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适的摇篮只会让人沉溺其中，退化成无知的孩童。”
“人类本来就是神的孩子，我们自己的力量还无法独自面对险恶的世界，还不到脱离神明庇护的时候。”
“即便这很可能让人类一直被禁锢在大地上？”
“那只是暂时的枷锁，与借助容器降灵不同，大地对于真正的神明不过是一方池塘，当我们成熟的时候，祂就会离开，朝着星空远行。”
旋风席卷的祭坛上回荡着剑锋交错的声音，比这更激烈的是双方在意志和言语上的攻防。
然而双方的信念差距过大，就像两条并列的平行线，双方对话的内容翻译成人话大概就是：
愚蠢的唯心主义-1000
僵化的唯物主义-1000
这根本聊不到一块去嘛。
不过虽然话语上谁也不能说服谁，这场战斗的天秤却在逐渐倾斜。随着灰雾愈发浓厚，夕山逐渐占据上风，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在血管里奔涌，把能量输送至全身，取之无尽，用之不竭，仿佛他不曾失去血液的乃至生命。
最初的时候，夕山还一直被压制在祭坛上，此后的兵器锋线逐步下移，不断变化招式和外形的光剑让卡杜根疲于招架。他带着逐渐升高的气势前进，兵锋相交绽放的一连串火花让人想起铁匠铺如雨的落锤。
“我们走过了四千年的时间，至今还没有触及科学的曙光。”夕山用看似孱弱的身躯举起剑，剑身划过灰雾之后变成比自己还高的重剑，势如千钧。
“那么请你告诉我，被神再度干扰的文明走向星空又需要多久？四千年？八千年？一万两千年？亦或者——永远？”
在爆炸一般的声音中，这一击撕裂了空气，砸在伯爵格挡的剑上。紧握的剑被砸歪，偏向一边，卡杜根架势崩溃，他借力朝后方急退。
夕山没有放过这个空门大开的瞬间，他踏着台阶加速，在卡杜根收招之前冲入伯爵一尺之内，剑锋向后，剑柄朝前。那十年的碎片让他无法痛下杀手，可即便如此，这一击命中后依旧可以结束战斗。
啊咧？
命运在此刻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或者结果其实早已注定。
在夕山脱离祭坛范围的瞬间，冥冥之中连接过去和未来的那一缕丝线，断了。
原先还闪耀的眼睛失去光彩，化为死寂的灰色，手中的剑也化为粉尘重回祭坛，他如同折翼的雏鹰坠落，扩大的瞳孔中残留着疑惑和不解。
战斗就这么戏剧性地结束了，卡杜根抱起死去多时的少年，神色肃穆，一步一级台阶，踏回祭坛的顶端，就像神话时代，祭司抱着圣骸走向群山的顶点。
男孩的临时复苏让格拉摩根伯爵看见了成功的希望。
毕竟按照梁山流传下来的经验，降灵只存在于生者身上，也就是说死者是无法成为神明载体的。
在这种情况下能让死者复苏的，应该只有神明了。这并非降灵，而是虚境能量在这具身体上产生的灵智，也只有这孩子的血脉才能够做到这神迹一般的事情。
把遗骸重新放在祭台上，卡杜根走下祭坛，翻滚的灰雾在他身后大量向男孩涌去，形成圆盘状的漩涡，一束光从圆盘中心亮起，与上方的扭曲相连。
卡杜根转过身，看着扭曲扩大，越来越多的能量渗透出来，仿佛**高悬于天际，随时可能落下。
他张开双臂，狂热地等待新时代的到来。
地狱之门洞开，恶鬼被从中释放。
世界安静了下来。
薄雾笼罩的八百里水泊寂静无声，只有清冷的圆月高悬于天际，与星图一起封镇这方天地。
水汽在芦苇的末梢凝结，伴随着微风摇曳，最终落往水面。
随着这滴露水落入水面，光滑如镜的湖水泛起一圈涟漪，紧接着掀起气浪，如同看不见的墙壁向四周扩散，被掀起的芦苇在空中纷飞，好似一场鹅毛大雪。对峙许久的公爵与宋河在雪中同时睁开眼睛，视线相交的刹那拉近距离，眨眼之间进入彼此的攻击范围。
只不过这一次，剑斧相斫的瞬间不再有冲击放出，就好像凡夫俗子手持凡铁刀兵相向。他们交错而过又同时反身杀回，两个身影看似两条游龙。他们水上疾驰，互相接近、碰撞、分开，随后再度接近，重复循环。
只不过每当他们碰撞之后，总会有奇形怪状的东西从他们先前的位置冒出来——长着五条腿的蛇，枝头长着鱼的树，五彩斑斓的黑曜石，红眼睛长耳朵的大象……
那是蜷缩至微观的高维时空被斩断，碎片被释放到可观宇宙，在瞬间朝三维跌落，化为石块和碎片悬浮在空中。飞溅的水花、飘落的芦苇、翻滚的薄雾、飘动的流云，一切都被冻结，只有两个看不见的影子互以命相搏。
仿佛时间在此刻静止。
画卷定格在祭坛即将被灰色淹没的瞬间。
夕山的意识漂浮在空中，从刚才脱离躯体开始，就看着一切无可挽回地发生。
门扉在穹顶洞开，门后的灰色沙尘被释放，朝着祭坛尽数倾泻而下，好似积雪崩塌，声势铺天盖地。
有一部分细沙已经落在地面，吞噬了泥土和岩石，将其同化，变成了新的沙尘，并向周围扩散，顷刻间侵蚀了除祭坛以外的区域，留下一座深坑。
——失控纳米机械集群。
从未听说过的词组在夕山的意识中浮现，仿佛是刻在DNA里最原始的恐惧。
哦豁，老爷子玩大发了，本想连接虚境攫取灵能，结果却意外打开了另一扇奇怪的门。
夕山看向卡杜根，这时候的伯爵显然还没从这震撼的场景中回过神来，但眼底已经升起绝望。
所以说不作不死嘛……
这下子再没什么未来了，别说1999年，怕是1099年都坚持不到。
死神被从地狱释放，即将带着祂的兵团席卷世界，纳米机械的海洋沸腾翻滚，看样子就要朝着洞口涌去。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洞穴里，传来脚步声。
一根羽毛在黑暗中飘落，被一只手轻轻捏住，随后插在一柄羽扇上。
一个白衣儒者打扮的人走进了这个静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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