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绯听了倒是觉得有了些趣味，伸手扶上这小郎君的脸轻轻拍了拍，才嗤笑出来：“小郎君撒谎功力不大好，若非我精于此道，也就信了你的邪了。”
正睡着在床上的小郎君嘴角抽了抽，撒谎碰到个老手算是自己倒霉？
他不过是一路听这声音，觉着这小娘子不似好人，才生了戒心。
苏清绯倒也不为难他：“说来你这一路都没彻底昏过去，可是怕我把你扔到林子里？”
小郎君沉默，下一刻苏清绯就掐着他下颌：“不说我就把你扔出去，反正你应该明白，就方才帮你处理伤口那个，在这山林里待着这么多年对你这种箭伤却处理得这样熟练，对见血这种事情想来也不会太惊诧。”
眼见小郎君愣了一下，似乎仔细回想了一下，脸色当即白了起来，睁开眼睛就道：“是，你瞧着不像好人，我防你不是应当吗？”
苏清绯这才松开了手，道：“什么名字？”
小郎君闭上眼睛吞了下口水：“林施，双木为林，施以援手的施。”
苏清绯就笑：“还算好听，瞧着挺乖巧一个小公子，怎么招惹上官府了？”
这会这人倒是想装死了，可闭上了眼睛他还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果然又听她道：“你说我把那断箭交给我师姐，她会不会把你扔官府里去。”
“他们主子买了官职却胸无点墨，见我身份低下想让我当他幕僚帮他处事，我不愿意为虎作伥。”少年说出来时候咬了咬唇。
苏清绯啧了一声，笑道：“没想到啊，小郎君倒是个不想当枪手的正人君子。”
林施虽不明白枪手意思，也直觉出来不是什么好词，一下子听出来她明晃晃的反讽的意思，扯了扯嘴角就道：“价码太低，我不乐意。”
苏清绯就垂下来眼眸：“要不是我快死了，就真蛮喜欢你这样同我算一丘之貉的。”
小郎君觉得自个嘴角又该抽了，就道：“我觉得一丘之貉不是夸人的话。”
苏清绯就略略弯着嘴角笑了起来：“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说着见林施沉默，又道：“还是小郎君有别的想法？”
“没有。”林施闭上眼，言简意赅。
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苏清绯这才抽回来手，道：“那你好好歇着，至少我在这里一天，对你还有点兴致，你就是安全的。”
林施愣了愣：“多谢。”
苏清绯当下观他一眼，道：“我是好奇，我救人能有多少回报，你算幸运，我才救了的第一个，尚且不算成本。”
“……”
林施觉着这人有病，一种叫不做人的病。
苏清绯难得实诚，见他不说话就走了出去，临进房门前抬眼看了看房上的月亮，原来明儿该是晴天了。
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
风吹过殿前的花树，发出来婆娑声响。
宫灯几步一盏，将那大理石面照得亮堂，这道上直往正殿，再上白玉石阶。
月光照映在琉璃瓦上，折下来斑斓的光投在地面上，夙凌远立在殿前，抬头看了眼半圆的月亮。
身后新来的小太监被师父叫着过来守着，那风一吹便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这是个苦差事，师父是在太后身边来皇上这的，原先师父以为这皇上身边冷清，正是说体己话的好时候，结果皇上大半月来在这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还不带吭声的。
索性师父终于让他来了。
在夙凌远将将站到今夜的第二个时辰时候，终于回过头来瞧了一眼颤抖的小太监：“昨儿钦天监的人替朕算出来朕的凤星，你觉着如何。”
今儿傍晚一场雨，晚来吹的冷风把小太监冻得缩了缩手，这会见皇上说话，脑子里一激灵，就回道：“这是天大的好事，早先日子里太后可还操心着皇上的子嗣大事，如今算出来凤星，自是天大的祥瑞。”
夙凌远闻言便笑了一下：“倒也是，自古凤星降世，皆说是明君至，盛世开。”
小太监见他笑了，当即愣了愣，皇上平日里不大爱笑，板着脸的样子可吓着了不少人。
夙凌远没听到小太监继续说话，就侧过脸来看他，眼见他呆愣，就道：“怎不说话？”
小太监连忙垂下眼帘：“奴才甚少见皇上笑，今日瞧皇上开怀，奴才也甚是开怀。”
夙凌远听这话倒是来了兴致：“你叫什么？”
“奴才叫盛长意。”小太监见他问话，就乖乖应了。
“倒是个好名字，可识得字？”夙凌远随口夸了一句，见他十五六岁模样，又问道。
盛长意便拘着礼：“回皇上，奴才自小入宫，未曾识字的。”
“也是。”
夙凌远随口应了一句就道：“说来今日是个大日子。”
盛长意愣了愣：“不知皇上说的是何大日子，奴才竟未听说过。”
夙凌远瞧他紧张，不由觉得好笑，就道：“今日是朕的小凤星的生辰，自然是个大日子。”
盛长意毕竟进宫久了，自然听得明白凤星意义，可钦天监未曾查出来凤星为何人，依着皇上所言仔细一推敲，叫人心惊得紧。
连忙就道：“既是过生辰的大日子，皇上为何不庆祝。”
夙凌远闻言眯起眼来：“快了，到时候朕要天下都祝，天下都庆。”
眼见盛长意不敢答，夙凌远就抬头看了看月亮：“长意，你瞧这月阴晴圆缺，可朕只想留着这月儿常圆时候，虽然难些，好在如今也快了。”
说罢他就又抬头看着月亮，月光照下来，那双眼睛就亮堂堂的。
**
清化寺里，释清把灯挑暗了一些，才要把窗户的帘子放下来，就瞧见窗台上瓷瓶里放了几枝杏花。
娇嫩欲开模样，叫人生了几分怜惜。
今早上他打开帘子时候他就瞧见苏清绯站在窗外捧着花送他：“师兄早，今儿我来送师兄花，想换师兄一句话，不知道可否？”
这大半月来她时不时来他这寺中，他倒也习惯了，不过时常走正门过来，同寺中弟子说来同他讲习佛法，用这嘴皮子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当即觉着这山上释觉师妹是个可造之材，同他这师兄探讨佛法最好不过。
“……”
总之，像今日这般爬窗知事已经少了许多。
“何事？”释清没反应过来，就言简问道。
苏清绯往前在苏府被纵着，再往前在家中对过生日这事也重视。
算着今日是这身子身生辰，想着体面一些，就多了几分耐心：“今日是我生辰，我如今自然来讨师兄欢喜，好让师兄给我一句欢喜话。”
“你生辰？”释清抬眼瞧她，就见她今日眼眸比别的时候都要明亮一些。
仿佛能将她心思都照在脸上。
就道：“哪有自己一大早送礼来讨人祝福的，先进来吧。”
苏清绯这会瞧他顺眼，当下爬了窗进去，就把花插在窗台瓷瓶：“花儿娇嫩，师兄可记得盛些水怜惜着放着。”
说着也不客气地跟在他身后，就见他忽的回头瞧她道：“你等我一会儿。”
苏清绯乖巧点头，真真是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见他回来，手上还捧了碗面：“当做回礼。”
听了这话的苏清绯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礼是指她随手采来的杏花枝。
倒是好哄，苏清绯如是想着，就心安理得地接过来他的面，坐到外间桌上吃了起来，动筷子前苏清绯瞧了他好几眼，就见他往自己对面坐了下来。
释清就又见她眼睛亮堂：“多谢师兄。”
瞧得释清有些心乱。
说来她自小就没缺过这样的关怀善意，除了在夙凌君这吃过亏外倒也顺风顺水得很，因而此刻师兄待她好，她也就想着师兄这点心意，大概只是瞧那几枝花生得好看，合他心意。
这才待她好。
毕竟她瞧着师兄也不似个亏本生意的人。
释清便观她吃着，就道：“索性你今日也算长了一岁，往后懂事些，少些爬窗。”
“……”
被噎了一下的苏清绯，好一会才缓过来，理直气壮道：“我今日醒来时候想着师兄，想着寺中这时人少，我来此对师兄声誉不好，便沿窗过来了。”
释清闻言倒是笑了：“如此算来，师妹倒真真是长大了不少。”
苏清绯听他声音感慨，实在没忍住，就扯了扯嘴角道：“师兄过奖了。”
待吃完面时候又道：“说来师兄生辰何时，到时我早些备礼物，也好趁机讨师兄高兴。”
释清闻言垂下来眼眸：“不必，我不过生辰。”
苏清绯便很是认真地盯了他一下：“师兄自己不过生辰还晓得给我做面，看来师兄是对所有人都这般好。”
“不曾。”释清抬眼观她，说出来这两字勉强算是解释。
苏清绯也没太在意，只临走前巴巴地看着他，就听他板正念道：“我祝师妹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苏清绯顿时沉浸在收到第一个祝福的喜悦里：“多谢师兄。”
释清瞧着她，有一瞬间晃神起来，他记着幼时过生辰时候，身旁唯一一个婢女就替他煮了面，连带着祝福的话也同他方才说的一样。
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他多少开始有了一点希望，希望这个人能做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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