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
巴卡尔现在决定在自己的座右铭后面添补一句：但战争不是。
如果说战斗是史诗音乐和交响曲，大规模战斗就是泥潭。
不管多么的英雄盖世，在面对这种无止境的攻击时，都会最终败于疲惫与虚弱。
他想要的是热血澎湃的一对一或者一对十来个的战斗，不是在视线模糊的情况下一边迎接无数的敌人，一边还要注意躲藏友军的投矛。
眼前蓝火一闪，又一只亡灵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朝他攻击过来。巴卡尔抬起酸软的手，勉强举起盾牌抵挡。
被腐蚀的不再锋利的指爪敲在满是划痕的盾牌上，震得冒险者酸痛的手臂一阵麻。
巴卡尔想要抓住机会挥剑，可持剑的手早已因为过多次的用力劈砍而脱力，失去了以往的敏捷。亡灵往左侧一闪，冒险者那把菜刀只是蹭掉了几片鱼鳞。
圆弧形的镰刀及时从侧面挥来，镰刀尖切入亡灵的肌腱之中，向后一拉，连骨带皮扯下一大块烂肉。
失去了运动能力的亡灵无力的挥了挥鳍，如同一块石头，缓缓地向着海底沉没。
身侧的莉莉丝一甩手腕，镰刀柄顺着收回的弧线打在了另一只张嘴咬来的亡灵胸膛上，将那个邪物打成了一堆破烂。
魔力触手向着四面八方延展开去，织成了一张防御网。末端化为刀，化为枪，或者干脆只是伸过去缠住鱼人的脖颈，用各种方式把那些早该死去的生物再杀一次。
虽然小魅魔仍旧保持着杀戮的节奏，但冒险者注意到，她挥动镰刀的速度大不如前了。蔓延的魔力触手比起刚才积极的进攻，更多是缩回来，保护着脆弱的本体。
巴卡尔尚未缓过一口气来，余光就又瞥到了在身侧的数点蓝火。苦笑一声，他做了两个深呼吸，持刀向前。
而在他的四周，无数同样疲惫的鱼人战士缩在自己的钢铁甲壳中，驱动着所剩无几的力量刺矛。在他们身边，更多的蓝火幽幽的亮起，如同密密麻麻的繁星。
战斗进行到这个地步，亡灵真正恐怖的地方才显露出来。
他们的数量无穷无尽，令人感到绝望。杀死了上白，又冲来上千，杀了上千，又成千上万的涌现出来。
他们悍不畏死，什么都不能影响他们的冲锋，就算被剿灭了十之八九，剩下的一成也会顽强的扑向敌人。
他们无比凶悍，就算身体被撕裂，也会用利齿扑咬；就算支离破碎，也会将锋利的骨头断面投掷向他们的敌人。
排山倒海，无边无际，他们并非视死如归，而是早就已经在死亡之中，浑然不知什么叫疼痛与恐惧。
这种无法击退，只能将他们屠戮殆尽才能结束的冲锋，无疑是极度令人疲倦的。
漫无止尽的压力压在了最前排的那些鱼人战士身上，让他们动摇。他们手脚酸软，视线模糊，但他们的对手数量没有丝毫减少。
真正的考验从现在起才开始。是被淹没在亡灵之海中，还是顶住压力，继续向前——然后顶住更多的压力。
……
“你这一次，派出去的数量，远超过之前了。”
“这是必要的。您没有和雷纳德，莉莉丝二位打过交道，但我很清楚。若是不给足压力，很可能会节外生枝。”
“但愿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请不要怀疑我，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至少在最终仪式降临之前，是一致的。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就先去准备仪式了。”
“……去吧，仪式越早进行，对我们的好处就越大。”
金色的鱼人扶住额头，随后对着脚下那个还不到自己膝盖的小人儿挥了挥手。
金发萝莉仍是一脸平静的表情，微微鞠了一躬之后就离开了只有一个王座的皇宫。
源洋之王看着那个玩偶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不屑的轻哼一声，用拇指和食指从自己身前的巨桌上捏起一颗弹珠。
不多时，那透明的弹珠突然散发出夺目光彩
“……有异动。你给我盯牢一些。”
“是，陛下。”
从弹珠的另一头，传来了一声回答。随后，皇宫归于寂静
……
在冒险者工会里，巴卡尔曾经很积极的去搜罗那些顶尖冒险者的传闻。
“银枪”奥卡姆·科勒说，他很享受在生死之间徘徊的感觉。
据说，“撼地者”杰夫·戈登终年寻找战场，不为佣金，只为了能畅快的体会杀戮。
他现在觉得都是放屁。
“银枪”可能就只是个因为实力高强经常被委派高难任务的倒霉鬼，“撼地者”估计就是看上打仗赚钱多，干一票吃一年。
因为在亲身体验过这种感觉之后，巴卡尔这辈子都不会再想参与战争了。
身体极度的脱力，光是摆动双腿让自己悬浮都成了一件难事；耳畔鸣响，视线模糊，呼吸艰难，战斗已经无以为继。
但是亡灵没有减少。一点都没有减少。
他的盾牌和长剑上满是划痕，，盔甲上尽是坑洼。但鱼人的攻击仍旧凌厉，鱼人的骨骼仍旧由肌肉包裹。
突然蓝火闪出。巴卡尔反应了过来，但动作早已跟不上思路。
鱼人亡灵带着体重撞向了他，砸在背部的一击势大力沉，冒险者只觉得全身的内脏都被挤压出闷响。他迟缓的转身，却让自己的视野盲区扩大了。
在巴卡尔的头顶，另一记打击迅猛而凶狠的到来，正中盔顶，顺着海水到来的冲击令冒险者眼冒金星。
支援姗姗来迟，早已不似当初那般有力。近乎透明的魔力触手缠住了偷袭的鱼人，却没有更大的力量将其撕碎，只能草草的甩开。
似乎有着永恒活力的莉莉丝，终于也被疲惫拖垮了。
魔力触手收缩的所剩无几，镰刀的攻击失去了有力和精准，身边的魔力护盾也日渐薄脆。
大腿倒了，自己的状态也一点点差下去，但敌人仍旧密集。没有尽头的战斗，让恐惧浸透了巴卡尔的心灵。
死期将至。
麻木的重复着屠杀的动作，巴卡尔现在做的只有祈祷。
祈祷神明显灵，祈祷第一次听过的那种号角声早早响起，祈祷至今不见踪影的雷纳德快快出现——
“昂——”
一声响亮的鸣叫，穿透凝实的海水，穿透厚重的头盔，穿透粘腻的疲惫，直冲进了巴卡尔的内心。
细长的身体上覆盖着半米厚的金属盔甲，能够阻挡任何来自亡灵的攻击；巨口前端的撞角尖锐无比，碾碎冲来的亡灵如同碾碎泥土陶偶。
一头运输鲸笔直的冲入了战场，瞬间就把气势汹汹的亡灵之海分割成两半。
随后，在海中，第二条，第三条——整整一个编队的运输鲸从深海中游出来，将亡灵大军冲的支离破碎。
随后，这些庞然大物张开他们黑洞洞的巨口。无数精神饱满，以逸待劳的战士从运输舰中顺着水流一跃而出，当即加入了战斗。
一声洪亮到能穿透厚重头盔的命令响彻大海。巨大的音波，甚至扯下了那些过于凑近巨鲸亡灵的鱼鳞。
“增援抵达。请疲劳作战的士兵迅速脱离战线，后撤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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