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黑暗中，纸牌与骰子散落一地，数不清的筹码堆砌在桌面上。这里是神国的终点站，亦是无数赌徒梦寐以求的战场。这里不赌财富，不赌生命，也不赌记忆。他们唯一能从使徒手上赢走的，只是一个离开神国的机会。
每一个有资格来到这里的人都是为了从使徒手里赢回自己失去的一切，但在此之前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来到过这里，到底又有多少人失去一切。赌徒们只是怀着朝圣般的心情走进赌场，去进行人生中的最后一场赌局。
在很久很久以前，使徒还不需要坐在庄家的位置上。只是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坐在这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赌徒表情变换的模样。阴影的仆从们将每一副牌洗切均匀，又将双方的筹码放在赌桌两侧。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以后，赌局才会正式开始。
赌徒们会在拿到好牌时变得欣喜若狂，仿佛整个人都要兴奋得疯掉，而一旦拿到没用的牌，脸上又会是另一幅丑恶的表情。一切情绪都会暴露在最深沉的黑暗里，哪怕使徒再怎么不擅长赌博，也能通过这种方式来作出决策。
但光靠一局两局游戏很难将赌徒手里的筹码全部赢过来，等到那些狡猾的赌徒们反应过来，她就很难继续靠这种方式来赢下游戏了。到那时候，使徒便会主动将游戏内容换成更加依赖运气的类型，以免将之前赢来的筹码再输回去。
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她从来都不在乎游戏的输赢，只不过是坐在庄家的位置上，像对待工作一般去对待每一场赌局。使徒并不像她的主人那样，总是能从赌徒手里赢走每一枚筹码，甚至光是用言辞便能骗过那些狡猾至极的赌徒们。
所以，在她漫长的庄家生涯中，总有那么几个幸运儿是能一直赢到最后的。他们往往是那些过于谦卑的人，一心只想着要逃出神国，回到那个有光的世界里。那时候，即便是使徒自己也无从得知，这样的她是否太过仁慈，以至于眼睁睁地看着游戏输掉。
可她不在乎。
使徒只是想知道，她的神明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坐在王座上，犹如猫戏老鼠般夺走赌徒们全部的筹码。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所能体会到的除了无趣以外，也只剩下了厌烦。筹码也好，赌局也好，游戏也好，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感到如此厌烦。
包括她的神。
“亚德马利大人，我已经将她们请到神国来了。”她半跪在王座下，没有抬头去看她的神。明明在她的神明回来以前，她是如此怀念对方，可等到真正见面了，心中却只剩下了厌烦，恨不得对方再睡个几千年。
“莉蒂娅，为什么不抬头看着我呢？”亚德马利并没有坐在王座上。祂就蹲在使徒面前，伸出手去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动作显得轻佻且随意。
“因为我讨厌你。”莉蒂娅看了祂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了，神国里还有别的事等着我去处理。”
“那些事情，是比陪着我更加重要么？”亚德马利轻笑着问道。
“不，我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到你而已。真希望亚德马利大人能有这样的自知之明。”莉蒂娅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在那两个女孩身上闻到了死亡与风暴的味道。如果你不想被那两位神明打到神国来，最好早点放她们回去。”
“嗯……既然是你说的，那就这样办吧。等见过她们以后，我会放她们回去的。”亚德马利笑了笑，没有反驳。
“还有，那个叫索菲亚的女孩也要还给她们。”莉蒂娅和亚德马利相处了太久，就算不用去看也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那肯定不行吧。按照神国的规矩……”亚德马利原本还想装傻，可是当莉蒂娅抬头看着祂的时候，祂又很快举起手来，作出投降状，“好了好了，我会放她回去的。这样你总满意了吧？”
“你要是继续埋在棺材里该多好。”莉蒂娅又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摆。当她往外走去时，那些阴影便自然而然地追上来，将她重新打扮成使徒的模样。
“等等，莉蒂娅。”亚德马利突然喊道。
“怎么了，我的主人？”使徒的步伐微微一顿，却没有再回头。
“能亲我一下吗？”
“滚。”使徒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直接从正门走出去。
门外是帕提亚城的皇宫，偌大的宫殿内空无一人，只能听见使徒故意跺响的脚步声。她估摸着自己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需要回去了，所以走得毫无顾忌。就算回头亚德马利想拿她撒气，也得先从祂的行宫里出来——那恐怕比杀了祂还难受。
在使徒的印象中，她的神明几乎从未离开过自己的行宫，甚至从未走到过太阳之下。即便是在那些神明还醒着的时候，亚德马利也不会主动去和那些神明见面，所有的事情都是交给她或者仆从们去处理。
但亚德马利从来不会感到无聊。在最开始的时候，设在行宫的赌局可不只是提供一个离开神国的机会，而上门的人也是五花八门，有时候更是会成群结队地来。贪婪的神明接受一切赌注，然后赢走每一枚能被放到赌桌上的筹码。
那时候，亚德马利会伪装成使徒的模样，坐在庄家的座位上戏耍着所有来和祂对赌的赌徒。只不过在亚德马利陷入沉睡以后，使徒便不再开设这样的赌局，所以祂的行宫才会变得如此冷清。
从来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身为暴君的亚德马利会心甘情愿地窝在自己的行宫内，哪怕被莉莉丝打到神国的门口都不愿意出门迎战。可祂的使徒从不会称呼她的神为胆小鬼，除了那些玩笑般的要求外，她愿意为她的神做任何事情。
一路走出皇宫，使徒很快便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魔女。一个白发，一个金发，哪怕是隔着很远也能一眼认出来。她主动走上前去，向两位魔女打了个招呼：“又见面了……艾尔莉亚女士，爱丽丝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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