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捷的双剑陡然慢了下来，就在这愣神的功夫，伯爵脱离了夕山的剑围，随即拧身回旋两周，手中的剑带动着气旋砸回。
格挡的细剑被砸弯，夕山双腿用力蹬地，在空中卸去这股力道。他落往祭坛，没有再次出击，歪着脑袋看着卡杜根皱成川字的眉头。
“星历999年的时候，我的曾祖父尝试用占星术演化人类的未来，却卡在了刚好一千年的时间节点上。”
“做不到的。”夕山摇头，“有观测者介入的混沌系统在这个尺度上无法准确预测，无论是从科学还是神秘出发。”
“不是预测，而是推演。先祖也知道未来的具体人物或者事件都无法确定，但整个人类文明的进程却能够模拟演化。”
夕山了然，个体的混沌与测不准可以在宏观尺度上被消弭，就像再厉害的预言家或者气象学家也无法预测一年后的具体天气，但却可以分析上亿年后的板块飘移。
“那么你的先祖为什么要推演这些东西？无法精确预测的未来几乎毫无意义。”
“不太清楚，曾祖父留下的书文被他抹自己去很多，我只能从一些角落或者零散的书卷里找到诸如‘平行理论’，‘想要回去’或者‘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笔记。”
“呃……”
感情还是个穿越者？
“那时候先祖本以为预测极限是个人能力导致的结果，但在一年之后，他再次推演的时候，这个限度依旧是星历1999年。”
“此后每年的推演结果都是如此，直到先祖逝世，不论他如何修改初始参数，不论演化的过程中出现多少差异，记录最终都停止在那一年。”
“遵照先祖的遗嘱，每任格拉摩根伯爵都会尝试推演未来，结果无一例外，无法抵达星历2K年。”
夕山明白这个现象背后的含义，人类文明如同一棵树，无数的枝条分裂向上生长，每段枝条都不相同。但它们在同一个高度被切断，戛然而止——就像迪内弗尔地下教堂的那扇大门上绘制的图案。
但这个猜想太过恐怖，仿佛宇宙中存在一个巨大的筛子在虚空中巡回，将不符合条件的文明毫不留情地抹杀。
“其实星象预言本身就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或许是这个术式的基础框架不适用于2K年之后的世界呢？”
毕竟随着科技发展帷幕会继续衰退什么。没准就和神明脱离凡世一样，到那个时候就没神秘学的土壤了吧……大概？
“上百年来我们确实有想过，毕竟这个占卜终究只是孤证，直到我观测到星辰熄灭——他们并非同时消失，而是在短短一个月内由远而近逐个猝灭。”
与世俗的认知不同，横亘天幕的魔星并非真正的天体。就像时空扭曲变形被描述成引力，来自虚境的光辉被映射在高空，在常人眼里就与星辰无二。
只不过当诸天星斗围绕着北极旋转时，那段星链永远高悬于北方天幕，如磐石般稳固。这四十一颗魔星从来只有明暗，却无升落。就像梁山四十一把交椅，只会空置，不会增减。
但真实的恒星不同，它们就像拥有生命的活物，有始有终，有生有死。这也意味着恒星的变化存在一定的规律，让它们步入晚年的时候，光谱会不可逆转地变化，直到最后爆发出照耀宇宙的闪光。
没有一颗星辰会毫无声息地死去，任何一颗恒星在死亡的时候都会在时空膜上掀起全屏段的狂澜，就像宣告一个伟大存在的终结——当然这指的是正常情况下。
然而上万光年尺度上恒星的集体猝灭显然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围。
“关于星辰猝灭，老爷子或者你的先祖知道些什么吗？”
“我们什么不知道，这才是这个现象最可怕的地方。危机正在逼近，但我们却对它一无所知，连冰山的一角都未曾触及。但曾祖父留下过一句话——光锥之内即命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事项的光锥已经抵达地球，被我们捕捉，这也意味着我们溯回的光路也被纳入那边的视野——如果那真是什么可怕存在的话，当我们观测到恒星猝灭的时候，就已经处于祂的射程之内。”
夕山叹了口气，抬手抓住灰雾，从中取出一柄短剑，样式和那个雪夜中公爵挥出的剑一模一样。
“好吧，我承认你的末日预言听起来不像是瞎说。但这和你的大业又有什么关系？如果对方真有毁灭恒星的能力，那么就算虚境生物降灵也不是对手。更何况凡世的帷幕已经揭起一角，承载不了所谓的神明。”
“不，我要做的并非请神，而是造神。那并非借助容器从虚境降灵，而是真正的，诞生于地球的神。我们计算过了，借助虚境几乎无限的能量可以做到！土生土长的祂再没有制约，再没有束缚，那将是我们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强大存在。从祂诞生的那一刻起，厚重的帷幕将再次落下，神学会重新兴起，诸神回归尘世，将人类再次推向辉煌的岁月！”
“那么，我们依旧是敌人了。”
“啊？”
卡杜根愣住了。
“我承认，远古的时光确实很美好，很光明，人们不会为食物发愁，不会为瘟疫苦恼，什么痨病癌症都不过藓芥之疾。哪怕祂们远去，祂们所留下的遗产至今还发挥着巨大作用，尤其是那些依托神秘树搭建的框架和技术。”
——但那并非人类自己的东西。
在格拉摩根伯爵描述的昔年盛景面前，夕山再次摆出了战斗的架势，他平静地说：
“虽然脱离摇篮庇护走向独立的过程充满痛苦；虽然在我们这个时代，科学的艰难崛起无法弥补神秘遗失的速度；虽然这会让我们会为在这个过程中付出巨大代价。但我不想，也不愿看见人类再度给自己套上枷锁，再次背负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
灰色的扭曲在祭坛上空翻腾，有如风卷云滚，却寂静无声。白光照耀着夕山的身影，那把短剑延伸出三英尺的光芒，灿烂的光彩穿透层层灰雾，照亮洞穴。
“老爷子。人类的路，应该由人类自己去走，那怕最后的结果是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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