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崇拜的表情,果然偶像的力量是无穷的,就算是有着“让他三尺又何妨”近乎平淡的处事态度,她也会忍不住双眼放光芒。但我知道,这样的人,即使是带着憧憬向往的眼神,于她自己来说肯定也是理智的。
向往什么样的人,不一定就要成为那样的人。
客观来讲,这位女先生的优秀是毋庸置疑的。我们在对某个人发表评价时,先不论才情的有无,便会从气质及着装入手。衣服是否干净整齐,指甲长短是否合理?有无污垢?站着像什么,坐着又是什么样?好与不好往往会有个先入为主的评判。某种程度上来说,气质其实重于颜值,往往会渗透到交际里头。
女先生大概四十左右,长发简单簪起,淡青色的素服着身自带一股温淑贤德,她脸上噙着笑,对着教室里的同窗们先施了一礼,以平辈相交,所谓的大方之家,莫过于此。
“嗯,首先我得先向今年拿到我课的大朋友们说声抱歉,对不起。”她笑表达歉意,而台下那些慕名而来的自然懂得是啥意思,也跟着笑,过于受欢迎,本班的学生连一个位置都是奢望。
“这好像成了我每年开学,每到一个新的班级都要行的例事。不过没关系,我的朋友们,你们放心,我的课从来不点名不签到。说直白点就是想听就听,如果你有事,或者觉得这节课过于枯燥无味,大可出去转换转换心情。
甚至连假也不必请,因为我可能记不住你是谁,你只需要悄悄地从后面出去,轻轻的关上门即可。”她说完,台下便响起一阵掌声,大学虽然是开放性的学堂,但是也唯有这种肚里有干货,对自己足够自信的老师才敢这么做吧。
“而期末的考核也很简单,我不会去拿无谓的教条当鞭子,用严肃近乎于狠厉的态度逼着你在纸上多写两行字,如果那么做了,就是我的失败…”
“你学得不开心,我教得也不开心,有什么必要呢?倒不如放过彼此。我相信咱们自己的文化是可爱的,是值得传承与亲近的,每当我看到教室里总能有那么多青春的朋友们我就知道纵使今天台上站着的即使不是杨羽,被热爱的东西依旧在各个角落发光发亮,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琴棋书画诗酒花,纵横十九道,往来五十弦,该在的一定都在,就如同一股精气神,上下传承了几千年,怎么可能轻易断绝?”
“物无不腐,唯气驭千秋!”杨羽站在那里说着,虽不是年轻富有活力的声音,却字字铿锵,我说不清楚,那种气势可能如同校口门楣上那一句:造经纬之才,一样浩荡沛然。
“我只是把你们这些时代的花火聚在一起,好让世界看到东方更为灼亮的天光!”话音落下,教室里已然无声。
她说完,转身依旧是沿用传统的粉笔黑板,手腕一翻在黑板便写下漂亮大字——诗!
到这时,这课算是真正的开始了……
……
“何为诗?”先生提出了她的第一个问题,其实也那么朴实无华,但她就是有着独特的魅力,凭借一个名头就能够把这样的课堂热得座无虚席,丝毫不用去担心是否有人捧场。
她望着台下一双双的手,挑选幸运观众。
“诗词是…”
“谢谢,同学,我知道你温习了,大家肯定也是如此。我想听一些自己的理解。”
“四调两声,平上去入,文字与腔调的协奏,描写的山水画。”有人举手答到。
杨羽颔首,:“这位朋友说的对,诗词是要讲究平仄押韵的,我们之所以觉得它读起来朗朗上口,就是因为它在创作上基本是要遵守格律,那几乎是诗的骨骼脉络。而高度凝练的字句往往几行就能描绘出山光水色,四季风流,如这位同学的看法“写的画”,这就是我们看到了肌理和面貌了。”
“先生,我想问,遵守格律是否有些限制了创作的自由?古体诗之所以那么多璀璨篇章,或与它近乎无拘的环境脱不了关系。而一味追求格律,会不会就像给跳舞的人套上镣铐?”
“这位朋友问得好,但这也是我要谈的,众所周知,条框一旦被确立,对于任何自由都是一种束缚,而对于创作来说更是难言的苦楚。不过大家应该注意到了我之前讲到的,基本,这个词很重要。”
“我们翻阅古人金典时会发现,很多字句读来妙不可言,但观其平仄会“突兀”地看到某个能称得上字眼的字偏偏就不在位上,你可能觉得是错觉,怀疑会不会是古今读法声调上的差异?但作为从业多年的人可以告诉你们,它就是那么写的,孤平也好、三平调也罢,没有任何坳救,都是前人所做…”
“然而并不违和,丝毫不影响她的高妙之处,好诗是浑然天成的,而字词的根本是意志的表达。带着镣铐就跳不了的舞者不是好舞者,在这里,我又要矛盾的说,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字不在位上抓耳挠腮,失了天性,那就是因词害意了。言于口中,行在笔下,我希望大家在其中也能脱身于其中,唯独写诗上,我们允许偶尔的出轨。”杨羽幽默风趣的开了个笑话,我想,在教诗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未必没有警醒我们这帮年轻人感情上需要忠贞的意思。
“还有同学有别的看法么?写法、内容,我想看看属于你们的天马行空。”
这次不等举手,脆生生的回答已经先一步响起,在杨羽刚说完,我就已经看到大家闺秀笔直的站起了身子。她这近乎不礼貌的抢答以及那身“出尘”的打扮,总让人觉得我们是古时候爬墙偷望私塾的野毛孩。
有点不管不顾的霸道在里面,还是说真就大行不顾细谨?我很欣赏这种风格,总是在意别人眼色行事会沦为庸俗。
“泥泥,你觉不觉得,她好那个啊…”连我的好宝贝都悄悄在我耳边说。
“哪个?”我明知故问。
“你不觉得吗?”南屏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是觉得这个小姐姐漂亮就什么都好吧?”
“去,你扯到天边的虹桥去了。”我笑着推开她的脑袋,真佩服她的联想,:“看看她要说什么。”
“国之悲壮,民之凄凉。”
教室里回荡着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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