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得了信号一般，从不远处传来一声猫叫，一个黑色的影子从院墙外的大杨树上蹿下来，紧接着，丁洵便从树上一跃而下，背上背着苏言的醉月大剑，将手里抓着的七毒丢给薛晓，又从腰间拔出自己的两把短刃。
“这小猫儿还真灵嗨，居然真能给我带到地方……薛公子，你受伤了？！”
薛晓摇摇头，手握七毒，同苏言边打便撤。苏言接了醉月，便再也憋不下这口气了——方才那般狼狈，那都是她手无寸铁的缘故，现在醉月在手，情况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苏言使力抡起大剑逼退一众人，却听薛晓道：“休要恋战，这群人不简单，只凭我们几个八成是敌不过。”
薛晓所言不虚，苏言只得悻悻转攻为守，不再冒进。
萧弃规早就被吓得失魂落魄，猫腰沿着墙边儿就跑没影了。苏言心知寡不敌众，薛晓还负了伤，只得殿后，与几人边打边退。那几个高手却不是吃素的，紧紧缠着他们不放。他们并不睬丁洵，也不理苏言，一意奔着负伤的薛晓而去，就像是嗅见血腥味的恶狼般，对“猎物”穷追猛打。
正在几人束手无策之时，忽然从院外传来一声暴喝：“好个萧弃规，还说你自己设的不是鸿门宴？”
苏言定睛一看，便见陈墨提着萧弃规的领子，身后跟着不少人，见那一身行头，苏言便知他们是京城里的内卫。内卫军原先效命于昭新帝，昭新帝病后便分成三大派系，一派追随太子，实际上是任由梁清萍差遣；一派效忠慕容韵，现均已随他南下，离开了中原的势力范围；还有一派，也是人数最多的一派，加入了慕容阁谋权的阵营。
眼下这些内卫，必然是由慕容阁拨给陈墨的。
萧弃规早就被吓破了胆，不住地摇着头，嘴里念叨：“不是，我真没有这个意思！陈……大人您听我解释，请一定相信我！”
方才追杀苏言一行的“猎手”互相对视一番，果断选择了撤离。陈墨叫内卫去追，自己则几步上前，双手捏了苏言肩膀上上下下一顿打量，最终目光锁定在了她的左耳上。
“若不是云楼告知，我还不晓得你在这里……怎还把耳朵伤了，流了这么多血？！”
陈墨心疼地说着，忙要为她止血包扎，被苏言轻轻推开：“大哥，先去看看薛晓的伤势吧，他替我挡了一刀，肩膀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陈墨点点头，立即叫来医师为二人疗伤，又道：“我就知道云楼会给你们安排危险的任务……现在我们在他这里，得听他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一定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再像这样冒险。”
薛晓被搀扶进屋里坐下，医师脱下上衣来一看，便见他肩上那道刀口深可见骨。苏言心里很不是滋味，也不顾给自己包扎耳朵的陈墨，眼神一直往薛晓那里瞟。
医师叫人烧了炭火，让屋子里暖和些，随即着手给薛晓清洗伤口，薛晓咬着牙一声不吭，额头却直冒冷汗。
……
回府，柳虔已经在苏言房中等候。苏言见状忙叫上他，要和他一起到薛晓那里去。
“怎样，还顺利吗？”薛晓问他。
柳虔答道：“事情办成了，但有件事我很在意。”
“怎么说？”
柳虔脸色略显凝重：“我去时并未翻到任何证物，只得把交给我的东西藏进去，刚想要走，就看见了韩子陌。”
薛晓一挑眉毛：“我说怎么遇袭后没见着他，原是溜到你那儿去了。”
“你们也遇着他了？”柳虔对此颇为讶异。
“何止是遇着，那家伙是萧弃规请来的画师。”苏言说道，“他去找你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给了我这个。”柳虔说着，从袖中掏出厚厚的一册账本，“这便是慕容阁托我找的真账本，我也确认过了，没有问题。”
“那就奇了怪了，他居然知道萧家上交朝廷接受检查的账本是赝品，还直接把那真品白送给你，”苏言摸着下巴，“我已分辨不出他到底是敌是友。”
他们三人先前的确同韩翊关系很好，但他消失这么久，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又经历了什么。在这节骨眼儿上，纵使是故友，他们也不敢轻信。
“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柳虔叹了口气，“就祈祷韩翊不是敌人吧，我可不想与那样的家伙为敌。”
“要先把账本交给五殿下吗？”苏言忽然问道。
薛晓思衬片刻，答道：“他若是不找上门来要，我们就不主动给了，在这种事情上太积极也不妥当。”
柳虔点点头，将账本交给薛晓保管。
……
薛晓在偏房早已睡下，苏言却辗转反侧，久不能眠。
窗边的爬山虎方长出些绿叶，细嫩的枝茎被风撕扯着，近乎疯狂地舞动。狂乱的雨拍打着玻璃窗，清脆的叩击声接连不断地在耳畔响起。窗外的世界逐渐失去了轮廓，檐下的灯火在这雨中只得化作点点荧光，勉强支撑着不让世界变成混沌的一片。
最后，竟是连那细微的萤火也湮灭在这暴雨之中。
雨下得突然，苏言心里感到奇怪：昨天方下过雪，今天居然就下起如此暴雨。
苏言起身去关窗，耳朵却于此时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响，于是转身披上雨笠，打算前去查看一番，不料还不等她出门，刚关上的窗户就复又被拉开。窗户被人从外面拉开，却没发出一点儿声响，若不是苏言注意到忽然变大的雨声，她还真发现不了这一异动。
苏言从床头取下翊华，挥臂便斩，来者显然没想到屋内有人仍清醒着，迅速退出。苏言翻窗而出，雨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雨声在此刻也显得无比嘈杂。她怒喝：“谁？”
这一声怒喝刚刚出口，便消失在雨声中。苏言寻不见不速之客的影子，却无比笃定那人并未走远。
就在一瞬间，冰凉的剑刃便贴上了苏言的脖颈。
遮住苏言面容的雨笠被扯下来丢到一边，苏言一下子成了落汤鸡。雨里夹雪，寒意袭上她的躯体，令她浑身不住地颤抖。
“女人？”那不速之客在她身后低语，声音嘶哑，似是感到困惑。人的体温在这冰冷的雨夜中显得格外炙热，苏言眯起眼睛，让雨水顺着蝶翼般的睫毛淌下。
见苏言不动，那人似乎是以为她被吓到，亦或是不敢轻举妄动，于是稍稍放松警惕伸手欲夺翊华。苏言立即将左肘狠狠向后一击，虽没能命中那人的小腹，但总归不再受人钳制。
雨雪太大，四下一片漆黑。苏言视听受阻，无法及时做出判断，而对方似乎并不受影响。苏言由此判断出自己并非那人敌手，转身欲退，却再没见那人踪影。
不速之客前来若不是为了杀她，那必然就是要杀薛晓——或者窃走账本。苏言猛然翻窗入室，不顾滴了一地水痕。昏暗间，苏言见薛晓被那人按倒在地，于是持剑便刺，这才使他放开薛晓。
那人还想去偏房，定是想要取账本。二人自然不能教他得逞，各自持了武器一齐入屋。见大势已去，不速之客果断夺窗而逃，消失在雨幕之中。
苏言瞬间瘫坐下来，她嘴唇冻得发紫，浑身不住地抖，却还伸手拉抽屉，确认账本并未丢失，这才放心地长出一口气。
薛晓把苏言房里的炉火点燃，让她换身衣服，再暖和暖和身子。雨太大，叫不来人，也不能给苏言熬姜汤，泡热水澡，他们只得如此将就一下。
两人并排在炉火前坐下，一阵无言。
薛晓用铁钳拨弄着炉里噼啪作响的炭火，柔和而昏暗的火光描摹着他的侧颜，却无法温暖他的神色。苏言察觉到身旁人的异常，扭过头来，不无担忧地看着他。
“在担心账本的事？”苏言问道。
薛晓摇摇头：“可惜没看到那人的脸。屋里太狭小，施展不开，所以也没办法从身法上判断，况且他就带了一把最普通的短剑，上面连特殊的家纹或字样都没有。”
苏言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轻叹：“看来应尽快做好准备了，接下来要打的定将是一场硬仗。”
……
夜里风雨很大，砸得屋顶不断地响，苏言卧房里的窗户也吱呀呀地响。薛晓睡觉很轻，一有风吹草动便会醒来。他本想起身出去替苏言把窗子关了，可还没等他坐起来，那窗户的响动便戛然而止，想必是苏言也被吵醒，自己直接关了窗子。
薛晓翻了个身，想要再次入睡，本应被隔绝在窗外的风雨声忽又大起来。他顿时觉得不对劲，立即坐起来仔细聆听。
自打来了京城，苏言的睡眠也不好。薛晓不想轻易去她的房间，怕扰她好梦，可眼下情况特殊，薛晓最后还是决定起身去看看。
薛晓方出了门，便看见苏言榻上空无一人，窗户大开，闪进一个人影来。薛晓下意识向后躲闪，却仍被那不速之客捉住袖子，那人猛地一扯将他拖倒在地，并迅速将他按住。薛晓挣扎着试图脱身，竟是拗不过——那人的力气极大，钳得他手腕生疼。
“账本在哪里？”他问道，声音嘶哑得让人感到奇怪，显然是特意伪装过，甚至有为此把嗓子药哑的嫌疑。
薛晓不语，他对这个人了解甚少，甚至连他长什么样，擅长什么身法，使用什么武器都无从得知，却对这个人感到异常熟悉。这种感觉令他毛骨悚然，他开始在脑海中疯狂搜寻能与这个不速之客有哪怕是一丝一毫共同之处的人，可他一无所获。
“账本在哪里？”他又问了一遍，短剑的刃贴在薛晓脖颈上，透着刺骨的寒凉，哪怕他嗓子嘶哑得吓人，薛晓都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不耐烦来。
薛晓仍一言不发，开始思索如何能够脱身，苏言却骤然闯进来，手持翊华，浑身湿透，水珠从她的发梢、袖子和衣摆上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她的归来恰好为薛晓解了围。
事后，薛晓坐在炉火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名字。他迅速否定自己的念头——那绝对不可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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