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坚持了半个时辰了，少年人，现在你可是落入了无处可退，又不能更进一步的境地？你该怎么办呢？现在知道了不是什么事都能凭着一腔热血去做么？”
在深潭里肆意遨游的女子，仿佛外头的世界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这山头崩塌，全部粉碎自己与这神山共存亡又如何？
说句粗糙点的话，女子自觉已经是活到不耐烦的程度了。
自己被当工具利用的这一遭，就当成最后一遭，就算是他的后人，那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飞黄腾达也好，福祸相依也好。
自己只想闭上眼，好好休息，来到这神山，从未有一日彻夜长眠的女子，心神疲惫不堪。
“就你废话多！还有那陈佐，老子一定要取你狗命！”
半眯起狭长眼眸的女子好整以暇，全当作那少年恼羞成怒的言语。
女子优哉游哉。
少年苦苦坚持。
在那天色即将消沉之际。
欧阳想要挪动步伐去感受一下这柄寒光烁烁的神兵究竟是个怎么气象之时。
风云涌动。
如有灵魂的宝剑，猝然从那碎成一滩烂泥的熔炉中，拔地而起。
朝着那山崩地裂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客栈里，陆离显然有些坐不稳心神。
听着外头乱糟糟的一片，北邙城稀疏的百姓以讹传讹，已经陷入大片的惊恐。
阮清鹫倒是气定神闲，不过当下找不到酒来畅饮，有些闷闷不欢。
“你现在知道担心了？当初坑人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阮清鹫看了两眼忍不住出言嘲讽。
听得外头不断传来，墙塌了，山崩了，甚至是天都快掉下来的噪杂传言，烦不胜烦。
“懒得和你说风凉话，这天下一方山水养一方人，九龄他性情淳朴，我又怎么会拉得下老脸去坑害他？实属无奈，而且这一方祸害要是平定那么去了广厦间，对他而言，也是有好处的。”
陆离当然不是什么为了一腔的读书人风骨，就做出去逼迫少年郎的行为，何况是于自己，于武侯草庐都有恩的宋九龄？
只是其中的道道错综复杂，北邙城的父母官陈佐到底藏了什么心思，在这一方水土出了这么大的事端，相隔不远的广厦间又为何没有动作，这是他暂时没有相同的事情，对于大越的官场形势也不太了解的陆离更想不出陈佐陈佑一对暗地里藏着禁忌的兄弟，下着这么一盘棋。
“什么好处不好处我的不关心，但是宋九龄那个人畜无害天生就像生下来给人坑的样子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好在今个还硬气了一点，希望这次他能被坑的惨一点，才不会总被你们这些嘴皮子打架的读书人算计。”
阮清鹫不留情面，明里暗里将包括陆离在内的天下读书人一个个嘲讽个通透。
陆离也是面色尴尬。
若是晚辈还能说教一番，大义凛然一下，可是这个女子也就是仿佛容颜永驻，见过的世面比起自己只多不少，还真不好说是谁说教谁来。
“你就无理取闹，非要别人学成你这泼妇性格才满意是吧？”
陆离愤恨之下有些口不择言。
当下想要捂住嘴唇，觉得又有失风范，偷偷看了一眼面前女子。
果不其然笑的娇艳无比，但越是娇艳欲滴，就显得越是危险起来。
“陆离你再给老娘说一次试试看？”
……陆离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一张嘴便是。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
阮清鹫当场一拍桌子，比起窗外的山崩地裂声势还要浩大几分，差点没让这位盛名之下的前朝大儒掉下椅子去。
“行啊，我看你是活腻了，还学会冷嘲热讽来了！”
——
与神山崩塌下，苦苦坚持的少年郎，汗水浸透了衣裳。
直到一抹寒光，从北邙城内，疾驰而来。
在深潭内优哉游哉的女子再也无法气定神闲甚至是好整以暇的等死起来。
从那潭水中，猝然站起身来，就看着那道寒光稳稳停在少年身前，如有神通。
少年不明所以，因为不堪重负，而只能微微睁开的双眼都仿佛被这剑身通透的寒光剑意凛然刺痛。
有一阵春风，从天高海阔处，欣然而来。
“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后来红尘紫陌，雪落太行。山鬼，好久不见。”
随着这温醇的声线来到，宋九龄感觉几乎压在自己肩头的整个重负都轻松许多。
慢慢从凹陷下去的泥土中，试着拔出了自己的腿脚。
少年郎竟然是在这大厦将倾之下，站起身来。
回顾一看，一个青衫男子，面若冠玉，只手撑住整座神山，朗朗有声，如若神人。
身影影影绰绰，气息却是实实在在的回光返照之象。
而几乎从深潭中一跃而起的女子，已经不能自持。
一直在少年面前要么妖娆妩媚，要么古井不波的女子泪眼朦胧，几乎见到青衫男子的一瞬间就泣不成声。
“楚……楚先生……”
宋九龄不明所以，就看着已经说不清人鬼殊途到底谁是人又谁是鬼的两个身影隔着山水相对。
先是如释重负。
就见得那女子来到青衫男子面前掩面而泣，头顶花冠颤颤巍巍，摇摇欲坠。
青衫男子轻轻笑着，让人如沐春风。
伸出另一只手来，扶正女子的花冠。
“我亲手做的花冠，还是你戴着最好看。”
被男子亲自命名为山鬼的妖女，此时言语颤抖，满腔的柔情以及遗憾翻云覆雨而来，几乎侵占了所有。
“楚原……对不起……对不起……”
不再称呼男子为先生，而是叫出了这个记载在青史上，震古烁今的名字。
宋九龄为之动容。
“您是那楚国的楚原？”
在前朝更远的乱世，有这么一个读书人，终生不受君王重视，更是被发配到荒僻小城，远隔京城。
但这么一个在诗词造诣上可以说是开山立派的读书人。
却毅然决然的在敌军踏破楚国门庭之前，以死来谏言当时的楚王。
实实在在的名垂青史。
万中无一的读书风骨。
楚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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