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所求，他温声安抚道：“你不用担心会混淆……”她的嘴角微微翘起，等待他的下半句。
“因为在另一个世界里，已经没有我了。”
何沅彤猛地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过来。
坐在副驾驶座的洪翎萱听到动静，转头扬怒道：“我差点被你吓死！”
“你刚才又突然睡着了。”见她一脸大梦初醒的茫然，宋梓洛沉着脸说：“你不会瞒着我们偷吃拥夜了吧？”
“没有。”何沅彤说完，自己也恍惚了一下。
梦里的那人对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因为那不是她一手编排的梦境。她不知道那场梦的边界到底在哪里。从踏进诊所开始，还是在那之后？
她好像坐了很久的车，久到她搞不清楚这究竟是去程，还是回程。或许就像他说的，诊所里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恶梦？
“我找了一些事件的报导，你想听吗？”洪翎萱一边透过车内后视镜观察着何沅彤，一边缓缓唸道：“温姓被害人为了保护妻子，遭尖刀刺入心脏，经紧急抢救后宣告不治。被害人的妻子是享誉国际的钢琴家，也是拥夜的第一位试用者，十年前因严重车祸事故昏迷了两年，在服用拥夜的一个月后成功恢复意识。不料，十年后她却因为拥夜失去了爱人……”
何沅彤闭上眼睛，迫切希望自己能再次醒过来。
“我记得那个钢琴家叫于茜？八年前她刚醒过来的时候，很常看到她的新闻。”宋梓洛故作自然地闲聊道。
听见那个名字时，何沅彤的嘴唇微颤。
一年前的那个晚上，给了她一盒拥夜、让她再次梦见那个人的女子，竟然是他现实中的妻子？这真的是巧合吗？未免也太过荒诞。
“因为拥夜重获新生，又因为拥夜遭遇这种事，于茜也太惨了吧。”洪翎萱不胜唏嘘地说。“沅彤，你想见见她吗？”
“见她干嘛？难道要告诉她，何沅彤这一年来都在梦里见她老公吗？”宋梓洛立刻反驳道。“既然那个人已经死了，这趟『追梦之旅』就该结束了吧。”
“如果停在这里，一直以来的美梦就会变成恶梦。”洪翎萱严肃地说，“虽然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但他曾经是沅彤的安慰，也带给她很多力量，他在她心里最后的形象不该是这样。”
何沅彤望向窗外，静静听着两人的争论，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想见她。”
尽管这次的会面注定荒唐又难堪，她还是想知道……真正的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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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新北汐止的一处不起眼的公寓，因着温馨宜人的装潢而显得别有洞天，但也正是因为这里看起来太过朴实无华，或许没有人会相信，这个连一架钢琴都没有，甚至没有乐谱、没有一台像样的音响的地方，会是一个国际知名钢琴家的住所。
何沅彤坐在客厅的布艺沙发上，仰头凝视着墙上一幅裱框的双人合影，直到听见脚步声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冒昧联络您，我们去年见过一面，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于茜拿着托盘端来三杯红茶，动作轻巧而优雅地将杯子放到桌上，转身坐在一旁的个人椅上。听到这话，她抬头看向何沅彤，过了一会儿后摇头道：“抱歉，我没什么印象了。”
“啊……是吗？”何沅彤尴尬地笑了笑，有种惊觉自己在演独角戏的无所适从。
仔细想想，于茜不记得她也是理所当然的。对于茜而言，送出那盒拥夜不过是无心之举罢了，她永远不会知道那一夜的经历为另一个女孩的人生带来多大的转变。不过这样也好，要是她知道眼前这个女孩爱上了自己的丈夫，起因还是她一手促成，心里必然不是滋味。
于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转过头向宋梓洛问道：“您在电话中提到的『梦境成像计划』，具体该怎么做呢？”
宋梓洛为了促成这次会面，特别拜托梦生科技的公关出借身分。此时他半真半假地说：“是这样的，我们的计划目前在推广阶段，准备邀请各界的知名人士试用『梦回』。试用后，我们会请参与者公开梦境影片，并在社群平台分享体验心得。”
邀请KOL协助推广是真的，但影片毕竟涉及个人隐私，其实并没有强制公开。只不过于茜推拒了所有采访，他们想了解真实的温肇涵也只能透过她的梦境，所以宋梓洛不得已出此下策。
“知名人士？你是指哪个身分？钢琴家，还是杀人事件被害者的遗孀？”于茜短促地笑了一声，“我想，现在应该是后者更出名吧？”
何沅彤有些讶异地望着于茜。第一次在公交车站见到于茜时，她的气质虽冷，但不时会流露出温柔的一面。现在的她，显然已无力掩饰内心的尖锐。
那个男人一定也对她很好很好，所以他的离开让她的心破了一个大洞。何沅彤想。
于茜也没想得到宋梓洛的回答，将头往后一靠，“如果我拒绝公开影片，就没办法抢先拿到『梦回』了，是吗？”
“是的，对一般大众释出的体验名额到年底为止都已经满了。”
于茜低垂着眼，像是梦呓般地说：“想在清醒时见你一面，怎么就这么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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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肇涵和于茜是在12年前的一场朋友聚会中认识的。
钢琴家在许多人心中似乎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鲜少出现在人们的“日常”，
所以起初经朋友介绍后，还有不少人基于好奇找她闲聊几句。
可惜她向来不是善交际的性子，无意中“句点”了好几次对话，于是这样的场景一次次上演……对方一边转身离开、投入其他更热闹的群体，一边嘀咕着：“难怪我当不了艺术家，跟人家比起来我真是太庸俗了”、“艺术家都这么难聊的吗？她跟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吧。”
于茜抿了抿唇，有些负气地别开了头。
她记得好友曾这么抱怨过，“虽然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但有时真的会觉得，你好像是在用一种睥睨的眼光看待我们其他人，其他人的事你一点也不关心、不在乎。就像前阵子我半夜打电话给你，我问你是不是准备要睡了，你说『是』，我就觉得自己好像不该打扰你，主动挂了电话。但从头到尾，你都没有试着问一句：『发生了什么事？』”
高中时交过的唯一一任男友有着热情如火的性格，而他的分手宣言似乎也有着类似的潜台词：“两个人交往，互相关心对方是不是回到家了、吃过饭了、吃了什么、在做什么，这些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你从来不问，而且每次我问你的时候，总是表现出一副问这些很没意义、很莫名其妙的样子？”
类似这样的质疑，她听过太多太多，以至于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真的会不由自主地对某人感到好奇、在意或担心吗？
就在这时，那个男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的开场白十分无趣，但在这个晚上就显得格外悦耳。“你好，我是你的粉丝。”
既然是粉丝，应该不会像那些人一样，表面上说高攀不起，其实早在交谈前就把她归到某种刻板印象里，根本无心认识她这个人吧……当然，也不会嫌她无趣？
“你听过我的演奏会？”于茜看向男人，嘴角微微上扬。
“呃，那倒没有。”男人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没听过她的演奏还自称是她的粉丝，搭讪都不打草稿吗？于茜忍不住皱眉，对男人的印象顿时变得恶劣。
男人生怕她误会，急忙说道：“但我看过你拍的影片。”
她愣了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影片，是在几个月前她受好友……也就是这个聚会的主办人……的委托，拍了一系列给弱势儿童做音乐启蒙的影片。
她记得在那些影片里，除了开头弹了一首巴哈的《G大调小步舞曲》外，更多时间是在介绍基础乐理，以及弹奏一些儿歌而已。
“那种程度的演奏，小学生就能做到。”她面无表情地说。
“但我觉得你弹得很好听，教学也很用心。”他温和地笑了笑，“所以我想谢谢你。多亏你的影片，现在我也会弹琴了，虽然只是小学生的程度。”
虽然教育的对象和她原先想的不太一样，但亲耳听到某人为此感谢她，还是让她心情愉悦，不过……“那你该是我的学生，而不是粉丝。”她还是很执着于纠正他的开场白。
他迟疑了一下，说：“可是比起我自己弹，我更喜欢听你演奏。”
正确来说，是喜欢看她弹琴的样子，看起来很放松、很投入，也很享受。外表那么内敛沉静的一个人，弹琴时却有另一副面貌，像水一般柔软，也像太阳般耀眼。
“那你应该来听我的演奏会。”她说。
“一定。”他点头，神情郑重。“啊，刚才忘了先自我介绍。我叫温肇涵，很高兴认识你。”她注意到他的手有一瞬间微微抬起，应该是想握手吧，但很快又不动声色地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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