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我们说的文人是指有“文德修养”之人,“文德修养”从哪来?不外乎言传身教,经子史集,所以又称作读书人。而后来所说的读书人一般认为需有四个特质“人品、学问、才情、思想”,兼备才能称善。
其中思想是他们在传承中用得最多触角,用来干嘛呢?吹牛逼、怼人、当杠精,这种各自为营的争斗自有了文化这东西就没有过停歇,历史中处处都留着他们不可磨灭的映象。
爹觉得爹大个,娘觉得娘牛笔。
跳出时代的局限,你能发现他们的大方向其实都是正确且积极的,排斥复杂的、丑陋的、仇恨的、善妒的,不洁的性情,和而不同。
为什么要排斥这些东西?我想只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身上有这种余毒…
“国之悲壮,民之凄凉。”
这种话说出来并不可笑,升斗小民庙堂贵胄,都爱谈这些,没为什么,吹起来高大上,牛笔。
何况这中二的年纪?
杨羽笑了笑,看着大家闺秀夸赞道:“同学看起来就很有古典美人的气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诗词的世界那么广阔,除去悲风沉郁,也有很多值得看见的鲜活和清新。年轻人肩上不能只有国家命运,也要挑起草长莺飞和清风明月。“
“老师,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诗就是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镜子那面映照的是整个社会风情、民俗民风、礼仪制度和历史兴衰,属于历史,属于时代,更属于大众,上至天子王公,下到走卒贩夫都是他的样子,然贵贱有别、雅俗有分。
雅为王公贵胄、才子佳人谈的风花雪月,而俗则是大众文化。那我想问,诗文务求文采斐然,词调华美,含蓄雅致,古时候作为一般大众何来的学问?千百年来,连温饱都没解决的问题除了编唱些街边号子,拿什么东西写诗?”她站在位置上,望向四方,掷地有声的问道。
“诸位同窗既然来上此诗词课,肯定多少知道些诗词的发源历史,诗辞最早托生于祭祀。诗,侍者之语,即为古代祭祀礼制的一种行为,多用来配合舞蹈乐曲来缅怀或者歌颂,为的是表达民众的期望,重在传承历史,反映民情。
而后来,等级越发森严,王朝需要文人出来帮理朝政,所以文辞务求雅致,力推文采,那些雅士带着鄙夷代表了民众,否决了那些所谓用以歌颂缅怀的史诗,诗便成了达官贵人、才子佳人的雅事,顾影自怜,闭门造车,却格调高雅。
大众的民间传唱就贬低为“俗”,俗不可耐的俗,最后被称作俚语小调,最后惨遭剥落。所谓的社会风情自此没了一半,文化有了等级,传播加上了门槛,社会则被雅俗割裂,荒唐而罪恶,这就是当时的诗。”
“诗的文化继续大大小小的演变,然后到我学诗时,老师第一件事便是要学会联系时代背景。我体会,将军于塞外边疆触景伤情,隐士在山水田园浑然不得志,终日昏睡或与酒水为伴,女子在家中年华空老,少人关怀,再看庙堂金殿,醉生梦死,弄权享乐,而才子佳人?风花雪月,夜夜笙歌。
老师,我气呀!我曾热爱这些诗词爱到难以自拔,茶饭不思,但现在,我越是看到写得尽态极妍的诗词我就越发愤怒,那些写尽风流的文人雅士是什么东西?才子佳人又做了什么好事?
闺房私乐能写的缠绵悱恻叫人脸红,儿女情长也描的字字泣血,有什么用呢,一句不得志便纵情山水,流连烟花柳巷,抛壮志,揽浮名,不过是堕落享乐,沽名钓誉的由头。升斗小民,筒浆贩夫尚且知道忧思国运,而那些饱读诗书的除了倒苦水和为赋新词强说愁,还有什么用呢?
君不见,饿殍年年复,朱门帐前犹歌舞。
现在,我再看那些诗词,总觉得古今翻覆,不过是另一种娱乐至死罢了。
所以,我认为的诗,除了悲壮的、凄凉的能称作诗,剩下的那些婉约、清逸只能算得上作者看似可爱实则可恶,骨子里带着优越的自我良好的炫技表达,不能被称为诗。”女孩下了定论,她身上透露着近乎反智般的执着,不卑不亢,有理有据的陈诉着她偏执的观点。身姿挺拔,好像在告诉人们,当我在说话时,真理就在我的阵后,这种无形的气场让她看起来真的很特别。
语毕,或许是太突然,大家还在消化她所说的话,细细碎碎的交谈着,却无人发声反对,一改安静的教室如同嘶哑的风箱,缺了一种要像雷霆般的声音。她的目光在教室逡巡了一圈,像是寻而不得,神情落寞。
人们或思考或书写,而杨羽从短暂的错愕中恢复了神色,她不予评价,只是开口问:“有没有同学持有不同的看法?”
思想需要思想的碰撞,道理得有道理的纠缠。
大家都知道教授这么一问,就是要摆开阵势文斗了。
我看了一眼大家闺秀的表情,还是踏马要死不活的,我也不知道心头怎么就窝了一团心火,眉头一皱,噌得就站了起来。
我站在她身边,昂首挺胸,近乎面对面的对峙。
“劳资有话要钢。”
老师,我有话要讲!”
兄弟们,这堂课的性质已经变了,我就想把眼前这张明明应该用来笑的脸彻底打哭,因为她面无表情只会让我觉得有一种该有的美正在被无端浪费。
“又是一个钟灵毓秀的同学,你们可以到台上来!”杨羽招了招手,“让我看看,年轻时代的思想碰撞会是什么样炽热的火花。”
大家闺秀看到是我愣了大概三秒,然后又又转变为难看的公式脸,她提了提裙子,先一步走向台,并不怯场。
我则是在上场之前轻轻的在唇上染了点桃色,有点娇艳欲滴的感觉,这并不是发骚了。将军在上阵前一定会擦拭好他的宝剑,这是一种信念的祭祀以及必须的仪式感。
不过我这慵懒而带着自信的美丽,要是能迷上几个好妹妹也算得上是锦上添花。
我走在她刚好能听见我的话的距离,:“没想到吧,又是我。今天我来大姨妈了,很烦躁,而你偏偏要拿司马脸对着我……”
她头也不回,显然不把我放在眼里,说道:“和谁争论不是争论。”
颇有点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了。
这一场美女的争论赛没有评委,只带了一教室的观众,他们此时在台下私语,关于女人关于诗,我看见南屏用嘴型在替我加油。
我报以一个甜甜的笑。
我们分开站两边,各自为营,这场嘴炮不需要掌声开场,当眼神碰到一起,战争就已经开始了。
“你所谓的国之悲壮,民之哀伤是你在诗中看到的一切?”我率先发起文斗。
“是,也不是。”她很巧妙的避开我的切入点。
也就是说那些欣喜的、快活的、婉约的,你是认可它们的存在,对么?”
“客观存在不会以我的意识转移,我自然是无法否定已经写在纸上的字。”她看着我的眼睛。
“既然你都说无法抹去这些客观存在,那么这类明丽透露着欢快的诗词也让你觉得悲壮而凄苦?不觉得前后矛盾么?”我挑了挑眉。
“为何矛盾?我说过“诗“就是国的悲壮,江山易主、改朝换代,或倾倒、或内毁,皆是无辜的悲壮。而民的凄凉则是数不尽的,君主无能,兴废时劳民伤财,徭役如山。战乱时山河破碎,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满目苍夷…放眼于整个朝代,把那些好的坏的都齐聚一堂,一一评判,你看看究竟是辛酸泪多,还是风花雪月多?
我非是抱着伤春悲秋的态度去评价,然而同一时代,有人在雨中高歌死去,也有人在温柔乡里却夜夜笙歌,我正是因为它们那些诗词极好,才觉得极可气,悲惨的本来就悲惨,而那些你所谓欣喜的、明丽的、婉约的在泥泞的当时,看上难道不是另一种刺眼的凄凉么吗?”
她如此说道,这种裹挟着朝代更迭的看法确实很难辩驳,她的观点很明了,民不聊生,文人们的诗辞却极其工美,这便是一种反差到极致的悲哀。
如此说来,我倒是能理解她说的那两句大悲调子了,哭的人哭死,笑的人笑死,人的悲欢本来就不相通,这不是凄凉是什么?
“我赞同你的部分观点,但这不代表你就可以摒弃了那部分诗词存在的意义。“
“意义不是传统思想赋予的,而是人自己创造的,然而对于我来说,它们就是没有意义的东西。那些婉约哀怨的靡靡之音,与其说他是诗词,倒不如说她就是烟花柳巷、娼楼妓馆的音乐,反正风流才子最喜欢的不就是狎妓么?”
等等,为什么那么多可以作为反驳的例子,她偏偏要选幽怨和脂粉气最重的婉约派?纯粹因为这类诗词比较瑰丽缠绵?
不对,她的言论中好像对才子风流、文人雅士充满了不屑,难道……我好像摸到了那么点头绪。
“没错,但你发现自己又说了个我么?”我笑了笑,看着貌似毫无破绽的大家闺秀,或者说她早就把破绽露在了空气里。
“诗的作用从古至今总结起来不过四个字“兴、观、群、怨”,感发意志、观风俗之盛衰以考见得失、群聚切磋以提修养、再是怨刺时政。这些我都能看见你的理解,然而,从你的言论中我听出一种带着个人色彩的偏见,隐藏在悲天悯人里细若游丝的情绪。你的那种批评甚至可以称得上批判的论调绝不仅仅是因为你对诗的看法独特。换而言之,你并非自发的觉得那些非“悲壮”的诗辞可恶,而是因为某些事情才让你掺杂情绪,觉得我就应该要对这样的诗词厌恶!”
我灼灼的目光像是一团火,那点点的蛛丝马迹也被我轻而易举的找了出来。我就说这个女人明明一副古井不波的表情做出这种事来,她在发声后那落寞的表情,还有话语间不经意抖落的痕迹,她要的就是能找到一个人。
原来她并不是崇拜杨羽,只是觉得杨羽会是一个能揭穿她的人。
我看见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她眼里折射出被解救的光芒,像是劫后余生般,充满感激。
“你就因为这些东西而轻易因噎废食?轻易就把千百年来女性闺中攒的千度眉和辛酸血泪批判得一文不值,你是在说女人如今的铭记、改变、崛起都是应该躺在下水道的排泄物么?我看你多半是因为生活里不如意,下意识的掺杂了个人的主观意志去看那些可以作为观刻的珍宝,并且弃之如敝履,这种错误你未必没有认识到,但积郁许久难以表达,或者说想要等人解救,惯性使你在路上咬着牙行走。今天我来了,我大声告诉你,你错得一塌糊涂。你已经是个矛盾的东西。
一边捧着热爱的东西,一边诋毁热爱的东西。就像你不认同那些瑰宝,而你仍然把它们放在身边,你就该看看自己手边那本线装诗集和身上穿着的那套衣服。
问问它们。
诗,到底是什么?”
我看着泪流满面的大家闺秀,诗是什么,其实也并不重要了。
ps:大家闺秀这个角色很复杂,我塑造起来简直头皮发麻,还有些关于她性格、家庭的伏笔,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在写啥了。先发,往后我再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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