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我和一仪翼沉迷于线上游戏的时候,暑假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一大半了。
至今为止的假日虽然不是完全平安无事,但也没有发生什么让人忙得焦头烂额的事件。拜此所赐,我才得以随心所欲地挥霍掉大部分的闲暇时光。
啊,顺便一提,就算写有暑期计划表的白纸已经被遗忘在了书桌边的字纸篓里,我依然过着相当规律的每一日——
早起晨练过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一仪家那冷清的咖啡厅报道。
当然,我没有在那里见过音姐之外的客人。所以,所谓的打工也仅仅是在没有事件发生的时候换上一仪翼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厨师装,坐在拥有冷气的店内陪她用线上游戏消磨时光。
不过,从一仪翼凭着个人喜好选择扮演全游戏操作最复杂的格斗家,以及我不顾她的阻拦选择扮演全游戏最弱的弓箭手时开始,我们在虚拟世界的旅程就注定要成为一场围绕复活点展开的冒险了。
在每日将斗志燃烧殆尽的一仪翼用脸贴着键盘宣布关店以后,我会选择去小碾那里,或者回家研究网络上那些看起来简单易懂的教学视频。
后者没有什么好说的——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我对那个“古俄罗斯传统弓速射教学”的研究结果就只有“我果真是个只有热情没有天赋的人”这点而已。
相比之下前者就有趣多了。
虽然基本都是在制作些简单料理的同时与小碾进行一些缺乏互动性的对话,但对于青春期可能要持续到二十五岁的我来说,跟可爱的女孩子同处一室就是可以医治百病的良方。
某个会把有线鼠标跟无线路由当作武器的女孩子除外。
于是为了治愈多日以来在虚拟世界中所受的创伤,我决定今日的行程要从拜访小碾那堆满旧书的房间开始。
在那之前,晨间的锻炼是非常重要的。
自己一个人的话不会去尝试非常严苛的项目,不过为了能随时应对从音姐那里接到的任务,以及在一仪翼防不甚防的攻击下生还,基本的体能训练就成了每日的必修课。
而在音姐偶有空闲或者一仪翼无聊至极的早晨就不一样了。
“阿澈如果一直都这么弱的话我也会很烦恼。”
这大概是两人一生中唯一一句完全相同的发言了吧。同时被两位女性这么说难免会有些挫败感,不过我却根本无法反驳那样的事实。
所以,当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位介入到我的晨练中的时候,我仅仅是均线下平凡人等级的肉体就要承受透支与拉伤的考验。
逃脱的方法。
打开门锁的方法。
将一切化为武器的方法。
折断对方骨头的方法。
招架对方钝器的方法。
放倒对方的方法。
确保对方不会再站起来的方法。
大抵就是这样,当然悟性低人一等的我只能从两人那里学到一些非常浅显的东西。遇到真正会危及生命的情况还是会感到束手无策吧——没错没错,正在兼职扮演着“冬夏市的怪物”的人就是如此弱小的我。
索性今早既没有被音姐的电话吵醒,也没有被冲进房间的一仪翼从床上拽下来。我一边为能够获得一段相对轻松的早间时光而感到庆幸,一边开始思考着用何种方式完成今早的锻炼。
啊,反正要去小碾那里,就直接用慢跑的方式代替电车好了。
不过跑完6.5公里这种事情我真的做得到吗?
2.
说起来这么早前来造访这片废弃的住宅区,印象中还是第一次。
因为装有旧书和其他嗜好品,双肩包成为了完美的负重,再加上我低估了夏季清晨阳光的威力,跑完6.5公里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困难。在爬上小碾所居住的楼层时,我已经几乎处于脱水的边缘了。
不行了不行了,回去的时候还是搭电车吧,我果真还是不具备挑战公共交通的实力呢。
用包中携带的毛巾擦干被汗水浸透的头发,顺便更换了衬衫。别看我这样,在正常的女孩子面前还是知道要保持形象体面的。
然后顺次打开门上的锁,并戴上了自认为清爽的微笑。
“早——”
——上好!
我将晨间标准问候语的后半句收了回去,因为我的眼前呈现着难得一见的景象。
阴暗陈旧的房间中,独臂的白发少女像猫咪一样蜷缩在那被书籍包围的床垫上。
啊,刚刚没吵醒她吧?不管怎么说,小碾的睡相可是难得一见的。
于是我轻轻关上房门,踮起脚尖无声地移动到她身旁,掏出手机将镜头对准那张毫无防备的睡脸——
这家伙大概只有在熟睡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表情——收起往常那种无机质气场的她,与普通同龄女孩子的差距终于缩小到了可以被人忽略的程度。
不是平日里被恶意蚕食殆尽的那个人偶,也不是面对恶意散发出狂气的那个怪物——嘴角带着一抹浅浅微笑的白绫碾,看起来就像个能够放声哭泣,尽情欢笑的普通的少女。
那样的白绫碾我只在一年前的那个晚上见过。
从那以后,她就变回了不会在他人面前哭泣的强大存在。
成为一人背负所有谴责的恶人,以残缺不全的姿态躲藏于此。封闭千疮百孔的内心,将脆弱的部分掩盖于冰冷的外表之下。
我则为了让少女不再哭泣而决定代替她成为怪物。
什么啊,果真如果把这样的小碾定格下来的话以后就会失去对人生的期待了吧。
改变了主意的我将手机收回了口袋。
说起来这种情况难免会让人想要恶作剧一下呢。
3.
“唔……嗯……”
约莫十分钟后,在床垫上缩成一团的少女终于露出了苏醒的迹象。
发出那种好像在与睡意进行激烈对抗一般的呻吟,白绫碾用剩下的那支手臂支撑着身旁的书山,慢慢地坐了起来。然后任凭重力的支配,将身体靠在了身边另外一堆书本上,开始揉搓自己惺忪的睡眼。
“……是阿澈吗?”
“不愧是小碾,不用通过视觉上的观察就知道坐在自己旁边的是我呢,不过身为被通缉的对象这么不警惕真的好吗?”
“……嗯——”
又闭上眼睛了吗,不,从刚刚开始就没有睁开吧。虽然看起来像是在思考,可是我感觉面前的少女随时都有可能靠着那座书山再次进入梦乡。
“……没关系,阿澈装在门上的那些东西,外人想要进来的话一定会发出相当大的动静的……”
“啊,是吗?”
明明连阻止屋内的家伙出门都做不到呢,那些不断增加的门锁。
“说起来刚刚小碾在睡着的时候嘴角一直挂着微笑呢,是有做什么好梦吗?”
“……哎?”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一下子就让小碾清醒了过来。虽然看起来依然是那副双目无神的样子,不过这就是她的常态。
“……没有……什么梦都没做……”
顺便像这样把脸埋在膝盖中间并撇开视线,是她害羞时的表现哦?当然这是我通过长期观察得出的结论啦。
“……不,做了梦,但是内容忘记了……”
一如既往地不怎么会说谎呢。
真是的,才睡醒的小碾头发乱糟糟的,跟平时一样身着我拿来给她当作室内服的宽大白衬衫,再加上发色也是与之相配的纯白,抱膝坐在那里看起来就像是只在炸毛的白猫。
相当可爱!
刚刚漏掉的描述是面前的少女有着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纤细双腿,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不说也无所谓吧。
“啊,没关系,我对别人梦境的内容不怎么感兴趣啦。”
骗你的,其实超想知道,比一仪翼今天内衣的颜色还想知道呢!能让这个家伙害羞起来的梦境究竟是什么啊!不过就算我继续追问也是没有用的吧,最糟糕的情况可能会因为追问太紧而被无视一整天——那样的话说不定也不错啊,小碾冷淡起来就会把自己封闭起来进入读书模式,应该会更像安静的猫咪才对。
顺便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用猫做比喻可是有原因的。
“对了对了,小碾喜不喜欢猫呢?”
是话题太跳跃了吗?我就把面前少女的短暂沉默当作思考好了。
“……不知道……”
“唔,不知道吗?无所谓啦,喜好这种东西是可以开发的嘛,不过啊——”
我将夏目漱石的《我是猫》与一面镜子放在小碾的面前。
“我可是非常非常喜欢猫哦?”
那面不大的镜子映照出在熟睡时被我偷偷戴上猫耳的白绫碾的模样。
4.
“我觉得猫耳是能将女孩子魅力翻倍的道具。”
将生菜叶洗净切成方便食用的大小,放置在盘子里,如果要制作早餐沙拉的话应该要再加入少量切碎的奶酪才好。
“啊,那可不是我个人的奇怪喜好,实际上讨厌猫耳少女的男性应该不存在吧!”
盐要适量,因为小碾讨厌黑胡椒所以就省略吧,倒是美乃滋可以多放一些。
“总之——猫耳不是什么羞耻的道具啦!”
差点忘了,小番茄也是小碾喜欢的东西,选取几个对半切开放在上面吧。这样配合之前做出的放了少许白糖的煎蛋卷,作为早餐也算是丰盛了吧。
“所以,请不要再生气了。”
我诚心诚意地跪下,低头摆出认罪的姿势,双手将盘子送到因为被捉弄而进入阅读模式的白绫碾面前。
拜托了,请务必原谅我,一时被欲望冲昏头脑是我的不对。
那副猫耳本来是打算当作镜子的附属品送给她的,毕竟身为女孩子没有镜子这样的东西果真还是不太像样。
但是没有征得同意就使用了猫耳这样的道具真是对不起。
独臂的少女“啪”地将手中的书本合上,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我没有在生气,只是在专心阅读阿澈送来的书本而已。”
骗人,在看到食物前明明就有吧!
“我开动了——”
与往常一样因为无法摆出合掌的动作,小碾以单手竖于胸前的姿势如上说道。
“……阿澈的话还是对自己的嗜好自重一点比较好。”
唔,被这么说了呢。
“不要这样啦~对猫耳的热爱可是长久来深入我体内的东西呢,跟吃饭喝水一样是抑制不住的啦。”
“嗯……”
不知为什么,看着拿起作为餐具的金属叉子仔细打量的小碾,我的内心产生了某种强烈的不安。
“啊,那个很锋利,不能乱用哦?”
“知道的。”
“顺便我可是脆弱的普通人类,很容易就会死哦?”
“没问题。”
与会直接武力相向的一仪翼相比,小碾的这种说法本身就是一种威胁了。
“……明白了,我以后会收敛的,所以请务必饶恕我——”
我果断地放弃了对心爱之物的坚持而选择了求饶。
之后在听见叉子触碰到盘子的声音时我才得以安下心来。
那么来好好欣赏一下可爱的女孩子进食的姿态吧,毕竟治愈身心才是此行的原本目的。
“对了,小碾最近身体感觉如何?”
“……并无大碍。”
将脸朝向盘中的食物,小口咀嚼着生菜的叶子,面前的女孩子缓缓说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
即使不是惯用手,使用叉子也不会成为什么大问题,所以我一直觉得叉子是很适合小碾的餐具。
“——如果感到有什么异常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哦?”
可是从刚刚开始,小碾尝试用叉子刺入番茄的行为就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虽然不觉得自己能做到些什么,但是通知音姐的话总会有办法的——”
那种动作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距离感缺失的症状。
来确认一下吧。
我突然起身,用单手盖住面前少女的右眼。大概是因为受到了惊吓,我感觉到少女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没有叫出声来。
“——顺便啊,小碾,看我的手势,这是数字几呢?”
“……三。”
于是我转而用手盖住她的左眼。
“嗯,很好,那么这次呢?”
“……”
“啊,看不清的话我就凑近一些好了。”
“……五。”
很遗憾,我并没有用剩下那只手出示任何一个数字。
因为瞬间袭来的脱力感,我靠着附近的墙壁坐了下来。
这家伙已经有一只眼睛看不见了。
5.
从刚刚开始房间内的气氛就很沉默。
这可不行呢,明明跟可爱的女孩子共处一室,却不好好把握机会创造话题的话一定会被重新定义回无趣的人。
不过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
也许是错觉,白绫碾说话的方式与过去相比,使用长句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视力衰退只是比较容易被察觉出来而已,如果是其他器官的问题,我是没法这么容易注意到的。而且眼前这名将忍耐与承受视为家常便饭的少女,是不可能跟我坦白自己的真实感受的吧
“……真的不要紧,这种事情……”
“啊,是吗。”
虽然对自己强装微笑的能力不是很自信,但是这种时候也没有别的表情可以应对了。
没错呢,就算摆出消沉的样子也无济于事,因为身为普通人的我除了请求音姐的帮助以外可是什么都做不到。
“不要紧的话就好。”
来转换话题吧。
“小碾的话,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呢?”
“……想做的事情?”
白绫碾一边重新开始笨拙地用叉子叉起盘中的食物小心地咀嚼,一边用一种带有疑问的语气回答道。
“没错,我只是单纯觉得只是闷在这里读书的话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吧,因为我啊,只是在图书馆里戴上半天就会疯掉的啊。”
“……没问题,这样就好。”
“唔,这样啊。”
“……另外阿澈的话是定力不足。”
无法反驳。
不过这家伙又撒谎了吧。
“呐,露出那种表情说什么‘这样就好’可是没有说服力的哦?”
“……哎?”
小碾放下叉子开始开始用手检查自己的脸部。什么啊,为什么自己的表情要用触觉来确定啊,而且旁边不是有我今天才带来的镜子吗?
“啊,骗你的啦。刚刚那个像平常一样的无机质表情保持地很好哦?”
“……”
不过从后续反应来看果真是撒谎了吧。
面前的少女又转换成了将脸埋在膝盖中的害羞模式。
真是太好懂了呢,这家伙。
在保持那样的姿势沉默了几秒后,我听见了小碾那就像电量不足的收音机一般微小的声音。
“……其实……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冬夏市……”
虽然听起来依旧是平时的那种毫无起伏的声音,但是总感觉其中混入了一些十分寂寞的东西。
“……可以的话我想去其他城市看一看。”
冬夏市的怪物,其实是被禁锢在冬夏市的怪物吗?
6.
仔细计算一下的话,白绫碾的寿命应该还有一百二十四天。
不过这样的信息来自她自己的预言,我也并没有完全相信。
在从小碾的住处离开后,因为发现没有带钱包,我只能放弃了搭电车去一仪翼那里的想法。
7.
跟一仪翼在一起的话就不会有好事发生。
直到刚刚踏进一仪家的店门前我都坚定地这么认为。
“终于来了吗,阿澈。你这家伙一早晨都去干什么了啊!话说你这连头发上都挂着汗水的形象是怎么回事!难道连在女孩子面前要保持形象体面这种事情都不懂吗?”
不不不,我不觉得我有必要在随时会用任何物体当作武器攻击过来的家伙面前保持体面。
啊,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坐在店内脸颊微红的一仪翼头戴猫耳,身着女仆装这个事实。
让我退出店门看一下,我一定忽略了什么。招牌,对,店面的招牌,那个被用油性笔胡乱涂改成“Cafe”的招牌,现在前面被用相同的字迹加上了“Nekomimi”的字样。
不可能的吧,那个家伙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是为了捉弄我吗?怎样都好,反正看到这一幕我已经——
满足了啊!
在我准备为此振臂高呼的时候,下巴感受到了近乎让其脱臼的冲击力。
“唔噗——”
这种熟悉的感觉一定来自与一仪翼标准的左勾拳。
“啊——虽然不知道从刚刚开始阿澈一直在想些什么,不过你这家伙好歹看看气氛。”
“唔……”
我用手抚摸着险些错位的下颚站起身来,顺便将身边的椅子一同扶起。在环视四周后我似乎并没有发现今日这里的气氛有什么不同。
等一下,吧台后似乎有什么不明物体正探出半个脑袋窥视着这边,而在我把视线聚焦过去的时候又瞬间缩回了吧台下——可是想隐藏自己的话,头上那顶方形的棒球帽还露在外面可是不行的。
“呐,一仪翼同学,我不同意在这里饲养什么新捡回来的小动物哦?”
“阿澈在说什么啊,而且那种发言好无情。”
“因为无论是养什么,照顾它的任务最后都会落在我头上吧,所以请允许我现在以辞职为威胁加以拒绝。”
“哦,放心,那是来面试的新人啦。顺便阿澈需要我现在对你‘认为自己有辞职的权利’这种误解进行纠正吗?”
“请千万不要误会,那只是某种玩笑性质的修辞。”
稍等,我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一仪翼同学,刚刚你提到的面试是什么意思呢?”
“阿澈是暑假过昏头了吗?连这种与就业紧密相连的词汇都无法理解的话是无法成为健全的社会人的啊。”
“我的意思是,真的有人自愿来这个连续几周的客流量都接近零的地方工作吗?”
“那是当然的,我记得在开业那天就提到过这件事了吧。”
“可那是一个多月前——”
“啊~啊~这一个多月不是因为实在太忙了所以没有时间料理这件事嘛。”
啊,除去那些有事件要处理的日子以外,我们的确可都是忙着在拯救虚拟世界呢。
“所以啊,虽然耽误了很久,但是今天难得地闲下来了,于是就通知对方来了啊。”
那个游戏终于玩腻了吗,一仪翼同学。
“顺便我也是为了认真提高店里的营业额而尝试了阿澈当初的建议啊。”
说着,她原地转了一圈,女仆装的裙摆随之轻轻飘起。什么!竟然还装上了尾巴吗!没想到一仪翼同学竟然如此内行!
“说起来,这种东西真的有用吗,实际穿起来比想象中的还要羞耻。”
“相信我!绝对有用!”
“啊,是吗?那么如果一周内营业额没有改善的话服装的订制费用就从阿澈那份薪水里扣吧。”
这种剥削方式真是太残酷了。
“总之,既然阿澈到了的话,面试工作也可以正式开始了。”
说着,一仪翼将藏在吧台后的生物用双手拖了出来。
8.
就这样,我与两名少女一同围坐在了店内的一张圆桌旁。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边摇晃着头顶的猫耳,一边装模作样地摊开全新会议记录本的一仪翼。
而坐在我们对面的则是一个着装奇怪的女孩子。
年纪看起来并不算大,将耳朵完全遮住的齐肩发配上眼镜,既不像图书管理员也不像班长,应该只是因为单纯不在意自己的外表而做出的搭配。透过眼镜能看到淡淡的黑眼圈,索性是睡眠不足造成的吧。而那件拥有奇怪质感的上衣,怎么看都是将白大褂的下摆裁短而做出的自制品。而最违和的是那顶扣在头上的棒球帽——尺寸偏大造成的视觉效果,就是帽檐可以在这名少女因为害羞而低头时遮住嘴巴以上的部分。
啊,顺便,用肉眼判断的话,胸部大小绝对在一仪翼和白绫碾之上,是仅次于音姐的水平。
但是从刚刚开始这家伙就一直低着头,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好了好了,总之阿澈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哎?从我开始吗?”
“那是当然,因为在阿澈来之前我们已经互相认识过了呢。”
“原来如此。”
现在我开始怀疑是不是一仪翼的自我介绍方式有什么问题,使面前的小动物受到了惊吓。
“那么,我的名字叫——”
“这个就免了,称呼这家伙阿澈就好,反正真名什么的也没有人记得了。阿澈你有异议吗?”
“……不,没有。”
异议什么的提出来也没有用吧。
“所以,不用见外叫我阿澈好了。爱好是摆弄弓箭之类的东西,身为普通人的同时在这家店担任厨师——”
“啊——等下等下,这孩子不是来应聘咖啡厅的工作的啦,所以自我介绍的方向不对。”
要说等一下的是我这边才对吧,不是来应聘咖啡厅的工作,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了。
“一仪翼同学难道把那种见不得人的招聘信息放在网上了吗?”
“怎么可能,我又没有阿澈你那么迟钝。这孩子是我主动找来的啦。”
找来的意思应该是与“半强制征用”相同吧。
我看向坐在对面的小动物,从刚刚开始就保持着低着头的姿势。啊,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视线,少女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真是敏感的家伙。
“这孩子很厉害哦?阿澈之前使用过的那个装有透明液体的小瓶子就是她制备的哦?”
啊,那个可真是帮了大忙了——这样看来把改制的白大褂当作常服也的确是这样的家伙做得出来的事情。
“说起来上次那个小瓶子,理解能力低人一等的阿澈是怎么弄清用法的?”
“我可是报考了化学系的准大学生,那种程度的物质还是很容易识别的。”
怎么可能告诉你我在电车上因为打开盖子闻了一下气味而差点自己叫了救护车呢?
“是吗?”
一仪翼露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这孩子在道具制作上可是有着非凡的天赋。总之阿澈就放心介绍自己就好。”
“哦,原来如此。那么这样一来就简单多了。”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摆出作为前辈该有的气质。
“我呢,是正义的伙伴。”
嗯,我想说这句台词很久了。
“噗。”
身边的少女发出一种像是在忍耐笑意的声音。
“一仪翼同学,你用这样刻板地方式嘲笑我的话,我想要的戏剧性就没有了啊。”
“没办法,阿澈说那句话的样子实在太蠢了。”
“总之就是不希望我在后辈记忆里留下帅气的印象吧。”
“没错,身为均线下的平凡人,能看出这点真是值得赞扬。”
算了啦,反正被一仪翼同学拆台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就像是漫才的固定组和一般,我的立场永远是耍白痴的那一方。如果一仪翼手里有纸扇的话,我绝对会因为头部被击打的次数过多而提早进入记忆力减退的阶段。不,一仪翼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纸扇,比起器械更相信自己拳头的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揍上来。
“……那……那个……”
啊,要打比方的话——请原谅我现在只能想到跟猫相关的修辞了——那个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来自还未成熟的小猫。
“……所以,前辈就是冬夏市的怪物吗?”
当我循声向着桌子对面望去,发现一直低头不语的少女正透过眼镜,用一种我难以做出描述的目光望着我——我可是头一次被那种闪闪发光好像充满憧憬的眼神看着啊。
不得不承认,嗯,感觉就像站在了新学期开幕致辞的演讲台上呢。
顺便我可从来都没有机会站在那里。
“没错呢,扮演冬夏市的怪物二代目的人就是我啦。”
“真的吗?”
坐在对面的少女突然向前探出身来,以几乎趴在桌子上的姿势握住了我的手。
什么啊,这跟一开始的形象差太多了吧!
虽然有着象征睡眠不足的黑眼圈,但是总感觉这名少女有着完全不像是睡眠不足的充沛活力。
“……啊……真的啦。”
“哎~阿澈原来不擅长应付这种类型啊。顺便阿澈难道不知道冬夏市的怪物在网络上多有名吗?”
“唔……”
“有名到了会有人专门为它绘制漫画的程度哦?”
那是什么形容啦!
比起这个,被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这样紧握双手的确让我感到相当……不适。
“那可真是太好了,前辈!”
“我也觉得很好呢……后辈……”
“我叫霖,今年十五岁,请多指教!”
“啊……请问那是姓氏还是名字……”
“不,那是全名呢。”
只有一个字的名字吗?这已经不是少见的程度了,应该说我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真的会用单字做全名。
而且霖的话是上“雨”下“林”,总觉得是个画面感很强的汉字。
“……比起这个,能介绍些其他的内容吗?比如爱好、学校、家庭住址什么的——”
“家庭住址不可以告诉阿澈哦?这是为了霖酱你的安全着想。这家伙可是每天不去一趟女孩子的住处就寝食难安呢。”
“什么啊!不要把我说的像是跟踪狂一样啦,一仪翼同学。我可完全没有要以非法闯入的方式拜访可爱的后辈的卧室的想法。”
不,其实经过一仪翼的提示,现在有了。
自称霖的少女突然放开了我的手,坐回了椅子上。
那顶尺寸过大的棒球帽再次成为了遮盖脸部的道具。
“……不行呢……那样的自我介绍我我没办法做。”
“哎?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啊……不……其实……”
少女抬起头来,重新与我四目相交。
“我是异世界人。”
我听到了戏剧性上远胜于我的台词。
9.
“一仪翼同学,有可以喝的东西吗?”
因为突然意识到从出门开始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补充水分的机会。
“啊,有的。”
说着,身旁的少女起身从吧台上端来一个电热水壶,将里面还冒着热气的透明液体倒在了杯子里。
“嗯——一仪翼同学,这可是医院收纳中暑患者高峰期的炎夏哦?所以有没有温度相对来说更适合饮用的东西呢?”
“没有呢,不过既然阿澈听到那样的台词依然能够冷静地坐在原地,那么我想阿澈也能冷静地等待这杯水凉下来吧。”
总之就是在像往常一样为难我而已嘛。
“一仪翼同学之前已经听过相同的话了吗?”
“是啊,毕竟早晨阿澈不知去哪里偷懒的时候我和霖酱愉快地交谈了很久呢。”
“原来如此。”
“不过我毕竟没有任何主持面试的经验呢,所以还是想听听阿澈的看法。”
“唔,关于什么的看法?”
“当然是关于异世界啦。”
“那我觉得——”
“……那……那个……”
我的话被一直放置在桌子对面的少女打断了。
“……果真……还是不能相信我吗?”
究竟跟多少人说过同样的话了呢?
多少次应该都一样吧,在这个将均线下的常识奉为真理的世界,不会有人将这个女孩子的话当成事实。
就连我也不例外。
毕竟我只是个均线下的平凡人类。
“其实,前辈我呢——是相信的哦?”
于是我看着面前低头抓住衣角的少女,微笑着撒谎了。
想要生存下去的话就需要同伴。就算是施予怜悯也好,我也不希望这个少女单纯地变成孤身一人。
啊——这点上白绫碾的情况也差不多呢。
“诶?真的吗?”
自称霖的小动物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我。
“嗯,真的。其实我对异世界反而比较好奇呢,可以的话能详细说一说吗我是指跟异世界有关的事情,什么都好。”
“好……好的!”
以夸装的幅度点头,少女头上那顶拥有巨大帽檐的棒球帽也跟着晃动着。
这样看来的确很少被人相信吧,自己的事情。不过以我的立场来说其实也只是为了让对方好受一些罢了。不,如果能顺便从她的话中找出些漏洞,或者她会认为自己是异世界人的原因,那么一切都会好办很多。顺便那个黑眼圈也十分让人在意,估计也跟这个有关吧。如果可以的话,应该能够一同解决她睡眠不足的烦恼。
难道一仪翼也是出于这种目的才把这孩子找来的吗?
我瞥向坐在身边罕见地保持沉默的一仪翼,那种面带微笑的样子好像在说“交给你了,跟我无关”。
不管少女对自己的身世是存有臆想还是坚信不疑,被当成异类对待都是十分痛苦的。
可以把真相找出来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前辈……其实我记得的事情不多了,但是残存的画面却十分清晰。”
“哦?”
“……它们……总是会出现在相同的梦里。”
一开始就是这种暖昧的说法吗?
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没有办法被作为参考的呢。就算是我,也曾经有段时间每天都会梦到自己可以在回转寿司店免费吃到饱。
不过我没有余裕去思考诸如“梦境的本质”这样的事情。我所做的仅仅是凭借直觉否认一切梦境所带来的感觉罢了。
“……而且我只会做同一个梦……”
“……”
被囚禁在唯一梦境中的少女。
这样的睡眠时光会非常乏味吧,如果是什么糟糕的梦境,大概会造成对睡眠产生恐惧的症状。
那个黑眼圈也就很好解释了。
既然是会造成睡眠不足的梦境,那么我想知道是什么让梦的主人感到不安。
“可以的话能详细地跟我说一下梦境的内容吗?当作故事集将就好了,我很在意呢。”
“好……好的!”
看着面前的女孩子点头的样子,我不禁觉得这种活力要是能分给小碾一半就好了。
“前辈的话……知道漂浮在空中的感觉吗?”
完全没有实感的问题。失重感对于被日常生活束缚着的我们可是非常奢侈的东西。
“……”
“每次那个梦都是从漂浮的感觉开始的。”
少女将视线转向桌面,但是很明显并没有将目光聚焦在任何东西上——只是在尽力回忆着自己的感受。而我则决定尽量保持沉默。
“虽然处于没有方向感的空间,但是并不感到害怕。四肢接触不到任何物体却没有任何不安——只是单纯地存在在哪里,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想。有的时候觉得也许一直这样下去也不坏——”
似乎是因为回想起梦中的感觉,她在这里进行了短暂的停顿。
“直到自己的后背接触到冰凉的地面为止。”
“很奇怪吧,明明是在做梦,却在接触到有质感的东西后获得了难以言喻的真实感。”
与刚刚那个表情生动的少女不同,现在的霖似乎陷入了某种茫然之中。
“接着,空气中尘土的味道,风划过皮肤的触感,雨水拍打在地上的声音,在那一瞬间一同袭来。每次都是这样,突然从虚空的温床被抛进残酷的现实当中——啊,虽然是在梦中。”
听起来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梦境。
“然后我会试着睁开双眼,雨水流进眼睛的感觉每次都会让我明白自己的处境。我平躺在一片荒原上——周围没有绿色,天气相当糟糕,最糟糕的是我一直都是……”
诉说着自己梦境的少女低下了头。
“孤身一人。”
一定很寂寞吧,那种梦。
感受到现实气息的那一刻起,从失重感中得来的安宁就灰飞烟灭了。取而代之的一定是被强行灌注全身的孤独。独自身处落雨的荒原,没有目标也没有依靠,一无所有的空虚感很快就会化为恐惧。而重复着相同梦境的少女则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体验同样的无助。
不过单凭这样的经历是不足以说明任何问题的。
目前为止她所描述的东西最多只能被称为毫无温度的噩梦。
仅仅是这种程度的话,应该不会造成抗拒睡眠的症状。
面前的少女依然在继续讲述着自己记忆中的梦境。
“在那之后,我会尝试坐起来环视四周。这时雨水会顺着头顶上的耳朵倒灌进去——”
稍等,刚刚是不是听有什么奇怪的说法?
我不自觉地将视线移向那顶从最开始就让人觉得不自然的棒球帽。
就算是室内也没有将其取下的意思。面前的少女就像在用它隐藏着什么。
不,假如那是可以证明自己并非普通人类的证据,渴望获得信任的她为何要在我面前将它隐藏起来呢?啊,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愿被人看到的东西,那么我还是有其他方式可以用来判明自己摄取到的信息。
除去那顶帽子之外,将头颅两侧完全遮盖住的发型也相当令人在意。
于是我突然站起来,猛地用双手按在面前少女头部本应长着人类双耳的位置上。
“咿呀——”
“阿澈你这——”
伴随着霖可爱的尖叫,我的侧腹传来被一仪翼重击的疼痛。
但是在那之前,我所在意的事情得到了确认。
这名少女没有类似人类耳廓的结构。
10.
在我被绑在了椅子上之后,店内的气氛恢复了正常。
“怎么说呢,如果阿澈再做出什么惊吓后辈的举动,我就只能让你在床上度过剩下的暑假了。”
“唔,这点我已经通过刚刚一仪翼同学的那一拳深刻地理解了,不过现在的状况还是在面试中对吗?”
“啊,对了,顺便霖酱也不要在意哦?这个家伙最近就是这样让人讨厌呢。”
从刚刚开始,坐在对面的少女就低着头用帽檐把自己同我们隔离开来。
我是不是真的做的有点过分了呢?
这种时候思考什么都是多余的,直球胜负也许反倒是最佳的策略。
“那么霖同学,我就开诚布公地提问了哦?”
因为双手被反绑的缘故,我只能用视线表达我提问的诚意。
“身为异世界人,与我们最大的差别究竟在哪里呢?”
店内的气氛归于沉默,因为过于安静的缘故,我似乎有一瞬间觉得连周围的时间都停止了。
“嗯,我想前辈大概也猜到了……”
少女抬起头,用自己的发言使店内的时间再次开始流动。
“我们是长着类似猫科动物耳朵与尾巴的种族。”
“一仪翼同学。”
“有什么请求吗,阿澈同学?”
“能帮我把桌上那杯冷却得差不多的水端过来让我冷静一下吗?你看,我双手被反绑着——”
“没问题。”
然后,一杯温热的透明液体便朝着我的脸部泼了过来。
“嗯,谢谢,好多了。”
“不客气。”
“……前辈……不要紧吧?”
“嗯,不用担心,我刚刚只是稍微有些太过激动了。”
长着猫耳的种族。
长着猫耳的种族。
长着猫耳的种族。
这太棒了,不是吗?
“啊,阿澈果真是个把自己的兴奋点直接和欲望挂钩的男人啊。”
“头戴那种人造仿制品的一仪翼同学说出这种话还真是——不,什么都没有。”
因为感觉到身旁增幅的杀气,我将想说的话吞进了胃里。
“说起来,霖同学刚刚有提到‘我们’这个词汇是吗?”
“啊……嗯……”
“那是指除了霖同学以外还有自称为异世界人的家伙吗?”
“不……我并不认识跟我处境相同的人……”
少女摇晃着脑袋,那顶棒球帽下藏着的东西越发让我在意起来。
“会那样说是因为梦境的后续……”
“后续?”
“嗯,在梦境中我每次都能在那片荒原上找到同族存在的证明。”
同族存在的证明?
“由旧式砖石建筑组成的,已经荒废的村落。”
我试着以均线之下的想象力去描绘那副场景。
荒原,暴雨,废墟。
目光所及之处皆为残垣断壁。在缺少绿色调的画面中,被孤独感所包围的少女漫无目的地在空无一人的房屋间中行走。不,因为用到了“荒废”一词的缘故,也许很多残留的建筑已经不能称之为房屋了。风化和侵蚀使得原本可以用来制造安全感的居室化为残骸,坍塌的部分也许还能勉强看出过去生活的痕迹。
就连道路也已经不复存在,少女只能顺从自己的本能,前行于泥泞之中。
她所重复的是如此凄凉的梦境吗?
“其实,每次梦见的村落都稍有不同。”
“不同?”
“嗯,一开始我并没有注意。会发现每次梦境的变化,是因为每次进入那片废墟的时候,都会有一个类似石柱的图腾——但是看起来似乎是因为太久没有保养,已经无法辨认那个诡异的形状原来描绘的是什么样的形象。”
听起来是个留有古老偶像崇拜传统的种族呢。
“直到有一次,我发现那个石柱不见了。”
“不见了?啊,可是梦境本来就是飘忽不定的东西,应该说每次都分毫不差的梦境反而像是编造出来的故事呢——”
“不,前辈,我也希望是那只是巧合。可后来我发现了,那个村落并不是在每次梦境中随机变化的。”
随机变化才符合梦境那种混沌不清的特征,如果与之相反的话——
“村落的面积在不断减小。”
——就会出现令人不安的规律性。
重复的经历中有某些重要的东西在不断流失。
大概是因为贪图安定,所以才会害怕失去
虽然与自己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失去与某物的联系依然会带来让人难以释怀的恐惧。
“梦境只有当我找到一栋像是工坊的建筑才会结束。与大多数残破的房屋不同,那座建筑保存得还算完好。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曾经与家人生活在那里。”
工坊吗?
听见这样的词汇,我所能想到的就只有工匠或是炼金师而已。这样说来,那种建筑与能制作道具的霖十分相配。
“我很害怕啊……”
少女的声音颤抖着。
“如果……如果有一天,那座工坊也从梦境中消失了的话,我还会醒过来吗?”
原来如此。
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无法入睡。
害怕被永远囚禁在孤独的梦境中,成为真真正正的孤身一人。但是对她来说,现实有比梦境好些吗?自己的话无法被他人相信,而友谊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需要以信赖为基础而存在的——所以这个女孩子早就已经被他人孤立了吧。
这即是症结之所在。
“那么霖同学,你记得每次梦境是怎么结束的吗?”
“嗯……”
大概不是什么友好的结局吧,坐在对面的少女看起来有些踌躇,只是低下头,用手抓住棒球帽的帽檐。
“啊,如果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哦?”
“……在那个工坊里,我会发现一把弯曲的且带有锈迹的短刀……没有来由地,我知道那个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是在我碰到它的时候,身体便会无法控制地做出行动——”
霖用两只手,小心翼翼地将帽子摘下,轻轻拨开自己的头发。
透过发丝,我看见两个并列于少女头顶的对称疤痕。
“然后,梦就结束了。”
11.
“哎?为什么从刚刚开始阿澈就一直摆出一副失望的表情呢?”
“那是错觉啦,一仪翼同学。”
在听到梦境的结尾之后,谁要没有再提起过与之相关的话题。
一仪翼用一些网络上查到的“常用面试问题”引开了话题。其中包括“喜好,团队协作,处事方法”这样像模像样的提问,不过实际上她应该并不在意面前的少女会如何回答——准确说来她自己也不明白那些问题的意义吧。
而我则维持着被绑在椅子上的状态保持沉默,看着一仪翼用潦草的字迹在记录本上写下一些无法阅读的文字。在提问结束之后,也许是为了将收尾工作转嫁给我,她毫不犹豫地对我展开了调侃。
“啊,是吗。”
唔,为什么你要露出一脸无趣的表情呢?
“那么——结论部分交给阿澈好了,我不太擅长做委婉的总结啦。”
“嗯。”
果真如此吗。
我看向面前显得有些局促的少女。
该怎么说呢?从刚刚开始我们所在做的事情与其说是面试,不如说是在解决事件。并非只有危害到他人的异常才会被一仪翼所关注,只要是与普通人所坚信的日常相悖的东西都会引起她的注意。
应该说名为霖的存在就是事件本身了吧——
对自己的身世拥有超越均线下常识的理解,而正是因为这种不能被他人接受的理解导致了她被社会孤立。无论是那种透露出冰冷孤独感的梦境,还是她掩盖于充满活力的外表现下的脆弱内心,都在向他人传达着某种信息。
自称霖的少女正处在崩解的边缘。
而一仪翼想得到的结果大概就是让这名还未成年的少女能够按照自己的方式继续存在下去吧。
所以才会将她找来,试图拉入略微脱离日常的我们的世界。
不管是什么生物,想要生存下去就会需要同伴。
从最开始一仪翼就没有过多地问及可能会让霖自相矛盾的问题——应该说是在刻意回避那样的问题。
诸如父母的近况,童年的回忆,如何学会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方法,现在的经济来源等等这样可能会造成与少女“异世界人的身份”冲突的话题统统没有被谈起。
那么我该说的话也就很明显了。
“啊——我也不是很擅长总结啦,不过我尽量就是了。”
“虽然我没报什么期望,不过阿澈最好还是认认真真说一段让人印象深刻的结束语吧。”
“没问题。”
出于这种场合该有的礼仪,我决定保持与对方四目相交的状态发言。
“欢迎加入冬夏市规模最小的正义组织。”
“哎?”
面前的少女睁大了眼睛,发出了带有疑问的声音。
“什么啊!就这样一句话吗?果真不能指望没用的阿澈啊。”
“简单明了有什么不好嘛。”
“……等,等一下,前辈……也就是说——”
“啊啊,没错,我和这家伙相信哦,霖酱所说的一切。异世界人什么的完全没有问题,不如说反倒是异世界人更好,是吧,阿澈?”
“嗯,没错。”
既然没有人愿意相信的话,我们去相信就好。只要能成为同伴的话,自称霖的少女就不会失去存在的意义。
只要不再担心自己会一直孤独下去的话,连梦境也会有所好转的吧。
“十分感谢!”
不用啦,为了这种事情就站起来向被绑在椅子上的我以九十度鞠躬,会让我得意忘形的。
“那么从明天开始我会把需要的道具列表以电子邮件发给你,尽量完成就好——如果需要工作场地的话地下室可以借给你哦?顺便啊,我们这里薪水可能也不算多——”
“没关系!我会努力的!”
恢复到充满活力的状态,带着棒球帽和眼镜的女孩子再次向我和一仪翼深鞠一躬。
“对了,我还有一件在意的事,不介意的话能回答我一下吗?霖同学。”
“嗯?”
如果事情能这么解决的确是可喜可贺,但是我还是对这名少女身上异常的地方有些在意。虽然有自己的想法,但是还需要一次简单的确认。
“霖同学以前见过吗?冬夏市的怪物。”
“……嗯,见过的。应该说,是我在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呢。”
“最初的记忆?”
“嗯,我在这里所能记得最早的事情,就是与那个黑色怪物的相遇了——但是与之相关的记忆依然相当模糊,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记得那是在与梦中同样的雨天,一片树林里发生的事情。大概那里就是我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吧。”
雨天,树林。
最初的记忆。
“那个……我遇见的是前辈吗?”
“不是哦?我说过的吧,扮演冬夏市怪物的人我是第二个了呢。所以今天我跟霖同学可是第一次见面。”
“哎?那么……第一个人是谁呢?如果能遇上的话说不定——”
“没用的。”
因为被我打断,面前的少女露出了有些惊讶的深色。
“因为冬夏市最初的那个怪物,已经死了。”
12.
送走霖之后,店里只剩下我和一仪翼两人。
“那个,一仪翼同学——”
“什么事?”
“你不觉得你忘记了什么吗?”
因为被和椅子像是促销包商品一样捆绑在了一起,我只能通过和椅子一起摇晃的方式引起她的注意。
我依然和椅子绑在一起这件事,这家伙一定是故意忽略的吧。
“啊,对了,阿澈不说的话差点忘了。”
一仪翼绕着桌子走到了我的对面,然后坐在了不久前自称霖的少女所坐的位置上。
“那孩子的真实姓名是南宫遥。”
“唔——”
虽然这家伙似乎完全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不过似乎说出了很重要的事情。
“原市立高中一年级生,理科万能,活跃于学校的实验科学部。总之就是标准的优,等,生。”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优等生三个字被用停顿施加了特别的强调。
如果是擅长实验科学的话,能制作那种水平的道具似乎也可以说得通了。
“后于去年底遭遇某个恶性伤害事件后,被确诊为解离性失忆症患者。但与一般的患者不同,在遗忘过去的人格与生活经历后,这名少女用‘妄想’重新构筑了人格。现因故休学,同时因为无法与父母相认,造成家庭离异,目前与母亲以单方面抚养的关系一同生活。”
解离性失忆。
遗忘人格与记忆,但是不遗忘经验与本能。
所以“霖”拥有那样的自我认识,却还能够有条不紊地适应现在的生活。
“那么,就这样吧——阿澈想要的无非就是这种用均线下常识做出的解释,不是吗?不过我想阿澈应该对这些事情有所察觉,所以只是随口提一下而已。”
“嗯,差不多吧。”
比起相信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幻想,我果真还是更喜欢缺乏乐趣的现实。
“顺便就算阿澈是个连记忆力都弱与他人的家伙应该不会忘掉吧,去年年底的事件。”
“啊,是啊,那个时候我才刚成为冬夏市的怪物不久嘛。”
约莫是去年的十一月下旬,冬夏市发生了一系列手法相似的猎奇杀人案。
所有受害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未成年的女性——被切掉双耳,再以外科手术的手法与头顶缝合上其他动物的耳朵。
因为尸体头部两侧耳朵部位的伤口都有所愈合,所以不难推断出凡人是选择目标将其绑架,进行“改造”并囚禁一段时间后杀害并弃尸。
性质异常恶劣的事件。
顺便如果把那样的精神变态与单纯喜欢猫耳的我相提并论就太失礼了。
“当时的阿澈也是相当的有干劲啊——”
本来这样可能危及生命的事件已经超出了我的处理范围,但是当时的我完全没有考虑这些问题,只是单纯地想着要向他人证明“冬夏市的怪物依然存在”这样的事实——虽然事件最后得以解决,不过由于贸然行事我受到了音姐的责备。
“那时候阿澈可是有被狠揍一顿呢。”
“啊哈哈,是啊。”
“既然记得那个事件的话,阿澈今天应该是从看到那孩子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心中有数了吧?”
“不,非常抱歉,其实直到她提起雨天与树林,我才将她和那个时候的女孩子联系起来。”
“什么啊,真差劲。”
当时一仪翼从音姐那里偷来情报,将凶手的位置锁定在市郊一个林中小屋内。
而当我赶到时,那名手上染血,身材肥胖的中年男性正准备带着自己未完成的作品逃跑。
在折断凶手的手臂并用脚边的石头将其打晕之后,我救下了那名少女。
“没办法,我当时只顾着将注意力集中在痛扁那家伙上了,对那时的受害人完全没有印象呢。”
啊,那可不是因为他玷污了“兽耳”这个纯粹的概念,我只是单纯地对他的行为感到愤怒。
虽然少女的生命得以获救,但是她的世界被完全摧毁了。
为了自我保护而重新构筑的自我意识,单靠自己的执念是无法维持的。
无法认同自己的父母,无法融入自己的校园。
不被人认可的话就无法以那样的身份立足。而强制要求她接受那个已经被自己忘却的身份也许会导致更严重的崩溃。
事发至今仍然没有放弃自己的执念,以那样牵强的姿态活着实属侥幸。
所以一仪翼才决定帮助她的吧。
我们自己成为信者,就能帮她维持现在的自我。只要让她有事可做的话,就不会执着于思考可能造成人格崩坏的问题。
“顺便将与之见面的冬夏市怪物说成是已死的第一代,只是单纯地为了防止她进行追问而造成矛盾哦?”
南宫遥的记忆中只存在“与黑色的怪物相见”这个事实而已。
那么只要维持这个状态,这种模糊的东西对她而言就会成为事实。
“哎~?我可没有想到阿澈是在隐藏白绫碾的存在这种事哦?”
“那可真是太好了,请绝对不要把我当成那种会有复杂想法的家伙。”
面对一脸坏笑的一仪翼,我也只能装傻了。
“说起来啊,一向倾向于将均线下的常识当作真理的阿澈,至今还是对白绫碾的事情没有报以任何疑问吗?”
“啊,我可不觉得小碾有什么需要由我质疑的地方。”
“比如明明是个习惯承受的家伙,却拥有与人格不符的,足以被称为怪物的狂暴一面,其原因就与阿澈的‘常识’不符吧。”
【因为我向有能力的人许愿,所以引发了现象。】
白绫碾曾经这样对我说过。
将超出常识的一切当作理所当然,以“现象”一词进行概括。并非是“现象”超越了常识,而是我们均线下的常识落后于事情的真相。
这是一仪翼正在逐渐接受的观点。
“阿澈相信那样的话吗?”
“当然不相信——”
其实我也只是自欺欺人地不愿意去相信这种事情吧,没错,自欺欺人。除此之外,这也是说给一仪翼听的谎言。
“因为均线下的我啊,是正义的伙伴呢。”
所谓正义的伙伴,不过是为了让某个少女不再流泪而活跃的弱者罢了。
13.
后来以“晚餐来我家吃夏日冷面”作为交换条件,一仪翼终于答应为我松绑。
今天也算是平安无事地度过了。
虽然晚餐时提出“让霖也穿上猫耳女仆装”这件事让我遭受了无法回避的物理伤害,但是索性并没有危及生命。
如此看来一仪翼在某些地方也是很迟钝的。
关于去年年底的事件,我还隐瞒了些许细节。
其实从看见霖的第一眼起我就想起了她的身份。
我大概永远都无法忘记与她初见时的那副光景。
少女瘫坐在泥泞的地面上,身后依靠着林中随处可见的松柏。血液顺着她的脸庞流了下来,与滴落在面部的雨水混合在一起。
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她的身体颤抖着。
瞳孔放大,目光呆滞。
因为遭受到超过承受能力的蹂躏与践踏,这个女孩子的自我已经濒临崩溃了。
——宛如没有灵魂的空壳。
如果不受外力影响,分支路线大概只有两个吧。
成为没有人格的死物。
或是恢复成与原来人格相同,但是却再也无法露出笑容的少女
无论哪一个,都只会迎来十分无趣的结局。
于是我蹲下身体,对她说出了能将道路引向别处的话语。
“霖——”
上雨下林,将这个时刻以名字的方式镌刻在她的记忆里。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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