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周璃都认为，不，不是认为，是本来自己就是一个爱哭鬼。
到了父母的墓前她会哭诉着自己的难过和伤心。
因为自己让哥哥劳累过度晕倒的时候，她哭的昏天黑地。
被给自己配义眼的店主的事情感动的时候，她依旧会留下感怀的泪水。
甚至哥哥对自己太好了，她也会忍不住哭着想让他不要这样。
可唯独今天这一次，她不想让哥哥看到。
所以她藏着自己的脑袋和眼睛，努力低着头，纤细的小手在他的身上胡乱地摸索着。
“栗子…怎么了？”
当周正语扶着她娇小的下巴，想要看清楚的时候，她撇过头去：“没什么啊…哥，别乱动，你不是说…回家了，要、要吗…”
可是她略带有颤抖的鼻音，却让周正语再无任何其他心思。
“这种事情以后再说。”
他强硬地扶着妹妹的脸，让她面对着自己。
“怎么回事儿？”
湿漉漉的睫毛，略带有水渍的脸颊，无一不说明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什么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哭了？”
“没有啊…”
她不自在地转动一下脖颈：“哥你想多了，我只是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而已。”
胡说。
周正语知道她是假话。
妹妹打哈欠和哭的时候流下的泪水，自己还是能分辨清楚的。
所以，他没有理会她拙劣的谎言，而是默默拉起了她的手，从自己的衣服里抽了出来。
“是不是不喜欢这样？”
无论她怎么哭，周正语始终是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一点点烦躁的。
“没关系的栗子，我没有说一定要你这样。”
他在略显迷茫的小脸上轻抚一下，拭去了她在眼角挤出的水痕。
“如果你不愿意，没有必要勉强自己的…”
“不是…不是。”
她缓缓低下了头，无助的小手死死攥着周正语的手掌。
“不是什么？”
“不是。”
她嘴里反复说着这一句话。
“栗子……”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伤心，为什么难过，可不管怎么样，周正语都无法让自己心安理得地无视。
“不要问了，不要问了。”
她长长的睫毛微抖，死死咬着嘴唇。
周正语迷茫地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助。
“为什么不让我问？”
“因为、因为不想让你知道。”
“我都不能知道？”
妹妹之前，可不是这样的，对自己是无话不谈的。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是自己今天做的太过火了？
还是说，她在学校里受了什么刺激了吗？
“好，不说就不说吧。”
周正语努力让自己轻笑一声：“等等，我去拿毛巾，哭得跟小花猫似的。”
轻轻松开了揽着她肩膀的手，周正语快步走出了房门。
周璃的肩膀在失去了依靠之后，无力地摔倒在床上。
原本在他面前强忍着的泪水，都在这一刻奔涌而出。
身体不由自主拖着她起身，缓缓走到了窗台面前。
唰。
她缓缓打开了窗帘。
任由泪水沿着自己的脸颊滴落在衣服上，周璃探出了手。
玻璃阻挡了她的手指。
她的手指打着哆嗦，移动到了玻璃窗子的边缘。
然后用力推开。
沉重的窗户，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打开过了，在导轨上发出一阵阵让人牙酸的吱呀声音。
随着窗户的开启，一阵阵清冷的，带着一阵燃烧不充分的燃油气味的风刮进了屋子里。
周璃被这风吹到，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然后缓缓伸出手指。
手，现在是她接触外界，最为直观的部位。
没有防盗窗。
是的，这里应该没有防盗窗。
毕竟，他们租住的这间小屋，已经不能算是低楼层了。
可是依旧没有电梯呢。
细密的空气在她的指尖流转，平时感觉不到的气流，此刻也像是一层薄纱，婉转盘旋，但是比丝织品，更有滑腻的触感。
这种东西，哥哥也看不到吧？
啪。
一声清脆的玻璃摔碎的声音。
“栗子…你、在干什么？”
周正语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周璃没有转头，她不想让哥哥看到自己满脸的狼狈不堪。
“栗子，别做傻事！！”
“哥…”
“栗子，哥求你不要、不要这样好不好？”
她能听到哥哥的声音已经完全是在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冷静。
“…”
尽量不动声色地用衣服擦净脸上的痕迹。
“哥你误会……”
“栗子！我求求你，别吓我…你想干什么都行，哥都会帮你的，不要这样好不好。”
他的声音已经模糊不清，变为了口中的呜咽。
这一瞬间，一种无力感涌上了全身，心中的绝望已经无处安放……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自己冲上去，估计会更加刺激到她吧？而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她纵身一跃的前一秒把她拉住的。
如果妹妹就这么跳了下去，他估计，会在那一瞬间就疯掉吧……
“栗子，别离开我好不好…不要离开我…我好害怕。”
他双眼已经模糊了，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
但是…他好像看到了，妹妹正在往回走，走向他的方向。
像是疯了一样扑了过去，用上自己最快的速度，把妹妹抱住，紧紧拥在怀里。
“栗子，栗子，太好了…”
他在嘴里不停呜咽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话，泪水吧嗒掉在地板上，用出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一样。
“哥，你、你松开一点，我有点疼…”
周璃轻轻推了推，脸上了露出了难受的神情。
“哦哦！好，好的！！”
他着急忙慌松开了她：“对不起，对不起…”
“哥，你不用道歉的。”
周璃低沉着头，语气怅然：“我才是该说对不起的，让你担心了。”
“傻栗子，你知道你刚刚都要把我吓死了吗？”
他使劲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半是心疼半是哀求：“你想怎么样，都告诉哥好不好，我一定会尽力满足你的，你要是不喜欢我碰你，那我永远都不会……”
“哥…你误会了。”
周璃平静地说道：“我刚刚，只是想开开窗户而已，没有想要跳楼的。”
“什…”
周正语彻底愣住了。
原来…只是想要开窗户而已？
“真的吗？”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焦急地捧起她的娇嫩脸颊：“栗子，别骗我好不好，你告诉哥，你真的没有一点轻生的想法？”
“哥，我真的没有想要轻生。”
她淡淡一笑：“我怎么会那么傻呢，跳楼这种事情，谁想去谁就去吧，我才不会呢。”
周璃张开了怀抱，将自己送入他的怀中：“我还有哥呢。要是现在死了，哥哥给谁做饭呢？”
“傻栗子…”他的泪珠再一次从脸上滑落，掉在她的耳朵上。
“开窗户就让我帮你嘛，你刚刚的样子，我还、还以为…”
“嘿嘿。”
她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栗子，你又哭了？”
然而，马上他就想起来，有些不对劲。
她的脸上，明显是多了很多泪痕的，而且在刚刚背对着自己的时候，也好像擦了擦眼泪。
“…”
周璃没有否认，继续埋在他的怀里。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牙齿紧紧咬住，略显尖锐的指甲深深**手掌里，但这种疼痛却不及他心里痛苦的万分之一。
到底是为什么，妹妹要哭，为什么她会伤心？
刚刚的无力感，卷土重来。
他拥着她，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
如果刚刚她真的是在骗自己，那自己又该怎么办，才能止住妹妹轻生的念头。
“放心吧，哥，我不会骗你的。我真的没有想要轻生。”
她轻轻抬头，双手抚摸，在他额头吻了一下。
“你这样，让我怎么能放心？”
周正语觉得，自己的心里，甚至比妹妹还有要脆弱。
只要她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对劲，他就会恐慌，就会焦急…在她离开自己视线的时候，心跳就会加快。
“…告诉我好不好，栗子，你为什么要哭，和我有关吗？”
“没有。”
周璃淡淡说道：“哥，你真的想知道吗？”
“嗯，告诉我吧，不然，我今晚不可能睡得着觉的。”
妹妹轻轻把他推开。
“哥，我恨。”
她突然说道。
“你、你恨…”
周正语勉强勾起嘴角：“是、恨我吗？”
“不是。”
她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我恨我自己。”
“你知道吗，我听到了他们在读书的声音，我听到他们在互相笑着说明天要去看电影，我听到了，他们……”
她停住了，然后接着笑：“我听到了，他们在议论，说我是不是在装…还要带一个墨镜。”
“我能感觉到，诸葛萌萌对我的陌生感觉。”
“我想不通，为什么，我只能听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
“哥你问我，我为什么要哭，因为我好恨我自己，我不能接着上学，我这些年来学过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为什么我不能和他们一样？？！！”
“哥哥，我知道你爱我，我很高兴，我也很开心，但是，这和我恨我自己，是不冲突的。”
说到这里，周正语已经不知道妹妹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了。
因为他的眼眶，已经被止不住溢出的泪水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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