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沈云琪和李文华早早起来，对着镜子小心梳妆打扮。
毕竟是要去面试的，人靠衣装，印象分不能差了。
脱下原先世界的衣服，顺顺头发，戴好一顶内质丝葛巾子的四方幞头、内里穿戴一件白色翻领和及膝缺胯袄子、上身最外围再套一件黄白襕袍、术好腰带。
沈云琪第一次穿正式的古装，体验还是蛮新奇的。
不过身上大大小小的套件略多，有点繁琐，不像沈云琪之前追求的“极致简约”那般，一条T恤、一条裤子、一双鞋就搞定了。
并且这种鞋尖翘首的高筒靴，走起路来很是别扭。整体套装穿上后，机动性还行，不算很紧身，但散热性也不是特别好，给人感觉还是有点闷闷的。
总体来说，真的穿不惯，有机会该去寻几个裁缝，做几套自己原先世界的衣服了，沈云琪心中暗道。
古装“乏善可陈”，不过颜值还是有的，站在镜子面前端详半天，自认还算清秀小帅，蛮有精神。
唯一令沈云琪不高兴的是，他发现李文华那小子认真打扮起来，居然比他帅！特别是那头长发竖起来，颇有几分公子扮相、书生气质的。
悠闲吃完早饭后，沈、李二人便由林祯辰领上街赶往白凰宗了。
由于起得较早，那么早到白凰宗也没必要。因此沈云琪提议不坐马车，改用步行，顺带逛一逛永安城，看看沿途的风景。
来了永安城这么久，还真没好好逛过呢。
永安这座都城总是醒得太早，昨夜的浮尘还未来得及平定，昏暗下的灯笼似是仍有昏黄色的灯光要透出来，细看时却是晨曦的折射。
城里主要街坊的道路并非黄土路，也非用石灰黏土细沙做的三合土路，而是用砖铺成的青砖墁地或是石子路。
道路两侧有排水沟和行道树，布置还算井然。以沈云琪“现代人”的审美来看，繁华程度虽比不上大型的现代化城市，却也有别有一番风味，大概类似高级农贸市场的感觉。
还没走到市中最繁华的街区，街道边便已是各种人满为患的小摊点，呼喊声此起彼伏。有卖古董的、胭脂水粉的、首饰的、字画的、风筝的、香囊的、衣帽扇帐的、盆景花卉的……买卖声、吆喝声、讨教还价声连成一片。
商品琳琅满目，只是这繁荣背后却又显得有那么几分怪异。
一路下来，卖鱼鲜猪羊、糕点蜜饯、时令果品和风味小吃的人却是很少，并且大部分摊主并不喊货值几钱，而是纷纷“以物换物”、“以物换粮”，其中又以换粮者居多，虽也有喊钱的，只是那价格贵得有些离谱，皆以金子和贯为单位。
沈云琪一问林祯辰，才知道最近永安已经开始出现缺粮现象，物价也是大幅上涨，商品经济看似发达，实际却是有些“中看不中用”
来到一处河边，走到一条石制拱桥前，几只乌篷船正待过桥。船夫们有用竹竿撑的、有用长竿钩住桥梁的、有用麻绳挽住船的，还有几人忙着放下桅杆，以便船只通过。邻船的人也在指指点点地像在大声吆喝着什么，船里船外都在为此船过桥而忙碌着。
从桥头到桥尾也遍布着各种杂货摊，时不时几位相邻的摊主正争相招呼过客来看自己的货物。
走了约一个多小时，沈云琪三人来到白凰宗附近，位处市中心的工商业市场，号称永安城“东皇西平”之一的西平街，此地是城内平民百姓主场的最大集市，也是外域客商流通各类稀奇古玩的主要交易场所。
以数栋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商店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专门经营，此外尚有医药门诊，大车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各行各业，应有尽有。
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做生意的商贾，有身背古剑的游侠，有看街景的士绅，有骑马的官吏，有叫卖的小贩，有乘坐轿子的大家眷属，有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有问路的外乡游客，有听说书的街巷小儿，有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有城边行乞的残疾老人，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
不过相比沈云琪之前走过小街道，这里最大的区别还是经营餐饮的客栈和酒楼多了不少，从门外就能看到小二端着酒菜飞快地穿梭着，还不时传来猜拳声，谈笑声，杯盏碰撞声……
越是繁华的地方，走的也就越慢，沈云琪和李文华在西平街东瞧一下，西碰一下，很快两个小时就没了。眼看着离午时不远，为防迟到，林祯辰叫来两辆高挡马车将意犹未尽的两人携上。
坐了约半个多时的快车，三人直接在白凰宗门前下车。
一下车沈云琪便被吓了一跳，整座白凰宗约七八米的院墙高磊，占地广阔，气势恢宏，不管是横看还是竖看皆望不到顶，让人不敢估量它的占地面积。而白凰宗却又正处永安城的中心，这么大的一片建筑就这么突兀地立于闹市之中，四周似乎仅有一两条街道隔开，给人的感觉很是怪异。
沈云琪转头问向林祯辰道:“不是说宗门一般都建在云里雾里的高山上，好图个清净吗？怎么你们宗门这么高调，建在城中心？占地面积还贼大，起码几千上万亩有吧？”
林祯辰淡淡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
“宗门建在太偏僻的山林里，很多事情会不方便的”
“再说了，修士也是从寻常百姓脱胎而来的，自然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整天搞得那么神神秘秘、雾里看花的给人看啊？”
说罢，林祯辰拉着沈、李二人就往白凰宗里慢跑而去。
在给守门弟子出示身份令牌，说明沈、李二人的来意后，一行人正式进入白凰宗内。
一进门，一股夹杂着古韵的植物清香就扑面而来，佳木茏葱，奇花闪灼。
白凰宗入口处并未有多少密集的建筑，而是一片开阔的白玉石广场，但从此处往前望去，则是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行，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
再穿过数道广场，走过N道小桥流水、鹅卵石路，则是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然这依然只是冰山一角，里头时不时还有炊烟袅袅，饭香袭来，似乎宗内不少酒楼于此地驻足。
或许是由于地广人稀的关系，沈云琪被林祯辰一路拉扯的途中并未见到太多白凰宗的弟子，更多时候只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或是他们从自己身旁匆匆走过，也没来得及打个招呼。
林祯辰看了一眼时间，估算考核的人已经到了，加快脚步领着沈、李来到一处典雅的院楼内。
穿过数道回廊，来到一间房前。
林祯辰理了理沈云琪和李文华的衣服道:“沈兄、李兄，就是这了，人应该就在里面了。不要紧张，你们可以的，我在外面等你们的好消息”
“沈兄，你是第一个，进去吧”
沈云琪深吸了几口气，调整了下心态，推门而入。
一进门，一股书香气迎面而来，里头摆放着约五六十套私塾的课桌，似乎是间教室，但却只有一个人。
第一排正中间的课桌上，一位老人席地而坐。
这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头发梳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干瘪而多皱的面孔，浑身深土黄色的皮肤，枯柴般的手上青筋清晰可见，灰白色的胡须稀稀拉拉地分布在下巴上，但嘴唇还算红润有气色，鼻子上密密麻麻地点上了老人斑，两只无神的老眼半睁半闭地看着沈云琪。
沈云琪微微一愣，嗯？我走错地方了嘛？
怎么只有一个人？按理不应该是十来个人考核，然后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取平均值这样吗……
想着想着，沈云琪抬腿就想走向门外，问下林祯辰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正要迈开腿时，老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缓缓开口道:“你没走错，就是这里”
沈云琪一听，刹住脚步，摆正站姿，尬笑了几声。
随后正经道:“晚辈失礼了，见过老师……啊不，先生”
老人微微点头道:“叫我何教职就好了，不必拘泥”
“好的，何教职”
沈云琪说完，瞄了眼老人所坐的书案，上面除了砚台和本就垫着的几张纸外，并没有其他的东西。
看来面试应该会比较简单，无需记录，也没有笔试环节，这大概就是林兄所说的放水吧，沈云琪心中暗道。
“先做个自我介绍吧”老人淡淡道。
“沈云琪，男”
“嗯……？就这些？”
沈云琪愣神地点了点头。
一半是因为他有点小紧张，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记得上一次面试时已经是大二开学的时候了，之后就很少出席类似的场合。
沈云琪虽说平时看起来是个没什么脸皮的人，私下也很健谈，但他还是一个比较内敛的人，如果没什么必要，一般其实不太爱说话。
另一半则是因为，沈云琪想了想，发觉自己好像也没啥可以介绍的，确实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老人有些好奇道:“是不方便透露过多身份信息吗？还是单纯只是见生，不会说话？”
沈云琪微微脸红道:“晚辈惭愧，是后者”
说完，沈云琪有点担忧自己的印象分，这刚开头估计已经开始掉分了，后面得表现好点把分追回来。
老人见状，慢悠悠道:“这么内向的性格可不行啊，以后得改改，不过那是以后了，现在我提问你答便是，这样快点”
沈云琪点头示意。
“家居何处？”
“永安城，琼华坊区，林家苑”
“听你口音，不似本地人，是暂住在林家吧？”
“是”
“家中几口人，你个人有无子嗣？这点很重要，请务必如实回答”
“额……家中……家中就剩我一人，无子嗣”
“一人？没有任何旁亲？”
“是的”
“那你和林家又是何关系？”
“我和林祯辰林兄是朋友关系，仅此而已”
老人问此，嗯了几声，好似在说没有问题。
但要是一般情况下，不可能仅凭沈云琪一张嘴就相信他的，调查来历，肯定没有实地考察来得准确。
老人问的是目前他已经掌握的资料，简单测试沈云琪有没有说谎而已，虽说之前白凝寒也说不考究身份来历，可那只是客套话，这暗中肯定免不了一顿调查的。
“自我介绍方面就到这吧，接下来问问学术方面。对了，应该读过书吧？”老人简洁道。
“读过”
“好，那简单了，先说说你对天下大势的看法吧”
“啊？”
沈云琪听到老人这个问题，直接懵了。
他以为老人接下来会问他读过几年书呀？有没有考上功名啊之类的，然后再问些比较常识性的文学问题，哪有一上来直接问天下大势这么大的命题的？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沈云琪支支吾吾憋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
“你这种万金油的回答太水了，我问的是当朝当下的天下大势”老人双目微凝道。
沈云琪忍不住略带吐槽道:“可是何教职，天下大势这个问题也很万金油的呀”
“天下大势往大了说，主要包含政治、经济、文化，往小了说，包含三百六十行方方面面，涵盖的细节太多，学生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呀……”
沈云琪现在心态调整过来，不紧张了。同时心里也觉得，这考核的老师有点胡来，很可能是那种整天心怀天下苍生、没有逼数的人，净喜欢问些自己也答不上来的问题来凸显自己的逼格。
这种情况，不顶下嘴是不行了，必须得把问题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引，否则以自己匮乏的知识面，他提的问题自己一个也别想答上来。
老人沉思了一下，觉得沈云琪说得也有点道理，重新开口道:“那你就对当下朝廷陷入的战争说说你的看法吧”
这个问题，沈云琪听李文华和林祯辰聊过一点，能说上两句，但到底是局外人，了解的信息有限，遂开口道:“教职，学生对战争方面涉猎浅薄，并且这等家国大事实非我一个寻常百姓可以评论的，还请教职换一个题目”
老人捋了捋胡子，稍显沉思后道:“那对当下已经到来的经济危机，说说你的看法吧”
妈耶，沈云琪都无语了，这位老人是真看得起自己啊，问得都是这么高大上的问题，我他妈怎么答呀？
沈云琪挠头羞涩道:“教职，您能不能换个命题范围小的，刚刚提问的这些题目都太过高深了，学生难以作答”
老人听罢，喃喃说道:“命题范围太大啊，我想想”
“你母亲和你妻子掉水里，二选一，你救哪个？”
沈云琪“………”
“教职换一个吧。这种问题没有意义的，只是强制让人做出非人的选择而已，无论选哪边都是错。况且，为啥一定就要选择呢？干嘛不都救？”
老人浅浅一笑道:“这个回答，勉强还算可以”
之后又说道:“那我再考一个关于救人的问题”
“假设你是我宗弟子，和几位师兄弟一起在外出任务，路上遇到盗匪，除了你以外，其余皆被盗匪刀架挟持。盗匪威胁你说放下武器投降，否则就杀了你的师兄弟，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这个命题不大，江湖中常见的戏码，不要推托说命题太大”
沈云琪没有犹豫道:“先想办法和盗匪周旋，看看有没有机会救下同门。如果没有，那么不和盗匪妥协，只能对不起师兄弟了”
老人一字一字凝声道:“那可是你的师兄弟啊，你不和盗匪们妥协，他们就没命了呀”
沈云琪快声道:“那不是妥协，那是送死！”
“这种选择太蠢了，明明救不了他们，就该接受事实，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替他们报仇，而不是白白搭上自己”
老人捋了捋胡子，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让沈云琪看不透他的想法，有点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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