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啊——看起来已经连线成功了吧。”
透过用报纸制作的面具,我对着不远处的镜头说道。
“果真还是有点紧张吧,毕竟无论是公众发言还是网络直播,对我来说都是第一次呢。咳咳,总之,有幸在看这个视频的各位,大家好。”
虽然并没有事先准备好台词,但我的声音听起来就像缺乏练习的演讲者一般干涩无味。
“虽然有些突然,但是大家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无论是现实中也好,游戏中也罢,甚至是小说、电影等娱乐作品也可以——你们最喜欢的武器是什么呢?”
用这样的方式应该就能达到暖场的效果了吧,当然其实我丝毫没有想要跟观众互动的意思。
“枪械非常的帅气不是吗?啊,各种刀具也很浪漫。对了对了,还有钝器对吧,虽然原始但是充满了力量感呢。什么?这样的说法太笼统了?没办法啊,因为武器这种东西如果细细列举的话根本就没法将台词缩短到三行以内了嘛。所以针对之前的问题,看着这个视频的各位应该会得出成百上千的答案吧?但是如果有人拿同样的问题来问我的话呢,无论多少次我都会给出相同的回答——”
嗯,回想起来以前似乎也被人这样说过。
【一仪翼同学是个爱憎过分分明的人。】
可是这有什么不好吗?这可是相当轻松的处事方法哦?
“我最喜欢的武器就是我的双拳。”
像是小孩子炫耀自己的玩具一样,我将戴上了白色手套双手靠近镜头,随意地活动着手指。
“啊啊,有人刚刚表示不屑了吧?没关系没关系,这个视频直播的目的呢,就是向你们证明我的观点——人类的拳头可是相当致命的武器呢。”
我将镜头转向一边,对准那个被倒吊在半空中的男人。
从视频上看的话,应该很难辨识他的身份才对吧。
为了将他制成一个安静的沙袋,我可是在他的嘴里塞入了填充物,头上套上了与我相同的,报纸制成的面具。
“啊,不用担心。这个家伙啊,是我今天才刚刚抓到的,新鲜的恶人。唔,就是那种会向未成年人出售违禁药物,或者在深夜里诱拐女子高中生的混蛋。我们就拿他来做个示范吧。”
说着,我握住那家伙的上臂,以适中的力道向外翻转。
伴随着某种清脆的声音,被当作沙袋的人类剧烈地抽搐起来。
因为口腔被填满的缘故,他只能从喉咙里发出让人窒闷的呜咽声。
“真吵啊,沙袋先生。请稍微安静一会——”
以腰部的旋转带动上半身,我绷直手腕将左拳嵌在他的脸上。
然后,顺着收回左臂的惯性挥出右拳,凭借着直觉击中他的眼窝。
因为对方被倒吊着的缘故,所以按照习惯打出的上勾拳命中的是头顶。
最后,将拇指扣于食指下,以直拳完成收尾。
一直这么打下去,直到对方安静下来,恪尽职守地扮演一个只会摇摆的沙袋为止。
包在那家伙头上的报纸被从内渗出的液体染红了。
白色的手套上也带上了些许红色。
“啊,让沙袋先生休息一会吧。”
慢慢走到镜头前,蹲下身来好让自己的脸能占据整个画面。
“各位理解我对自己的双手充满自信的原因了吗?不不,这个直播当然不会就这么结束,不管怎么说沙袋都还没被用坏不是吗?什么?我做这个视频的真正目的?真是敏锐啊。其实我呢,希望有个人在看到这个视频后能马上赶来,将我在所有观众面前痛揍一顿呢。如果没有人来阻止我的话,我准备把沙袋先生头部的骨头逐一打碎——”
我对着镜头挥了挥已经沾上他人血液的手。
“所以快来找我吧,冬夏市的怪物!”
2.
父亲并不是一个会去思考教育方法的人。
在我的记忆里,从来就不曾有过父女间关于是非善恶的讨论。
很奇怪不是吗?对世界观还未成型的子女进行正确的引导,应该是父母的义务没错吧。可是那个男人却完全没有把这项义务当作是自己分内的事情。
没有人会告诉我应该做什么。
那是一种作为父亲的无端自信。
啊,不,应该说是无端的信任才对。
信任我能够自己分辨是非,信任我能够独立区分善恶,信任我能够凭借一己之力了解这个世界。
但其实我并不具备那样的天赋。
所以在无数次面对有关未来理想的提问时,我都只能给出这样的回答:
“我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没错,在我的眼中,父亲便是“正确”的代名词。
不知道该如何行动的时候只要学着父亲的样子做就好了。不需要进行过多的思考,也不用提出任何质疑,以父亲作为行为的标准是不会出现错误的。
只要有父亲在,我就知道如何面对一切。
就像是长明于黑夜的灯塔一般——父亲支撑起了我的整个世界。
然而两天前,父亲死了。
因为灯塔被熄灭,我的世界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3.
阵雨。
现在是夏天呢,阵雨再平常不过了。
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完全没有。
我坐在自家经营的酒吧门前。
已经在这里呆了多久了呢?记不起来了。
雨水浸湿了头发,顺着脸颊向下流淌,最后滴落在膝盖上。
没关系,悲伤也好,失落也好,糟糕的天气也好,对我来说全都无所谓了吧。
一仪翼只不过是一个空洞的容器。
没有自己的主张,没有自己的原则,连自己要如何生存下去都不知道。
没有父亲在的话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泪水已经在前两日流尽。
已经连哭泣都做不到了。
于是我只能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两天没有摄取食物和水分,但是完全没有感到不适。
这样下去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也许会就这样死掉吧——没有关系,不会有人感到难过的。
所以,随他去吧。
就让雨水把这个世界淹没吧。
因为我在这个没有光亮的世界里——
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
“哎呀,一仪翼同学?”
抬起头,看着那个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少年。
究竟是谁呢?
那张面孔显得十分熟悉却又十分陌生。
不,熟悉的是面容,而陌生的是那悬挂于嘴角的轻浮微笑。
除此之外,这是个相当平凡的家伙。
平凡得无可救药。
“虽然肯定又会被说‘问了蠢问题’,但是啊——”
带着那种陌生的笑容,少年将一把折叠伞递到我的手中。
“一仪翼同学,还能走吗?”
啊,是吗。
这样的对话不久前也有过吧。
那是与一个我所信赖的人的对话。
只要深陷困难,这个家伙就会出现。
虽然是个什么也做不到的,均线下的平凡人,但是却总是去试着做些什么。就算说话的方式有所不同,做出的事情依然是相同的。
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忘得了呢?
“阿澈。”
我站了起来,抬起头看着这个与印象中的他有些不同的少年。
“果真又问了个蠢问题呢。”
我的世界并非全无光亮。
那么就来以自己的方式思考一下吧。
打赢这场战争的方法。
4.
室内的电源被切断了。
应该说不出所料吗?
特意选择了容易被发现的地点来在网络上发出挑衅,就是为了能够吸引那家伙过来。
这间市郊的旧仓库的结构相当简单,换言之就算陷入黑暗,可以藏身的地方也不多。
只要出现就能够正面迎战。
因为断电的缘故,视频直播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不过原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来吧,冬夏市的怪物。
不对,是恶名昭彰的白绫碾。
没错,只要向外散发恶意,就能把那家伙吸引过来。所谓物以类聚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为了能与怪物见面,我也必须化为恶鬼。
没有关系,这是我自己的意志。
不是父亲会采取的行动,而是我会采取的行动。
目的?
啊,不重要了,事到如今我大概只是想不分青红皂白地揍那家伙一顿吧。
集中注意力。
摆好架势。
对方身为怪物会如何出现呢?
既没有出现偷袭,也没有船佯攻。
伴随着生锈的仓库门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期待中的黑色身影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了门口。
新鲜的空气涌入室内。
雨声也随之一同趁虚而入。
那个家伙只是站着,任凭雨水顺着黑色的雨衣向下滴落。
与之前不同。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
虽然同样是散发出不详气息的身影,但是很明显地缺少了什么。
不过那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被我当作敌人的家伙出现了,不是吗?
“呐,既然来的是认识的家伙,我也没必要隐藏身份了不是吗?”
说着,我将那个戴在头上的面具取下。
“虽然我觉得你不会回答,而且我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
不管回答与否,我都会杀了它吧。
带来不幸的怪物。
“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情!白绫碾!”
“哎呀,对不起了呢,一仪翼同学。”
哎?
从门口的方向,传来了与期待中不同的另一个声音。
“我啊,不是你要找的人哦?”
将雨披上的帽子取下,露出那张挂着微笑的,平凡的面孔。
“阿……阿澈?”
“是啊,我忘记跟你说了呢~”
就像在谈论着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题,面前的少年一脸轻松地说道。
“我决定要成为第二任冬夏市的怪物了哦?”
“为……为什么……”
“哎?为什么?”
阿澈用手抓挠着头发,就像在思考一样。
“就当作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好了。”
为什么——
“怎么样呢一仪翼同学?”
为什么——
“我是说我刚刚的登场啦,如果以十分为满分的话,能拿到几分呢?”
为什么要熄灭最后的光呢?
这样一来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吧。
家人。
朋友。
立足之地。
我的世界已经崩坏了。
“阿澈……”
“我在,一仪翼同学。”
“阿……澈……”
“嗯,玩够了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阿澈!”
喉咙被自己的叫喊声撕扯着,我挥拳冲向了面前的少年。
全部消失就好了。
站在对面的家伙,只要全部消失就好了。
所以——
手臂被抓住了,被一种难以违抗的力道向身后扭去。
接着,脖子被扼住,身体的平衡被完全打乱。
世界旋转。
在整个身体接触到冰冷的地面之后,我才明白在刚刚的一瞬间,我被某个拥有压倒性实力的存在按在了地上。
身着职业装的成年女性。
是她吧——也许是我一生中最讨厌的女人。
端正冷血的左馨音。
阿澈的出现只是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吗?
“差不多闹够了吧,小丫头。”
那种冰冷的语气就像在责问犯了错误的小孩子。
“如果那个男人只教给了你任性和惹麻烦的话,那还真是个失职的父亲啊——”
“不许你……这样说……”
咬紧牙关,试图做出最后的抵抗——无论如何,怎么可以输给这个女人。
“哦?竟然还能嘴硬吗?只有十七岁的人生经历哪里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世界呢?啊——反正你一定只是失去了自己重要的东西,就觉得自己的世界被别人毁掉了,没错吧?真是自私啊,一仪翼。这样的你是永远也追不上你那不成器的父亲的。”
什么——
“啊啊,顺便在你那狭隘的世界中被奉为神明的父亲大人,对我来说只是个不成熟的后辈罢了。”
说着,我因为头部遭受重击而失去了意识。
5.
跟阿澈再次见面,已经是两日以后了。
见面的地点是冬夏市一片废弃的廉价公寓前。
“如果冷静下来的话,我会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哦?一仪翼同学。”
大概就是这样吧,因为实在有些事情难以释怀,我还是决定跟这家伙去见一下那个被认定为事件元凶的少女。
所以在这天早晨,我来到了与阿澈约定的地点。
“哟,早安啊,一仪翼同学。”
“……”
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平凡的少年向我挥手打着招呼。
两天前的事件之所以能够被顺利平息,是因为从一开始我的行为就被那个叫左馨音的女人预测到了吧。
从网络直播开始,那个视频就被她从外部拦截了。
除了最后将那个被当成沙袋的犯罪者移交给了有关部门,我所制造的小小事件根本就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迹。
自以为是的我,果真什么也做不到。
真是愚蠢啊,一仪翼。
“那个,为什么一直沉默不语呢?一仪翼同学?你不是这样的人吧?”
“……”
你也不是这样能说会道的人吧,阿澈。
“不过没关系啦,跟着我走就好了。”
……真是笨拙啊,明明只要把话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于是,直到跟着那个家伙爬上堆满杂物的楼梯,穿过昏暗的楼道,来到那扇门前为止,我都没有与他发生过任何交谈。
“啊,就是这里了哦,一仪翼同学。你想见的人就在这扇门后。”
是吗?世人口中的凶手,中心车站事件的犯人就在这个房间里吗?
我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那名少女呢?
不知道。
两天前的我大概会满溢着愤怒冲进去对她发起质问吧。
不过现在不会了。
虽然难以启齿,不过那时的我的确十分浅薄和自私——连冷静下来调查事实的器量都没有。
明明与她相识——仔细思考一下就会发现她并不是那种会将恶意无端地施加在他人身上的女孩子。
所以现在站在这里,我感到的只有不知所措。
“啊,一仪翼同学这样犹豫的话就让我来帮你吧~”
“等——”
身旁的少年微笑着转动门把手,轻轻地将门推开。
于是我看到了那副让人无法释怀的景象。
破旧而昏暗的房间,堆放着些许简陋的医疗设备。
大概是想将这里当作病房使用吧,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但是这里依旧不具备成为病房的条件。
而那名白发的少女就沉睡在房间的角落——宛如坏掉的人偶一般,被放置在屋内的床垫上。
输液袋,供氧装置,心电图。
如果这些东西成为生活必需品的话,无论怎么说都是十分糟糕的状况。
阿澈则只是安静地站在我身边,面带微笑地看着我的脸。
现在的我究竟带着什么样的表情呢?
什么话也没有说,我退出了房间,并将房门关好。
“托音姐的福,白绫碾的性命保住了呢。虽然失去的手臂没办法复原,不过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剩下的问题也只是最近睡眠的时间有些长而已。”
“……哎?”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起来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究竟是怎么了呢?
冬夏市的怪物。
不,是前冬夏市的怪物——
名为白绫碾的少女,以残缺不全的姿态存在着。
“说起来,一仪翼同学知道电车难题吗?”
“……”
电车难题。
伦理学领域著名的思想实验之一,建立在一个残酷假设上的思考游戏。
假如列车轨道上绑着五个人,而且列车正在不远处飞速驶来。转向器在受试者手中,受试者有能力使用这个道具让火车转到另一条轨道上,从而拯救五人的性命。但是,另一条轨道上也绑着无辜的人,不过数量只有一个。
那么,受试者应该使用那个转向器吗?
这个用来批判功利主义的思想实验本身就没有正确解答。
无解难题。
不作为即是不道德。
反之则会成为恶意的同谋。
完全道德的做法根本不存在于这个命题当中。
“如果要拿电车难题来类比这次中心车站的事故——白绫碾同学就是其中的受试者。”
身旁的少年说出了与他挂在脸上的微笑完全不相衬的事实。
“而我,大概就是被绑在原来那条轨道上的人吧。”
6.
“对不起……”
“一仪翼同学为什么要道歉呢?”
“……因为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暴走了……实在对不起。”
“没关系啦,那种事情,这不是已经解决了吗?而且啊,一仪翼同学本来也没有打算做什么吧?”
“啊……不……”
“如果一仪翼同学真的对白绫碾同学心怀恶意,在那个视频中,就不会称呼她为‘冬夏市的怪物’了吧。啊,你们见过面的事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啦。没有刻意说出‘白绫碾同学就是冬夏市的怪物’这样的事实,一仪翼同学还真是温柔呢。”
“好烦啊……阿澈……”
“一仪翼同学为什么要看向旁边呢?难道是在害羞吗?唔噗——”
“再不闭嘴的话下次就不是打腹部了……”
“遵命。”
“顺便,能帮我带个话给那个女孩子吗?”
“哎?为什么?有什么话亲自说不是更有诚意吗?”
“我还是没办法……原谅她,关于父亲的事情……所以我不打算再来这里了……”
“原来如此,那么一仪翼同学想要我转告的话是什么呢?”
“谢谢。”
7.
当我正因为无聊而趴在吧台上回忆着过去的时候,挂在店门上的铃铛响了起来。
“来干什么啊,老太婆,我们这里已经不卖酒精饮料了。”
“一大早就这么散漫的话,一整天可都是会荒废掉的呢,小丫头。”
身着职业装,身材高挑的女性走进店门,随手拖来一张椅子,坐在了我的面前。
“说起来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现在的年轻人的流行真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呢。”
我摸了摸头顶上猫耳形状的发饰。
说起来阿澈为了增加店内生意而想出的点子,正如我所推测地一样——毫无作用。这些东西的制作费最后还是决定从他的薪水里扣掉。
“有什么问题吗?”
“不,完全没有,只是觉得这种看起来有些愚蠢的饰物与你相当般配而已。”
“如果只是来嘲笑我的话我现在可没有那样的兴致。”
“是吗。”
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环视了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阿澈不在吗?”
“不在,这个时间应该是跑去那个白头发的家伙那里鬼混了吧。”
“你是在嫉妒吗?”
“怎么可能。”
“果真是吗。”
因为这样的对话太过无趣,我决定不再理会这个在让人不快上有着非凡天赋的家伙。
“既然本人不在的话正好,一仪翼同学——”
与端正冷血这个词汇完全相配的女性,从手提包中取出一本装在密封袋中沾满灰尘的记事本。
那种硬质封面的笔记本,是某人的日记吗?
“让我们来聊一下有关‘阿澈’这个存在的现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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