遮蔽天空的厚重乌云中亮起一道惊雷，雷声却被贝希摩斯临死前的嚎叫所掩盖。
那磅礴的生命力在消逝的那一刻显得更加气势宏壮，像火山的喷发，像海啸的浩荡，倾尽全部力量，震撼着整片大地。
而后，那伟岸的帝王之躯，终于沉沉倒下。
帝雅被液体炸药的冲击打到，又近距离承受了贝希摩斯最后的嘶吼，头晕目眩地从贝希摩斯的尸体上摔下。
霍兰斯特连忙上前将帝雅扶住。
帝雅在霍兰斯特的怀里休息片刻，打开头盔的面甲，朝霍兰斯特露出了沁人心扉的微笑。
“霍兰，我好像...经常被你扶住呢。”
“因为你总是很乱来。”霍兰斯特也笑道。
“说到乱来我哪比得过你。”帝雅白了霍兰斯特一眼，为他在战斗一度假死害她难过而生气，媚人的双眼透出的盈盈波光狠狠地击中了霍兰斯特。
霍兰斯特经历九死一生，没有被贝希摩斯的利爪杀死，倒是差点让帝雅的那一抹风情带走性命。
“霍兰，你没事吗？”
看到霍兰斯特不太妙的脸色，帝雅问候道。
“呃嗯，咳...我没事，不用担心。”
霍兰斯特把脸转到另一边，被帝雅起身把脸掰了回来。
“真的吗？”帝雅将脸凑近问道。
近距离看着那张绝世容颜，霍兰斯特哑巴了。
“还不知道贝希摩斯死没死，你们就急着打情骂俏啦？”皮恩走过来打断了两人的互动。
帝雅没有放开捧着霍兰斯特脸的双手，转头对皮恩笑道：
“别忘了我能看到生物的魔力流动哦，贝希摩斯体内已经看不到有魔力在流动了。”
费尔罗谨慎地走到贝希摩斯的尸体面前，观察了一番后点点头。
“帝雅小姑娘说得没错，贝希摩斯死了。”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
“是我们赢了。”
七人沉默半晌，爆发出一阵欢呼雀跃之声。
他们感慨着，享受着幸存与胜利的莫大喜悦，从沉重的压力与绝望当中解脱的松懈感，以及战胜帝王的，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欢呼过后，众人又感觉到了满身的疲惫与伤痛，魔力，体力，甚至心力也消耗殆尽。尤其霍兰斯特状态最差，他在这场战斗中的出力不亚于帝雅，代价是各种内外伤与近乎枯竭的体力，还有“尼密阿沸血”导致的肉体深处的损伤。在其他人还在庆贺的时候，霍兰斯特却已经连站着的力量都没有了。
普莱西斯走到蹲坐在地的霍兰斯特面前，脸上是作为前辈，既为他感到自豪，又为他感到些许心痛的微妙神情。
“你小子，命是真硬啊。”
“总公会长大人你也不赖，硬吃了贝希摩斯一爪，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哈哈哈哈，你就少埋汰我了吧。”
简单休息一阵，普莱西斯搀扶起霍兰斯特，七人走过已经千疮百孔的战场，踏上了回程。
他们的职责已经完成了，此刻心里只想着休养疗伤，至于处理贝希摩斯尸体的工作，之后再说吧。
远远地，他们就看到了从城内走出来，高声欢呼着迎接胜利者的冒险者和市民们。
走到半途，帝雅回过头来，想要最后目送一下贝希摩斯，它是帝雅至今为止遇到过的，最强的敌人，与它的战斗凶险万分，却也令她收益颇多，是值得敬佩的强敌。
帝雅很想立刻回到维纳塔镇，告诉雷恩，她帮他的女儿报仇了。
虽然是想这么做。
本应走向热闹的人群，帝雅却驻足在贝希摩斯倒下之处的寂静当中。
“......”
“帝雅？怎么了？”一旁的朗琪看她停住了脚步，问道。
“那是...什么？”帝雅问道，却不知道是在问谁，因为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朗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向帝雅望着的方向，那里只有静静躺着的贝希摩斯的尸体。
“发生什么...”
“所有人！”
帝雅突然大喊，打断了朗琪的疑问，也叫停了所有人的脚步。
众人不知道帝雅看到了什么，就连帝雅自己也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她确实杀死了贝希摩斯，她的魔眼亲眼看到了贝希摩斯的心脏停止了跳动，魔力不再从灵魂流经肉体。
那么，为何她又看到了，在贝希摩斯的胸腔内再度燃起的，魔力的火苗。
帝雅一瞬间恢复到战斗姿态，甩开同伴们朝着贝希摩斯奔去。
她来不及解释，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明明打了包票说贝希摩斯已死，然而现在它却出现复活的迹象？
众人当中只有她的速度最快，必须在贝希摩斯彻底复活前将它再次击杀。
趁着贝希摩斯还没有恢复虚空之力，帝雅一边疾速奔跑着，一边在口中咏唱着她最强的魔法。将尸体彻底破坏掉，应该就能阻止它的复活。
其他人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看到帝雅的态度也明白大事不妙，费尔罗立刻转头大喊，叫从城里出来的人们返回，其他人则跟着帝雅跑向贝希摩斯。
普莱西斯搀扶着霍兰斯特，跟不上同伴们，于是霍兰斯特甩开了普莱西斯搀扶的手臂。
“不用管我，快去帮帝雅，还有，把我的武器拿上。”
普莱西斯看着身后摔倒的霍兰斯特，犹豫了两秒后点了点头，但没有把那把巨剑拿走，而是将其拆解回锤和盾的形态，只拿走了锤，将盾留给了霍兰斯特，还把自己的头盔也拿下来给他戴上，这才转身朝着同伴追去。
帝雅咏唱着咒文，右手拔出一把秘银刀指向天空，高空的雷云被她操控着、牵扯着缓缓下降，撕下无数黑云的碎片，仿佛飘落的黑色丝带，汇聚、缠绕于帝雅手中的秘银刀。
借助风力，帝雅高高跳起，贝希摩斯的尸体已近在眼前。
帝雅完成了咏唱，念出键言。
“【死之息】。”
帝雅于空中高举短刀，在其上凝聚的黑云已化为另一种东西，既非物质，也非能量。
论破坏力，这个法术不如混沌魔法【残阳】，论持续杀伤力和杀伤范围，比不过先前使用过的【龙之云】。
尽管如此，这依然是帝雅最强的法术，代表着帝雅在魔法造诣上的最高境界，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和【微风】一样，是一个敲门砖性质的魔法。只不过【微风】敲的是风魔法的大门，而【死之息】，敲的是法则之门。
那可不是法则魔法之门，那已经是魔法之上，世界本质的门扉了。
帝雅从雷恩那里学会【死之息】后，对于风魔法和法则魔法的理解已截然不同。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在魔法的领域里从阅读者，转变为写作者。
因魔力不够，帝雅便使用法术转换的技巧，从同样是法则魔法的【风云变幻】创造出的雨云中提取魔力。那些魔力形成了像是黑色的缎带一般，半透明，布满了噪点，就算以肉眼直视，也不敢说能看得清，这样一种难以形容的东西。如果不是其缠在秘银刀上将其染成了黑色，大概人们都无法意识到那东西的存在。
那是法则的碎片，是死亡本身，是与根源相对的物质之终点，是死神狱乌里斯呼出的气息。
缠绕刀身的黑色缎带绽放飘舞，在帝雅的身后拖出了数道弯弯扭扭、细细长长的黑色轨迹。她落到贝希摩斯的面前，刺出手中短刀，引导死神降临。
黑色缎带——【死之息】，松开秘银刀，朝贝希摩斯缠绕而去。秘银刀从【死之息】中脱离后，立刻锈烂成了酱色的碎片和粉末，那便是【死之息】所能造成的结果。即使是七大魔矿之一的秘银，也终究只是一种物质，有着朽败的末路，而【死之息】能让任何物质立刻到达这一末路。
【死之息】无法远程释放，且法术咏唱完之后手上若是空无一物那么释放出的【死之息】就会杀死施法者本人，为了能引导其降临必须以某物作为媒介和祭品，像是传染一样，将其从作为媒介的物体转移到施法对象身上，也将“死”这个结果传播过去。
猝不及防地，【死之息】悄无声息地断裂开来，化作无数黑色的碎片。
帝雅的心中，涌现出一丝绝望。
她还是没能来得及。
虚空之力已经笼罩了周围，维持【死之息】的魔力被吸走中断，导致魔法在接触到贝希摩斯之前消失。
那具庞大的尸体，不，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了——贝希摩斯在帝雅的面前用前爪缓缓支起身体。
帝王，重新获得了生命。
帝雅的魔眼，看出了贝希摩斯胸腔内，那跳动的心脏并非先前的那一颗，位置不对。
贝希摩斯有两颗心脏？！难道这平时隐藏起来的第二颗心脏，会在身体死去之时作为备用心脏令身体复活？
还有那缠绕在身体周围，如山洪一般磅礴的魔力是怎么回事？贝希摩斯的力量变强了？
一双橙红色的兽眼看向帝雅，眼神充满了挑战的意味。
并非挑衅，而是挑战，从败者与死者之地重返生门，重返战场，重新面对认可的敌手，并再次向一度打败自己的强敌发起挑战的眼神。
帝雅迅速拔出两把秘银刀，准备应战，紧接着，她看到某种惊人的现象。
贝希摩斯的背后，出现了大量的肉瘤。肉瘤团聚在一起，越变越大，最终炸开。
于肉瘤破裂而洒出的血雨当中，帝雅见到贝希摩斯的背后伸出两片足以遮蔽她全部视野的巨大黑幕。
那竟然是...翅膀。
那对巨大的翅膀形似蝠翼或是龙翼，有着与贝希摩斯的前肢发达程度相近的翼臂和翼爪，极为发达修长的末尾三指间长有翼膜，形成了翅膀的主要结构。翼膜上还生有无数与贝希摩斯后颈处的鬃毛相似的针状硬毛，层次分明地堆叠在一起，覆满了翼膜，如果忽略翅膀的结构可能会将其错看成是鸟类的羽翼。
贝希摩斯竟在这短短时间内从四肢动物变化成了六肢动物。
帝雅第一次看到那种现象，心中却很快便有了猜测。
那也许就是高等元素灵或恶魔等强大存在对生物的影响而产生的突变，根据结果的好坏也会被称之为“祝福”和“诅咒”。
问题是，谁影响了贝希摩斯，赐予了它这样的变化？又是为了什么？
高等元素灵？帝雅的魔眼并没有在周围看见这样的存在。难道是恶魔吗？是有某种可以躲避人类感知的恶魔躲藏在附近吗？
帝雅满肚子的疑问，但现在得到答案已经不是最紧要的事情了。她持刀绕后，想要再次对贝希摩斯背后的伤口发起攻击。
一阵劲风袭来，贝希摩斯像旋风一样旋转着身体，伸展的巨翼朝着帝雅拍来。巨翼扫过地面，满覆其上的锐利针毛竟将地面的土石都刮走了一层。
帝雅向后躲开，但因身处虚空之力的笼罩范围，无法用风魔法消除掉巨翼挥动产生的风压，被吹得失去平衡，用力压低身体才勉强没有摔倒。
那对翅膀，与贝希摩斯的尾巴一样可以使役风魔法，凭借于此，即使下半身依旧瘫痪，贝希摩斯已然恢复了之前的灵活。
不，应该是比之前更加灵活。
贝希摩斯的巨翼先是轻轻扇动，召来强风气流，将它的庞大身躯托起，再猛地一拍地面，拂开一圈尘土，彻底摆脱了重力的束缚，一飞冲天。
那对翅膀果然不是装好看的，不仅使用风魔法的能力比贝希摩斯的尾巴更强，还真正地令它拥有了飞行的能力，连那样沉重的身体都能带往天空。
“贝希摩斯...没死？而且还在飞？”先前在城墙上嘲笑贝希摩斯不会飞的冒险者看到空中的贝希摩斯傻了眼。
“...喂，你赶紧嘲笑我两句，说我这辈子都成不了艾克赛级以上的冒险者，或者永远发不了大财之类的。”一旁的冒险者连忙央求道。
“......”
帝雅使用风魔法形成乱流，想要干扰贝希摩斯的飞行，结果没有用，贝希摩斯的翅膀对于气流的控制非常强力。帝雅能用风魔法将自己短暂地吹向空中，可那只能算是飘浮滑翔，远比不上飞行的迅捷灵敏，要想追上就是异想天开了。
贝希摩斯现在是字面意义上的“如虎添翼”，它的飞行并非是强行用风魔法浮起身体所能比拟的。如果帝雅是之前因戴亚狂热而魔力满溢的状态，也许还可以靠【龙之云】的辅助做到，然而她现在已经拿不出多少魔力了。
贝希摩斯没有急着与帝雅做出了断，而是先在天空中来来回回飞了个过瘾，速度之快连炮弹也远不能及。在保证了之前的加速度的基础上，还有了更高的灵活性，这简直不可战胜。
贝希摩斯突然调转方向，朝下方俯冲，在即将坠地之时拉升飞行方向，以贴地飞行的方式靠近帝雅，并朝着她的方向用力闪动翅膀。
帝雅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使用手中刀刃连连格挡。乒乒数声，几根钢针被帝雅挡下，落到地上，她一看，哪是什么钢针，分明是贝希摩斯翼膜上的那些针毛。
贝希摩斯激烈地旋转着身体，大量针毛如暴雨般朝帝雅洒下。
帝雅闪转腾挪，衔接刀刃挥砍，挡下接连不断的针毛。这些针毛洒下的力道太过强大，连【风缠】的防御都能穿透，帝雅持刀的手腕被格挡时传来的劲力震得发麻。
贝希摩斯再次调转方向，飞向不远处准备再次使用联合魔法的皮恩三人，他们还不知道贝希摩斯已恢复了虚空之力的使用。
想着必须要帮助他们的帝雅刚跑上没几步，就听到“当啷”两声，手中一轻，低头发现两把秘银刀竟然断成了数截，剩余的刀身上还有很多磕损和划痕。她的装甲身上也出现了不少的小孔，幸好甲片足够厚实，没有彻底贯穿进去。
这是那些针毛造成的？难道不止是皮肤，连那些针毛都比秘银更加坚硬吗？
帝雅感到难以置信。
皮恩那边状况不太妙，桑格尼斯用空间魔法带两位同伴躲进法术空间以避开贝希摩斯的突袭，却不能一直躲在法术空间里。回到现实空间的传送门无法开的很远，接下来无论从附近的哪里出来，迎接他们的都将是贝希摩斯不断降下的无尽针雨。
就在这种时候，贝希摩斯主动放弃了攻击，转而向高空飞去。
帝雅远远地看着贝希摩斯，莫名地觉得自己能理解它的感受。
它应是厌倦了，刚才还将自己逼入绝路的强敌们，现在却连接触到它都做不到，战斗变得没有了意义，它不想在这种称不上交流的战斗上继续花时间了。
它要打扫战场，了结一切。
贝希摩斯一边升空，一边在口中积蓄火焰，那火焰因疾速升空的风压从口中窜出，落下，化作漫天火雨。这比它之前的火魔法威力更胜，伴随着这火雨落地，战场逐渐化作了火海。
魔法酝酿完毕，贝希摩斯在帝雅做出的雨云之下停浮。因距离遥远和昏暗无光，人们已看不清贝希摩斯的模样，只能看到它口衔的白色烈火所发出的耀眼光芒，以及那拥有着巨大的双角双翼，传说魔王般的身体轮廓。
在那个高度，已经没有什么办法能阻挡它了。
魔王张开大口，口中火焰落下，宛如坠入凡尘的星星。
普莱西斯与皮恩他们会和，看到那颗坠星，心中一片死灰。他立刻以自己巨大的装甲掩护住皮恩三人，想着至少要将他们救下来。
“【虚空结界】！”
帝雅在这时赶来，唱出了键言，一个球形的蓝色结界将他们五人全部笼罩在内。
“我的魔力不太够！帮我！”帝雅喊道。
皮恩三人连忙将手搭在帝雅肩上，为她供魔。
就在这时，坠星落到了地面。
霍兰斯特半跪在地上，重伤疲惫的身体动弹不得，连普莱西斯留给他的盾牌也举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颗星星中蕴含的能量爆发出来，白色的火焰和爆炸的冲击瞬间蔓延开来，眼看着就要席卷周遭的一切。
没想到，最后会是这种结果。
是我们太天真了吗？
霍兰斯特连绝望都来不及感受，只能静静等待终结的到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着灰色金属装甲的身影跑到霍兰斯特面前，捡起他的大盾架在身前，在白色火焰淹没这里之前，确保了盾牌后方有一小片安全之地。
霍兰斯特认出来，那个灰色金属装甲是费尔罗团长一直放在仓库的那个原型哥雷姆装甲，可穿着它的，是谁？
那个身影在前方拼了命地抵挡着火焰的冲击，口中溢出痛苦呻吟之声。
“你是谁？”霍兰斯特问道，白色火焰的光芒照得周围一片亮白，眩得他睁不开眼，也看不清眼前的人。
那个身影没有回答，也没空回答。
霍兰斯特试图抬起手臂，帮助他一起架盾防御，却发现连这也做不到。
该死！不要总是让我看到自己的无力啊！
霍兰斯特在内心呐喊着，看着前方苦苦支撑的身影，忽然觉得那个背影有些熟悉。
若是没有装甲的保护，仅是周围的高温就能将他们汽化。即使是那面如城门般厚重的巨盾，在这样的炙烤下也坚持不了太久，盾面开始扭曲，熔化，并持续发出“嗞嗞”的声音。
世界变得似乎只剩一片能灼瞎双眼的白色，哪怕闭上眼睛也是如此。在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霍兰斯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喂！你还活着吗？”
这个声音，难道是？
“你是...拉贝尔吗？”霍兰斯特不敢相信。
“什么？你才意识到吗？”即使是白色火焰的烈烈声也没能掩盖拉贝尔有些愤怒的语气。
“拉贝尔，你怎么会在这里...”霍兰斯特并不想在这里看到他，但现在即使想叫他走也来不及了。
“还不是为了救你这家伙...该死的，我还说要超越你，结果到头来不尽是我拉了你一把吗？”
“...呵，说的是啊。抱歉了...拉贝尔。”霍兰斯特仍在挣扎着尝试让四肢行动起来。
拉贝尔一时没有回应，装甲的头盔中传来用力咬牙的声音。
“...算了，我一直以来也承蒙你照顾。无论如何，谢了，霍兰斯特大哥......”
霍兰斯特还是第一次听到拉贝尔喊他大哥，虽然他一直将拉贝尔当做弟弟，但拉贝尔多数时候是用“喂”或者“你这家伙”来称呼别人，连霍兰斯特也不例外。
“但愿，我有达到老爷子...还有你的期待。”
霍兰斯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等等，拉贝尔！！！”
霍兰斯特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喊着，终于抬起的手臂伸向身前的那个身影。
“【以躯为城】！”
那是拉贝尔最后的声音。
*****
普莱西斯从一片火海中挺起上半身，滚滚热浪拍打在他的脸上，夺目的火光闪烁摇曳。爆炸的巨响令他耳鸣不止，受到的冲击令他昏头转向，失去的方向感迟迟无法找回。
第二防线战场的地平线整个下降了数米，白色火焰的高温汽化了一部分地面，爆炸的蘑菇云将大量土石沙尘卷上了天空，混入云层当中，天空因此变得更加黑暗。
普莱西斯看向身下，他以巨大装甲的身形掩护住的四人正躺在那里，还算是无恙，只是为了在爆炸中维持住【虚空结界】而耗尽了全部魔力，失去了意识。
看向内城墙，普莱西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未被击破的护城结界被爆炸轰碎，变得残破不堪。由魔力构成的结界碎片四处漂浮，被火光染成橙红色，城墙上还余下的部分则像是一面熔化的玻璃，破碎而扭曲。结界的修复功能正在不断运行着，发出嗞嗞响声，但在如今魔力储备不足的情况下，修复应该是无法完成了。
内城墙即使有结界的保护也被烤焦、崩塌了不少部分，城墙上的守卫人员恐怕死伤不会轻了。
不，有芬德芭和切拉尔在，他们应该有及时疏散了人群吧。
但愿如此，普莱西斯自我安慰般地想着。
普莱西斯晃了晃脑袋，正想要带走帝雅他们四人的时候，逐渐从耳鸣中恢复的耳朵听到了身后传来庞然巨物落地的声音。
普莱西斯立刻抄起霍兰斯特给的单手锤向身后看去。
一片红莲火海当中，那个深灰色的庞大身躯就在那里，被周围的火光映得浑身血红。背后的巨大双翼微微扇动着，引得火势翻腾蔓延。
贝希摩斯投来的锐利目光，让普莱西斯感到了绝望，但是看到躺在一旁的同伴，身为总公会长的他露出了坚毅的神情。
无论如何，必须要保护好他们，哪怕拼上我这条命。
普莱西斯做好了觉悟，从装甲的存储格中拿出了先前费尔罗交给他的“尼密阿沸血”。
没想到，魔药的瓶子刚拿出来，就被人夺走。
“想当烈士啊？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小辈。”
夺走药水之人从普莱西斯身旁掠过，朝着贝希摩斯走去。
“...费尔罗阁下？”
不知道费尔罗是如何从白色火焰中生存下来的，他身上的哥雷姆装甲多处被烧熔，损坏很严重，内部功能还能运作实在不可思议。
“带他们走。”费尔罗简单地交代了一句，便将魔药灌入口中。
“不，可是...”
“别让我重复啊，普莱西斯小子。”
费尔罗沉稳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容置疑，即使是穿着哥雷姆装甲，在贝希摩斯面前终究不显高大，却能将那魔王般的身姿掩盖下去。
普莱西斯咬了咬牙，俯下身一手抱两个，一口气将帝雅四人全部扛到宽广的肩甲上，转身跑进火海之中，朝城的方向奔去。
贝希摩斯盯着被普莱西斯带走的帝雅，打算去追时被费尔罗拦在身前。
“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还是说你根本就没记住我？”费尔罗大声问道。
贝希摩斯露出疑惑的表情，似乎真的听得懂人言。
“不过也是理所当然，一百年前那时候，我还弱小得很，完全不成气候。”
贝希摩斯没空听费尔罗怀旧，伸出爪子朝他摁去，想要快速将他杀死再去追帝雅。
爪子却没能按下去，有什么东西顶住了爪子的巨力。
费尔罗连胳膊也没抬，身前出现了一股半透明的力量阻拦着贝希摩斯的利爪。
“魔法才能如此平凡的我，为了变强到能战胜你，走遍了世界，寻遍了方法。”
费尔罗昂起头颅，抬起双手做出展示的动作。
“见见吧，贝希摩斯，这是我最后的绝招了——【化身】！”
被普莱西斯扛在肩上的帝雅没有完全陷入昏迷，意识朦胧之际，她微睁的双眼隐约看到了，有什么东西自冲天火光之中昂首而立。
那是一只身形巨大，稍微有些半透明的，银蓝色的雄狮，其全身包覆着鳞片般的钢铁甲胄，锋锐的牙与爪亦是钢铁铸就，连脖颈上的鬃毛都是层层精钢化作的波浪状浮雕。
哪怕世界已被烈火染成赤红一片，那只狮子依旧保持着它本来的颜色。
“我终于能有点理解你当时的感受了，艾兰。”费尔罗自语道，面上毫无惧色，反而带着一丝微笑，身后的钢铁巨狮仰天咆哮。
*****
置身于森林的黑暗之中，帝雅被数不尽的粗壮树木所包围，遍寻不到前进的方向。
每一棵树木都有着厚重茂密的枝叶，纠缠垒叠在一起，连天空也看不见。
帝雅只能漫无目的的走着，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猝然亮起了刺眼的火光，狂烈的赤炎燃起，树木们被烧毁，断裂，倒下，火星四溅，远处还有狂风在加剧着火势的蔓延。
帝雅想起这一幕是她曾经见过的景象。
身后传来厚重灼人的气息，帝雅从那股气息中感受到一种傲慢的情绪。她转身看去，一对橙红色的兽眼从森林深处的黑暗之中显露出来，凝视着她，如两团飘浮的鬼火。
眼睛的主人靠近，一对湛蓝色的长角于两侧刺破黑暗而出，越过帝雅的肩膀，将她限制在了两角之间。
帝雅看向双角的其中一只，那只角的角尖少了一截。
橙红色的兽眼中流露出些许恼怒，又很快释然了。
“与足下的交流，令吾非常痛快。”
橙红色双眼的主人开口说话了，场面有些诡异，却又莫名的合乎意料。
“交流的结果，是汝等取胜。吾收获了失败，付出了一命的代价，亦从中受益匪浅。
令吾颇感惋惜的是，汝等众人很快便沉浸于胜利当中，懈怠了警惕。如此便给了吾超越汝等之机，汝等再非吾的对手。
不过，吾不会要求足下支付失败的代价，至少现在不会。一方面，已有人代为支付，另一方面，吾对足下的成长抱有期待。
吾衷心盼望着，与足下的再会，届时再尽情享受交流，分出真正的胜负吧。”
它说完便向后迈着步子，缓缓退去。周围的火焰于这时尽数熄灭，森林重归黑暗，它也隐入了这片黑暗之中。
帝雅依旧站在原地动弹不得，颤抖着，挣扎着想要恢复行动能力，累得浑身是汗。
过了许久，她才终于挪动了身体，迈出了离开这片黑暗的脚步——
——帝雅从床上坐起，大颗的冷汗自额头滴落，染湿了盖在身上的被褥。
她喘着气，感觉精疲力竭，身体难以活动，连将手稍微收握都做不到，仅有魔力恢复了少许。伤也还未愈，清晰的疼痛感让她确认自己脱离了梦境，回到了现实。
周围很安静，帝雅艰难地活动着脖子查看四周，看出这里是防线后方的病房，是安全的地方。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从那白色火焰的洪流中幸存了下来。
于是她又躺下了，勉强自己没有意义，得到充足的休息尽快恢复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帝雅回想起刚才的梦，怀疑那是否真的只是个梦，还是贝希摩斯确实用某种方法与她进行了交流。
无法理解，关于贝希摩斯有太多难以理解的事情了。还以为战胜它了，结果它不仅立刻复活，还变得更强，甚至变异出了翅膀。
唯一了解到的事情就是，这个世界除了元素灵和邪物这种超常存在以外，就连生物也存在着不能以常理度之的个体，即使死亡也不代表终结的生态，以及那毁灭性大到远远超出必要的力量。帝雅早知道前世的种种常识在这个世界大多都不能通用，也没想到就连死亡都能被颠覆。
不知道同伴们如何了，他们也生存下来了吗？帝雅想着，内心想要去寻找他们，身体却没有那个能力。
片刻之后，帝雅睁开眼睛，想起自己还有【入梦】的异能。
她立刻使用【入梦】，分离出了一部分灵体去寻找同伴。
自己昏迷了多久，城市的人们都怎样了，贝希摩斯是否已经离去。抱着种种担忧和疑问，帝雅的灵体从病房中漂浮出来，四处寻找着情报和同伴。
探寻一番后帝雅路过一个病房，听到里面传来人们匆忙的声音，便走了进去。房内有很多药鹿职能的冒险者，还有医师和药师，他们围在一起，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将一个人从死神的手中夺回。
那个人是费尔罗，帕克斯城唯一的赛奥斯级冒险者，钢狮团的团长与创建者。
帝雅走上前，看着他身上各种触目惊心的伤口，状态惨烈难以描述，那无疑是贝希摩斯造成的。
她听着救治者们的交流，结合刚刚探得的情报，了解到是费尔罗在最后阻挡住了贝希摩斯的步伐，并且在白色火焰破坏护城结界时，也是费尔罗使用了某种力量救下了很多人。
那个力量，应该就是帝雅在意识不清时看到的那只钢铁的狮子。
老实说，帝雅根本不觉得费尔罗能被救活，救治已经持续了数天，仍然看不到转机，他现在只是被各种魔药和魔法吊住一口气罢了。
不过帝雅能理解人们希望费尔罗活下来，她也如此希望。费尔罗救过她，帮过她，也激励过她，尽管认识的时间不长，帝雅已经对这位前辈充满了尊敬。
更重要的是，费尔罗若是牺牲了，或许会是所有人类的损失。
做什么都无能为力的现在，至少趁着还有机会，去听听他的心声，当作是对他的报答吧。
于是，帝雅的灵体朝着费尔罗的眉心伸出手，走进了他濒临消散的意识深处。
*****
费尔罗看到那个人就在那里，在那尊贤者之王的巨像脚下。
他想不起来现在是什么时间，感觉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见到她了，尽管如此，有关她的记忆仍旧清晰如昨日。
记得最初她告诉我她是贤者之王的女儿时，我根本不信，还嘲笑她吹牛来着，结果她也没有在意。费尔罗一边回忆着，一边朝那个端庄靓丽的背影走去。
“艾兰。”费尔罗喊道。
艾兰只是低头侧首，没有回应。
“那个...我，我来找你了，你...还好吗？”费尔罗有些结巴，像是变回了第一次见到艾兰时，接受她新手指导的那个青涩男孩，而不是活了一百多岁的老练冒险者。
虽说对于流着精灵族血脉的人而言一百多岁这个年纪还算是年轻，不过费尔罗在意识观念和对时间的感知上更接近凡人族。他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理应能表现得更沉稳才对。
呃...我在说什么？什么叫找她？话说我是来干嘛的？
费尔罗说完就感觉哪里不太对，脑子里像一团浆糊，明明许久不见，却说不出重逢的话语。
倒是把“我很想你”说出来啊，你这猪头。
费尔罗骂着自己的这会，艾兰做出了回应。
“请问你是哪位？”
“......”费尔罗听到这话脸都蓝了。
“呵哈哈...抱歉抱歉，我只是在开玩笑而已。”艾兰看着费尔罗的反应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很是悦耳。
“哈哈，你差点把我吓死。”费尔罗苦笑着，刚才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心里又在想这倒挺像是艾兰会开的玩笑。
“不过呢，费尔罗前辈，很遗憾我不是艾兰。”
费尔罗面前的那道身影转过来面向他，让他看清自己的身姿样貌。
“什么？你不是艾兰？可...”费尔罗以为她又在开玩笑，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的身影不知不觉地产生了变化，她确实不是艾兰。
“你...你是？帝...帝雅小姑娘吗？”
费尔罗一瞬间回想起所有记忆，从一百年前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艾兰独自面对贝希摩斯而牺牲，再到一百年间周游世界，学习各种技术和知识，锻炼自己的能力，组建钢狮团等等。
最后的记忆是，与六位同伴一同，挑战来犯的贝希摩斯，一度成功，却又功亏一篑，为了掩护同伴们离开，他做了跟艾兰一样的事。
费尔罗捂着脑袋，他想起来，自己应该是已经死了。
“怎么会？帝雅小姑娘，难道普莱西斯小子没能成功救到你们？还是说在我倒下后贝希摩斯继续前进毁灭了城市？”费尔罗误会眼前的帝雅跟他一样已是亡魂了。
“不用担心，费尔罗前辈，这里不是元素界，而是你的梦境。”
“梦境？那...你是我的幻想？”
“不是幻想哦，我是靠我的异能【入梦】在与您交流。”
“【入梦】...魅魔族的异能吗？这样啊，原来这是梦境，难怪乱七八糟的，还让我把你错看成艾兰，我差点就...咳哼，那么，我还没死吗？”费尔罗倒是不意外帝雅拥有魅魔族的异能。
帝雅稍微沉默了一会，才道：“暂时，还算是活着。”
“哈！我就知道没那么便宜的事，我猜我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对吧？”费尔罗听出了帝雅的言下之意，很快理解了现状。
“费尔罗前辈，我进入您的梦境，是想向您道谢，感谢您指引了我们，让我们拥有了与贝希摩斯战斗的力量和勇气。如果您还有想要传达的话语，请说给我听吧。”
费尔罗摇了摇头。
“呵呵，我所有的遗言都写在战前的遗书上了，没什么遗憾了，真的。虽然还是没打赢贝希摩斯，但我们确实从它手里扳回了好几分，这可是艾兰都没做到的事，我要是去了元素界能见到她，可得在她面前好好吹嘘吹嘘。”
真的吗？明明刚才把我错认成是艾兰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好来着。帝雅本来是想这么说，不过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费尔罗知晓自己即将到来的结局，却表现得如此坦然和轻松，这份积极感染了帝雅，让她也不禁露出笑容。
“你要知道，要是没有你们这些年轻人，我自己是什么也做不到的。能引领这支小队，我感到很骄傲。”费尔罗看向帝雅，用手掌捂住胸膛，以表达内心的自豪。
“能与您一起作战，是我的荣幸。”帝雅向费尔罗行礼道，而后又露出悲叹的神色。
“可惜我们没能与您一起战斗到底。”
“哎，你们要是留下来一起死那就没意义了。”
“只是想表达这份遗憾而已。说起来，那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一只巨狮出现在场上，那是什么？”
“啊。那个啊，那是魔法才能不佳的我，也能学会的一种魔法，被称为灵魂魔法，也叫第七魔法。”
“第七魔法？”
“是啊，意思是创世六神所代表的六种魔法之外的第七种魔法，也就是第七位神明万灵之主阿米纳所代表的魔法。这种魔法不需要元素适性，任何人都可以学，毕竟是人都拥有灵魂，与之相对的，魔法水平的高低也会取决于灵魂有多强。”
“我记得我在书里读到过这种魔法。”
“嗯，确实有些书里是记载过灵魂魔法的，但大多都是将其视为邪门歪道，因为这是操控灵魂本身的魔法，不仅可以操控自己的灵魂，还可以影响别人的灵魂。”
影响他人的灵魂？要是能做到这种事情，这种魔法不应该是最恐怖的吗？帝雅想着，转头又想到自己的异能【入梦】，是不是跟灵魂魔法是类似的东西。
费尔罗看出帝雅的想法，解释道：
“听起来吓人，实际上使用起来有太多限制，必须在灵魂上比对方强，必须直接接触到对方，必须令对方丧失抵抗的意志等等等等，挺难用的，一大堆因素导致灵魂魔法不太能用于战斗，除了【化身】。”
“【化身】？”
“【化身】在灵魂魔法中也是很特殊的一种。将使用者的灵魂具现化，召唤出一只受使用者直接操控，反映使用者人格的强大灵体，这就是【化身】。【化身】具有物理影响力，只有灵魂足够强大的人才能使用，每个人只能拥有一个【化身】，且无论是外形还是能力都各不相同，因为那代表着每个人的人格。像我的【化身】，就是那只钢铁狮子，它有着极高的防御力，多亏了它我才能扛过贝希摩斯的那一发白色火焰。”
“那是，钢狮团名字的由来吗？”
“你猜的没错。不过，我的【化身】会是那个模样，应该很大程度上是受了贝希摩斯的影响。同样是巨型猫科动物的样子，同样有着巨大的力量和超强的防御力，虽然我最后还是被贝希摩斯打穿了防御就是了。我是想要超越贝希摩斯，结果反而变成了有点在模仿它的感觉。”费尔罗有些自嘲地笑道。
谁能想到，钢狮团的“钢狮”，来源竟然就是他们的宿敌贝希摩斯呢？
帝雅有点想知道自己如果拥有【化身】，会是什么样子。
“对了，说到贝希摩斯，它的复活还是要讨论一下的，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帝雅闻言，将贝希摩斯拥有两颗心脏的事，还有自己的一些猜测告诉了费尔罗。
“我所奇怪的是，为何它复活后，力量会得到大幅度的强化，并且变化出了翅膀，那就像是高等元素灵对生物造成的影响一样。”
说完，帝雅又低下了头，抱着歉意说道：“说来惭愧，我还自信满满地说它已经死了，是我被常识所束缚了。”
费尔罗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
“两颗心脏...这真是很重要的情报啊。你也没必要自责，不打到那一步谁能知道这事呢？而且要说被常识所束缚我也是一样，我也做出了贝希摩斯已死的判断不是么？我当时，明明就有着强烈的不祥预感，可我偏偏就是没说出来，更没做出对应，对胜利的渴望将我麻痹了。”
费尔罗笑了笑。
“至少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们已经知道必须得断绝它复活的可能了...嗯，但愿可以复活是它最后的底牌吧。”
“下次...吗？”帝雅想起了见到贝希摩斯的那个梦。
“至于它身上所产生的变化，帝雅小姑娘你说是类似高等元素灵对生物的影响，我倒是有个猜想。你知道‘噬魂原则’吗？”
帝雅听到这个词，有些惊讶。
“看你的反应，你是知道啊。你应该知道我们的灵魂，其实是元素灵...或者说是构成元素灵的能量形成的，生物的灵魂本质上，与元素灵是很相似的存在，只不过生物有肉体的庇护，比飘无定形，随时都可能消散的元素灵要稳定得多。元素灵在拥有智慧以前想要成长，基本都是靠运气，靠着不断吸收消散的同胞的尸身，也就是离散的能量成长。在拥有意识之后，它们更是会主动去吞噬同胞以获得成长。那其实，就是最初的‘噬魂原则’。”
“生物的‘噬魂原则’，是从元素灵那里继承来的特性吗？”
“嗯哼，说到这里，你不觉得贝希摩斯不断寻求着强敌与其战斗的行为跟这有些类似吗？它在有意地利用着‘噬魂原则’以强化自身，弱小的敌人那微弱的灵魂对它来说已经算不上成长了，所以才执意要寻找强敌战斗，并一定要以生死做结尾。”
帝雅这才想到，原来梦中的贝希摩斯所说的，“有人代为支付代价”是这个意思，那个人指的就是费尔罗。
“贝希摩斯想必是历经了无数次的战斗，毫无节制地吞噬了众多的强敌才成长到如今这种地步，同时，灵魂的成长，也能对它的肉体产生影响。”
“灵魂的成长对肉体产生影响？”
“是啊，刚不是说了吗，生物的灵魂本质上与元素灵是一样的，你觉得贝希摩斯的灵魂已经成长到什么地步了？”
帝雅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毛骨悚然，贝希摩斯的灵魂，难道已与高等元素灵无异吗？
“那么，对它的肉体产生影响的就是...”
“是的，就是它自己。它恐怕不是第一次死而复生了，每次死亡后立刻切换心脏，赶在灵魂开始消散前复活，之后花点时间靠着强大的生命力把损坏的心脏恢复如初，他就又拥有了两条命。而每次复活的那一刻，强大的灵魂重新契合进肉体，必然会对肉体产生影响，变得更加强大或是进化出新的器官。有句话叫‘破而后立’，大概就是指的贝希摩斯这种情况，靠着这种方式同时强化着灵魂和肉体，才成为了如今的帝王。”
难怪，贝希摩斯会有着这般溢出生存必要的力量。只靠着锻炼，成长缓慢且有着极限，而利用“噬魂原则”和不断的死而复生，就可以让灵魂和肉体无限制地变强。
帝雅沉默了一阵，突然口吐惊人之语。
“人类，能靠着这种方式变强吗？”
“呃呃...帝雅小姑娘，你在想些什么？理论上来说是可以，只要灵魂能强大到高等元素灵那种程度，但人类可没有第二颗心脏啊，更没有贝希摩斯那样即使死了也不用担心尸身遭到损毁的强大防御力。”费尔罗露出被吓到的表情。
“我当然只是说说而已。”帝雅笑着说道，费尔罗却觉得她是认真的。
走遍世界寻找各种变强方法的费尔罗，也不敢去想这样不要命的方法。
费尔罗透过帝雅那敷衍的笑容看穿了她内心的跃跃欲试，眼中一瞬间将她与艾兰的身影重合了起来。
难怪之前会认错啊，费尔罗想着。
“总之你别乱来吧，别想着这些邪道，脚踏实地就好...”
费尔罗话说一半时察觉到了什么，低下了头。
“怎么了？”
“看来分别的时候到了。”费尔罗抬起头来，露出一丝苦笑。
“费尔罗前辈...”帝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没想到这一刻来得这么快。
“哈，可别说什么舍不得我之类的话哦。”
帝雅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原来梦境已开始崩塌，周围的环境就像一张纸，逐渐揉到了一起，不断地收缩，越变越小，纸张下方则是一片黑暗，慢慢取代了意识深处的一切。
帝雅感受到一股排斥力，要将她这个外来者从梦境中弹出去，她的话语已经无法传达给费尔罗了。
“我该踏上去那边寻找艾兰的路了，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认错。至于帝雅小姑娘你，不，是你们这些活下去的人...”费尔罗朝着被逐渐推离的帝雅挥手告别。
“...这边的路还长着呢，不用着急，好好地走下去吧。
之后的，就交给你们了。”
费尔罗温柔地笑着，笑容中带有一丝不羁。
帝雅朝着梦境之外高速飘离，看着那份笑容远去，最终和周围的黑暗一同消失不见，宛若消散的云雾。
云雾彻底散去之后，帝雅看到了围在一起的医师和冒险者们，他们即使身心俱疲，仍沉默地站着，脸上满是悲哀与无力回天的愤恨。
在他们中间，是依然笑着的费尔罗。
“我会好好走下去的，费尔罗前辈，我从很久以前就是这么打算的。”
帝雅走出了病房，看到了窗外。
她用气象魔法造出的雨云已经消散，现出更上方的魔力雪乌云。
乌云已不再深沉厚重，虽然还看不见日月，却有另外的光源照亮天空。
某种绚烂的光透过云层照下，颜色艳丽而朦胧。等云层稍稍散去，七彩的光幕从云后飘摇着显露出来，似精美的绸缎，如华彩的纱幕。
这样奇异又瑰丽的景象令帝雅不禁看得出神，城里每一个活下来的人皆是如此，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抬头观赏着天空。
那是戴亚之秋带来的海量魔力形成的浪潮，其余波所化作的绝美极光。
那极光的出现意味着此次戴亚之秋的结束。
人们终于有机会停下来喘息，与哀悼，然后继续前进在名为生活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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