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泽宇：喂，残疾人也有人权啊！所以我的故事你啥时候写？）
伍•孤独永恒（一）
麒麟乃仁兽，头上有角，角上有肉。
化作原形默默卧在树林深处的黑麒麟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他想着，这句话是谁说的？
再仁慈的兽也是野兽，再温暖的角也可以刺破敌人的咽喉。因为你不能保证仅靠着盾牌就可以守护一方安宁平静。
人类是群居动物。
黑麒麟突兀地想起了这么一句话。
不像妖物，越是强大的，长寿的妖物，往往就越是孤僻。正因强大，正因长寿，所以更是害怕失去那些弱小温柔的存在。所以选择离开。
能够有一个强者陪伴在强者身边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不知道是几百还是几千年前，就在妖世成型的前后，莫名爆发在一部分除妖师和妖物间的战争，让无数强大的神兽化作了飞灰。
那是一场多么奇怪的战争。
来自天界的神，地界的妖物和人类，地底的鬼族幽冥族，混乱地战争，谁都是谁的敌人，谁都是谁的队友。
无数的妖物族群趁着混战以一些莫名的理由攻打原本就为了停战而筋疲力尽的其他神兽妖物族群，那么多原本兴盛而强大的种族，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那些几近绝种的种族，似乎现在的人类大部分所认知的神兽，都在那其中。那些强大而悲哀的族群。
可以燃尽世间污秽的凤凰族几近灭绝，百年之后当那几乎让黑麒麟认为是绝唱的歌声再次响起，他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个疲倦而充满生机的梦。
谁让黑麒麟也只剩下了他呢？
在这被人类隔绝的妖世里，似乎是仅剩的黑麒麟。
战争爆发时他也不过是青年，在敌人的偷袭中苟延残喘着活了下来。
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黑麒麟。别的火麒麟，水麒麟倒是见过不少。
那只凤凰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站在树林中央的空地上唱起那凤凰绝响的？他如此想着。
于是他稍微离近了些。
是个俊俏的青年，乌黑的长发不加束缚地有些凌乱。他就站在那里，一身单薄的素色衣衫被风吹得鼓动起来，又迅速干瘪下去。
曾经他见过的凤凰，每每飞过天际都如同翻飞的火焰，一身红衣，面上带着属于羽族皇族的傲然，自立于天边的一角俯视着大地。
而现在眼前这凤凰，素色的衣衫，疲惫的容颜，停留在草地上。若不是眼中依旧留存的属于凤凰的万世长燃的火焰，谁会想到他居然是曾经那个骄傲孤高，自立于天边的种族。
凤凰显然注意到了他，于是凤凰对着黑麒麟微笑，笑容冷清：“你好。麒麟皇者。”
黑麒麟摇头：“不敢当，羽族皇者。不过是因为，只剩下我一个了。”
黑麒麟素来是麒麟的领导者。
“彼此彼此。”凤凰回答。
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他们就这么成了友人。有时几年不见的友人。
后来关于这凤凰凰澜……他当然明白这不一定是凰澜的真名，关于他，黑麒麟从那些麻雀嘴里听到的最震撼的消息就是：幽冥之主追了五十年把这似乎是世间唯一的凤凰追到手了。
妖物命长，所以选择配偶多半不是为了繁衍，即便是他们这些濒临灭绝的种族也一样。所以黑麒麟倒是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只是他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一直都放着一块肥美的肉在眼前而丝毫不自知。
不过……后来他想起来了。
为凤凰族孕育后代的女性生下后代就会化为飞灰。作为雄性的凰澜完全可以随意找一个羽族，诞下混血儿，在反复地杀死混血儿后，混血儿的血统也会变得纯粹了。因为凤凰每每经历生死涅槃，就会越发强大。
不过……似乎这样太残忍了？
但是这样，凰澜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隔上几百甚至几十年，就带着世间的污秽投身到妖世最高的火山山口。
凤凰的歌声是一绝。但是除了凰澜回归的那次唱起百鸟朝凤的曲子，再次听到凰澜的声音却是他涅槃的时候。
他这凤凰，似乎只会在烈火中歌唱呢。
思绪越扯越远，黑麒麟发现，似乎自从见了那莫名的神明之后，自己的思维就变得越发跳跃。果然被传染了么……
他已经活了太久，所以在见到那人形生物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神。天界的神。已经千年没有出现的神。
那个神总是东扯西扯地跟他聊天，那神的身边总是会有另外的一个神明。那是一个看着像是青少年的神明，总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眸子。
神问黑麒麟次数最多的问题就是：“你孤独吗？”
黑麒麟总是摇头，想起曾经自己对凰澜说的一句话：
永恒的东西，除了伤疤，就剩下孤独了。
凰澜当时用冷清的眸子撇了他一眼，回答说，孤独不会永恒。对于我们，永恒的是岁月。活着，不会永远都孤独的。
黑麒麟一时间哑口无言。
于是凰澜真的不会再孤独了。
黑麒麟后来问过凰澜，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说出的那番话。
凰澜回答，那只是一只重明鸟告诉他的。
黑麒麟还觉得好笑，于是半开玩笑地说了句，那重明鸟还说了什么？
凰澜于是无比认真地回答道，你总会得到你想要的，无论以何种方式，无论得到时你还是否渴望。
黑麒麟也曾眯着眼问那神明，神是不是一个无比冷漠的种族。
不然为何无数次看着生灵涂炭却不理不顾。
那个神明微笑着回答，冷漠是罪。但是也可以这么说，因为神明有神明的规则，他们无法违背天定下的规则。万物有理。而且，神明有自己的责任。世间的平衡由他们来维系。
黑麒麟反驳道，人世的释灵师已留传千百年，人世的平衡全靠他们来维系，怎么不见神明？
神明回答，因为人类就是与神明交易，换取世间的平衡。神明也有神明做不到的事情。神，不是万能。
但是……后来那神明又说，也有一些神明，转世为人，只是为了去体会人类的绝望与希望，堕落与升华，夺去与给予，怨恨与爱恋，丑陋与……美好。
不知道为什么，那之后，那两个神明很少来了。
于是黑麒麟依旧百无聊赖地卧在树林间，看着日升日落，看着花开花谢，看着无数妖物的路过，离开……然后偶偶尔尔，去给那些叫自己老大的麒麟仔们救个场。
在黑麒麟仍然存在族群的时候，虽然那时的族群数量也不多。他似乎就是一个异类，和那些所谓血统不纯的水麒麟和火麒麟倒是处得不错。有些就喜欢叫他老大。
他曾经想过去死。
因为过于无聊，或者说，孤独。
但那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不会主动放弃生存，即便是为了让黑麒麟不会灭绝。
况且……在梦里，总是有人不断地在喊着他的名字，那个他自己都忘记了的名字。就算堕落，就算死亡，都不会让他离开。
有时他甚至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后来有那么一天，不知道是多久之前跟着一个人类琴师走掉的水麒麟来了，带着一种历经岁月变革的疲惫，如同一个归家的旅人，来到了黑麒麟的身边。
水麒麟用那双水色眼眸看着黑麒麟，扯着嘴角笑了笑，说，老大，谢谢你还在。
黑麒麟不解。
水麒麟坐在一边，在黑麒麟的默许下倚在了他的身旁。黑麒麟静静地听着水麒麟慢慢地诉说一个厌恶人类的人类琴师的一生。短暂而灿烂，如同樱花。
然后水麒麟又说道，他找到了那个琴师的转世。他的灵魂似乎依旧带着一部分前世的特性，极其容易掉入异世。然后，现在，他被除妖师带走了。他终究……还是要成为除妖师。
最后，水麒麟苦笑道，老大，千百年没有来找你，你会不会很寂寞？要不要……出去看看？
黑麒麟缓慢地摇头，看着头顶密密的树影，回答，唯有孤独永恒。
水麒麟似乎笑了一下，说，曾经他无意中碰见一个戏子，似乎也是和妖物有关的人。那时的他刚刚决定要和那人类立下魂契。那戏子说，人类命短，这样不过是自我束缚。
后来又有一个重明鸟，对他说了相同的话。只是后面又加了一句，说……立下魂契就是一个永世的约定，他终究会面对着百年的孤独，在世间流离。
但是，孤独不会永恒。所以……一切，由自己吧。
黑麒麟一愣，又是重明鸟？
凰澜曾经也提过重明鸟，那个说孤独不会永恒的重明鸟。
他突然对那重明鸟有了兴趣，于是突然站直了身体，水麒麟险些突然扑倒在地，他疑惑地看着黑麒麟。
黑麒麟看着他，说，他想要见见那重明鸟。
黑麒麟也曾认识过一个人类。只是再见时早已物是人非。于是他只是远远地观望了一下，就转身离开。
或许是因为见证也历经了太漫长的岁月，所以很多人需要用相机去热切抓拍的永恒在黑麒麟面前，那些只是眸光中可以停滞的那一瞬间。
只是唯一接触过的那个人类少年，他至今无法忘记。
曾经有那么一只路过的妖物，说他如同一潭止水，起不了波澜。
但是，止水不是死水。
黑麒麟第一次去往妖市，他惊异于妖市的存在。
最近人世的地方，人类也可以进行交易的场所，一切生命的归处。
似乎所有的生命，无论是乞丐，是商人，还是旅人，都愿意在这灯火通明的妖市停留，看看这流离的灯火，回想一下自己的过往，然后笑着叹息，继续前行。
那间店铺位于妖市最繁华的地段。
怪屋。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黑麒麟看着匾额上那大大的怪屋两个字，“这家店，是干什么的？”
“很多啊，其实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他们。解梦，占卜，除妖，暗杀……还有很多。只要等价交换给他们东西，他们就会与你交易。”水麒麟说着，露出带着几分青涩的笑容。
黑麒麟奇怪道：“等价？但这里的店员也有支出吧？等价岂不是会亏本？”
水麒麟摇头，表示自己不懂。
然后他们走进了怪屋。结果刚一进门，一个比黑麒麟矮了不止一头的少女刚好向着门外跑来，跟黑麒麟撞了个满怀。
少女捂着被撞的鼻子，然后吸了吸鼻子，泪眼汪汪地看着黑麒麟。
黑麒麟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天杀的他最害怕女孩子哭了，他该怎怎怎么办？
怪屋里原本倚在楼梯旁边看戏的青年扑哧一声笑了，声音里带着玩味：“行啦菁格，你看看人家都要被你急跳脚了。”
菁格擦擦眼睛，回过头不满道：“凌苍哥，长川哥他欺负我。”
凌苍听了歪歪头似乎是在表示不解，而后高声唤道：“长川------”
“干什么？”黑色的猫咪从一旁跳出，口出人言。
“你把菁格怎么了？”凌苍提着黑猫的后颈把它提到了半空与自己平视。
“没……”
“他把我占卜的工具弄坏了。”
“都说了只是不小心……”
“你睡觉睡半截睡魔症了？怎么把人家的工具都弄坏了？道歉。”凌苍提着长川晃晃。
“好……道歉，我道歉，我错了。”长川老实地回答。
凌苍这才把自己提着长川的手松开，然后把长川塞进自己的怀里揉了揉，对着已经是一脸呆（Dai）愣（Meng）的黑麒麟礼貌地笑道：“对不起，让您见笑了。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黑麒麟已经在一边看了很久，这时候皱着眉，突然道：“我见过你。”
“这种搭讪方法已经很老套了哦黑色的大哥哥。”菁格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看着黑麒麟。
“不是。”黑麒麟认真道，“我在尧的身边见过你。”
凌苍的手猛地一缩，长川发出一声惨叫，从他怀里窜了出去。
“你是……？”凌苍皱着眉问道。
“黑麒麟族，我应该是……最后一个了。”
凌苍的表情柔和了下来：“王和我提过你。”
“王？哪个王？”
“羽族皇者，还有……”
凌苍不说，黑麒麟也懂了。还有他们两个共同的王。
“搞什么啊，原来是熟人？”水麒麟倚在门边打了个哈欠，“凌苍，我这大哥在树林子里宅了几百年，说话做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您多担待。”
凌苍笑道：“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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