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班长同学,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放学后的教室内只有两人——手持扫把心不在焉地偷着懒的人是我,而那名将椅子逐一架在课桌上的少女就是我口中的班长大人。
“如果你能更专心地打扫教室的话,问题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
扶了扶已经成为班长象征的眼镜,整理着课桌椅的双股辫少女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
“别这样说嘛,班长大人,如果我们都专心于手头的事情,那么不就会陷入毫无交流的沉默状态了吗?那样可是不行的,人类只有通过不断对话与理解才能进步哦?哪怕只是值日的这一小段时间,我们也不能放弃推动进步的机会不是吗?”
“不,我只是说希望你能够‘更’专心地打扫教室,而不是全身心地投入到打扫教室的工作中。也就是说只要你能将除了聊天以外的精力都集中在使用扫帚上就好了。可是啊,现在的你只是拿着扫除工具站在原地而已呢。”
“好的好的,我这就动起来——”
说着,我便沿着走廊开始用手中的长柄武器攻击脚下的地面。
“那么,我提问咯?班长大人有没有考虑过关于‘自己有可能并不是人类’这样的问题呢?”
“啊,这算什么啊,中二病发作吗?不过没有关系,坦白地说,我有的时候也会幻想呢——幻想自己是有着异于常人之处的独特存在。那样一定会很轻松把,可以从升学的压力中解放出来,过着充满戏剧性的日常,最后说不定还能沐浴在身为主角的愉悦之中来一次惊天动地的boy meets girl。对了,如果是girl meets girl其实我也不介意。”
这算是意料之中还是出乎意料呢?说着这些话的班长大人似乎完全没有感到羞耻。
“我说的不是那种让人向往的情况啦。”
真是的,完全会错意了。人类中就有些这样的家伙吧,总是喜欢将事情往好的地方想——有的时候也希望自己能以那样的方式思考问题。
“我说的可是更糟糕的情况,所谓不是人类并不是个积极的命题。比如有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只是一部小说中的人物,或者只是某人的幻想,你会不会对自己的未来感到绝望呢?”
“那样的说法实在太过抽象了呢,老实说我没有实感。”
“那么班长大人按照我说的想象一下好了:假设有一日,你像往常那样做完功课,洗漱后上床翻阅了自己最喜欢的书籍,然后带着对明日的憧憬进入了梦想。然而在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站在放课后的教室里,手中拿着扫把——啊,没错,中间的过程完全缺失了,一点记忆都没有。你不记得自己怎么来的学校,不记得午餐的内容,也不记得任何一节课上黑板的板书,你会感到恐慌吗?”
“一定会恐慌的啦,不,还会相当害怕。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大概首先会开始质疑自己大脑是否正常吧。如果只是这样就开始觉得自己不是人类,那么我只能说这是常识淡薄的表现哦?”
“啊,是吗,不愧是班长大人,非常客观地给出了解答。但是那样的答案只有在自己确信所谓‘常识’是绝对正确的情况下才适用吧。”
常识即是地基,会根据常识先怀疑自己的身体状况大概才是正确的反应吧。
“哎?好奇怪啊,常识不是正因为跟正确挂钩才会被称为常识吗?”
“啊,说的没错呢。”
我大概只是在浪费时间吧。
如果将均线下的常识视为绝对正确的东西,大概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跟我进行讨论。
“那么班长大人,我去下洗手间~”
“什么啊,动作快点哦?打扫的工作这样下去在清校前都完不成啦。”
“我尽量。”
说完,我拿着扫把向门口走去。
“对了,虽然这么说很奇怪——明明是同班同学,但是我好像一下子想不起你的名字了呢……”
哎呀哎呀。
“班长大人真是健忘啊。”
我微笑着走到那名戴着眼镜的少女面前,慢慢俯下身子对她耳语道:
“黑木澈。”
少女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想起来了吗?”
“……真是不好意思啊,澈君,看来是我作为班长的修行不足。”
“没关系啦,班长毕竟不是机器人嘛,那我去去就来哦?”
然后,我将扫把递到她手上,转身走出了教室。
其实,我和这位班长大人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不,准确说来是十五分钟前才第一次见面。
班长什么的,完全只是我依据对她的第一印象做出的猜测。不,应该说我只是单纯地知道而已——知道这个戴着眼镜的女孩子是班长这样的事实。
到最后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没关系,反正就跟为了让她叫出我的名字所施展的把戏一样,我自己也只不过是个“现象”而已。
2.
因为记忆是会积累的,所以想要明白自己身处的现状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对我来说最早的记忆是什么呢?
啊,记不得了。
但是正如刚刚那位不知姓名的班长大人所提到的,那种感觉是无法忘却的。
害怕。
无论在哪里睡去,当我醒来的时候自己身处的立场与环境都变化了。
在课堂上睡去,于电车上醒来。
在卧室中睡去,于天台上醒来。
很奇怪吧?
最初的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但很快便发现事情不是可以用那种自我安慰般的理由解释的。
而在那之前我并没有相关的记忆。
也就是说我并不明白自己是何时出现的,只是将自己的存在当作一种必然。
我试着向他人求助——
在对话开始的几分钟完全没有问题。
与他人交流的充实感能够让我暂时忘却自己的烦恼。
但是随着对话的深入,违和感就会开始慢慢的渗透一切。
虽然熟悉每个人的存在,但我却不知道他们任何一人的姓名。
身边的人对于我也是相同的感觉——
不管身在何处,周围的人都会将我的存在当作理所应当的事情,似乎与我交情甚好,到了互相知晓对方喜好的程度。
可是却无法说出我的姓名。
因为我并不真正认识他们。
他们也并非真正熟悉我。
我甚至无法记起自己的姓名从何而来。
就跟很多事情一样,我只是“知道”而已。
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任何直接关系者。
内心深处却隐隐有一种自己拥有那些事物的错觉——假设不向着根源思考,我大概会被那种错觉所蒙蔽吧。
就算来到被认为是家的地方,也永远只有我一人。
就算试图回忆亲人的外貌,最后也只能得出自己一无所有这样的结论。
我只是被随意地镶嵌在这个世界中的生物。
不,连生物都算不上,大概只是个“现象”罢了。
就像风,雨,雷电。
因本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法则而生。
因本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规律而活。
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人群中,然后再莫名其妙地消失掉。
醒来的时候便存在,睡去的时候便消失。
不会有人对我的出现感到奇怪,也不会有人因为我的消失而感到惊讶。
而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依附于某人而存在的“现象”,就是很偶然的事情了。
那一日,我在商店街的街头遇见了那个平凡无奇的少年。
平凡得无可救药。
均线左右的身高,均线左右的外貌,均线左右的着装。毫无特点,甚至不具备个性,就好像能自然地与背景融为一体一样,无法引起常人注意的少年。
在我看来那种程度的平凡反而是一种异常。
就好像刻意地在排斥所有超出均线的事物一样,将自己的存在限制于均线之下。
我们并没有交谈,只是单纯地擦肩而过。
那个时候我明白了——应该说是感觉到了——这个家伙拥有与我互补的东西。就好像是将本来完整的物品一分为二,形成两个独立的个体。我和这个家伙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关系。
他是我缺少的那部分。
不,我并没有作为本体的立场——所以我应该是他所缺少的那部分才对。
我大概是他不需要的东西吧。因为强烈地拒绝着我而使我成为了某种“现象”。
甘愿作为一个均线下的平凡人而从自身的意识中剥离的那部分。
均线之上的部分。
就这样,我毫无连续性地活跃在这座城市的不同地点——
名副其实的不连续存在。
3.
离开教室后的我径直向教学楼的顶层平台走去。
教室中的班长同学就那样放置处理好了,在我离开后她大概就会想起留下值日的人本来就只有她一个吧。
然后我的存在就会被她忘记。
啊——真是伤感啊。
骗你的,时至今日想让我对自己的处境产生些特别的感想,大概已经不可能了吧。毕竟对于自己存在意义的思考,我已经放弃了。
不过时间还是需要好好利用的。
毕竟不只是睡着,只要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我的存在就会消失。也就是说外因导致的失去意识,也会让我暂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想到这点,我回忆起了那个为了验证这一猜想而请那家伙协助我完成的实验。
头部被球棒击打的疼痛至今也无法让人忘记。
这是的,这样的事情我再也不要经历第二次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就会出现在这个城市的其他地方。
至今为止,在这个城市范围外醒来的情况一次也没有。
通过对这些数据的整理,我也开始逐渐明白“我”这个现象的特点。
所以要尽可能在清醒的时候过得充实一些。
因为下次醒来有可能是同一日的其他时间点,也有可能是几日后。
不过这次能够出现在这座教学楼里,真是帮了大忙了。
话说那个家伙不会已经到了吧。
推开顶楼的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空旷的天台与傍晚的霞光所组成的独特风景。
身着制服站在围栏边的女孩子,则构成了以晚霞为背景的另一幅画卷。
“嗯?下午好,澈君。”
大概是听到开门的声音,将黑色长发扎成一束的少女回过头来,露出了纯粹且毫无杂质的笑容。
“啊,应该是早上好才对。”
这家伙名叫安陵碾。
是与众不同,却与我相同的存在。
4.
说起人与人间的初见,应该是怎样的场景呢?
互相问候应该是最基本的吧——然后在做了自我介绍后就会开始寻找适当的话题,由此自然而然地将关系进展下去。
啊,真好啊,那样的展开。
虽然普通到让人觉得乏味,不过那才是正常人的行为吧。
要是能成为正常人就好了。
嗯,骗你的。我可是个相当安于现状的家伙,不过与那个自称安陵碾的少女的相遇,我还是希望能够再普通一些。
并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偶尔我也会做出这样的想象:
如果与这个家伙像是正常的同龄人一样相遇,我们的相处方式大概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微妙了吧。
以两个普通人类的身份相识,而不是两个飘忽不定的“现象”。
【那个……我叫安陵碾,请多指教!】
【啊,我是同年级的黑木澈,请让我们愉快地相处吧。】
这样的展开也不错呢。
普通地成为高中生,普通地享受高中生活,然后普通地毕业。
虽然是被狭隘的常识束缚,无聊至极的均线下的生活,但是那样一定比现在来得轻松吧。
很可惜,现实中我们的初见充满了让人作呕的戏剧性。
在某次我正为了逃避教室中虚伪的空气而来到屋顶时,我与正站在围栏上的那家伙相遇了。
少女脱掉室内鞋,张开双臂站在那作为唯一防护措施的护栏上。
被随意扎起的长发与裙角随风微微摆动着。
宛若鸟儿一般。
我静静的看着这幅将生命定格在消逝前一刻的画面。
“呐,不阻止我吗?”
少女背对着我说道。
声音十分轻快,就像在说着什么让人心情舒畅的事情。
“为什么呢?我可不是那种会干涉他人人生的人啊。”
“真是个冷淡的家伙啊。”
“难道你希望我阻止你吗?”
“嗯,说不定是这样呢。”
“那我勉强试试看好了——首先,能告诉我你想要从这里跳下去的原因吗?”
我悠哉地问道。
“因为没有同伴。”
少女转过身,从围栏上跳了下来,站在了与我同样的高度上。
“但是既然被你看见了,就这么跳下去的话会让你感到困扰吧。”
我看到了她带着温柔微笑的面容。
在那一瞬间我便明白了,所谓“没有同伴”的含义。
那双眼睛与那些因为“现象”而对我做出虚伪反应的正常人不同——好像被填入了什么难以名状的东西。
十分悲哀的东西。
虽然在笑,但是却渗透出细微的感伤。
无法将自己的内心示以他人,只能一人忍耐需要承受的事物。
啊,对了,是孤独吧。
就算不用说明,在看到对方双眼的时候也能明白。
孤独是无法被完全掩饰的。
毫无疑问,这名少女是与我相同的存在。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我做出了权且当作问候的发言。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我指的是作为现象的本质,比如我是被丢弃的“不平凡的部分”——这种程度的自我认识。
“我大概是某人的‘恶意’吧。”
依然是那种柔和得让人有些动摇的笑容,面前的女孩子就像在谈论着自己的姓名一样平静地说出了让人在意的话。
会有能露出这样笑容的恶意吗?
一丝找到了同伴的感动于我心中闪过。
“那么‘恶意’同学,如果你已经无聊到活不下去了的话,就让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5.
虽然身为现象,但却能引发现象。
这是我们已经达成共识的事情。
正因为我们发现了自己拥有这样的能力,所以才能毫无违和地存活至今吧。
现象是非常方便的东西。
超越常识的事件是现象,难以预料的巧合也是现象。
所有事情都可以被现象一概而论。
而我们则拥有引发现象的能力,准确说来是知道引发现象的方法。
并不是什么非常困难的事情,我们仅仅是“在想做某事的时候正好发现自己知道该如何做”而已。
暗示他人,变化事物,转移物品。
均线下的常识中看似不可能的事情,我们却可以试着凭自己的意志做到。
哎呀,其实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获得了无所不能的力量。
死去的生命无法再生。
不存在的物体无法凭空出现。
这些都是最最简单的法则——我们所能做到的事情是有极限的。毁灭世界程度的现象肯定做不到,但仅仅是让某部机械停止运转又显得有些太过简单。
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这点,我并不知道。
所以才需要实验。
在不断的尝试中探索那些能影响到我们力量的法则,以及自己能力的上限。
于是我们开始了那个规则简单的游戏。
由我来用“现象”引起事件,而安陵碾则负责用“现象”将其平息。
在制造事件后尽可能地通知对方,然后由对方想办法去解决。
啊,简直就是由我扮演恶人,由她扮演主角的英雄游戏嘛。
永远没有角色互换的英雄游戏。
6.
“安陵碾同学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我靠着顶楼平台的护栏坐了下来,黑色长发的少女抱着膝盖坐在了我的旁边。
为了方便见面,我们把这个最初相遇的地点设为了集合地。
只要不是苏醒在太过遥远的地方,我们都会尽量赶到这栋教学楼的顶层来与对方碰面。
“我的话昨天就来了哦?”
这个家伙不管什么时候都能露出笑容吧——有的时候我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什么啊,你昨天没睡吗?”
“啊——其实睡眠的话已经有三天没有进行过了。”
三天。
完全看不出来,这不是很精神吗?
一旦睡着的话醒来的时间就会成为未知——坚持如此长的时间大概是有必须要急着与我见面的理由吧。
“真是拼命呐,安陵碾同学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确实有啦,不过先等一下——”
说着,少女从附近的地面上拿来一个方形的物体。揭开层层包裹的棉布,从中取出一个淡蓝色的便当盒。
是在我来之前就准备好的吧,似乎还试图用厚实的包装进行保温。
“澈君先尝尝看吧~”
“这是什么?看起来相当危险……”
“好失礼啊,是可乐饼啦。以前澈君不是有说过‘想吃可乐饼’之类的话吗?”
好像的确是这样。
我记得我的原话是“好想吃女高中生亲手制作的可乐饼啊”,看起来这家伙只是微妙地抓住了重点。
不过这其中真的没问题吗?
平日里对烹饪敬而远之的安陵碾突发奇想做了食物给我。
一定有什么企图吧!
“别担心,虽然我有三天没睡了,可是这个是下午才借用家政教室的材料做的哦?”
啊,好像是呢,接过便当盒的我感受到了从容器底部传来的温热。
说起来这家伙虽然是恶意的化身,可是从平日的行为里却几乎无法感受到她的恶意。
以纯粹的笑颜示人,让人感到安心的存在。
所以应该没问题吧,手中的食物。打开盒盖,被油炸至金黄的肉饼散发出让人安心的香味,整齐地排列在盒中。
外观看起来也很棒。
色香味已备其二,那么我就尝试一下好了。
于是我拿起了便当盒中的筷子,在安陵碾期待的目光中夹起了其中的一个送至嘴边。
慢慢咬下。
“怎么样,澈君?”
“唔……”
果真在挑选食物的时候是不该被色泽和气味迷惑的。
究竟是加入了什么调料才能糅合出这样的味道呢?啊,是醋吗?不不不,不止是醋,还有很多根本不会大量加进可乐饼中的材料。
没错,不知名的食材配合比例错误的调味料,造就了难以名状的独特口味。
实在是,嗯,难吃。
“果真失败了吗?”
大概是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了我对口中食物的感想,身边的少女用有些受挫的声音说道。
什么!难道你都没有自己先试吃一下吗?
“那个,安陵碾同学,我觉得哪怕只是稍微引发一点点现象的话——比如让调料以正确
比例混合的现象,结果都能好上很多啊……”
“哎?”
明明自己有这样的能力却不去使用,到底想干什么呢?
虽然能力不是万能的,但是只是完成一道料理的话还是没问题的。
作为现象的她对此应该相当了解才对。
所以刻意不使用现象的理由是……
“普通人类可是没有办法引发任何‘现象’的哦?”
果真如此吗。
“真是的,安陵碾同学还没有放弃做一个普通人类吗?”
“嗯,没有~”
用充满元气的笑容回答了。
无论如何都不放弃要成为普通人类的想法。
真是执着啊。
“顺便啊,我决定不再去弓道部了。”
“是吗。”
参加社团活动对于身为不连续存在的他,本身就是一件相当辛苦的事情。能放下那种毫无意义的坚持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沉默。
似乎触碰到了有些伤感的话题。
“啊,那种事情怎样都好。还是坦白吧,安陵碾同学,特地制作料理给我有什么企图呢?”
“哎~为什么就不能当作我是纯粹出于好意想要满足澈君的愿望呢?”
“不可能的吧。”
“说的也是呢。”
身旁的少女站起身来,用手掸了掸裙角。
“澈君对自己的本体出手了吧。”
“本体这样的说法让我有些不爽。”
“总之就是两天前吧,澈君引发了现象不是吗?那个被媒体曝光为邪教团体的现象。”
啊,是的,那可是我与她之间英雄游戏的一环。
只是一时好奇而已——如果能同时以想象影响多人,那么人数会有上限吗?
于是我试着去做了,结论是靠我的一己之力所能影响的人数,大概是四百人。
事件本身的灵感大概来源于那个将我丢弃的少年吧。
就算彼此分离,拥有不同的外貌和性格,思考方式还是一样的。很有可能是在那个时间点,自封为均线下常人的他有了什么奇怪的点子,然后一边想着“太荒唐了,那种事情”,一边将脑中的想法丢弃了。
于是名为“百人一首”的怪异想法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我的东西。
“那个现象的目的,就是要加害于澈君所依附的那个人类吧。”
“……”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安陵碾的语气中非常难得地混入了些许消极的情绪。
“不为什么。我只是想知道结果会怎样而已。”
“什么结果?”
“当然是那个家伙死掉之后我的下场咯?”
是会凭空消失呢?还是代替他成为原本的人类呢?
真是好奇啊。
如果能借此找到打破现状的方法就好了。无论结果如何,安陵碾都能作为旁观者将其记录下来。
就像是科学进步的必经之路,我的行为只是单纯的实验而已。不计代价也无视损失,只是毫无生胜券的豪赌。应该说是在代替面前的少女去做出尝试。
尝试寻找成为人类的方法。
我的话就算消失了也无所——
“啪——”
脸上传来一阵灼热感。
被打了。
被面前的少女俯下身来打了。
“为什么这么轻率!”
听不出是难过还是生气,安陵碾只是大声对我叫喊着。
“澈君就不能珍惜自己,好好地活下去吗?”
“我们这副样子能算活着吗?”
没有切实的存在,无法与他人深交,甚至没有安身之所。
这样的状态真的能被称之为活着吗?
安陵碾自己也是清楚的吧,所以才要假装自己是个人类。
“澈君对我来说就真真切切地活着啊!”
“……”
“如果澈君消失掉的话,我不就又会变成孤身一人了吗!”
虽然无法被他人所承认,但是我们却可以承认彼此。
这个家伙真的是被人舍弃的“恶意”吗?
作为恶意来说实在太过善良也太过脆弱了。
制作那种难吃的料理大概也是为了告诉我这种事情吧——就算不成为真正的人类,我们也是有办法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下去的。
没有必要做出那种赌上未来的实验,只要按照正常人的做法,体验普通的日常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知道啦。”
站起身来,将手放在泫然欲泣的少女头上。
“以后不会再做了。”
稍微平静了一些的安陵碾点了点头。
“但是啊,除了改变那个我所依附的家伙以外,我还有一件事想尝试呢——假如我从这里跳下去,因为高空坠落而死亡的话——是会消失后于某处醒来并成为其他存在,还是会就这么成为子虚乌有的东西呢?”
“哎?”
“骗你的啦。”
7.
能重新在围栏边坐下开始对话,实属不易。
虽然安陵碾看起来还是有些生气的样子,不过在我当着她的面把一整盒难以下咽的可乐饼吞下去之后,她脸上表情立刻转为了担心。
当然为了能吃下那种东西,我最后还是对自己引发了现象。
将自己的味觉暂时麻痹。不知为什么我无法改变手中食物的口味——啊,难道难吃的程度已经超过我的能力范围了吗。
“说起来,那个事件最后还是被顺利解决了啊。”
“是啊,所以我在计分簿上为自己加了一分。”
身旁的少女显得有些得意。
“原来还有那种东西吗?顺便现在的比分是多少?”
“25比0,我领先~”
是吗,简直一败涂地啊。
“不过这次事件能够被解决,我并没有太大的功劳呢。我所做的只是用现象让两个有能力应对事件的人类碰到了一起。”
“哦?”
“我只是给了其中一人出门的理由,另一人则直接告知了将要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说,我所制造的事件被两个人类阻止了。
那种规模的异常,却被两个均线下的存在所平息,应该说这两个家伙才是真正的异常吗?
啊——真是失败啊。
这种感觉不亚于事情被解决的当晚,我路过现场时所产生的感想。尽管十分失落,但我还是想办法用现象尽量处理了当时的状况。让身体并无大碍的人苏醒,编造不同的受伤经历,分流去不同的地方就诊。在能力范围内的伤势,则使用现象对他们进行医治。
下手真重啊,这两个家伙。让所有被放倒的棋子都活动起来着实花费了不少时间。
而那两人最后发现自己所经历的战斗变得无迹可寻时,一定相当疑惑吧。
啊,对不起,因为以后还要用到相同手法的缘故,所以现在还不能被警方或者媒体抓住破绽。只要能稍微放出“有来路不明的组织存在”,这样的信息就足够了。
于是“百人一首”的存在便如我所愿地流传开了。
“那两个都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人类啦。其中首先介入到事件中的女孩子,因为特殊的家庭背景而成为了相对不普通的存在。而另外一个,是澈君知道的人啦。”
“我知道的人?”
“冬夏市的怪物。”
啊,原来如此。
是那个已经无形中渗透进这座城市的家伙吗?
于网络上流传,成为人们的谈资,甚至开始引起媒体注意的都市传说。
以恶意湮灭恶意的怪物。
大概这个怪物本身都没有注意到吧——它自己正在蜕变为某种属于冬夏市的符号。
身处恶意的顶点,却又站在恶意的对立面上。
“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怪物真是相当了不起呢。”
“是吧~”
“它最终会成为让均线下的弱者感到安心的符号吧。”
我这样坚信着。
【真是糟糕啊。】
所谓冬夏市的怪物是由安陵碾所制造出来的东西。
通过在普通人身上施加“现象”得到的产物。
虽然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但是结果显而易见地摆在眼前——均线下的人类被置身于恶意之中,成为了某种令人恐惧的存在。
这大概就是安陵碾的恶意吧。
“也许时间再多一些的话,就会像澈君说的那样了吧……”
我从少女的脸上看出了落寞的神色。
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难道并不是因为我所想象的原因才制造了那样的家伙吗?以身为恶意的自己的方式,创造出能应对所有异常的生物——
“安陵碾同学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就算不是因为澈君,这个世界上也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现象’不是吗?”
没错,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构造,已经被设定好的法则无法被任何人改变。不管人们愿不愿意,“现象”都会发生。而在所谓常识中作茧自缚的普通人,是无法面对由现象所带来的事件的。
“所以无论是谁,都需要一个能够让自己感到安心的符号。就算是那个怪物本身,也应该是在追求着类似的东西吧。所以,我就这么做了。说到底,我行动的理由十分简单哦?”
我重新看到了那纯净的微笑。
“我喜欢着所有人类嘛。”
“原来如此。”
明明身为恶意,却喜欢着将自己丢弃的人类吗。
无法理解啊,这种让人迷惑的温柔。
“这跟是不是人类没有关系哦,澈君?我们只是以与人类不同方式存在着而已。想要守护他人的心情,想要让日常继续下去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是吗,如果我们现在度过的时光也能被当作是日常的话——
“所以澈君能答应我吗?”
目光相会。
少女的笑容融化在了傍晚柔和的阳光里。
“保持现状就好,不要去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这样啊。”
是想要带着成为人类的幻想,以“现象”的身份活下去吗?安陵碾同学。
你一直都是个相当矛盾的家伙呢。
“我答应你。”
“嗯,太好了。”
简单的言辞便能使少女的笑颜得以延续。
8.
在那之后,大概是因为放下心来的缘故,安陵碾很快就向睡意屈服了。
毕竟三日未眠嘛。
于是靠在我的肩膀上,带着十分安心的表情睡着了。
而我静静地坐着,看着身旁的少女的身体慢慢消失。
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不是吗?
虽然可以用言语麻痹自己的思考,但是我们无法否认自己就是这样的存在。
失去意识的时候就会消失,非人类的“现象”。
从指尖开始,她的身体逐渐分解成闪光的灰烬,被风吹散。
无法做出多余的感想,我大概只是觉得难以平静而已吧。
直到她完全消失在空气中为止,我才站起身来。
这样在她苏醒前,这个世界上都不会出现“安陵碾”这个存在。就利用这个机会速战速决好了。
对不起,安陵碾同学。
就算是人类,也是会说谎的。
9.
无法准确记起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因为自己麻烦的体质,我的时间概念一直十分混乱。
那天我只是像往常一样在放学后的时间点来到教学楼的顶层。
但是与之前不同的是,安陵碾已经出现在那里了。背对着顶楼的入口,趴在栏杆上。
“呐,今天不去参加弓道部的社团活动吗?”
虽然不是人类,但这名少女却试着成为人类。
上课,融入集体,参加社团。
这对于我们来说很困难吧。
为了能让社团里的成员能记住她,甚至以多日不眠的方式来连续参加社团活动。
真是太蠢了。
结果必然是收效甚微。
世界的规律是无法被改写的,更何况我们只是顺从于规律而产生的现象。
但是这个家伙没有放弃,依然将参加社团活动视为义务一般。
所以今日能在这个时间看见她,让我颇感意外。
“安陵碾同学——?”
因为对方似乎没有听见我的话,我试着走到她身边,呼唤她的名字。
少女的肩膀颤抖了一下,慢慢地回头看向我。
“澈君……”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啊,是笑容吧,那种已经几乎成为这家伙身体的一部分的笑容,此时此刻并没有出现在她的脸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些茫然的表情。
“……我好像……被弓道部的前辈甩了呢……”
“是吗。”
嘴唇颤动着,少女微微低下头。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脸上带着些许泪痕。
明明身为现象,却想像人类那样生活,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的吧。就算努力地出现在喜欢的人面前也无法在他的记忆里留下印象。在对方身边时可以愉快的交谈,但是回过头来就会发现那只是虚伪的假象。
现实比梦境要残酷得多。
而安陵碾则选择了沉迷于梦境之中。
“呐,澈君……我们的存在究竟算是什么呢……?”
“……”
“……可以告诉我吗?”
是因某人而生的现象。
但是我说不出口。
安陵碾大概是是在期待着我告诉她一些一戳就破的谎言吧。
只是能起到安慰作用的,没有意义的谎言。
但是那种东西我也同样无法编造。
“我有的时候会很害怕……”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如果我睡着之后就此消失,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话该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
对不起。
我不知道。
平日里总是用笑容掩饰自己脆弱的部分。
大概只是单纯地累了而已吧。疲于做出坚强的模样,疲于装出阳光的外表。
少女抽泣着,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下来。
而我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
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站着而已。
10.
也许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了吧。
下定决心要不惜代价地找到打破现状的方法。
11.
“残局已经摆好,所以请陪我玩一下吧。”
才刚刚听见接通的提示音,我就对着移动电话的麦克风如是说道。
而作为回应,听筒里只传来公共场所特有的嘈杂声。
“对了,初次见面,请对关照。啊,我们并没有真正见面所以刚刚那句话就当作是我因为个人喜好而随意加入的台词吧。既然我放在那个包裹里的手机被接听了的话,看来我的礼物已经确实送到了。你不会刚好是那种薄情的人吧——因为这大概是我参与的最后一次游戏了,无论如何都请跟我玩到最后。我可是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哦?”
试着仔细聆听对方的反应,但是除了人群所发出的吵闹声,我什么也听不见。
连凑近听筒所发出的呼吸声都没有,电话那头的人类正保持着让人惊讶的镇定。
不,人类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吧。
因为与我通话的可是冬夏市的怪物啊。
“没关系,我可是信任着你的,怪物同学。在看到那样的犯罪预告后你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你的本能会让你不自觉地向着其他恶意靠拢——没错没错,你抗拒不了不是吗?所以我猜你现在一定已经达到我信中所提到的位置了吧。嗯,冬夏市中心车站附近。”
“……”
“顺便,我给警视厅寄出了同样的预告哦?不过看来那边的重视程度完全不够啊,只派遣一人来这里做巡查工作的话真是太不谨慎了,我该感到难过吗?明明真心诚意地发出了提示却得不到重视,真伤感啊。”
这家伙打算沉默到什么时候?
“对了,还记得‘百人一首’这个词吗?一定记得的,就是最近新闻中被频繁提到的组织呢。你与他们接触过不是吗?虽然不是以握手赠礼为开端,以友谊与良好关系为基础的接触,但是至少能在你的记忆中留下深过课堂上板书的印象吧。”
来尝试一下吧,对这个怪物发出挑衅会怎样呢?
“我就是控制着这个组织的人。”
我听见了沉重的呼吸声——
终于有些反应了吗?可喜可贺。
“所以,这次我也特地麻烦那些家伙帮忙制造了有趣的事件哦?”
不,大概算不上有趣吧。
“总之这是个每日都会有人死去的世界,今天也不例外。只不过现在你的行为将影响到大约200人的存亡哦?啊,不用有太大的心理压力,这与每天自然死亡的人数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吧。只要抱着游戏的心态参与进来就好,顺便一说,我也在被你左右生死的人当中呢。应该稍微有点兴趣了吧?不要感到奇怪,就当作我是一个疯狂迷恋着社会实验的家伙好了,我可是为了得到结果而无视付出的人呢——”
“……不可原谅。”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女声。
但是混于其中的愤怒依然刺痛了我的鼓膜。
不可原谅的究竟是什么?是我轻视所有生命的态度还是将她当作棋子使用的做法呢?
“真是感动,从刚刚开始就保持着沉默的你,终于与我产生了第一次互动呢,值得纪念。是女高中生吗?是女高中生吧。我啊,最喜欢女高中生了,特别是你这样带有怪物特质的女高中生——这种魅力大概没有多少人能理解吧。不过没关系,让我们开始吧,那个跟手机放在一起的USB存储设备可是关键道具。没有带在身上的话现在你就已经出局了呢。不,你一定带在身上吧,就算是直觉你也能感受到那个东西的重要性不是吗?那么我现在就把游戏规则发给你哦?请好好享受我的作品,顺便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兴奋。
跟想象中的一样,这个家伙与那些用常识将自己束缚在日常中的人不同,是个持有恶意却厌恶恶意的扭曲存在。
我在跟那么有趣的家伙对峙吗?
太棒了,实在太棒了,因为啊——
“我果真最讨厌均线下的平凡人了。”
12.
找到那两人比我想象中的要简单。
稍微使用一些现象就能轻松地与掌握线索的人成为无话不谈的关系,然后在离开后让对方忘记自己的存在。
首先被找到的是名为一仪翼的少女。
并没有花太多功夫,只是走访了部分被卷入了那个事件的家伙——也就是说在当天的战斗中**掉的人,就轻松得到了关于她的情报。
最后藉由外貌与制服样式找到了本人。
浑身散发着凛冽气息的女孩子。
——除此之外似乎很难找到更为恰当的形容。短发配合穿着整齐的制服,给人一种毫无死角的感觉。而在我上前搭话时,更是感受到了她那前所未见的敏锐直觉。
如果我是普通人类的话,大概根本无法获取她的信任吧。
但这名少女毕竟只是普通的人类。
在我施加了与他人相同的现象后,便从她口中得到了那个名字。
白绫碾。
冬夏市的怪物原本的名字。
最初只是尝试性地提问,没想到真的有所收获。为了不破坏与之相会的惊喜感,我决定不与这个有趣的家伙直接接触。
只要知道名字的话,就能查出住址,接下来将任务道具送货上门的工作就易如反掌了。
啊——没错,我要将这两个异常的人类编入此次事件的脚本当中。
这真的只是个人兴趣而已。
我与安陵碾是不同的。
应该说与她相反。
并非恶意的化身却总是对他人充满了恶意,这是在尝试直面自我后得出的结论。虽然同样对能够成为人类一事心怀向往,但是我大概讨厌着那些安于现状的普通人吧。
为了能够生活在所谓的日常之中而将自认为碍事的东西丢弃,造就了无法融入日常的我们。纵使我们能看到更多但是却无法逃离世界对我们的束缚。
果真还是生活在均线之下比较轻松,所以你们才会选择止步不前不是吗?
我们终究无法像常人一样将自己留在狭隘的世界中。
因为做不到所以生气,甚至心生怨恨,就好像不明事理的小孩子一样。明明知道自己愤怒的来源是自己的实力无法满足野心,却依然将自己的不满迁怒于那些过着悠哉生活的普通人。
我就是这么过分的存在。
至于向着常识的大门外跨出第一步的那两人是怎么想的呢?
一仪翼与冬夏市的怪物。
我很感兴趣呢。
你们能接受自己所习惯的日常被摧毁得一干二净吗?假若真的如安陵碾所说,你们是能够处理这个世界所发生的非日常现象的家伙,请让我好好看看你们的做法。
来试试吧。
特别是被称为怪物的人类。
如果配得上怪物这个名号,那么一定有着可以与怪物相提并论的生命力吧。如果我要在此摧毁这个充满恶意的都市传说,身为怪物的人类会怎么做呢?
我只是单纯地想要在这里埋葬那个怪物。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与都市传说较量的生存游戏。
13.
“百人一首”这个组织并不存在。
那只是一个被误读的现象。
在我尝试着对复数个人类引发现象后,让他们以同样的方式行动——毫不相干的人类便出现了组织性。而这种组织性就被一般人理解为了“城市内出现了来路不明的宗教团体”。
为了确实让这个现象能够作为“组织”存在,我前后利用不同的人类引发了一系列规模不同的事件。
但是无论是谁都没有可能对这个组织进行调查。
因为组织的存在,本身只是一种由毫无关系的人所组成的假象。
于是“百人一首”成为了我的掩护与道具。
此时此刻,冬夏市中心车站便成为了这个虚伪组织的游乐场。
用最大限度的四百人所布置的棋局。
乘务员,保安,控制室工作人员。支撑起这座建筑的关键人物已经成为了恪尽职守的棋子。
配合着让站内某些麻烦的安全设施失效的现象,事件的准备工作才最终完成。
也就是说,通过一系列的现象,我终于完成了构架于理想条件之上的试验场。
这个时间点,站台内的两条不同轨道上分别停靠着等待出发的列车。我们就将它们简称为列车A与列车B好了。
而在五分钟后,会有另一辆全速驶来的列车C与其中一辆发生物理碰撞。
因为缺乏相关经验,我无法想象这个犹如沙盘中的灾难场景——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脱轨,燃烧,爆炸,碾压,刺入,撕碎,灼烧这些字眼肯定会被用在事后媒体的报道之中。现在我的心情就像在等待着一场迷你灾难的降临,兴奋与期待几乎以可见的形式从我的举止终渗透出来。
啊——不会给你们求助的机会的,为此我破坏了周围所有的移动通讯发射塔及其关联设备。列车C已经无法从中进行任何控制,也就是说完全成为了我所制作的武器,以毁灭性的速度向着列车A驶去。
得不到通知,无法阻止,这是以人为方式造成的必然惨剧。
唯一的变量被交到了被称为怪物的少女手中。
在控制室使用那个USB存储器的话,就能在列车C驶过最后一个进站分岔点前对道岔系统进行修改。
不过结局只不过是改变了冲撞目标而已。
那只是个可以做出选择的残酷道具。
在我将这些内容以简单易懂的文字发送给那个怪物少女的时候倒计时就开始了。
留给她的时间大约有五分钟吧。
假如她花掉两分钟去尝试其他方法的话——比如通知站内工作人员,或者强行闯入进行人员疏散——那么留给她的时间就只有三分钟而已。
不过那种尝试是徒劳的。
作为车站主干的人类已经因为我引发的现象成为了游戏的一部分。如果想要做出逃避选择的任何行为都会受到阻止。
所以留给冬夏市怪物的游戏内容,就只有这个选择题而已。
为了能够帮助她做出判断,我同时传给了她两辆列车上的乘客名单。
列车A的名单上,有那个将我作为多余的部分丢弃的少年。
在列车B的乘客名单上,我则在其中添加了“我”这个字眼。实际上,我也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除此之外,我给予了名为一仪翼的少女留在站台内的理由,将她卷入了这个事件——利用虚伪的情报引发了现象,这名少女的直接关系者应该会在此刻登上两辆列车之一。如此一来她就被牵制在了站台内部。就算他的确拥有阻止事件的能力也无法了解到事件的全貌。
而这个事件对她造成的影响则是另外一个让人感兴趣的命题。
可以阻止这个游戏的人已不存在了。
不管结果如何,碰撞都会毫无预兆的发生。
既然来到现场,冬夏市的怪物就已经被卷入这个对她压倒性不利的游戏当中。
无所作为即是违背自己的行为方式,而有所行动则会让自己成为共犯。
不,因为之前通知了警方的缘故,以监控录像为证据的话怪物君大概会被认定为事件的主谋吧。
以怪物的姿态出现吧。
既然已经来到这个战场,那么你也必然带着那身虚伪的装扮不是吗?
只要打扮成传说中的黑色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就能以另一重身份做出选择。
但是与此同时,身着黑衣的怪物,将从与恶意对立的存在变为真正背负恶意的代言;由颇为正面的都市传说变为被人诅咒的对象。
这样一来那个身为怪物的人类也不得不放弃怪物的身份了吧。
冬夏市的怪物就会在它成为某种符号前被摧毁。
那就当作是我的胜利好了。
而我和那名少年一定会有一人在这次事件中丧命。
没错,无论是哪个都无所谓,我只是想帮助安陵碾找到答案罢了。
当这种作为依附关系的平衡被打破时所发生的现象。
啊——这才是最根本的目的不是吗?虽然整个事件看起来就像丧失心智者的玩耍,但其实我就是这样的家伙。既然没有活着的实感,不如赌上所有的东西改变那些让自己毫无感想的人或物。
我是存在于这荒诞世界上的一个现象,这场不知会如何收场的混乱的始作俑者,无端怀抱着恶意的卑鄙小人。
那么让我看看你的选择吧,冬夏市的怪物。
14.
之后我输了。
输得十分彻底。
在我将手机连接上车站控制室的监控器时,便看到了那名少女的身影。
苍白的长发与无神的双目,全身散发着异常气息的人类。
舍弃了怪物的外表,转而以普通人的身份出现,在最后关头扭转了列车走向的女孩子。
白绫碾。
这个名字大概在此之后会成为恶意的代名词吧。她将被世人诅咒与唾骂,成为没有容身之所的存在。
然而冬夏市的怪物则得以从这个事件中脱离。继续作为都市传说存在,最终成为象征着恶意对立面的符号。
冬夏市的怪物对于这个女孩子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是远超过自己本身,接近于理想和信仰一般的存在吧。
将自己舍弃,以人类的身份承担下即将发生的一切,从而保护由自己所创造的都市传说。
在她发现监视器,并对着镜头做出拇指向下的手势时,我就明白了——这个家伙理解这场游戏的意义。
所以我是战胜不了她的。就算被逼入绝境,冬夏市的怪物也不会被摧毁。
只要有其他能够继承这个名号的人类,这只以恶意对抗恶意的怪物就不会消失。
世界上也存在着这样怪异的人类吗?
为了为他人保存值得被信赖的东西而舍弃自己的立足之地,背负起一人无法承受的不幸。
均线下的普通人,太幸福了。
让我好好享受事故发生前的这个瞬间吧。
放弃自己的人生也要扭转列车方向的理由很明显了不是吗。我不认为拥有那样眼神的怪物会单纯只为了干掉我而倾尽全力。
在我传给她的乘客名单中拥有她必须要拯救的人。
啊,那一定是对她来说相当重要的人——在短时间内让她最终相信了这个名单的真实性,决定用自己的全部去保护的人。
可是我是个让人作呕的家伙呢。
只是单纯的为了引起混乱,扭曲他人的人生,我做出了充满恶意的行为。
我对调了两辆列车的乘客名单。
就算是满口谎言的我,有的时候也只是单纯地想要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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