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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eetMemory.Ⅴ

SweetMemory.Ⅴ

他也曾想象过,家的样子。

每当有空闲时间,或是在夜晚睡眠休憩之前,他都会沉浸于这漫无边际的梦幻,以博得一丝虚伪的快乐与幸福。那幅图景仅存在于遥不可及的幻想之中,根本没有实景实物看得真切,单是在脑海中构建出这个家庭的面貌,就已经穷尽了他那贫瘠的想象力。而经过大费周折填补修饰过后,也还勉强算得上是巨细无遗。

欧洲中南部的阿尔卑斯山脉下,一栋不过百平方米大小的木制小屋。它坐落于山脚下的广袤平原上,隔着很远就可以望到。

这里一年四季都是春天,气候温和湿润,脚下绿草如茵。抬起头向远处眺望,便可以看到阿尔卑斯山峰上覆盖着的皑皑白雪。天空碧蓝如洗,倒映在不远处如镜子般清澈的湖泊中,水天一色,美得令人心醉。

他将与Mei一同居住在这里,就像那芸芸众生般,平凡而又充实地度过这朴素的一生。白天,他会在房子的后院开辟出一块空地,用篱笆围起来,种上些瓜果菜蔬,以及一片迎风摇曳的紫罗兰。他会端着猎枪,牵着猎狗到森林中狩猎,打些野兔、山猪等野味作为餐桌上的小惊喜。他会在傍晚骑上高头大马,载着Mei在湖边散步游玩,一起欣赏日落时的湖光山色,面对晚霞轻声互诉衷肠。

而后,他们会有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会成为一名合格的父亲,尽心尽力地去照顾他们、培养他们、爱他们。孩子们会慢慢长大,成家立业,组建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庭。而自己也会与Mei一同在岁月中慢慢老去,最后彼此依偎在门前,看漫天白云悠悠飘过山巅。

很普通的一生,很平凡的梦想。而凯文.卡斯兰娜,却早已失去了实现它的机会。

在他主动参加“融合战士”计划的那一刻起,在他选择背负诅咒、再也无法拥抱爱人的那一刻起,这个平凡的梦想,就已经注定变得遥不可及。

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同时,也是Mei做出的选择。

无情扼杀这美好未来的元凶,从来都不是别人——

而是,他们自己。

......

伴随着“叮”地一声铃响,令人不适的超重感迅速消失,面前的电梯门也随之打开。凯文慢慢走出电梯,来到了位于总部核心区域的实验室中。

这间实验室不算大,却是这栋巨大建筑中最重要的区域。几乎所有的顶尖技术人员和科学家都集中在这个不足400平米的小房间内工作,他们是世界上最杰出的智囊团,以他们自己的方式战斗在抵抗崩坏的第一线。

除了身穿白大褂来来往往奔跑走动的研究员,首先看到的便是些体型笨重、单看外观根本看不出用途的高端仪器,使原本就人声鼎沸的房间显得越发拥挤起来。凯文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生怕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接触到这些大家伙——凭借自己这零下40℃的体温,只是轻轻一碰便足以使任何机械设备当场失灵。

路上碰到的所有人在见到凯文后,都会下意识地避开他躲得远远地。谁都不愿贴近这个能令空气都瞬间冻结的可怖男人,所以凯文也不必担心自己会突然间撞到什么人,一路上畅通无阻。

来到一扇闸门前,数道绿色的激光由上至下扫过凯文的全身,门前的感应装置随即亮起绿灯。

——身份识别:“逐火之蛾”S级战士,Kevin.Kaslana。

——权限通过,准许进入。

厚重的闸门缓缓打开,巨大的全息屏幕随之映入眼帘。Mei正与几个女性研究员站在一起,望着屏幕上的数据小声谈论着什么。不过很快,她们的目光便一齐聚焦到了凯文身上。Mei的表情很冷,脸上没有任何因见到爱人而流露出的欣喜。她用那双深紫色眼瞳默默地注视着凯文,眼神如同在把玩一把做工精良锋利的匕首。

凯文再度向前走了几步,来到Mei面前站定。一面巨大的透明玻璃墙立在中间,将两人隔离开来。为了防止凯文身上的寒气无意间伤害到像Mei这样的核心科研人员,实验室便专门配备了这种由特殊材料制成的墙壁,以确保万无一失。

他永远都不能触碰她。同样,她永远也触碰不到他。

“凯文.卡斯兰娜,向您报道。”凯文面向Mei站直身体,并拢脚跟敬了一个军礼。“贵安,Mei博士。”

“贵安,凯文阁下。”Mei的用词很正式,以上级向下级施发号令的语气,不夹带任何个人感情。“我有任务要交给你。”

“是。”

“昨日,探测到月球表面有巨量的崩坏能聚集。经过调查后确认,目标为第十四号律者终焉。你的任务是携带“破坏”之键天火圣裁前往月面进行阻击作战,在最短时间内击杀目标。”

“只有我一个人吗?”

“不,此次任务将会以特别行动小队的形式出动,除你以外,还有七名从其他部队调来的战士,你将担任小队队长的职务,负责指挥整场战斗。”

话音刚落,屏幕上随即罗列出了7位战士的详细资料。凯文抬头草草地看了一眼,而后又把目光转回到Mei身上。

Hina,Lancelot,Bronya,Hua,Alice,Carl,Zark......

画面上,这些人有男有女,来自世界各地。凯文认识他们,甚至曾与他们中的几人在战场上并肩作战过。同身为经历过身体改造的S级战士,他曾听说过他们的辉煌战绩,因而对这些名字也都早已熟悉了。

7人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顶尖战士,也都是神之键武器的适格者。而现在竟要将这些人统一在一起组成小队进行作战,此次的任务难度可想而知。不过,凯文可不会将这些心理活动表现出来。他立刻回答:“明白!”

“嗯。那么,本次会面到此结束......你们先暂时回避,我要和他单独呆一会儿。”

“是!”

在Mei的命令下,研究员们立刻小跑着离开。房间里转眼间便只剩下了凯文和Mei两人。

“Prometheus,切断房间内所有的通讯和视迅连接频道。”

——明白,频道关闭中......完成

“......”

Mei低下头,不再看向凯文的脸。沉默降临,两人就这样隔着玻璃,彼此面对着对方,却又不发一言,任凭时间点滴流逝。

人真是种奇妙的生物。明明彼此相爱的两人曾如漆似胶地粘在一起,无话不谈。现在好不容易再度相见,这名为爱的感情也因而变高涨,话到嘴边却反倒像哑巴一样难以启齿。

这种时候,一个拥抱,一个吻,或许要比言语有用得多。但可惜,这些对凯文而言,都是不可能的。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

他真的很想她。

她也一样。

“辛苦了,Mei,一直以来......”凯文方要开口,却察觉到了Mei的异样:身体微微颤抖,双拳紧握,仿佛是在拼命压制着心中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那般。

“Mei?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你知道吗?Kevin......”

“什么?”

“这次任务的成功率......是0哦。”

“!?......”

凯文一怔,随后立即说道:“Mei,你在说什么呢......0什么的,明明战斗还没有开始......”

“是0哦,错不了。”Mei一口咬定,声音开始变得颤抖起来:“那是最后的律者,同时也是最强的一名。我已经用Prometheus进行过模拟预估,可无论如何修改算法、保守估计,最后结果却都是......都是......”

颤抖的嗓音逐渐变为哽咽,而后变为声声啜泣。终于,泪水如珍珠般从她精致的脸颊滑落,她一下子瘫坐在地面上,如同突然断了线的人偶,双手掩面大哭起来。

“来不及了......已经没救了啊!......人类也好,世界也好,全都......对不起......Kevin,是我啊......是我自私地把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自私地利用你......逼迫你承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明明知道后果的...可我还......我...我......对不起,Kevin...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她第一次嚎啕大哭,哭得如此伤心欲绝,仿佛要将这十多年来积攒下来的眼泪全部一口气释放出来。她的言语已经没有任何逻辑可言,只是在单纯地发泄,发泄心中那无穷无尽的罪恶感、愧疚感、无力感、绝望感。

现在,那个冷酷理智、才华横溢的Mei博士已经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是个罪孽深重的可怜女孩,趴在地上做着无休无止的道歉和赎罪。

没有人能帮助她,也没有人会原谅她——凯文或许可以,而她却不会原谅自己。

“Mei......”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Mei,亲爱的,听我说......”

凯文慢慢跪下来,用尽可能温柔的嗓音轻声安抚。他多想突破面前这道该死的玻璃屏障,亲手捧起她的脸,用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告诉她自己在这里,自己会陪在她身边......

凯文伸出右手,指尖轻轻点在面前的玻璃墙上,而后慢慢向下滑。极低的体温使指尖周围的水蒸气迅速冷凝,在墙面上留下了一道白色的霜痕。他继续滑动手指,就这样用冰霜作为墨汁书写起来。

Ich......

“Mei,别哭了。这些都是我为了世界而心甘情愿做出的牺牲,Mei并没有做错什么。Mei做的很棒,是全人类的英雄哦,如果没有Mei的话,我们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Lie......

“我啊,曾经想象过我们家的样子哦。是一栋木屋,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草原上,风景很漂亮,也足够我们自给自足,在那里生活一定会很惬意吧。”

be......

“我还想象过我们孩子的样子哦,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呐。男孩长得像我,白头发,蓝眼珠,活泼好动。女孩长得像你,紫色的头发和眼睛,漂亮文静得很,和你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Dich......

“我啊,说来惭愧,也没什么理想抱负,只是单纯地想过这样的生活而已。有你和孩子们陪在身边的,安宁平静的生活。这可是我一辈子的梦想哦,所以,在这个梦想还没实现之前,我是绝对不会死的。”

“可是!第十四律者她——”Mei抬起头,眼中擒满了泪水。

“我发誓,Mei,我向你发誓,向我们未来的孩子们发誓。我会活着回来,平平安安地活着回到你身边。”凯文顿了顿,向她微笑一下:“你愿意相信我吗?”

“......”

“Mei不相信我?哦天啊,多么可悲的一件事!我最爱的人竟然都不信任我!啊,活着真没意思,那我还是干脆——”

“不要——!”

“......”

“......我相信你,Kevin。”Mei忽然用手擦干眼泪,看着墙上的字符,说:“我相信我们的孩子,相信我们的未来......所以,我相信你......”

“嘿嘿,这才对嘛!不愧是我未来的老婆!”

“嗯......”

“乖,在这里好好的哦。等我打完这场仗回来,咱们就回老家结婚!”(作者:FLAG金句已立,小伙子我还没教你做人呢别这么着急。)

“嗯,我等你。”

“那就这么说定啦!我先去见见队员们,能不能打赢可全靠他们了。”

“路上小心,Kevin”

Mei向他开怀一笑,用这个笑容成功地将凯文骗过。随后便注视着他起身,依依不舍地离开房间。而在他身后的闸门关闭的一刹那,眼泪又忍不住再度流下。

“对不起...Kevin,对不起......”

她伸出手,隔着玻璃抚摸着那串由冰霜书写而成的字符,泪如泉涌。而在那只手腕下面,粉色的崩坏侵蚀纹路已经布满了她的整个右臂,逐渐向心脏蔓延。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而后,Mei忽然转过头,向不远处侧门旁边的阴影喊道:“你在的吧!Hina!”

“哦?终于想起我了吗?Mei博士?”

伴随着慵懒的声音,红发女人慢慢从阴影中现身。在她的背后,背着一把巨大的金色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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