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人魂歌
（其实严格来讲这个故事已经基本不属于妖物了，但是我发现我渐渐喜欢上了那些原本只是作为龙套的人类角色，我想要给他们每人一个完整的故事。
吴泽宇：说好的这篇放我的故事呢？）
潘宇轩和关峰的相遇较队伍里大多数人而言没有那么传奇，他们是在学校里认识的。
关峰个子在同龄人里算是比较高的，因此在人群里也还算显眼。但是潘宇轩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在二晚上跟他搭话的。（一晚指第一个晚自习，二晚指第二个晚自习，以此类推。）
潘宇轩，男，当时十四岁，由于上学早，所以刚过中二期的中三少年一只，因为生性好动所以体育满分无误可学习压力不小，括弧备注除妖师括弧完毕。皮肤因为不管什么天气都喜欢出门打球因此比较黑，显出一种健康充满阳光的颜色。他整个人也是整天乐呵呵的，看得老师头疼。一些同学倒是总是喜欢私低下把他跟五班的关峰作对比。潘宇轩的阳光是显露在外面的，整个人就是一个火热的太阳。至于关峰却内敛了许多，只是照样有了一个暖男的称号。因为两个人长得也都说得过去，倒是成了一些人议论的对象。
久而久之潘宇轩就注意到了那个瘦瘦高高的同龄人。
真正说上话是初三下半学期的二晚上。
他们所在的初中只是一个区重点中学，而且高中并不好，因此不少人都想要考出去。自从进入最后一个学期，二晚就开始了。有专门给全校倒数补差的，有全校前四十八提高的，还有一个四十九到九十六名推动的班。是按照上个学期末的成绩排的。
潘宇轩那次考得不错，考了全校第五十。
只是他没有想到，一直都被人称为年级学霸之一的关峰居然就坐在他的旁边，第四十九名的位置。
本来一直都没什么交集，可是潘宇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怎么看关峰怎么觉得眼熟，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可是要是贸然去问吧，问什么？难不成要说：嗨哥们你好，我们在哪里见过不？
不让人当成兔儿爷搭讪才怪……
一直到了周五，周五的二晚是数学，潘宇轩最头疼的一个科目。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卖东西就卖呗，买东西就买呗，干什么整这么多幺蛾子比较这个那个的，不就是省几块钱的事吗。还有三角函数，那么想知道大楼高度直接问建这楼的人不就完了。求角度数和边长，把图画准点用尺量量行不行？
潘宇轩还坐在第一排。他是真不明白自己咋就这么悲了个催的。因为这个二晚的变态程度已经爆表了，完全按照排名排坐位，名字都是两两贴在一起粘在桌子上的。也有人把名字撕了换座位，但是潘宇轩实在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问关峰自己可不可以把两个人的名字一起撕了，谁让学校为了节省胶带名字都是两个人贴在一起的。更要命的是推动班在化学实验室，不像在物理实验室实验台前面还高出一截。化学实验室桌子前面只有矮矮的一条玻璃。
于是老师发下卷子后他就只能像是要把卷子盯出个窟窿一样盯着，半晌他挪开了视线，把视线悄悄转向了右手边的关峰。
关峰微微弯着腰，以一种近乎蜷缩的姿势半趴在桌子上不停地书写着潘宇轩至今没有记住的sincos还有tan。
思考许久，潘宇轩默默而厚脸皮地凑了过去，围观关峰写卷子。
“118加238得365？大哥，你算错了吧？”围观了一会的潘宇轩出声道。出乎他意料的是，关峰只是看了看，然后哦了声，划掉错误的答案写上对的，连句谢谢也没有。
这个形象和平时女生嘴里的暖男大大不一样啊……潘宇轩想着，厚着脸皮道：“谢我。”
“嗯。”关峰点点头，依旧没有发出单音节以外的声音。
潘宇轩顿时觉得这人真无趣。
老师拖堂了。放学的时候已经过了七点。潘宇轩倒是无所谓，反正也就是自己一个人回家，父母也一直都不怎么担心的。
可是让他十分无奈的时刚刚到家就接到了协会发布的任务。潘宇轩作为一个未成年人完全可以按照规定拒绝，像上个学期末临考试前的紧急任务他就没有去。可是他的父母---已经退役的除妖师，以他最近总是坐在桌子前缺乏运动为理由把他赶出了家门。
……缺乏个毛线运动！他现在天天上午跑一千中午跑一千放学还一千！
……
到达协会，潘宇轩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关峰眼熟。
协会一楼的走廊上，一面墙上贴满了各式除妖师的照片和简历。正式作为除妖师是没有年龄限制的，通过考核就可以。一些人为了避免意外，拒绝了照片和真实姓名的出现。至于生辰八字，本来就没有，撑死了一个出生年月。
他在属于未成年除妖师的那些人里找到了关峰，只是关峰没有使用真实姓名，而是取了个奇怪的假名：白告。
还有黑告？潘宇轩不禁想着。
他手机接到的信息是集体作战。一般未成年人接到的都是集体作战任务。潘宇轩本身父母是野生除妖师，不属于任何一个组织协会，只是不想潘宇轩一个在这大都市里没有同行照顾才让他进入协会，可是其实潘宇轩骨子里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
潘宇轩的训练是他的父母进行的。据说协会有统一训练的项目，但是他的父母说那完全是瞎鬼。跟妖物斗说到底最关键的是能力。公式化的训练到最后也许他们真的会成为成绩优秀的除妖师，但绝对不会是一个能够灵活面对一切的除妖师。说到底那些训练也只是给一些所谓世家的后代和只是玩玩的小孩子准备的罢了。
集合的时间到了的时候，只来了五个人。
一个人比潘宇轩大那么几岁，叫苏筱，简而言之就是个横竖都是二的井，浑身都透出一股二货气息。还有他弟，叫苏恒，是个沉默内敛的人，性子还算温和，只是叫人莫名的感觉不好相处。潘宇轩听不少人说苏恒能进入协会是因为走了后门，不然就凭借先天性全色盲一条就不会让苏恒进入协会。还有一个叫周佳佳的女孩，身份还挺神秘，估计又是什么隐蔽的世家的也说不定。还有一个就是关峰。
三月底微寒的空气里，四个大男孩和一个女孩静默地站着。
“我都说我不来了，这样任务就会移交给成年人了……”苏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未成年人接的基本都是集体任务。一般发给这些学生党们的任务都在周五晚上和周六周日。只要来的人数大于等于五，就算这些人接了任务。人数过少依据任务难易程度会看是派成年人来辅助还是直接移交给成年人去办。也有时任务会依据所有除妖师的能力分配人选，这时执行任务的人就不再有成年未成年之分了。
“你老哥我也成年了好不？”苏筱忍不住道。
“看不出来啊……”苏恒懒洋洋道，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走吧。”周佳佳束起头发道，一旁的关峰也微笑道：“是啊，快走吧，还能早点回来。”
潘宇轩不置可否。
……
妖世的夜空永远都是那么美，因为没有雾霾和各种各样的空气污染。
“目标是？”苏恒有些嫌弃地看着手里的剑。
“调查山上的异像，如有必要直接把祸妖除掉，允许求助。”周佳佳的声音干净利落。
“唉……都说神兽一出天现异像，也许只是什么神兽跑来度假了呢？”苏筱一听顿时感觉一阵无聊，“当初夕落山的异像不是查了好几年都没有查出来？”
“就当是来放松的好啦，毕业狗难得休息。”潘宇轩半开玩笑道。
“喂喂我说你也跟人家白告学学好不好？一月底的那次紧急行动一帮学生党就他、韩露露和齐枫三个人去了。”苏筱忍不住吐槽道。
潘宇轩一愣。难怪关峰上学期末只考了全校49，临考前接任务完全是作死啊。
“那照你这么说，你弟和这位小姐呢？”潘宇轩忍不住说道，只说他也太那啥点了吧？
“我睡着了，根本没看见紧急行动。”苏恒悠悠道。
这个比我恶劣好吧！潘宇轩忍不住想着。
“别叫我小姐。”周佳佳的语气有些奇怪，“我叫周佳佳。那次行动我的家长不允许我去。”
好吧……潘宇轩彻底无语了。
潘宇轩转转头，看着苏恒手里的剑，苏筱背上的弓，周佳佳背上的条状物体，关峰腰间的匕首，再看看自己手里拎着的砍刀，他突然觉得自己真心是个粗人。
一行人慢慢顺着崎岖的山路向上攀爬着，到了最后都是气喘吁吁。
“我擦……这山也太陡了吧……”苏筱几乎四肢着地地在嘴里吐槽在心里咒骂着造物神。
“喂……不对！”苏恒似乎发现了什么，一双眼睛有些惊愕地看着他们明明空无一物的前路，“快……下去！”
“什么……怎么了？”潘宇轩还在愣怔着，一边的关峰二话不说就扯着他和周佳佳向下狂奔，嘴里还说着：“我跟苏恒有过几次一起做任务，记住他说的话一定要听。”
“为什么？”周佳佳有些不解。
“他的眼睛……我也不清楚，但是他似乎可以看到什么别的东西。”关峰一边说着松开了两个人，狂奔中的潘宇轩看到了一旁树干上的标记，那是除妖师统一的记号。他连忙扯过关峰和周佳佳向着记号的方向奔去。
那记号很新，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
“你干什么往这边跑？苏筱苏恒都没影了！”周佳佳显然不赞成潘宇轩的抉择。
“我去大姐关峰刚都说了那个苏恒那么神他会放着自己和他哥不管吗！”潘宇轩也很急，急急忙忙之下却发现了前方的一个洞穴，藏得很隐蔽，但却还是叫他给看出了破绽。
“进去。”关峰突然道。
“啥？关大哥你是智商下线了吗？天知道里面有什么！”潘宇轩叫苦不迭。
“没关系，里面的妖物我认识。”关峰匆匆道，看着洞口不远处那莫名其妙地出现的小水洼。
周围的地面很干燥，最近妖世也没有下雨，可是那片水就这么明晃晃地躺在月色下，映出一片皎洁月光。
“你说你认识……”潘宇轩有些怀疑。他们还只是尚未成熟的除妖师，除过的妖都没多少，怎么还会认识呢？
“阿水大哥？”关峰也不理会另外两个人的怀疑，径自走到水洼前唤道。
“唉……关峰？”洞穴里传来了一个男声，半晌一个穿着奇怪的蓝衣男子扒开伪装的枝枝叶叶，走了出来。
男子的体型不算很高大，却显得极其纤长有力，一头长发梳得有些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有些像一个懵懂的孩子。一双眼睛是奇异的水蓝色。
“你们除妖师的消息可真快，我才来了没几天。”男子似乎有些无奈地挠挠凌乱的长发，“里面还有一个除妖师，你们进来吧。”
已经呆楞住了的周佳佳和潘宇轩这时才反应过来，抓着关峰问道：“他是谁？什么品种？”
关峰顿时有些无奈，这都什么措辞，品种？
“他是水麒麟，我……小时候认识的。我叫他阿水。”关峰话说得犹豫，说话间他们已经进了洞穴。
洞里洞外简直不是一个次元的产物，外面看着被树枝掩映着，看起来凌乱而肮脏。洞里却干干净净，有床有被甚至还有简单的装饰。
一个黑色碎发有些凌乱的少年正坐在一边擦着自己的小刀，阿水看着那少年有些无奈：“他是昨天被我捡回来的，今天刚醒。”
“请问里面、有人吗---”洞穴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潘宇轩觉得有点耳熟。
“有，人和水麒麟都有。”阿水有些狡黠地笑着，两个人从洞口进来了，都是一副衣衫凌乱的狼狈模样。
“我了个去的一转眼你们就没影了，跑那么快急着投抬啊？”苏筱抓下眼前头发上垂下的枯枝烂叶，整个人显得异常狼狈。
“呵、呵呵，你们这不是没事吗？”潘宇轩尴尬地笑着。
“哎？怎么……”苏筱这时才注意到坐在交流里的那个少年，观察了一会惊愕道，“齐枫？”
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双冷冽的眼睛：“怎么了？”
“不是，没有……那个，今天在协会，我没有看到你啊。”
“我昨天晚上来妖世转了转，觉得有些不对就上了山，途中还碰到了韩露露。结果……”齐枫手里的小刀流转出几丝锋芒，“撞见了一只猫又，当然也有可能是修炼中的九命猫妖，我们两个就分开了。”
“我觉得应该是妄想成为九命猫妖的猫又。这两个其实不是一个物种，只是谁也不知道九命猫妖究竟是怎么形成的，他大概就想试试多吃点人能不能变成九命猫妖。”阿水适时地出声，“前几天有一个朋友联系我，说叫我来看看。”
“……于是该怎么办？”苏筱看着这一洞穴的人。
“我先走了，韩露露可能还在找我。”齐枫默默起身，腰间透出一片血色。
“你要不先回人世？你……”苏筱忍不住道。
“没关系。”齐枫摇摇头走出了洞穴。苏筱发现自己拦不住他。
没有人拦得住一个如同行尸走肉的人，他的身上透不出一丝的活力。
“这人……怎么那么……奇怪？”潘宇轩忍不住道。
“听说齐枫……现在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关峰的声音静悄悄的。
“那也……”
“他的父亲是在他的面前被妖物吃了的，有些阴影也难免。”苏恒淡淡道。他抬起头看着阿水。阿水也正皱着眉看着他，“听说水麒麟可以聆听天命，窥探未来。”
阿水笑了：“那不过是无稽之谈，未来这种东西，谁抓得到？”
“是吗。”苏恒不再言语，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那么，那只猫又怎么办？”苏筱似乎在询问众人的意见。
“他吃了太多人，对于你们来说太危险了。人确实需要锻炼，但那是在能够活下去的前提下。”阿水伸了个懒腰，“交给我吧。很快就好。”
……
“……这次可真是一次灰头土脸的放松之旅啊。”苏筱干笑着吐槽。
“你不吐槽就难受是不是。”潘宇轩撇了苏筱一眼。
一边的周佳佳正在电话吐槽中，对象似乎是个名叫路雅的女孩。也算有名，一个在除妖师中以冷血少女著称的人。因为她除妖时的动作干净利落到了妖物都来不及呻吟的地步。
但是苏筱啊苏恒啊潘宇轩啊还有一些人都觉得，路雅是他们中最善良的存在。因为她的一击必杀，有多少的妖物免于痛苦挣扎。身世再神秘，无论是路雅还是周佳佳，都不过是个孩子。
……
现在想想，那大概是潘宇轩第一次和这帮人接触。怎么就这么聚在一起了呢？甚至都像叛逆期的孩子一样，都学会了反抗越来越不靠谱的协会。无论是神经大条的苏筱，终年睡不醒的苏恒，冷性子的齐枫，纯种女汉子韩露露，一面是冷血除妖师一面是活泼开朗校园双花的周佳佳和路雅，被称为暖男的关峰，一年到头也只会发几封邮寄还有信件以表示自己还好好活着的吴泽宇，还是自己，到最后的剑灵楚雨森还有混血黑蛟谢泽。
短短几年，不同的人，不同的人生，不同的轨迹，怎么就划到了一起的？
潘宇轩思考良久无果，于是转向了旁边的关峰。
关峰听了，沉默着摇头。
“你看……苏筱苏恒是兄弟，苏恒楚雨森是前世情人，齐枫和谢泽是主仆，齐枫和韩露露是绯闻情人，周佳佳和路雅是形影不离的校园双花。唉---就咱哥俩还单着呢。”潘宇轩趴在栏杆上哀号。
依关峰的性子，他是绝对说不出类似“你还有我”这种肉麻矫情到了极点的话的，他只是觉得，潘宇轩说这么多有什么意义吗？这跟单身有什么关系？有兄弟就不是单身？有绯闻就不是单身？哪怕---苏恒和楚雨森，也终究是人妖殊途。至于谢泽，他至今都还没有下定决心和齐枫签魂契。他和齐枫都是重伤的生灵，长成的疤痕之下都是腐烂的肉体，经受不起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说到底---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关峰已经思考了很久。
考上大学的现在，潘宇轩一如初三时，厚脸皮地凑在关峰身边。
关峰有时却觉得，自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也许是体质问题，关峰小时候莫名其妙地掉进过妖世。
他很庆幸在那幽深的夜晚，面对着妖世里最为震撼人心的星海，他遇到了那只水麒麟。如果没有阿水，他大概早已被野兽刁了去，或者饿死了。
可是他遇到了阿水，那个温柔又有些不修边幅的大哥。那时的他才刚刚五六岁，阿水带着他去了一个叫做妖市的地方，拜托了一个一只眼睛里长了两个眼珠的人形妖物，把他送回了人世。
父母都担心坏了，责骂他为什么乱跑，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有一瞬间他有些疑惑，父母真的在担心他？还是只是，不得不担心呢。
后来又掉进去过几次，有了经验，他学会了找去往妖市的路。夜晚的妖市灯火通明，在那里不会迷失。在那里有归属感。只是他不大明白，阿水到底是怎么一次又一次找到自己的？
终于有一天他在妖世遇到了除妖师。在被他们带走的时候，他看到了躲在一旁的阿水嘴角无奈的笑意。
苦涩而无奈。
后来他就顺理成章地作了除妖师。他学会了如何去往妖世又该如何回去。只是刚刚与除妖师有牵连时很少再见到阿水了。
可是后来莫名其妙的，阿水又出现了。阿水开始教他如何除妖。
关峰自然是奇怪的，一届妖物怎么会知道那些如此古老繁复的人类除妖师的咒符，铭文……阿水说，因为他曾经的主人是一个除妖师。一个优秀的除妖师。
主人？那么厉害的水麒麟也有主人？他很震惊，阿水却笑得落寞。
关峰曾经发现自己一度想要去往妖世，只是为了逃避。
他的父母只是普通人，自然不会理解他。成绩下降，动不动就出门很久不回来……父母认为他在外面结交了社会人群，一遍遍地训斥他。
他又能怎么样呢？他最多也只有趁着夜深人静时，悄悄关上房门，利用自己本身就容易掉进妖世的体质，去妖市逛逛。
经常会遇到阿水。
阿水听了他的烦恼后表情很奇怪。那是阿水第一次以一种祈求的眼神看着他。阿水说，拜托他，不要逃避，坚持住。
他答应了，因为阿水的眼神让他于心不忍。
可是谈何容易。
初三的时候这种情况越发严重，关峰的母亲一遍遍地教育他，他除了听着什么也做不到。
终于他在临考前参加了紧急行动。
齐枫本来在一些人眼里就是个疯子，不要命的疯子。韩露露听说只是为了作为除妖师的高薪。而关峰呢，只是为了逃避。
逃避人类。
苏恒苏筱的养父母是除妖师，齐枫父亲三代除妖，潘宇轩父母是野生除妖师，韩露露是单亲家庭，她的母亲根本不管韩露露，只希望韩露露平安健康，路雅和周佳佳身世成迷，但听说也是什么世家的人。
于是只有关峰，卡在普通人和除妖师之间苦苦挣扎。
“喂，想什么呢？”身旁的潘宇轩拍了一下关峰的肩，让关峰从回忆里回了神。
“没事。”关峰笑了笑。
关峰知道自己被一些人称为暖男。可是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暖，一点也比不上潘宇轩。自己的心里只是一片空虚冷漠和虚无寂静。潘宇轩是太阳，关峰只是一只追逐光和热的蛾子，其结局只有粉身碎骨，在被火烧焦之前绽放生命里唯一的光辉。
苏筱是一个可以在医院里叫住白无常不让他勾魂的人，苏恒前世在炼狱苦熬留住了记忆，齐枫前世还和什么昙花妖有牵连，女汉子韩露露向来独来独往无所畏惧，路雅和周佳佳的神秘不用多说。这些人都和他的距离，太远了。
比身为太阳的潘宇轩离他还远。
所以有时候他真的很想逃，远远地逃开，逃到妖世。
因为逃避是本能，就像欺骗是天性。
初三下半学期，中考倒计时只有三十多天的时候，积压在心里的一些东西终于爆发了。
母亲因为他日益下滑的成绩冷言训斥，从他的物理成绩说到了他的疯姑姑，从他的学习态度说到了要不再蹲一年，父亲坐在一旁沉默不语，一甩手遥控器就擦着关峰的脸划了过去。
关峰轻轻躲避了一下，没有砸中。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关峰想着，当天夜里用了些除妖师的小把戏屏蔽了开门的声音，跑了出去。他没有去妖市。
妖市的通明灯火就仿佛不间断的向导，可是有那么一瞬间关峰明白了那种归属感来源于何。
因为那妖市所居住的也都是飘泊不定的生灵。在那里流荡着的歇息着的，都是无根的魂。他们努力让妖市的夜晚灯火通明，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指明一条路，一条不存在的归依之路。
他走在人世的街道上，看着人世黯淡的灯光。
他想起了什么，走到了家附近的一所学校的篮球场边的座位上坐着。
他想写些东西，就像以前那样，把一切宣泄在文字与图画里，这样就好。
他打开手机，编辑短信：
“你好，陌生人
我叫白告
也叫关峰
现在是晚上11：36分
距离我不远处的路灯倾泻着暖黄色的光芒
今年的北方夏天来得有些晚，夜晚有些冷
我一个人坐在街边的椅子上，
看着零星驶过的车辆
想象着从我面前驶过的每一辆车里的人们的故事
听说人生一共有两部分，痛苦与挣扎
我不知道何为痛苦，因为已经麻木
我挣扎于凌晨四点半的黑暗
我在伸手等待五点钟的黎明
听说人在被人包围的时候，心会变成两部分
一部分极其幸福充实快乐
一部分极其痛苦空虚寂寞
---《毫无意义的矫情与中二》END”
关峰看着自己写下的东西，笑了笑，没有写发送人，直接保存进草稿。数了数，类似的草稿已经有几十个了。
抬起头，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湿润微温的空气，奇怪于是不是每一个毕业党初三狗和高三狗都有想过在夜晚离开家，在街道上奔跑，抛弃公式化的、日复一日地书写的东西和写不完的白纸黑字的16开8开甚至是好几个8开连在一起的卷子，哪怕只是在幻想里也好，迈步狂奔，不是为了体育考试，只是为了追逐。追逐那些只有在儿时幻想过的美好梦境。
可那终究是梦，不是么？已经该回归现实了。
不然就会来不及了。
这时候的关峰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转过身就发现潘宇轩抱着篮球站在那里不解地看着自己。
“我的神啊，真是你。”潘宇轩擦擦脸上的汗，“这么晚还不回家？”
关峰无奈地看着他，似乎在无声地反问。
“呵……呵呵，我这不是太久没有打球手痒嘛，就跑出来了。”潘宇轩傻笑着，伸手去拽关峰，所触是一片冰凉，“哇你好凉！来来来运动一下暖和暖和。”
说完就不容分说地把关峰拽进了篮球场。
他什么都没有问，他也什么都没有说。有人说男生就像野兽，最擅长用肢体表达情感，大概如此吧。
他们一打就打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两个人都累爬下了，坐在地上喘着气，一起看着难得看得见几颗星星的天空。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随着喘息从胸口流向了眼睛，热得发疼，关峰闭上了眼，依旧无法阻止生理盐水缓缓流下。
潘宇轩到底还是看见了，慌慌张张地询问他怎么了。
关峰只是一个劲摇头，然后躺下，用手臂遮住眼睛，半晌才开口：“谢谢你。”
嗓音沙哑却清晰。
潘宇轩却更慌了，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道谢。
关峰又说：“改天我带你去看看妖世的星海。”说完就起身，慢慢走向家的方向，留下不知所措的潘宇轩。
……
曾经在初三毕业前夕，走在学校里，几乎见到的每一个人的校服上都写满了名字，甚至有文艺到家的句子。有些工整有些凌乱，看在快毕业的份上，学校的领导和主任默认了这一行为。
关峰是个例外，他洗的发白的校服依旧不染纤尘，走在人群里，甚至有一种突兀的感觉。
中考的前一天晚上，他又从家里偷偷地溜了出来。他也懒得再找什么衣服，索性穿着校服去游荡。
毕业前干些曾经没干过的疯狂事也不错。他是这么想的。
结果他居然遇见了穿着校服在打篮球的潘宇轩。
那个篮球场，原本不对外开放，可是铁丝网的门最后硬是被人拉开了一条缝隙。关峰挤了进去，看着潘宇轩一个人在空旷的场地上挥洒汗水。
一个寂寞的人注视着另外一个寂寞的人。
关峰突然觉得自己真是矫情爆了。
潘宇轩停了下来，他气喘吁吁地低着头走过来拿水。
一只手把水递了过来。
潘宇轩吓了一跳：“是你？！”
关峰觉得好笑：“啊，是我。”
相对无言，潘宇轩喝着水，关峰饶有兴趣地看着潘宇轩写满了各色名字的校服。
左胸的位置是空的，那里除了校徽，还特意空出了一块地方。
留给心上人的？
听说那个位置，是一个表白的位置。
潘宇轩注意到关峰在看自己的校服，指指关峰干干净净的衣服：“你没有……？”
今天是大家一起在学校的最后一天。
关峰笑了笑：“我不想强迫别人在心底为我留一个位置，所以我也不想别人一定要我在校服上为他们留一个位置，我也不会强迫别人留在我心里。该散的，总会散。该记住的，总会记住。值得的，永远不会辜负，不会遗忘。”
潘宇轩愣了愣，没有料到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很现实，因为很多人，大概今天就已经见了一生里的最后一面。
不舍一定会有。潘宇轩已经让所有认识的人给自己的校服写了名字。除了关峰，因为这几天关峰总是一个人窝在班里，静默地看着周围的喧嚣。
他不知道怎么去叫他。
有的人也许一辈子你都不一定见得到几次，也许最后，忘了容貌，忘了声音，甚至所有关于他的记忆都已经模糊，名字都不清。可是就是这样模糊不清的记忆，你可以铭记一生。
有的人，你会刻意地遗忘，无视，不愿意再次打交道。
说到底，名字，也不过是一个念想。有了名字，也不一定见得到人。
这种时候的相对无言总是有些尴尬地。潘宇轩不是非常地擅长言语。他想了很久，摸便全身，终于找出来了一只油性的黑色马克笔。
关峰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然后潘宇轩强硬地把笔塞进了关峰的手里。
“……干嘛？”关峰摇晃着手里的笔，有些不解。
“写啊……嗯，虽然……怎么说，我们以后一定可以见到。但是差了你总觉得不完整啊……”关峰动作扭曲地寻找自己校服的空余地方，发现只剩下了自己的心口位置，他只好大义凛然地说，“没有其它地方了，我就勉为其难地让你签在这里好了。这个位置我可是原本打算留给心上人的……好吧目前没有就是了。”
关峰好笑地俯下身，写下自己的名字，字体如他本人一样瘦削而……凌厉。
把笔还给潘宇轩，关峰突然觉得自己的名字写在这种地方，自己的立场变得好复杂。
然后潘宇轩拿起篮球，百无聊赖地拍了几下，突然问到：“你心里有我吗？”
关峰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太对，不过他还是回答道：“有。”
潘宇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关峰的左胸校徽下方的位置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的，但是写得很认真，字很大。关峰惊讶得忘了躲开。
“这不单单是人见不见想不想的问题，这些名字，代表了我们即将逝去的一段美好时光，代表了回不去的旧时光。代表了对于我们而言，一个时代的结束。”潘宇轩觉得自己的语言真的非常的笨拙，但是他在努力地表达，“而且你看，我没有强迫你，你也没有强迫我，这不是刚刚好？”
关峰觉得那时候昏暗灯光下，潘宇轩的笑容，真是傻爆了。
傻到了关峰原本干涸结冰的泪囊开始回暖的地步。
关峰在那一刻，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潘宇轩这个人啊，太傻了。太耀眼了。太吸引人了。太特殊了。
他第一次那么希望与一个人，成为永远不分离的朋友，无视现实的悲哀寂寥与沉默，放肆而任性地感性一次。
可是天知道那有多难。
……现在。
潘宇轩捅捅沉默不语的关峰：“别总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当你林黛玉啊？打篮球去？”
关峰一愣，旋即笑了：“好啊。”
是啊……想那么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答案，不是几年前就有了？
何必纠结，人活一世不容易，为什么不干干脆脆为自己活？
那些责任与负担，也许无法抛下，但偶尔放纵一下自己，不会有人怪你。即使有人责怪，那也没有办法，身边有人便好。若是身旁无人的话，心里有人便好。若是心里无人，就把自己放进去吧。告诉自己，我还在，我还活着，我还存在着，存在于此。所以还不可以放弃。
还有那些……对自己有着期望的人。他们的期望，没有错。自己有压力，就把他们放下吧。他们的期望是他们的，自己是自己的，没有必要为了别人活着，活得那么累。即便这就是一个看别人的表情活着的疲惫世界。
……
妖世。妖市。
阿水看着怪物门外的灯火通明，摇着头叹息：“这里真美。可惜美的总是不真实的。”
“真实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到底这里是那么多人和妖的归宿。”凌苍怀抱着半眯着眼睛的黑猫，“我当初阻止过你，你还是签了魂契。到头来不还是只有遥望和挂念。”
“可是你连遥望和挂念的目标都没有。”阿水摇头叹息，“几万万的人类，凭着连契约都没有签过的浅薄气息，你如何去寻他。”
“那不正好，省得牵挂。”凌苍笑了，怀里的黑猫动了动，蜷得更紧。
他又何尝不是呢，如果当初的他知道有契约这个东西……
“常言道人妖殊途，求不得殊途同归。”凌苍顺着黑猫的脊背，“多少妖物留恋人类，再相见却早已物是人非。妖物活上百年也许才成年，人类却早已入了轮回。”
“啊……是啊。就看那些经常到你这来的除妖师，有多少前世的恩恩怨怨这世都还没有了结。”阿水抿了一口茶，入口的只有苦涩。
“实在放不下，就再跟着他就好了。”凌苍起身拿过一边架子上的玻璃瓶子，里面是暗红色的液体，“你放不下，对吧？不然也没有必要，只是为了拜托我把他送回去，就给了我那么多人都想要却一生得不到的东西。”
“无所谓，纯正的麒麟血是黑麒麟的血，我区区一介水麒麟的血，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阿水笑得洒脱，“我……还是离他远些好了。”
“可到底是麒麟呐……”凌苍叹息着，将视线转移至窗外的通明灯火，“青龙骨，白虎爪，凤凰火，玄武壳，还有一个……麒麟血。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呐……渡过三次天劫的你明明可以飞升为仙，甚至是兽神。为什么偏偏要留在这尘世？”
阿水没回答，低头喝茶，嘴角的弧度却再也维持不下去。
楼上的阿锦又开始唱了，婉转悠长的曲子经久不散：
“常言道 人妖殊途求不得同归
流光散 散落一地时光不复还
黄泉路 忘川河 何时何地寻故人
路两旁 彼岸花开君可在……”
他们都曾殊途，他们还未同归。
他们都挣扎于凌晨四点半的黑暗。
他们都在伸手等待五点钟的黎明。
无数人的灵魂在地底唱着永不磨灭的歌，祭奠着活人的生灵。
无数人的心灵在地上唱着无声永留的曲，纪念着逝者的亡灵。
他们是一样的，一样一去不复返。
他们组成了一个永不消失的、轮回的圆。
那圆承载了太多太多人的恩恩怨怨。
---《人魂歌》END
（话说准配角的故事真是相当的短啊。。。。。）
简略时间表（不管你们看得凌乱不凌乱反正我是写凌乱了）：
1。剑灵事件→几个月后混血黑蛟事件 →近一年后混血黑蛟事件收场→几个月后高考过后汐落山事件
1。苏筱21
苏恒17（高二下半）
齐枫18
关峰17（高三下半）
潘宇轩17（高三下半）
韩露露18
路雅17
周佳佳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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