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沅彤没想到主管的态度会如此尖锐,她抿了抿唇,有些心虚地说:“思萍姊,不好意思,因为家里真的有事。”只要能找到他,一切应该都会变好吧?
许思萍嗤笑一声,“能有什么事?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用负养家的责任,只要养活自己就好,这有很难吗?整天只想着下班泡吧,上班就精神不济,我都不知道公司为什么要花钱请你来睡觉。算了,我也懒得说你,你要请假就请吧!反正是你的人生,你想摆烂我管不了。”
目送主管走出茶水间,何沅彤沮丧地低下头。她当然知道自己最近的精神状态很糟,也知道嘴上光说“我也不想这样”,实际却没有任何作为的人有多不讨喜,所以当她看见一丝希望,才想试着往前踏出一步……从梦境走到现实来。但这一步在那些一直以来都脚踏实地的人眼中,或许是毫无必要的吧。
“唉,你跟其他人又不一样,难得请一次假,也没必要说成那样。”默默在角落目睹全程的Justin凑上前,低声说:“她这是把气出在你身上了吧。”
“思萍姊怎么了吗?”
“你不知道?”Justin诧异地看了何沅彤一眼,“她老公在外面有小三。”
她困惑地说:“怎么会?他们感情不是很好吗?”
“要是感情好她也用不着吃拥夜啦。”他用拳头抵在嘴边,语速飞快地说:“听说那个小三是她老公公司的实习生,现在还在念书,年纪至少差了十五岁。”
“更可笑的是,他们是在去游乐园约会的时候被思萍姊逮个正着!游乐园欸!她老公年纪也不小了,带着小三不去汽车旅馆,去游乐园是哪招?要不是思萍姊带姪子去玩,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老公背叛自己了。”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飘忽地问:“那、那他们会离婚吗?”
“应该会吧。她老公被抓到的时候,还大言不惭地说是想找回恋爱时的感觉,因为,”他勾了勾手指做出引号动作,极尽讽刺地说:“『结婚之后他们变成家人,不是情人了。』哇靠!这种鬼话谁听了还忍得下去?要找也该跟自己的老婆找,跟别人的话哪叫恋爱,叫偷情!”
有别于他浮夸的姿态,她没有太多惊讶,只是有些失神地说:“又一对……变成这样了啊。”
记得刚进公司的时候,许思萍跟她老公的感情还是很不错的。有几次公司聚会结束后,她老公突然出现,说是要带她一起去看午夜场电影,那时候的他们大概还在“恋爱”中吧?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情慢慢淡了,生活没了浪漫和期待,就只是活着。
“你是不是很久没看群组了?”Justin笑着说。“这阵子大家都满爱发长文的,简直把那里当树洞了。”
何沅彤后知后觉地拿出手机,才发现那个被她关掉通知的群组已经累积了上百则未读讯息。或许是受到先前杀人事件的刺激,大家面临断药危机,都忍不住开始倾诉自己遇到的难题,和那些让他们得以喘息的美梦。
哪怕在2026年也依旧难解的婆媳问题、至亲父母亲手划下的疮疤、永远无法如愿的人际关系……这些一再复发的心癌让这群人不约而同地聚集在这里,手拉着手向下沉沦。
相比之下,距离美梦成真只差一步之遥的她,似乎幸运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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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9点52分,何沅彤、宋梓洛和洪翎萱三人抵达台中的一家耳鼻喉科诊所。但站在诊所的大门外,何沅彤却突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迟迟不敢上前。
那个人会在这里等她吗?那个人会像在梦里那样,温柔地对她笑吗?
“在干嘛?进去啊。”刚停好车的宋梓洛走到她身旁,轻轻推了她一把,“早死早超生。”
洪翎萱看了一眼关键时刻情商下线的宋梓洛,强势帮他做了注解,“他的意思是,别怕,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何沅彤朝她露出感激的笑容,深呼吸一口气后抬脚走进诊所。
这间诊所开业十多年了,环境一直维护得十分明亮干净,自从何沅彤和爸爸搬到台中后就总来这里看诊,这里的院长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或许是重游旧地的关系,她又慢慢想起一些当天看诊的细节。那时她就坐在候诊区的蓝色椅子上,强忍着头疼和恶心想吐的种种不适,传了讯息给爸爸,但却迟迟没等到回复。
她也打了电话给妈妈。记得上次发烧还是在她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当时妈妈和公司请了假,一整天都在床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这次哪怕只能听听对方的声音,想必也能让她感觉不那么孤单。但在“嘟、嘟”的声音响了十一下后,她就主动挂断了电话。
也许妈妈会在第十二声时接起,也许妈妈知道她生病后会立刻赶来台中照顾她,但她太累了,承担不起其他可能性。
接着护士就喊了她的名字。她低头走进诊间,听从护士的指示坐上升降诊疗椅,一边抠着手指,一边幻想自己得了绝症。没多久,她听见转椅的轮子滚动的声音,坐在计算机前的人滑到她面前,将手放在诊疗椅的把手上,倾身靠近……
“沅彤,你看这个。”洪翎萱拍了拍何沅彤的手臂,示意她看向一旁的墙面,眼神流露出一丝不忍。那白墙上挂着一排执业证照,医生的年纪换算下来至少都五十几岁了。
这意味着,“那人是这里的医生”的机率,微乎其微。
何沅彤微微瞪大眼,思绪一时陷入混乱。难道那些都是她想象出来的吗?如果他不是那位医生,那他们相遇的起点到底在哪里?
宋梓洛将何沅彤失神的表情看在眼里,忍不住啧了一声,径自走到柜台前,“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年纪大概在三十到四十岁左右的医生?”
护士愣了愣,神情有些怪异,“你们也是来问温医生的事吗?”
真、真的有这个人?何沅彤抬手按住胸口,感觉心脏坐了一趟云霄飞车。她和洪翎萱交换了一个激动的眼神,跑上前追问道:“对!他今天有看诊吗?”
护士原先带着戒备的眼神被困惑取而代之,“你们不是记者?”
不等何沅彤反应过来,宋梓洛挑眉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之前有记者来这里堵那个人?何沅彤的梦中情人该不会是什么作奸犯科的不良分子吧?如果是这样,她会死心吗?
“连温医生已经不在的事都不知道,大概是他以前的病人吧。”另一位年轻护士小声地在一旁嘀咕着。
何沅彤耳朵敏感地捕捉到关键字,连忙问道:“他不在这?是去别间诊所了吗?”
较年长的护士像是在忌讳什么似地,朝他们摆了摆手,“唉,如果你们没有要看诊的话就走吧。”
“等等,拜托你告诉我好不好?我要去哪里才能见到他?”
“见他?”护士错愕地看着她,像是听到什么荒谬的乡野轶事,“你们没看到新闻吗?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拥夜杀人事件……”
“他就是那个被害者。”
喀嚓一声,有人将悬在何沅彤头顶的线一刀剪断,没了细线牵引的木偶眼看就要从高空中坠落,摔得粉身碎骨。
但木偶脸上还带着笑,像是活在上一秒的惯性里,“你、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被害者?明明昨天晚上他还出现在我梦里……”
“拥夜事件的被害者?”宋梓洛一时也不敢置信,神情复杂了起来,“这么说……那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何沅彤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般,一阵阵地绞痛。洪翎萱注意到何沅彤神情有异,正想上前安抚,下一秒就见她身形一晃,整个人瘫软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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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睁开眼,她便状若癫狂地跳下床,四处在屋里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卧室里没有,不在厨房也不在客厅,浴室的门是大大敞开的……最后,她赤脚跑上顶楼,在那里找到了他。“我还以为……找不到你了。”她从背后抱住他,小声啜泣着。
他用拇指轻轻摩娑着她的手,转身替她擦去眼泪。“做恶梦了?”
她抬起头,迟疑道:“那是梦吗?”
“是啊,但梦都是假的,那些都不会发生。”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不是说过吗?在这里,你害怕的都不会发生。”
她抬手抚着他的胸口,确认那里没有伤口后,心有余悸地说:“我再也不想作那种梦了。”
“谁叫你吵着要看惊悚片?”他打趣她,“而且还是那种打着『真人真事改编』的电影,那本来就容易让人留下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
“会让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他用手指替她梳开发丝,动作无意中扯痛了她的头皮,但也正是那丝痛楚让她彻底安心下来。
在惊惧过后,总是特别期待被人一遍遍哄着,听几句安抚的情话。她抬起头,带着一丝期待,“那在我眼前的你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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