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行了几日，离广厦间已经愈来愈近。
但是终于在北邙城这个算不上大城也算不上什么边陲小城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没有别的原因，在北邙城外，两匹高头大马竟然是惊马了。
比起巍峨这种形容词，北邙城的城门用年久失修来形容比较贴切。
“在比前朝还要前面的朝代，北邙城曾经是朝廷钦定的官窑。传说曾经有位大家，在熬制一种瓷器，竟然直达十年之久，等到出窑那一天，凡胎一见天日，便立刻脱胎换骨，天地都为之变色，光芒覆盖了整个中原。”
将马停在城外的马棚里，给那些专门代人饮马的小贩几两银锭便算是托付了。
踏入这处破败城市，陆离想起了久远的传闻，心驰神往。
伤势还未痊愈的袖衫女子，颤抖着胸前的巍峨，惹得街边的一些市井流氓直吹口哨。
少年直抚额头，不是很想和这个年纪一大把却越是豪放的女子同行。
“可是千年过去了，这儿不但没有成为像津梁那种凭借着绫罗绸缎变得无比富足的地域，反而在历史的长河里，将这些老祖宗的手艺全部消耗殆尽。现在这里，估计还在坚持烧瓷的，不到五根手指了吧。”
陆离唏嘘不已。
“夫子，咱们就暂时住这几日吧？休息休息。”
陆离愣了愣，看着明显牛头不对马嘴的少年背对着一个两层楼的客栈。
摇头苦笑，也是，现在这些少年郎，怎么会体会自己这些腐朽老人对那些人间绝迹的遗憾和惋惜呢。
不过等到他们也唏嘘不已的那一天，估计也没了什么可以挽救的余地了吧。
客栈的老板娘看到一行人时，首先惊艳于阮清鹫的风姿绰约，接着是少年郎的气质出尘，最后是那位举手投足，仪态自然，无不透露出一股书卷味道的老人。
微微咋舌。
这看起来气质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三人竟然结伴同行，想不出这是什么光景。
但是没人会对那一袋子沉甸甸的银两过不去，浮上市侩笑容，变得火热的老板娘迅速安排了三间上房。
看来在北邙城暂住的，或者说是游人这种类型，并不很多，很多房间大多都是空空如也。
在内城的一条狭隘的巷子中。
打着隔壁的两座宅邸，没有一点香火鼎盛的味道，反倒是透露出一股子清冷。
隔着院墙一个抽着烟的老头，看着矮墙另一边的一个年轻人正光着膀子，热火朝天的埋头敲铁。
“欧阳你小子能不能小点儿声，吓着我的瓷器怎么办？把你这宅子赔给我么？”
老头吞云吐雾，在日光下优哉游哉。
正埋头打铁的欧阳脸色沉着，顶着四溅的火星，一头热汗。
而从里头的房间内，轻挪慢步出来一个与欧阳年纪相仿的妇人，姿色一般，听着老头的话，露出浅浅的笑容。
拿出毛巾也不畏惧高大火炉旁的火光和炽热，在欧阳的额头上轻轻擦拭一番。
才面对这边气定神闲的老人轻声道。
“刘大爷，可别逗我夫君了，打铁哪能小点声？又不是刺绣绸缎。等会我去做两条糖醋鱼，拿来给大爷尝尝鲜。”
远亲不如近邻的道理，妇人了然于心。更何况，看似家大业大的一对邻居，其实相当冷清，没有什么下人，守着这点家业也是相当不易了，何况这个老人不但没有子孙满堂，反而是孤家寡人一个。
说来说去，冷嘲热讽，其实也只是调侃而已。
“还是何妹子会说话，那老头我也沾沾光喽。”
而对此置若罔闻的欧阳看都没看一眼，紧紧盯着炉内的火光，看着一把厚重狭长的大剑渐渐露出身形。
还差点火候。
年轻人如此想到。
而在日光倾泄下，还显得有些湿冷的小街上，响起一串脚步声。
“我看看，是不是来催促的官爷。”
何姓妇人对自己替夫君经手的，与那些前来收购新样式刀剑的业务倒是很上心。
而欧阳则是皱了皱眉头，第一次开口道“那些事情还不用那么上心，我不想一辈子都只能替官府做那些粗制滥造的兵器。”
何姓妇人立刻黛眉横竖。
“不上心怎么行？不卖给那些官府咱们凭什么吃饭？欧阳你成熟一点，一天到晚想着那些神兵，别人一辈子都炼不出来的东西，你真以为能轻易的炼制出来？”
于是欧阳再不答话，埋头继续做他的事情，眸子里的神采却越来越兴奋。
一旁的刘老头只是摇摇头。
妇人再想上前去勘察一番的时候，门已经被猝然敲响。
只是却不是自家的院门。
正在优哉游哉抽烟的老头愣了愣，声响分明是从自家紧闭的门口传来。
一阵咳嗽，赶紧一路小跑向这已经许久无人问津的门口跑去。
一开门，却是一个精神头不错的老人，和紧随其后的一个气质独特的少年郎。
“陆离？”
从前朝就在北邙城烧瓷的刘饶还是认出了这个之后自成一派的大儒。
前些年风雨飘摇之际，这位大儒还是来过自己这里，看了几日的烧瓷，当时他可是看的心紧，但是囊中羞涩的老人可是没有什么机会去带走一两件品相不错的瓷器。
至于说自己现在要去趁着这位老人颇有盛名的时候去大献殷勤什么的，也没了这个必要，自己又有什么是需要这个老人去帮衬的呢？
还不如买卖归买卖，一事归一事，省的惹人家生厌。
含笑看着面前刘饶的陆离没想到，这一次相见的瞬间，就让这位终年烧瓷的老人想到了这么多。
“亏你记得我，正好路过，过来看看。”
刘饶给两人让开身子。
颇为寒酸的前院里，连基本的石桌都没有，只剩一张躺椅，和随意生长的野草野花。
“这次有钱来照顾一下我的生意了？”
刘饶无不开玩笑。
“回头再说，现在赶着去京城，壶壶罐罐的怎么好带着上路？”
陆离也将话说的滴水不漏，只是对烧瓷有些兴趣，对瓷器的渴求并不大的夫子也没说自己不买，也没说多么觊觎。
而听出这些味道的刘饶瘪瘪嘴。
“那你是来唠嗑的喽，可是我老刘的生意挺忙的好吧。”
看着院子分明一派清冷相的少年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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