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一晚上的雨声,多少让我的耳朵变得有些迟钝。
“已经放晴了,大小姐。”
玛门告诉我。
他坐在窗下,淡白的光芒顺着发梢打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浅浅的影子。
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缓慢的吐息,他用包裹着黑色丝质手套的右手捧住脸颊,以柔和的眸子注视着我。
冰冷的空气带着份凝滞感,我缓慢呼吸着,透过玻璃般酒红色的眼睛,注视着窗外的情形。
一晚上风雨的摧残,外面一片狼藉,庭院里散落着细细的枝条,皱巴巴的黄叶杂七杂八铺在地上,与泥土紧贴在一起,看起来脏兮兮的。
“冬天里下雨可真叫人难受。”
我轻叹一声,将落到眼前的一缕碎发打理好,从玛门手上接过少女的衣物,小心穿上。
雨夜,讨人厌的雨夜。我讨厌这种湿漉漉的天气,仿佛心情也会跟着变得无比低落。然而雨后的放晴又总会让人心动不已,美好的阳光映射着晶莹的水潭,看上去就和漂亮的玻璃制品那样闪闪发光。
冬日的雨后带着彻骨冰寒,打理好仪容,走出自家房门,我打了一个寒颤。
“早上好,爱丽丝小姐。”
从侧面传来少女柔和的嗓音。
镜怜推开门,向我打了一个招呼。
她的眉毛低垂,眼圈有些发红,软绵绵微微翘起的短发此刻也无精打采地套拉着,看上去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
“早上好,镜怜。”
我笑眯眯地向她打了一个招呼。
“怎么啦怎么啦,一大早哭丧着脸。”
可爱的女孩子掉眼泪多少会让人心生同情,镜怜的身上就是带着这样的一种魔力。
忍不住想去欺负她,想看看她红着脸困扰的表情,看到她难过的样子也会去关心她,呵护她。
这种近乎魔性的亲和力构成了镜怜这位少女不可思议的氛围。
镜怜呆滞了片刻,像是没有听到我的问题,不过很快,她一下子惊醒,瞪大漂亮的眸子,以一副怯生生的表情望着我。
“没有没有,才没有哭丧着脸,你看——”
她咧着嘴,努力想要挤出笑容,看上去是那样的牵强,让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好啦好啦,我又没有什么为难你的意思,有什么烦恼一定要告诉我们哦,我们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会一口把你吃掉的……”
我制止住她竭尽全力的解释,暗示她平复下自己的心态。
直觉告诉我,这个孩子心底还藏着什么东西,不知出于何种理由一直不肯跟大家诉说。我不知道镜怜的心中究竟怀着何种觉悟,也不知道她之后究竟会采取怎样的行动。但我希望她能信任我,信任隆叔,没有什么是比信任更为强大的力量。然而如今的她却迟迟不肯踏出那么一步,镜怜正独自一人经受着痛苦与悲伤,而我们其他人只能遥望着她的背影,想要出手帮忙却总是束手无策。
“我只是……做了一个很悲伤的梦,”镜怜说,她低着头,紧紧咬着嘴唇,“我……不太想多谈这件事,对不起……爱丽丝小姐,我得赶紧去徐隆大叔房里,已经快8点了……”
镜怜从我的身旁一闪而过,她头也不回的走下木质楼梯,只留下哒哒哒脚踩木板的回声。
“真可疑……”望着她的背影,我眯起眼睛,小声嘀咕着。
有时,我也会做那么一个梦,关于父母,关于妹妹,关于离别的梦,每到梦醒,我总会感受到莫名的悲伤。梦境与现实息息相关,但每当我做了这么一个痛苦的梦,梦醒之时又总是在庆幸现实并未发生。
“或许,是被恶魔掳走那件事带给她过多的负担了吧。”
我喃喃自语。
或许事实并非如此,或许这不过是我擅自心安的借口。我与镜怜不过才认识几日,即便是相处的时间也远远不及隆叔。抵御爱之魔咒就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精力,而七日的魔咒如今也只剩最后二日,或许这两天我应该屏气凝神,哪里也不去,待在公寓里静待诅咒的消散。
不过想到镜怜那梨花带雨的表情,我的心就好像被什么抓挠过一般。
“她又什么也不肯说,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顾自哀叹着。
“大小姐真的很担心那个孩子呢。”
玛门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身边。
“我的妹妹也是她那种类型,总会在奇怪的地方固执起来,又总会擅自去做那些让人担心的事情……该怎么说呢……”
望着镜怜离去地方向,脑海中的那道人影逐渐和少女重合在一起。
“没办法抛下她不管啊……”
玛门似乎在观察着我,过了良久才开口说道:“徐隆先生一直跟那个女孩关系很好,大小姐。”
“毕竟他们相处的最久嘛……”
我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向楼梯,玛门紧跟在我的身后,在途经二楼的时候,不经意间望见隆叔的房门虚掩着,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白色的日光穿过小缝,打进昏暗的走廊里。
在门的另一边,或许少女镜怜正在和隆叔亲密交流着。他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最初将少女捡回家的是隆叔,独自一人面对恶魔的也是隆叔,而待到镜怜回到家中哭的最夸张的也是他。隆叔究竟是如何看待这个比自己小上不少年龄的少女的呢,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个女孩的呢?
心里或多或少怀揣着这样的好奇心,我没有在二楼停留太久,顺着木质扶手,走进一楼。
客厅内,姗姗姐和小鱼正吃着早饭。
餐桌上摆放着一个大大的纸盒,用紫色礼品纸包裹着。
“这是什么?”
我捧起纸盒,用手掂量了一下。盒子很轻,看起来里面并没有太多东西。
“不知道,妖协送来的。你实在好奇的话可以打开看看。”
珊珊姐正专心用纸巾擦拭小鱼落在桌上的米粒,她头也不抬的回复我。
我捧起纸盒,撕开彩色包装,随着一条长长的纸屑拖到地上,包装纸内部露出棕色的纸盒外壳。
是一个小小的箱子。
打开纸箱,里面填充着白色的木屑填充物,位于纸盒的正中央,一叠纸片一样的东西静静躺着。
“这纸片是做什么的?”
我拿起一叠纸片,解开捆住的绳子,像是摆弄扑克牌那样将纸片在手上摊成一个扇形。
纸片上画着旋转木马与摩天轮,位于最左上角写着“100一人”这样的字样。
“是门票呢。”
珊珊姐看了一眼,告诉我。
“门票?这是游乐园的门票?哪个游乐园?”
“还能是哪个游乐园,最新开的那家啊,距离这里最近的。”
我将那一小叠门票拿出纸盒,放到一边,又在盒中仔细搜寻起来,在木屑之间扒拉着,终于在盒子的最底层找到一个厚厚的小册子。
翻开小册子的第一页,才发现这是一本立体画册。画册上详细介绍游乐园的各种设施,以及开园时间。
“这么说来,开园时间就是明天呢?这个游乐园也是妖协投资的什么项目吧?至少是和妖怪脱不开关系的,那个老妖怪一直喜欢玩这一套。”
珊珊姐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那个被称作老妖怪的人,似乎每年都会给公寓送来各种奇怪的小礼品,也会像今天这样送来门票当做福利,似乎是个财大气粗的存在。
“总共9张,正好每人一张。想的可真周到呀。”
“我可没时间去玩……小鱼呢,你想去玩玩看么?”
珊珊姐问。
小鱼仰起头,眼睛闪闪发光,看起来颇为期待。
“我没什么时间呢,到时候小爱丽丝你可以带着小鱼一起么?”
我自然没有拒绝。
“这里还有一封信,我看看,上面写着,当天是为妖怪们提供的特别开园日……哦哦,似乎人员会相当少呢,各种项目也会为我们特别开放。”
“游乐园当然要人多才有意思。”
珊珊姐摇摇头。
“我倒是很想去看看……嗯——不知道公寓的其他人有没有想法,待会得问问他们的意见……”
我将信封与门票放到一起,又拿起立体画册把玩起来。
就在这时,镜怜跟在隆叔身后,下楼走进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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