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这是什么?”
昏暗的资料室内,机械少女指着墙上一张被底灯照亮的黑白照片,表情木讷地向自己身后的研究员问道。
她是基地里刚研制出来不久的卫星少女,因为用来探测木星而被赋予了“伽利略号”的名字。由于在设计她的时候基地经费不是很足够,便将她制造成了接近于人类萝莉的身形以节约成本。基于她特殊的体型,技术人员表明制造贴合她身材的防护服另外需要一段时间,于是贴心的研究员们便在防护服到货之前给她穿上了一条童装款的淡绿色连衣裙,整个人看起来也非常可爱。
不过可惜的是,由于她没有搭载模仿人类作出表情的人造肌肉组,平时都只能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但这并不影响研究员们从她的一言一行中推断出她的心情如何。
“这个啊,是比你大很多岁的‘先驱者10号’姐姐拍摄的木星哦。”研究员女子将手轻轻搭在了身高只到自己大腿的少女头顶,温柔地摩挲着她那头金色的长发。
“木星…?”
“那是一颗非常非常大的巨星,喏,光是这个最有名的‘大红斑’就大到可以装下整整4个地球哦。”
女子指着照片中木星身上一团显眼的椭圆红斑,耐心地和少女解释到。
机械少女似乎感到很是惊讶,呆呆地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她睁大了自己如同光圈一般的机械瞳孔,从她的双眼中亮出的绿色光芒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有些渗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恐怖谷理论”。
不过她身后的研究员女子自从她诞生以来便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对机械少女的性格了若指掌,自然不会被她那双渗人的绿色双瞳吓到。大龄单身的她甚至已经把自己面前的机械少女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来照顾,不知不觉就已经触犯了规定中“人员禁止与卫星少女之间产生情感”的条例。
每个人都打心底里明白这条条例制定出来的意义,他们明白这些由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机械少女们最终都会有怎样的宿命,产生情感也只会使身为人类的自己伤心不已,甚至丧失掉工作热情,这是科研领域严禁踏入的黄线。
因为卫星少女们只是一堆没有灵魂的机器罢了,而他们却是有血有肉的人类。
不过也有些许特例存在,研制“先驱者系列”的那群人便一直都对自己创造出来的机械少女寄以浓烈的情感,但即使名为“先驱者0号”的少女只升空了77秒便在大西洋上空爆炸并坠入了深海中,他们也没有受此影响而停下自己制造探测器的步伐。由他们研制的“先驱者少女”虽然有不少都因为失误而成为了太空垃圾,但随后研制的妹妹们--“先驱者10号”和“先驱者11号”相继创造了无数惊人的壮举,了结了姐姐们未完成的心愿。
“主人,我也想亲眼看一看木星是什么样的。”少女转过头来,看着蹲在自己身旁的研究员,用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女声说到。
“没问题哦,因为伽利略号的任务本来就是去木星拍照片呢。”
“那我现在就可以出发吗?”
“当然不行啦,要等好几个月以后火箭准备好了才可以起飞呢。”
“唔,好吧…”
少女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任凭研究员在自己柔软的人造毛发上揉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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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的秋天,名为“伽利略号”的机械少女在众研究员的目送之下开心地走进了“亚特兰蒂斯号”航天飞机中。
少女在这一天里显得十分激动,甚至在被引导自己的研究员搀扶时都还在颤抖。
刚走进巨大的机舱,少女便贪婪地嗅着飞机内的气味。虽然她没有搭载辨识气味的相关模块,但她就像是闻到了异常迷人的香气那般,在机舱内陶醉地闭上了双眼。
终于可以奔赴那颗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木纹巨星了。
“即将进入飞行倒数,伽利略号请务必系好自己的安全带。”
从航天飞机内置的音响里传出了地面机组人员严肃而又响亮的声音,少女随后答应了一声便开始认真地检查自己的安全措施。
她希望自己这趟旅程能够顺顺利利地进行下去,而不是像“先驱者0号”那样还没有从地球里飞出去就葬身在蔚蓝的大西洋里。
随着倒数结束,飞船被火箭强大的推力推上天空,躺在飞船椅子上的少女感觉自己就好像全身都被沉重的铁块给压住了一样。
“唔呃…动不了了,好难受……”
少女体内的压力传感器不断地在报警,就好像她在下一刻就会被这接近五倍重力的强压给压成废铁。颠簸的机舱让她很是难受,恨不得马上从这里离开。
火箭在冲出大气层之后立马恢复了平静,原本竖直起来的机舱也渐渐变得水平了。
“好像…已经没事了呢?”
少女解开了束缚自己的安全带,从自己带的行李中拿出了那条淡绿色的连衣裙。她脱下了那件银白色材料制成的防护服,将连衣裙穿在了自己身上。
在零重力的环境下,连衣裙的裙摆宛如花苞一般在空中绽放开来,看上去非常美丽。
“嘿嘿,还好来之前我把它带了过来,不然就要一直穿着这身难看的衣服了。”
少女轻轻跃起,在空中轻盈地转动起自己的身体来,那绵延旋转的裙摆让她很是满意。
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做的这一切都被地上的人们给津津有味地看在了眼里,在她结束自己的舞蹈时他们冷不丁地向少女问了声好,吓得她在空中一下子乱了手脚。
最终在主人们的命令下,她还是不舍地脱下了那条连衣裙,换上了银白色的紧身保护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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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少女突然觉得飞船与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平日里受到阳光的照射,没开灯的船舱里也会被白色的太阳光照得透亮。但今天她觉得这阳光有些发黄,甚至与奶油色更为接近。
她走到太空窗边向外望去,惊喜地倒吸了一口气,那颗她一直都在渴望着亲眼看到的巨星就这样赫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它是那样地美丽,两条棕色的云带缠绕在巨星的腰部,一团像是眼睛一样的红色巨斑镌刻进了它的身躯。
少女盯着这颗奶油色的巨星发起了呆,恍惚间就看得出了神。
“伽利略号,你以成功进入木星系,请带好拍照设备以及防护服上搭配的装置出舱,开始执行任务。”机舱内的音响突然传出了主人们的声音,把发呆的少女一下子从虚幻之中给拉了回来。
“哇啊!好、好的!”
少女匆忙地从自己所携带的行李中拿出一台挂载式相机,并将比自己还大的推进器和太阳能电池板装备在了自己身后。这些巨大的配件在零重力的空间里显得相当轻盈,但是仍然会让她觉得活动很不方便。
她看了看箱子里那条叠好的淡绿色连衣裙,思考了一会还是决定将它套在自己的防护服外面,就这样从亚特兰蒂斯号的舱门飞了出去。
那颗巨大无比的气体星球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威压,就像是要把渺小得如同沙粒一般的她整个人给吸进去似的。少女感觉有些害怕,但这份对巨星的恐惧感立马就被她对木星的喜爱给埋没掉了。
“实在是太美了!咦?那是什么…?”
少女看到有一连串冒着火光的长条形飞行物正朝着远处木星的位置撞过去,她好奇地使用了自己瞳孔中内置的小型光学望远镜,终于看清楚了那些神秘的东西。
它们是一连串并成了一列的彗星,正托着长长的彗尾,像是连珠炮一般朝木星轰击而去。
少女惊讶地看着这一连21颗小彗星轰向那颗巨大的奶油色星球,它们与木星的大气层相互摩擦时产生的明亮火光就犹如昙花一现一般,瞬时而又美丽。
她激动地举起了胸前的相机,记录下了这难得的一刻,并及时发送给了地球的主人们。才刚上任就取得了不错的成就,使她得到了主人们的认可和褒奖,这使得她在之后的任务中逐渐变得细心起来,传回地球的影像也因为较高的质量而受到了业界的赞赏。
除了给木星和它的卫星们拍照,她还被要求将自己携带的一颗小型探测器丢向木星,让它在下坠的时候被木星大气层燃烧殆尽之前尽可能收集一些珍贵的数据。
虽然她自己也是探测器,丢弃同类可能会显得有些残忍,但她和这种小型探测器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她是人造智能的体现,而不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一团机械。
那颗小型探测器没有辜负她的努力,在被烧毁前就向她发来了爆炸般的数据。
“唔啊!!这么多数据…根本储存不下来!!”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到疼炸裂了,这才意识到自己有限的内存是无法储存如此海量的数据的,便挣扎着将自己身后的天线对准地球,一边接收着探测器的数据,一边将数据发送给远方的主人们。
经过几个小时的高速读写,这些海量的数据才被一点点地发送完成。
少女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擦了擦自己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吓死我了,还以为马上就要因为过热炸掉了…”
……
几年以来,少女一直都忙于拍摄木星大家族的照片。
她拍摄了木星无数美丽的身姿,也曾经在看到巨大的大红斑时被它的那份无形的威压震惊得发呆起来。
有一次,她在经过木卫二的时候被它冲出来的蒸汽给波及到了,这些水汽一到冰冷的宇宙中便凝结成一颗颗尖锐的冰晶,带着从泉口冲出来的惯性飞向了她。少女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朝自己冲过来时已经晚了,即使她用双手护住了自己没有防护的脸部,那些高速飞行的冰晶还是将她心爱的连衣裙撕扯得破烂不堪。
那一天,少女看着自己身上被冰晶撕裂得布条横飞的连衣裙,在寒冷的宇宙中抽泣起来。她明白在这个离家如此遥远的地方是不会有人来帮自己缝补它的,可她不舍得就这样将它丢掉,仍旧穿着破碎的连衣裙飘荡在木星的轨道上。
地面的科学家们通过她身上搭载的相机看到了这一异常举止,他们很疑惑这个卫星少女为什么会执着于一条淡绿色的连衣裙,以至于她喜爱到不舍得丢弃它。
他们不理解,伽利略号只不过是一台机器罢了,按理说应该会选择最适合的方案来执行任务才对,为什么她会一直不放弃那条碍事的破烂连衣裙?
这不可能,虽然“卫星少女计划”的机器少女都会产生自我意识,但她们本质上都还是机器,应该优先选择服从命令才对。
因为她们是没有灵魂的机器啊。
……
2003年,少女接到了自己的最后一个任务--“坠毁在木星中。”
她飘荡在自己已经运行了整整8年的轨道上,惋惜地凝视着木星腰部那块巨大的大红斑。
“真美呐。能死在这样美丽的地方,我大概是死而无憾了吧?”
早已破碎得只剩下上身的连衣裙飘荡在她胸前,银白色的防护服也在多年的任务中被划出了一条条大口。
她明白主人们命令自己坠毁在木星中的理由,也能够理解主人们作为科研人员对保护其他星体生态环境的责任心。
少女听到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接收器中传来了主人们催促自己坠毁的声音,但她意外地从其中发现了一阵熟悉的哭声:那是宛如母亲一般对待她的女研究员的声音,那哭声是如此地撕心裂肺,夹在在嘈杂的人声里。
“主人,请不要再哭了……谢谢你那些天以来…对伽利略号的关爱,如果来世有机会的话…我希望能再当您的女儿。”
少女面无表情地用哽咽的机械音回应着地球,只听原本嘈杂的研究室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了。
能够说出这种话的机器少女,论谁都不敢说她是没有灵魂的吧?
如果能哭的话,她此时肯定就已经在这片寒冷黑暗的世界里放声大哭了,可她做不到。
“再见了,亲爱的主人们。”
少女启动了自己身后的推进器,捏着上身破碎的连衣裙,向着大红斑坠了下去。
她身后的装置被木星的高能粒子和大气层撕裂得一干二净,硅胶皮肤也被烈焰灼烧得露出了底下的金属机械结构。只剩下机械骨架的她看着自己离那块红色的巨风越来越近,安然地闭上了双眼。
她坠入了那块巨大的红色飓风,被这狂暴的星球撕裂成一片片灰尘。
少女就这样永远葬身在了自己憧憬了一辈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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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诺号已到达指定轨道,请指示。”
13年后,一位身披三条太阳能长板的卫星少女被人类送到了木星轨道。
在时代的发展之下,卫星少女不仅能够更加完好地模拟人类,也可以更加完美地理解人类感情。可是经过多年的争执,科学家们也还是没能确定她们究竟有没有灵魂。
“朱诺号,这里是地球指挥部,请马上进入木星轨道开始数据测绘。”从少女头盔中的对讲器里传来了人类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宇宙中。
“收到,朱诺号马上开始测……咦?那是什么?”
在接收到信息的一瞬间,少女似乎发现木星大红斑的地方出现了什么东西,于是便好奇地启动了机械晶状体中内置的光学望远镜。
名为朱诺号的少女在看清楚那漂浮于大红斑之上的东西之后整个人都惊呆了,她打开头盔擦了擦自己的双眼,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可是即使她擦过多少次也还是能够看到那个神奇的东西。
她看到,一名身穿淡绿色连衣裙的金发少女,正飘浮在大红斑的上空向她招手,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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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型简介-伽利略号:
伽利略号木星探测器是1989年从“亚特兰蒂斯”号航天飞机上发射的,是美国航天局第一个直接专用探测木星的航天器。也是美国宇航局发射的最成功的探测器之一。它于1989年升空,1995年12月进入环木星轨道。
它旅行了28亿英里,它的终结日期比原来预计的晚了六年。伽利略号绕木星飞行了34圈,观测结果大大增进了人们对木星和四颗伽利略卫星的了解。1995年12月,伽利略号轨道器释放一枚木星大气探测器,获得了有关木星大气层的第一手探测资料。
美国宇航局原打算让“伽利略”号在环木星轨道上运行下去,但探测器有关木卫二上可能存在海洋的发现使专家们改变了想法。“伽利略”号的主要使命不是去外星寻找生命,在设计时探测器没有经过消毒处理。当它燃料即将用尽时,在木星引力的作用下轨道可能发生变化,并可能与木卫二相撞。理论上,探测器与木卫二相撞可能导致地球的微生物在木卫二上立足,这种情况将会影响未来在这颗卫星上寻找本土生命的工作。
美宇航局由此决定,在“伽利略”号燃料未完全用尽、还能控制运行轨道之时,让它葬身于木卫二之外的其他天体上,这个“安葬地”最终定为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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