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祁府走出来，沈云琪欢声笑语，心情不错，而林祯辰则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林祯辰从皇鹿城回来后，得知自家遭贼的消息，在沈云琪提供的“线索”指引下，自然是得上祁府走一趟的，敢对自家母亲动歹念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对林祯辰来说，此次祁府之行惩治不轨之徒倒是次要的。下黑手的人不过是个小小的管事，想弄死他法子多的是，初一不行，还有十五呢，他并不急这一天。
林祯辰这次来祁府主要目的其实是想看望一下祁澣轩，可惜没见到人。向方盛涛一打听说是被祁老爷禁足面壁思过，暂不见客，让林祯辰有点担心祁澣轩如今的精神状态，他知道祁澣轩是那种越关反而越不会安分的人。
之后拜见了二少爷祁天凡，本想从他嘴里套出点祁澣轩的情报，却发现这祁天凡为人处世太过油滑老练，一顿酒饭吃下来不是客套就是官腔，像防贼似的防自己。不过仔细想想也对，自己本来就和祁天凡不熟，对方防范自己也很正常。
本来林祯辰还想拜托一下方盛涛帮忙的。
然方盛涛作为祁府的“大内高手”已经足够给自己的面子了，不好意思再麻烦老人家为自己强行引荐。只能写一封密信让方老转交给祁澣轩，通知他已经成为白凝寒的关门弟子，宗主会一直为他留好这个位置，如果他可以回到白凰宗的话。
之后便和沈云琪一块儿返家。
是夜，李文华激动异常，根本无法入眠，兴奋像头吃了药的种马，乃至流了鼻血都浑然不知。头悬梁，锥刺股，时不时捧着本《论语》、《孟子》念念有词，比当年他科举考秀才还拼。
李文华之所以今夜如此反常，是因为林祯辰告诉他，明天要带他去白凰宗面试，考察一下文学素养。
如果通过了，便可直接以白凰宗预备弟子的身份，与今年这一届的学子一同入学。
拜入仙门修行是李文华毕生的梦想，准确的说，只是他的幻想，可望而不可及。穷文富武，他以前最大的愿望其实就是考个秀才，那样家里就可以不用交税，减轻父母负担。
因此当林祯辰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连打自己数个巴掌，抱着林祯辰又亲又摸，就差没给下跪。
林祯辰受不了他，告诉李文华这是沈云琪吩咐的，李文华这回直接泪流满面地给沈云琪跪下了。
直到现在李文华仍旧觉得这一切幸福地有些不真实，同时心中也有几分失落。
若是父母还在，看到自己有机会拜入仙门肯定会为自己感到自豪的吧，八成还会把家里最肥的几只鸡鸭杀了给自己饯行，说不定还会………
沈云琪则是林祯辰一块儿吃喝聊天，一副悠闲自得的表情。
但他心里要说不紧张，那肯定是骗人的。
沈云琪前世（前一个世界的简称，不是上辈子）挂科最多，考试恐惧症中度患者。
他和林祯辰喝酒聊天，其实问的都是考试的注意事项，但以往每一届都是没有设置考试的，因而林祯辰压根无可奉告，没法预料，只得不断给沈云琪打定心丸说不要紧张、考试会放水、船到桥头自然直之类的话。
沈云琪和林祯辰聊久了，发现他的话无非就那么几句，也有点道理，遂也不聊考试的事，开始和林祯辰吹逼乱扯。
“哎，林兄。究竟什么是修行？是指修仙的意思吗？”
“额～修行就是修行呀。你突然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是修仙的意思啦。修仙只是世俗的叫法，是人就有极限，有寿命。修行之人只是比普通人活得相对久一点，喊我们神仙的通常都是文化水平不高的百姓”
“能活多久？最高记录是几年？”
“嗯～如果修行过程中没有留下太严重的暗伤、不过度劳累，修炼到凝真境一般可以活一百五十岁到两百岁。修炼到玄灵问道境可以活三百到四百岁。灵寂大乘境可以活到六百岁左右，再往上我就不知道了”
“最高记录众多纷纭，有人说一千岁，有人说几千岁，也有人说永生。真相如何我也不清楚，但我个人认为最多也就八百或者九百岁吧，上千岁太夸张了”
“咦，照林兄你这么说，修士可以多活这么久，那肯定是个人都想拜入宗门修行的吧？可为什么今天和我们喝酒的那个祁府二少爷祁天凡不当修士呢？他那么有钱，也有人脉，拜入个江湖宗门不难吧？”
“你说祁天凡啊，他是可以拜入宗门，可，不是每个人都想当修士的。一样米养百样人，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不少人也想做个普通人度过一生的。活得久也有活得久的痛苦，会见到太多生离死别，看着自己的亲人玩伴一个个离世，也有修士不想面对这样的痛苦而选择自尽的”
“林兄，你有对象吗？？”
“哇～沈兄，你问得我猝不及防啊…这才是你真正想问的吧…”
沈云琪一本正经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大老爷们，怎么就不能问了嘛？”
“嘛，画风突变，一时没适应。我没对象，我娘说不用急着找，怕影响我修炼，加之修士谈恋爱本就是件很复杂的事，我也不想这么年轻就葬送在婚姻的坟墓里”
林祯辰喝口酒摆手道:“唉，大老爷们嘛。七情六欲，人之常情。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搞虚的多没意思”
“你刚刚说的，修士谈恋爱是件很复杂的事，这怎么说？”
“修士不是活得比常人久嘛，几百岁的时光啊，你说有几对有情人能坚持几百年的爱情？红杏出墙，脚踏十船那是屡见不鲜。有时几百岁的人和几十岁人在一块，你想想那画面，是不是很违和？”
沈云琪听到这个回答，不禁一阵恶寒。
沈云琪摆手道:“没没没……我就是突然联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们修真界的人不是都活得比较久嘛。我就觉得很奇怪，按道理修士活这么久，又有钱，那岂不是可以一直生孩子？修真界人口数量不会爆炸嘛？”
林祯辰听到沈云琪这么说，大笑几声，抿了口酒道:“你能想到这点也是有趣儿，果真如此的话，的确早就人满为患了”
“上天是公平的，给你一样好处，便会拿走你另一样好处。修士活得是长，不过嘛，代价就是……无法生育”
沈云琪听到这，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满脸震惊。
林祯辰看着沈云琪震惊的表情笑道:“修士在练到淬体境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后代啦，无法与人生育，男女皆是。所以啊，入我们这行，常常也有人自嘲说是出家当和尚，四大皆空，哈哈哈……”
沈云琪嘴巴有些哆嗦道:“那……那可以在修行前把孩子生了呗，等孩子长大了，再把孩子也培养成修士。当然，在之前，让孩子把孙子生下来，然后……”
林祯辰不紧不慢道:“然后，然后沈兄就不觉得这样子，家庭亲子关系很乱嘛？学武要从小抓起，一般十几岁，至多二十几岁就要趁身体还年轻的时候开始修行，也就是说十几岁的年纪，自己还没长熟，就得去忧虑自己的孩子。虽然也不是不行，毕竟大多数百姓十几岁的时候有孩子也算正常，可要是一代接一代这样传下去，你说人会不会疯？”
“父亲和儿子差十几岁，儿子和孙子差十几岁，那个年纪都各自忙自己的修行，能有多少时间体会和孩子的亲情？这么小的年龄差，难道就不觉得突兀吗？修士的私生活本来就比较乱，你的儿子以后很可能会沾染上你的女人，你能接受这样的事？”
“并且照这个速度生下去，人口增长太快，一个家族的财产怎么分配？够分吗？”
“还有啊，既然都想让自己的孩子当修士，可问题是有这么多江湖宗门能够接纳这么多人吗？环境都是有承载极限的，宗门也是如此，没有宗门可以养活这么多人，那会崩溃的，社会也会大乱”
“因此啊，绝大多数江湖宗门都有一个默认的规矩，在接纳弟子时，会彻底查清他的族谱，不接收有子嗣的弟子。当然，也有的宗门可以接纳有孩子的人，但前提是……你不能再让你的孩子当修士”
沈云琪听到这，沉默了许久才重新开口道:“可这样的话，林兄你就绝后了呀！你为什么不在修行前生个儿子呢？”
林祯辰夹了口菜边嚼边说道:“一个原因是我当时太穷了，生了孩子也养不起。另一个原因就是即使当时我养得起孩子，我也不会生下来”
沈云琪疑惑道:“为什么？”
林祯辰一字一字道:“你会选择看着你的孩子慢慢老去，死在你面前，而你却还活着吗？”
沈云琪再次陷入沉默，过了七八分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向林祯辰说道:“林兄，所谓的宗门，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又为什么而存在？”
林祯辰拖着下巴沉思良久道:“我们修行之人其实也是异类，过着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的生活，见过太多生死离别的修士，其实都很寂寞，一个人生活，太过痛苦”
“而人是群居动物，忍不了孤独，会想寻找同伴，互相报团取暖。宗门正是这样一个地方，为我们这些异类提供去处的地方”
“当我们身边直系的亲人都离我们而去时，宗门就是我们修士的第二个家，为我们继续提供温暖与亲情，大概就是这样吧”
“至于沈兄之前说的绝后问题，其实可以通过领养或者收徒为子的方式解决，只要自己的那份传承和回忆能够传递下去，就不算绝后啦。当然，领养或者收徒也有想当多繁杂的规矩就是了”
沈云琪听罢，内心五味杂陈，低头不语。
林祯辰见他这幅神情，严肃道:“沈兄，你如果现在退出的话还是来得及的，看你怎么选择啦”
沈云琪沉思了一会儿，憨憨笑道:“我不退出，没路可走啦。这个世界太危险，没有点实力，分分钟就没命。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哈哈哈……”
林祯辰听着沈云琪的笑声，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是点头默默敬了他一杯。
酒足饭饱后，沈云琪走到李文华身旁，告知他成为修士后会无法生育的事情。
李文华放下手中的书本，久久不语。
但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做出了选择。
沈云琪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别读太晚，早点睡觉，熬夜伤身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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