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亚之秋结束一个月后,帕克斯城的大部分人都回归了以往的日常。
帝雅习惯性地早起,一番清洗之后扎了个高马尾,准备出门活动活动身体。
莫里巴之家的老板多米一家人在避难结束后没多久便恢复了经营,帝雅养好伤后还是继续住在这家店提供的宿屋,她已经住惯了这里,也很喜欢这的食物。对于这一点多米的儿子莫尔自然是举双手欢迎。
帝雅刚走出在莫里巴之家住了许久的房间,邻近房间的门也打开了。
莱曼莉从房间里提着一些行李走了出来,梵纳尔跟在她的身后,也帮忙拿着行李。
“莱曼莉,梵纳尔先生,早上好。”帝雅打了招呼。
“帝雅姐,我就知道你会在这个时间出门,特意早起收拾行李,刚好可以跟你道别。”莱曼莉笑道,笑容中透露出一股温暖的力量,与帝雅第一次见到她时已有了相当大的成长。
梵纳尔也露出微笑,却无法发出言语,只能点头作为回应。
一个月前,梵纳尔为了掩护同伴,被贝希摩斯以利爪重伤,身死。莱曼莉在极度的悲痛和不甘中爆发出力量用出了【复生】,将梵纳尔从死亡中拉了回来,但梵纳尔的灵魂已经消散了一小部分,他因此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两人已互通心意,遗憾的是,梵纳尔再也无法亲口将那份心意向莱曼莉诉说。
梵纳尔和莱曼莉一起经历了一些事情后,准备结婚了。
“准备搬去新家了啊,安置好后记得邀我去做客哦,不然我会寂寞的。”帝雅微笑着。
“那当然。”
莱曼莉看着帝雅,忍不住走上前扑进她的怀中。
“谢谢你,帝雅姐,你真的帮了我很多。”莱曼莉的声音带有一些哭腔。
帝雅摸着她的头,柔声笑道:“我很期待你们的婚礼那一天。”
三人道别,帝雅看着他们离去,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梵纳尔因无法念出键言而使用不了武技,更不能在小队中担任指挥了,身为冒险者的实力大打折扣,他甚至一度萌生出退出小队以免拖同伴后腿的想法,在同伴们的劝阻下终于打消了念头。
尽管想法变得消极,梵纳尔仍未放弃做冒险者,在养好伤后每天坚持苦练着。如果对武技的熟练度达到一定程度,是可以做到不需要键言就能使用武技的,为此,他将练习的量增加了两倍。
梵纳尔本就是在武艺的修习上毫不懈怠之人,这下他的武者之路会变得愈加艰辛吧。幸好,他有着莱曼莉的支持,在这条路上并不是独自一人。
两人还为了日后的交流,努力地学习了手语,他们互相激励着,学习得很快。
帝雅听莱曼莉说,梵纳尔学会的第一道完整的手语就是:“你愿意与我共度一生吗?”
莱曼莉的回答自然是不言而喻。
这两人已经拥有了彼此,即使之后的路不好走,他们也一定没有问题的。
帝雅怀着对他们的期待,朝另一个方向开始了今天的晨跑。
帝雅的晨跑已经是与常人完全不同的概念了。
为了练习被自己疏远已久的武技,帝雅会使用【神骏踏步】来奔跑,以此来适应身体大幅度强化后的状态。
一个没留神,帝雅已经跑过了两三个城区,来到了东北外城区的内城墙附近。
内城墙周围架设了很多脚手架,附近有很多盛着沙石泥土的推车。
在贝希摩斯将这一带烧毁后,直到今天,内外城墙和场地的修缮工作仍未结束。
帝雅看着城墙上损坏的痕迹,思绪回到了戴亚之秋刚结束不久的那段时间。
这次戴亚之秋带来的灾害是以往任何一次都无法相比的,如此大规模的暴走潮,普莱西斯能将绝大部分损害都限制在希格里加原,已经是相当优秀的指挥了。
除了伤重难行者,多数人都在普莱西斯的指挥下尽力收拾戴亚之秋留下的满地狼藉,以图尽快重建秩序,将生活扳回正轨。
可就是在这种时候,一直躲藏起来的副总会长马鲁斯带领着追随他的议阁成员,对普莱西斯发起了弹劾,弹劾的罪名则是防卫不力,指挥不当。
马鲁斯等人总结了普莱西斯的罪状:
没有提前开启护城结界,以至于在煞力螕潮入侵不得不打开结界时将大量未来得及撤退的冒险者关在结界外;
派遣拉文带领的几队冒险者前往城内守护市民,却仍有市民遭遇魔兽侵袭,防备力量准备不足;
内外城墙毁坏严重,且护城结界的运行消耗了大量的能源,损失惨重;
有大量冒险者伤亡,其中最无法接受的损失便是格兰级冒险者拉文的失踪,以及钢狮团的团长,赛奥斯级冒险者费尔罗的死亡。
除了这些罪状,还有很多细碎的罪名,有点像是强行安到普莱西斯头上的。
这些罪状除了第一条算是普莱西斯准备的不够充分,没有预见到突发状况,毕竟谁能想到守望塔会被炸毁导致帝雅的气象魔法被中断呢?至于为什么没有让帝雅在暴走潮来临之前就完成气象魔法,也是为了避免长时间的气象操作导致附近整片区域自然规律的紊乱,尽可能地减少其带来的影响。
其它几条,要算做是普莱西斯防卫不力,或者说要算作是罪状都太过牵强。尤其是第二条,本来拉文和他带队的冒险者应付入侵到城内的魔兽完全是绰绰有余的,结果拉文莫名奇妙地失踪,手下队员皆受重伤昏迷不醒,最终导致防卫失力。其中真相如何至今仍未查明,但要如此便算作普莱西斯应对不周实在有失偏颇。
除了弹劾普莱西斯,他们还组织了一场颇有规模的庆祝会,庆贺帕克斯城和冒险者们挺过危机,并以公会的名义将大部分功劳和荣耀收入囊中,还大肆宣扬城内防卫队失去战斗力时,是他们站出来保护了危难中的市民。
总而言之就是,对待普莱西斯就只看他的过错,对待自己就只看功绩这样的一种双重标准。
普莱西斯在这次指挥中收获了一众冒险者的支持,他们站在普莱西斯这边为之辩护,斥责马鲁斯是危机来临时甩掉一切责任的缩头乌龟,等安全了出来倒打一耙。
然而没有什么效果,议阁早已是马鲁斯的一言堂,他只是需要一个名头罢了。
他们无视了战场的各种突发状况,无视了普莱西斯的功绩,甚至无视贝希摩斯的威胁,只为了能将事前宣言担下全部责任的普莱西斯从总公会长的位置上拉下来。
他们成功了,普莱西斯被议阁暂时罢免了职务,押入了公会的监牢。
幸好帕克斯城只是一座城市而不是国家,要审判普莱西斯这等高层人物得等到扶持帕克斯城建立的三大国派出审判团,与帕克斯城的公民审判团共同参与才能正式执行,届时应该能通过各方严谨的举证和辩护解除普莱西斯的罪名,恢复他的职务和自由。
可是最关键的正式审判时间是由议阁来定的,他们宣称要等到帕克斯城各处恢复正常才能执行,在那之前普莱西斯就要一直被关在监牢里,而总公会长的权力在此期间则会一直落入马鲁斯的手里。
不知道马鲁斯到底意图为何,如果是为了彻底铲除敌对,获得掌控整座城市的权力,那么普莱西斯的安危就有点让人担心了。虽然冒险者公会这个组织没有宣判执行重刑的权力,但搞不好会在监牢里被暗杀,最后被安个畏罪自杀的名头。
如今的状况,普莱西斯早有预见,他也是在做好了相当多的安排后才束手就擒的。他的部下切拉尔依旧在调查马鲁斯等人的目的以及拉文失踪的原因,这个过程受到了重重阻挠,很明显这些事件之间存在着联系。马鲁斯的背后,一定有某种力量支持着他。
芬德芭身为普莱西斯的心腹,与切拉尔一样遁藏了行踪在暗处工作着,给目前唯一还能在明处行动的帝雅提供支援,为了逼出隐藏在更深处的黑暗而隐忍着。
在这里担心普莱西斯也没有意义,帝雅叹了口气,打算绕着城区再跑个几圈就回去了。
正要迈出脚步,却看到了认识的背影。
“英维克先生?”
背着大包小包的英维克走在出城的路上,听到帝雅的呼喊回过头来。
“帝雅茉缇丝小姐?早上好...呃,那个,您在做什么?”
英维克看到帝雅,打完招呼后就别开了脸,看起来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帝雅不明白他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她不知道自己晨练时的打扮多么有诱惑力,令人难以自持的惹火身材展露无遗,穿着的运动背心和长裤被微微香汗浸湿,原本非常普通的衣着,只因穿着的人是帝雅才会让景象变得无比刺激。
“我在晨练,英维克先生你呢?是要去哪里吗?”帝雅从腰包中拿出一条毛巾擦了擦汗,几束发丝黏在侧脸上,她习惯性地用掌心轻揉脸颊将发丝取下,模样和动作都颇为性感。
“啊,是的,我准备离开这座城市了。”英维克见帝雅根本不在意,也不好继续别开脸说话了。
“为什么?发生什么了吗?”帝雅首先怀疑英维克是被人排挤了。
“没有,没发生什么。我只是打算换个环境,觉得其它地方应该有更需要我的场合。”英维克笑道,笑容很是内敛。
帝雅看出英维克不打算说太多,也就没有多问了,本来关系也不算特别熟。
“这样啊,那我就祝你一路顺风了。”帝雅微笑道。
“啊啊,借你吉言。”
“对了,之前有件事我想问英维克先生来着,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请问是什么事呢?”
“英维克先生,您患有离魂症吗?”
“呃?离魂症?”
离魂症,又名阿尼曼亚综合症,是指因各种原因,灵魂与肉体难以契合的病症。由于这是一种问题出在灵魂层面上的疾病,难以根治,只能服用可以放大魔力的药物来增加灵魂与肉体的联系,以减轻症状。
离魂症的患者非常罕见,除了少部分患者是因为遭遇某种意外得了这个病,大多数患者都是自打出生起就与此病相伴。
帝雅的养母雅茉尔就是离魂症的先天性患者。
无数次通过【入梦】帮助雅茉尔消解梦魇,以灵体状态看到她的帝雅,自然知道雅茉尔的灵魂与肉体之间是怎样的一种状态。灵魂会在人的体内形成大量与血管神经相似的回路,用来为肉体提供魔力并建立联系,回路越密集的地方联系越密切,因此回路最为密集的手部才会是人类的魔力器官,除了手,大脑和心脏也是回路非常密集的部位。
然而雅茉尔体内的回路特别少,这就是离魂症的表现,帝雅用魔眼在英维克身上看到了同样的表现。
“您不知道吗?”帝雅问道。
英维克思考片刻,回答道:“不,我知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患了这个病的?”
“我能看得出来。”
“这么厉害?...咳哼,失礼了。你身边有人得了这个病吗?”
“是的。英维克先生,我想请教您有治愈这个病症的方法吗?”
“很遗憾,我没有,我也是一直靠药物来减轻症状。”
“这样啊,看您行动如常,不像是被疾病困扰,我以为您有办法呢。您不能战斗难道跟这个也有关吗?”帝雅有些遗憾。
“算是,有点关系吧,不过...”
英维克拿出了纸笔,歘歘写了数行字递给了帝雅。
“这是?”
“我平常用的药是我自己搜集原料调配的,这是药方,成本应该比在药店卖的那种泛用药便宜得多,而且因为更有针对性所以效果其实更好。”
“这...英维克先生,感激不尽。”帝雅道谢道,又觉得仅是道谢不足以表达感激之意。虽然没有得到根治之法,但这个药方也拥有着很高的价值,英维克却这样轻描淡写地就给了她。
“能帮到你就好。”英维克没有向帝雅要求任何回报,仅仅是微笑着。
帝雅是出来晨练的,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想要给英维克谢礼只能回去拿,可又不能耽误他的行程。
“这可不仅仅只是帮到,这是帮大忙了英维克先生。我知道您可能不在乎,可我很想给您一些谢礼,能否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回来。”帝雅打算动点真格,把可以增加速度的魔法和武技全用上,这样应该能在十分钟以内跑个来回。
“不不不,帝雅茉缇丝小姐,不麻烦了,真的。”英维克看出帝雅要搞点大动作,连忙阻止。
“可是...”帝雅还打算坚持。
“帝雅茉缇丝小姐,我有预感,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谢礼,就留到那时候,好吗?”
不知道英维克这个预感怎么来的,帝雅却莫名地觉得很有说服力。
“那...好吧。后会有期了,英维克先生。”帝雅勉强接受了。
英维克笑了笑,朝帝雅挥了挥手,转身离去,明明背着很多行李,步伐依然又快又稳。
真是一位有些不可思议的人呢,总感觉他除了战斗以外什么事情都能做到,帝雅看着英维克的背影感叹着。
这一天稍晚些的时候,帝雅前往了钢狮团的总部,打算看望在那里休养的霍兰斯特。
霍兰斯特在与贝希摩斯一战中受到的伤直至今日都没有完全恢复,帝雅上一次看望他时,他连下床都做不到。钢狮团半个月前为费尔罗举行的葬礼,霍兰斯特是坐着轮椅参加的。
那场葬礼也邀请了很多钢狮团以外的人,整座城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现了,包括知名度随着贝希摩斯一役大涨的帝雅。本就是钢狮团成员的皮恩不用说,白银三角的另外两人朗琪和桑格尼斯也参加了这场葬礼,“逆王的七人”里只有当时面对弹劾自顾不暇的普莱西斯没能参加。
“逆王的七人”是帕克斯城的人们给勇于挑战贝希摩斯的七人小队起的称号,在痛失对于帕克斯城而言是英雄和偶像的费尔罗后,这座城市急需新的视觉焦点,为了平抚民心,激励其他冒险者。
冒险者公会也对塑造新的明星人物很有兴趣,只是刚刚被押进监牢的普莱西斯也是“逆王的七人”中的一员,已被马鲁斯掌控得差不多的公会自然不会以这个名头来进行宣传,而早已知名的白银三角和身为钢狮团副团长的霍兰斯特则不需要太多宣传。那么,能给公会发挥空间的就只有帝雅了。
如此年轻就已拥有他人望尘莫及的实力,尽管资历尚浅却能与一众格兰级冒险者平起平坐,甚至在贝希摩斯一战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从视觉效果上来说,还拥有着艳绝人间的美貌,选择帝雅作为宣传对象是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前几日出现了公会直接委托帝雅的任务,任务内容是出席一些聚会活动,或者带领冒险者组成的巡逻队在城市里巡游,这些任务的目的都是为了宣传展示她这个帕克斯城的新星。
帝雅不喜欢被马鲁斯拿来当广告,可没有办法,如果表现出强烈的抗拒驳了公会的面子可能会导致一些麻烦。她还想趁着与普莱西斯的联系没有暴露,接近马鲁斯一派,也许可以借此打探出一些情报。所以面对公会不断抛出的橄榄枝,帝雅只能听之任之了,那些公会直接委托的任务,只要不是难以接受的要求,能做的她都做了。
结果,帝雅现在走到哪都有人能认出她,想低调已经是奢望。
刚走进钢狮团总部供团员休养的疗养所,很快就有人向帝雅搭话,这里的团员们已经基本都认识她了。
“帝雅茉缇丝小姐,是来看望霍兰斯特副团长的吗?”
“嗯,是啊。”
“那个...其实霍兰斯特副团长打算离开这里了,我猜他这会应该在收拾行李。”
“什么?他的伤还没有好彻底不是吗?”
“是的,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可他坚持要走,我们拦不住。您快趁现在去劝劝他吧。”
“我知道了,我会劝他的。”
帝雅立刻脚下生风地走向霍兰斯特的病房。
打开霍兰斯特的病房门,帝雅看到了已经换下病服,正在收拾行李的霍兰斯特。在战斗中严重的透支导致他变得苍老了许多,一头黑色短发如今大半都变得花白。
“我已经说了很多次,别再来劝我了,你们...”霍兰斯特听到开门声,以为又是来劝他留下继续养伤的医师们,手中简少的行李往包里随便一塞,扛到肩上就打算走,一转身却愣住了。
“霍兰...”帝雅倚在门框上打了个简单的招呼,互相交叠抱在一起的双臂将胸前那对饱满挤压得更加高耸。
“...帝雅。”霍兰斯特有些木讷地回应,刚才整个团来都拦不住的气势荡然无存。
“为什么不听医师的?你打算做什么?”帝雅问道,平淡又有些冷艳的表情给霍兰斯特造成很大的压力。
霍兰斯特低头沉默了一会,打算如实托出。
“我本来也是要告诉你的,你能跟我来吗?”
帝雅闻言走到霍兰斯特身前,看着贝希摩斯在他额前至头部右侧留下的长长疤痕,趁他不注意拿纤纤玉指轻轻戳了一下他肋下的伤。
“嘶——”霍兰斯特条件反射式地弯着身子避让,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刚才严肃的表情一下子破了功。
能让“石狮子”发出这么没出息的声音,也就只有帝雅能做到了。
霍兰斯特捂着肋下,对帝雅恶作剧般的行为露出有些好笑和困惑的表情。
“还能正常感觉到痛,看来不是在逞强呢。”帝雅本来还担心霍兰斯特是不是在自暴自弃,看来是想多了,淡漠的脸庞表情一转,露出好看的微笑。
“好啊,让我听听你要说什么吧。”
随后帝雅跟着霍兰斯特前往了疗养院深处的一间病房。这个病房很特殊,分成内外两层,两层房间的墙壁与房门皆是用秘银打造,且内层房间与外界是完全隔离的。
“我一直想问钢狮团到底哪来这么多秘银。”帝雅想着不可能全是从贝斯提亚遗迹里挖掘到的。
“其实大多都是费尔罗团长的,他在外地拥有两座秘银矿场来着。”
不愧是活了一百多年的人所积累的财富,估计这也只是当中的冰山一角。
不知道活了一千多年的雷恩富有到怎样的程度。
“说起来,现在钢狮团的团长应该是你了?”帝雅问道。
费尔罗没有家人子嗣,钢狮团就是他的家。按照他的遗书所写,他的大部分遗产都将归钢狮团所有,只有继任团长之人,且不是为了私人目的才能调用。下任团长会从三位副团长当中选出,除了霍兰斯特和皮恩,还有一位跟霍兰斯特一样常年在外地执行任务,在费尔罗的葬礼时才赶了回来。根据团员的投票数,理应是霍兰斯特接任团长。
“不,我没打算当团长,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团长让皮恩那小子当好了,说到底也是一直待在帕克斯城的他更合适,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选我。”霍兰斯特一边回应着帝雅,一边转动着病房门前的转轮,将机关锁一点点地打开。
大概是因为霍兰斯特肉眼可见地比皮恩靠谱吧,帝雅想着。
帝雅不是在心里贬损皮恩,相反她认为皮恩是很有智慧的人,太有智慧以致于能在工作中找到一大堆偷懒的机会,当不上团长对皮恩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吧。这是一种很聪明的生活方式,但大部分钢狮团的团员应该不会那么想。
霍兰斯特花了一点时间才打开外层房间的门,两人走进去,帝雅这才明白霍兰斯特所说的“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是指什么。
“拉贝尔先生?”
透过内层房间房门上的小窗,帝雅看到了拉贝尔在里面沉睡的面容。
“他还活着吗?”
“姑且是还活着,但说不好还能活多久。这个完全由秘银打造的封闭房间,只要一直为其提供魔力,内部的时间流动就会很慢,这样还能再争取一些时间。”
“你之前不是说他为了救你...”
...牺牲了自己吗?
帝雅没有把后半句问出来,刚才她也是因为拉贝尔的遭遇才会猜测霍兰斯特是不是在自暴自弃。
“我之前也以为他死了,当时那种情况我怎么想拉贝尔都应该活不下来,但他活下来了。刚醒来那会有人告诉我这事,我还以为是在安慰我,直到前几天亲眼到这个房间看到了他我才能相信。”
霍兰斯特将手伸进装着行李的扛包,摸索一阵拿出一件物品。
“我之前整理行李的时候看到这件东西,才想明白这应该就是拉贝尔能活下来的原因。”
原来是贝希摩斯的断角。
过了这么长时间,断角与原本的模样已有所不同,不再散发着湛蓝的光辉,显得很是黯淡。
“当时我的盾牌快要损坏,这小子试图以身做盾保护我。他穿的那套原型哥雷姆装甲防御力不够,如果不是这根断角,他肯定已经被烧成灰了。似乎这根断角还残留的一部分虚空的力量,在最后时刻将足以致命的火焰吸收掉了一部分,拉贝尔才没有当场死去,不过他还是受到了很大的伤害,而且勉强身体使用高等武技更是对心脏造成了极大的负担。说真的,我很高兴他还能活着,但我对这个事实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霍兰斯特当时已经失去意识,也是听别人说才知道,拉贝尔之所以能获救,是因为费尔罗及时将他们两人送回了城内。
“不管怎样,我庆幸自己还有机会将拉贝尔从死地带回来,所以我没法留在这里悠哉悠哉地当团长了。”
“你要怎么做?”帝雅问道。
“我曾经游历各地的时候,听闻精灵族拥有着奇迹般的医术,我打算去找他们帮忙,带他们来这里。”
“他们会答应吗?听说大多数精灵族将离开家乡视为一种罪行。”
“总得试试。”
帝雅思虑片刻,提议道:“你有没有考虑过去找矮人族?”
“矮人族?他们善医术吗?他们不是连魔法都用不了?”
“各个种族都有属于自己的医术,矮人族肯定有不需要魔法的医疗手段。拉贝尔先生现在不就是靠魔法无法治好的状况吗?也许矮人族就有办法应对这种情况。”
“...好像很有道理。”
“我只是猜测,若是你在精灵族那边找不到方法,我觉得可以试试换个方向。”
“你说的没错,我会抓住一切办法去尝试一下的。谢谢你,帝雅。”
帝雅笑了笑,又问道: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我准备回我的住处,收拾安排好一些东西就出发了,大概中午就离开。”
“这么快?你已经跟其他人道好别了吗?”
“没有,我不打算去跟他们道别,他们肯定会想尽办法把我留住让我继任团长,也许会派出一队人替我去找医师吧,不过很遗憾这事我不能交给其他人去做。”
帝雅突然换上了审问的眼神。
“如果我不来看你,你是不是打算也不跟我告别?”
“不不...不是的,怎么会...”霍兰斯特有点慌,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拉贝尔的方向。“我本来就打算去找你,跟你说清楚这些的,因为我觉得你能支持和理解我的行动,而不像其他人那样会阻止我。”
帝雅轻哼一声,算是接受霍兰斯特的说法。
“另外,我还有两样东西要交给你。”
霍兰斯特拿出一个信封。
“这封信,你拿去交给皮恩,得是有其他团员在的场合,让他们一起看。”
帝雅一听就明白这封信大概是什么内容了。
“另一样则是这个。”
霍兰斯特将先前拿出来的,贝希摩斯的断角递给了帝雅。
“霍兰?你这是?”
“这根断角已经耗尽了残余的魔力,对我来说没什么用了,带着也只是累赘,我想着也许你能够找到它的用处。”
“这可是你的战利品啊。”
“是,我们,的战利品才对。”霍兰斯特强调着“我们”二字。“这东西是帝王级魔兽的素材,价值难以想象,之前一直放在我的私人物品中才没有被人发现...不,也许已经被发现了。我担心马鲁斯掌控了的公会会找个由头把这根断角要过去,交给你保管应该是更好的选择。”
拥有强大的虚空之力的断角,跟寒铁不一样的是,它不存在饱和,也许拿来对付吸血鬼是非常强大的道具。
“我知道了。”帝雅想了想,还是接过了断角,收了起来。
霍兰斯特走近内层房间,通过小窗看望了一眼他视为兄弟的拉贝尔,面上的表情夹杂着无奈,愧疚,心疼,还有引以为豪。
“那么,我该走了,这次换我来救你了。祝我好运,也祝你自己好运吧,拉贝尔。”
之后,两人绕开医师的注意离开了疗养所。帝雅去帮霍兰斯特做出发的准备,并久违地下厨做了一些菜肴解决两人的午饭问题。
看着帝雅下厨的优雅姿态,品尝着帝雅的精妙厨艺,霍兰斯特修行了多年的心性又差点毁于一旦,内心不停地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女人。
帝雅给霍兰斯特打包了一份便当,最后一路送他去了城门,路上不断地叮嘱他伤还没好不要勉强。
“帝雅,我...”霍兰斯特视若珍宝地捧着帝雅准备的便当,准备出发的时候又回过头来,支吾着打算对帝雅说些什么。
“还有什么话,等你回来再说吧。”帝雅打断了他,“除非你打算很久都不回来。”
霍兰斯特愣了一下,而后露出微笑。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一路顺风,霍兰。”帝雅挥着手,以明媚的笑容送别。
霍兰斯特点了点头,看似淡定从容地转身离去,实则内心无比的失落和空虚,因为他想到会有一段时间无法看见帝雅了,只能拼命地将帝雅的那份笑容印入心底。
这份便当,慢着点吃吧,霍兰斯特想着。
他刚才,其实是打算向帝雅表明自己的心意的,本来是想在变得足够强大以后才去这么做,可那不是一件能很快做到的事。最重要的是,近来发生的事让霍兰斯特意识到,世事无常,他或许做不到变得更强,或许会发生什么导致自己活不到那一刻,又或许他做到了,而那时帝雅的身边已经有了其他的人。
指望事情到未来就会有好结果的想法太过天真,毕竟也有可能是坏结果,那么,还不如抓住现在,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没有遗憾。
可惜,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被帝雅打断后,他终究是没能继续提起勇气。
帝雅也不是对感情迟钝的人,她已经理解了何为亲情和友情,也能看出霍兰斯特对她抱有的是两者皆非的情感。怎么说也见证了莱曼莉的爱恋,帝雅能猜测出那大概就是所谓的恋情。
遗憾的是,尽管帝雅处处表现得都像是一名完美的女性,在她的意识深处,身为男性的认知还是没能舍弃掉。不像同年龄的少女,她的内心在这方面迟迟没有萌芽的迹象,只能把霍兰斯特看作要好的挚友和生死与共的战友。如果霍兰斯特真的告了白,她可能会不知道如何面对。
霍兰斯特走后不久,皮恩带着一队钢狮团成员着急忙慌地追过来,正巧看到返回的帝雅。
“帝雅茉缇丝小姐!你看到霍兰斯特那家伙了吗?”
帝雅看着这一众人,觉得时机刚好,于是带着有些坏坏的笑,将霍兰斯特交给她的信拿了出来。
“我当然看到了,他还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呢。”
说完,把信塞到有点懵的皮恩手里,转身离去。
皮恩的偷懒生活恐怕就到今天为止了。
下午帝雅去了冒险者公会,打算看看任务,一进化石宫便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她已逐渐习惯了这样的关注度,若无其事行走在众人的目光当中,有人跟她打招呼她也会大方自然地回应。
远远地,帝雅在来往的人群中看到了榭乐儿,正在与同伴交谈着走出公会,前往任务地点。
榭乐儿依旧背着短弓,穿着皮甲,却剪掉了一直扎着的马尾,换上了利落的短发,用细链将马图尔损坏的冒险者之证挂在脖子上。她已经差不多从失去父亲的悲痛中走出来,带着父亲的意志加入了其他冒险者的小队,尝试着开启新的生活。
与榭乐儿相似的冒险者有很多,大家都在一个月前的暴走潮中失去了身边重要的人。比起对抗魔兽,对抗悲伤可能要更艰难一些。有些人能够成功,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而失败的人,则会深陷阴影当中,如果一直无法振作,就可能会失去他人的关怀,最终被人遗忘。
多勒,引发了那场暴走潮的驯兽师,如果当初有人能够帮助他洗刷冤屈与仇恨,向他证明公道的存在,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么多悲剧了。
给了多勒那根雷克斯之杖,将他引至邪道与末路的神秘人,到底是谁呢?帝雅时不时地会在内心疑问着。
几天后,帝雅得到了一个有些迟来的情报:她从多勒那得到并交给公会保管的雷克斯之杖,不知被何人夺走,从公会的保险库中消失不见了。
*****
佩里库罗之森当中,一条常用于往返帕克斯城的小径上,像是姐弟的少年和少女正沿着道路行进。少女没有与少年并行,始终保持着落后少年两步的位置。
两人从相貌上来看并无相似之处,只是相处的氛围颇有些姐弟的感觉。
他们迎面碰上一位背着大量行李的路人,路人礼貌地朝着他们打了招呼。
那位看起来是姐姐的少女,姿态周到地低头回礼,而一旁年纪看起来稍轻,相貌精致的美少年却大大咧咧地提问。
“您好,大叔,请问沿着这条路继续走能到帕克斯城吗?”
少年背后背着一件与他身高相近,似是武器的巨大事物,被布条裹了个严实所以看不出那到底是什么。
“是的,再走个大半天就差不多能到了。记得尽量不要离开这条路,这条路的两边一直有安排专人放置驱兽香,离开的话可能会遇到魔兽。”
“知道了,谢谢你啦大叔。”
少年道谢,和身后的少女继续朝着帕克斯城的方向前进。
走远了一段距离后,那位少女以看似恭敬的态度对少年说道:
“德拉克少爷,用‘大叔’来称呼他人未免有些不礼貌了。”
“唉~有什么关系,那位大叔看起来并不介意啊。”
“真是的,没心没肺也要有个度啊我的少爷。”
“嘿嘿。”
“您是以为我在夸你吗?”
“不是,我是看到罗娅姐只会在我面前表现出毒舌,连母亲大人都不曾见过,让我有点开心罢了。”
“...这是值得开心的事?”
少年和少女远去,道路好似激起一丝波动的水面,不久便重归于平静。
然而,对整片大海而言极为微小的波动,对岸边的人们来说却是足以吞没一切的海啸。
那位少年,似乎身负不小的能量啊。被少年喊作大叔的英维克想着。
不知道,他究竟会成为波动,还是会成为海啸呢?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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