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我们就被嘈杂的乐音吵醒了,当我们走出门外时,我们便看见,几个衣着华丽的舞女在伴着奇形怪状的乐器奏出的音乐起舞。宫中的传统无过如此,日日夜夜,笙歌起舞,而端坐在座上的王公贵族,也一个个左簇右拥,沉醉在温柔乡之中。很难想象,这是大敌当前的一个国家的最高领导机构该有的景象。
沿着廊道散步,我们本想观赏日头初上的晨光,但与宫中的乐女相反的,微微的喊杀声忽然传到我的耳边,我向下俯瞰,一个遍身青蓝的恶魔,指挥着一支部队,正在操演军阵。那领头的人,浑身裹着漆黑的将军铠甲,蓝黑色的长发下,两只锐利的犄角向上直直伸长,显出和魅魔不同的特征。
“呼!哈!呼哈!”
在我们从阶梯行到一层时,那个负责操练的将军忽然叫停了氏族,用中性略带英气的声音提醒一个士兵道:“一列第五个,你的持枪动作不对!这样子会伤到自己。”
站在前列的长枪手,在将军的教导下立刻调整了姿势,随后,将军又走过军阵的中间,这时,她忽然站在弓弩手的队列中央,
“等一下,左数第三个弓弩手,你的佩刀递给我查看一下。”
弓弩手不知何意,放下武器,从腰间解下佩刀递给将军,将军拿过刀,仔细一看,忽然面色由严肃转盛怒,她立刻大发雷霆,嘴里只蹦出一个字,却声若爆弹。
“暂停!”
一声令下,所有人呼啦一下放下武器,随后,她对着领头的两个好像是小队长的人招了招手,两个人走来,扯下佩刀上的吊牌,交给其中一人,对他们道:“给我叫打这把刀的刀匠过来!”
随后,她又对其他人喊道:“全员,检查自己的武器,有什么瑕疵立刻上报!”
谁知道,这命令不下数分钟,报告声便此起彼伏。不久,那个刀匠便被两人拖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难闻的酒气。见了将军,年轻的刀匠浑身的酒气只做冷汗流下,但还是一脸假装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样子,战战兢兢地问道:“将军……您有什么事情吗?”
“你这是怎么打的刀柄!?”怒不可遏的感情,终于燃起了将军体内的怒魔之火,一股湛蓝的烈焰从她的嘴里爆射而出,直接燃烧掉了缠在刀身的麻绳,烧红的刀柄上,一根打磨不佳而格外显眼的铁刺立刻显露出来:“这种瑕疵会伤到使用者的手!而你只是想用麻绳捆一捆就过了?”
“因因因为如果磨掉这个个个的话刀柄就会太脆但是没时间重做了——”
刀匠吞吞吐吐地想解释些什么,将军揪起他的脖子,把他扔到地上,指了指一旁堆放的他的“杰作”。
“还有这些武器,不仅是这点瑕疵,还有裂纹、崩牙,难道你想让兵器崩飞伤到拿着的人吗?你连身为刀匠的自觉都没有吗?”
再无解释的余地,刀匠只好说出最后的推托——
“这……因为时间匆忙……”
“浑身一股酒气也敢说时间匆忙?!宁愿喝酒也不愿完善刀刃吗?!你以为你在干什么?大敌当前,这点事情都拣不清楚吗?”
这时候,将军的愤怒再也遏制不住,她的整个头发都变成了蓝色的火焰灼灼燃烧,揪住刀匠脖子的手几乎要将其勒到失去意识,但很快,将军在听到这个人的惨叫之后,便松了手任他掉了下来,向那两个小队长招了招手。
“把他拉下去,灌酒灌到他失去意识为止!”
就这样,刀匠在求饶声之中被拉走了。军阵继续操演,而这时,我们已经在一旁看了近半个小时。
之后,在军队的喊杀声中,军阵变化、拼杀技巧,又被来来回回翻覆,当我和斯琳姆反应过来时,日头已高,气温顿时变得炎热起来,我们的身上已经冒出大颗小颗的汗珠,更不要提那些正在训练的卒子。
“我们……可以休息一下吗?”
其中一个人,实在是受不了,便提出建议,这等任性的建议让将军皱起眉头道:“这一点就已经承受不住了吗?”
但军阵里,抱怨声却忽然此起彼伏起来。
“大家都很累了……从来没有应付过您这种规格的训练……”
“唉,那你们就休息吧。”在众人的求情下,将军不由得心软,这时,她忽然把脸转向我们,对我们问道:“两位,有什么值得看的吗?”
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她早就注意到了我们的存在。说明来意之后,斯琳姆问出她心中的疑问道:“如果我记得没错,你是怒魔?……但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唉,”问起此事,将军长长叹气,对我们道:“我是投诚来这里的。”
“投诚?”
即使这个事情勾起了斯琳姆的好奇心,但将军却反过来对我问道:“您是猎魂使大人吧?难道是族长叫您过来的?”
“是的,莫斯提马让我保护节日的安全。”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但将军却长叹口气道:“唉,他只不过是喊你来当打手而已。”
“这早已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还是先想请你回答我们的问题,”将话题掰回正轨,我继续问道:“为什么你会投奔来这里?”
“我想阻止这场战争。至少,把它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说出自己的志气的将军,并没有释然,而是脸上埋着一层阴霾:“但是,你们看这里吧。”
她指着大口喘气的士兵们,一路指到那些堆在地上,准备销毁的废弃兵器,心中是又急又气:“现役部队孱弱无比,连我日常的训练都经受不了;武器制造偷工减料,负责武器的人连匠心都没有!大敌当前还在大兴民力搞什么节日……唉!……这样子怎么可能打胜仗!!!”
在她愤怒地指责这里的种种现况时,斯琳姆也眺望远方,对她问道:“说到底,我一直不清楚,战争是怎么开始的。”
发丝之间的火逐渐熄灭,将军开始叙述道:“怒魔的部落,和这里的架构很不一样,我们一族天生的魔法,是用自己的愤怒驱动体内的火与雷魔法,由于这种得天独厚的能力,我们比别的恶魔更快掌握了冶铁和电子技术,但随之而来的,是当权者自认最强的滔天野心,他开始觊觎其他魔族的领土,疯狂地穷兵黩武。几乎所有的居民生来就被编入部队的一号,在我们的部落,战争是常态。”
话语间,一股阳光忽然扫过我们,随着日光照射,将军黑色的战铠上,道道刀痕、枪印、裂痕、焦迹,都表明穿着它的主人,已经饱经战争风霜。
“伴之而生的,是社会的畸形,没人愿意正视贫穷的自己,而更愿意用杀戮来麻痹自己,一旦有反对战争的声音,就会被刀和枪镇压下去;我们在战场上白白丢掉性命,却只会养肥那些当权者,那群混蛋用人民的骨血敛着战争得来的钱财,回报我们的却只有一场场战争的鲜血制成的麻醉剂。所有公民的脑子,除了战争,不允许也没条件想别的东西。”
说着,将军伸出了自己颤抖的手,眼中闪过的忧伤,仿佛在为自己的手上丧去的生命忏悔:“漫长的战争,麻醉了我的神经,手上杀的人我已经数不过来,看着我们的铁蹄前进之处,只有满是哭泣和鲜血的残垣断壁,我受够了。”
“所以,你来到了这里。”
话语间,斯琳姆的眉宇升起对将军的敬意。而将军此时也握紧拳头道:“我想尽我所能,阻止这个畸形的帝国再压榨人们的鲜血。”
“看来你和我们是一路人呢。”这番话后,斯琳姆终于放下了对这个人若有似无的种种猜忌,对她道:“我正要和小月一起,去做和你一样的事情。只是,我们的目标,是将三界的生灵都拯救。”
在她说出我的野心时,我本想劝止什么——我太害怕因为这份狂妄,面前的人会升起什么对我莫须有的危机感,然而,将军却“哈哈”叹气道:“三界……那有点太大了啊,我光是管好这里,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就在休息即将转入尾声时,一个似乎些许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远处想起,喊出了什么人的名字。
“安格芮!”
“扎伊娜?!”“为什么你突然过来了!”
当扎伊娜从远处对将军招着手跑过来时,我们才知道将军的名字。在快跑到安格芮的身边时,扎伊娜忽然一个飞扑,吓得安格芮赶紧抓住她的双臂,把她一个公主抱拥到怀中,随后像拿一件易碎品一样,轻轻地放下。扎伊娜拿出一个玩具熊,轻轻一笑道:“给你送点东西。这是伊卡莉她自己织的,她要我送来给你啊。”
粗陋的玩具熊,用着碎的不能再碎的破布拼接成外皮,里面塞着不知道是柳絮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稍稍从并不严实的缝合处漏出,安格芮的脸上,露出了一种不知道是哭是笑的表情。
“这个小笨蛋!……”
“原来你们有关系吗?”斯琳姆惊讶地突入两人的对话之中,惊讶指着她们道:“嗯?原来你们认识啊?”
“原来你们认识啊?”
她们也异口同声转向了我们,一番解释之后,安格芮若有所思,和我们说起了如何认识她的来历:“伊卡莉是我从战火里保护下来的孩子,几年前,我奉命率部队进攻这里。我们的重型武器将这里大部分的边防城市都炸成了盆地,就连我们自己交界地区的居民区也被冲击波烧到,变成了废墟,而我在废墟搜寻战利品的时候,发现了还在襁褓里的她。”
这时候,我们才想起来我们当初降落在目的地时的那个大巨坑,原来斯琳姆记忆之中的地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变成了一片焦土。
“她的父母为了保护她,双双用身体保护住她,虽然两人都被烧成了焦炭,但是却保住了这个孩子。”
看着手中的玩具熊,安格芮若有所思,而扎伊娜也跳出来补充道:“而我,则是被安格芮从战俘营里赎了出来,作为她的‘奴隶’,一直陪着她回到这里。我和她就是真正的家人。”
说到这句话时,安格芮的脸上忽然“唰”地充血,头顶像仙女棒似的散出阵阵火星:“扎伊娜!……这也太……”
“这还有什么不好的?你不要为你以前的那些东西束缚了!在这里,说这些是很正常的事情!”
扎伊娜看她还是这副害羞羞的德行,急得生气起来,安格芮连忙摆手对她道歉道:“对……对不起……我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一下。——休息够了吗?!”
忽然间,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子转成了严肃,对着远处休息的兵士再一次命令起来。看着又一次操练起来的军队,斯琳姆双手抱胸,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小月,我决定了哦。我想帮助她们。”
“诶?”对这个突然的决定,我有些不解,但斯琳姆却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在我们这里,爱永远是人生的第一要务。就像我遇到了你,我才感觉到自己人生的意义,我相信她们也是差不多的心情吧。”
斯琳姆还想继续往下说些什么,但一个侍卫却忽然跑了过来,对着斯琳姆单膝下跪:“斯琳姆大人,族长叫您过去。”
在侍卫的带领下,我们横穿王宫,来到了另一端的大殿。斯琳姆的父亲,本族的族长已经坐在椅上等候多时。
“咳。”
正当他想清清嗓子,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赤着上身,带着黑色头套,站在他一旁的男性魅魔打断道:“我来帮您说吧。作为族长的继承人,斯琳姆大人您,需要去参拜镇族珍宝。”
“艾洛斯,你是不是有点目无我这个族长了?”
族长不满地打断了他的话语,用权杖狠狠在地上戳了两下,但艾洛斯却狂妄地道:“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这点小事,也不需要劳烦您开口。”
“跟我来吧。”
两人若有若无的争斗,让侍卫头疼起来,但她还是保持了作为侍卫的态度,带我们向那个“镇族宝物”所在的地方而去,那就是在王座的后方的一个小门,穿过这门,我们就进入了一个狭长的栈道,再打开连通的门,一个小小的花园,连着在中央区的一眼喷泉坐落在我们的面前,喷泉的中央,一柄木槌正在中央。
“这就是本族的镇族珍宝了。”
在侍卫说话时,斯琳姆却贫嘴道:“这不就是很普通的一柄木槌吗?”
“不,这可不普通,请容许我为您介绍——”
当侍卫刚要解释什么时,斯琳姆却忽然“轰”倒在地上,额头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下。
“啊!!!”
当我反应过来时,她浑身已经软得没法再爬起来了。
“斯琳姆!!!!你怎么了?快回答我啊!”
我摇着她的身体,想期望她回答什么,但得到的话,却只有毫无意义串联起来的文字:“哈啊……我……”
“这……难道是起反应了!得赶快报告!”
一旁的侍卫,没有任何想要帮忙的意思,反倒是像知道什么似的,抄过小门跑走了。只剩下我,还在全力呼唤着她。
“斯琳姆!喂!”
忽然,斯琳姆的双臂动了起来,但却是用来抓住她的头发的,不知为何,她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冒出滚滚冷汗,两排皓齿,也忽然间咬紧了。
“啊啊啊………………啊啊啊!!!!”
那声音,听上去疼得我撕心裂肺,此时,我却束手无策。
而更雪上加霜的是,此时的我,也精神恍惚,顿感面前天旋地转,旋即,我便倒在了地上,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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