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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

  • 岁晏
  • 寸劲乱按
  • 2019-07-30 05:09:34
雪落

成化十三年冬。

“如今啊,这世道可是越发不太平了。”

杜子珉捧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对着一旁的堂弟无奈地叹气,“唉,我尚在京城的时候,便听闻江浙一带水患又起,巴蜀松潘苗民起事,朝堂又被小人左右,天下是越发乱了。”

“老百姓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啊。”

“其他地头再怎么难过也是不妨碍我们的,”翠心端着茶壶走进正厅,给丈夫和杜子珉把茶水添满:“穹城背后就是赤鸢仙人,有仙人庇护,咱们的日子太平着呢。”

“说起来大表哥,我可是听闻了,”翠心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那巴蜀地区根本不是苗民起事,而是出了怪物,那些个怪物见人就杀,模样生得也是奇怪又可怖,还厉害得很,据说当今圣上正头疼呢。”

“翠心,此话当真?这等怪谈……也太不切实际了。”杜子朋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拧成了一个川字。

“不……弟妹说的,许是真的。”杜子珉放下茶盏,“听说不止一处都出了怪物,还难以猎杀,圣上似乎已经预备征兵镇压了。”

“征兵?那……”

“爹!娘!怪物!有怪物!”

知仁一边喊着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他的棉衣上还沾着些泥土,想来是摔了好几跤了。

“知仁你慢些说……什么怪物?”

“慢不得慢不得!娘……有杀人的怪物在往我们这边来了!”

一声凄厉尖锐的嚎叫撕破了所有人的耳膜,紧接着是房屋轰然倒塌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碾压声从西边厢房的方向传来,破碎的瓦砾砖块随着四散的烟尘四处崩飞滚落。

翠心直直地盯着西边厢房。

那是她的小儿子,知义睡午觉的房间。

就在方才她走进正厅和丈夫聊天的上一个时刻,她才西边厢房看了看正在睡午觉的知义有没有踢被子,他小小的脸半埋在藏青色的小被子中,和她相仿的眉眼弯成了一个甜甜的弧度,仿佛置身于一个安稳甜美的梦境。

她还记得,今天睡午觉前,她才又教知义识了几个字,她的小儿子已经可以指着他爹爹书卷上的“仁义礼智,温良恭俭”用软糯稚嫩的声音慢慢念出来了,他还会回头带着点局部又带着点骄傲地问自己,娘,知义是不是很聪明,知义是不是很厉害。

翠心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全部空了,一股混沌麻木的力量推着她往西边走,那里已不见了知义熟睡时的笑容,只有半截蒙满了灰尘的被子从坍塌的砖石下露了出来,沾着尘土的背角隐隐地掩着地面上的新鲜血迹。

“知义……知义……”

“翠心快跑……啊!”

一双有力的手臂从翠心的背后将她紧紧护住,旋即又无力的垂下,霎时间血腥味弥漫了翠心的鼻腔,她惊愕地想要回头,双眼却被一双温暖的手颤抖着蒙上了:“别,别回头……翠心……快……跑……”

那双手终是彻底脱了力落下了,翠心只觉得自己的眼泪把双眼都糊住了,她咬着嘴唇,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只是抑制不住地想要回头,哪怕她知道身后的杜子朋已死,哪怕身后是已经对她张开血盆大口的可怖怪物。

就一眼,就让她再看自己的夫君最后一眼。

“弟妹,快跑啊!”

还没等她把头转过去,她的手已经被杜子珉给拖了起来,只见杜子珉一手拖拽着她一手牵着她的大儿子知仁往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对着翠心大喊:“弟妹,知义和子朋已逝,现下带着知仁逃命才最为要紧啊!”

对,知仁,她还有知仁。

她不能让知仁再没了娘。

翠心迈开腿向前跑去,最后的最后她终究没能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废墟和坍塌房屋边上还有巨大的不知名怪物在嘶吼,已经了无生气的杜子朋静静地躺在一边,他尚还整齐的发冠浸泡在新鲜红色的血泊里,空气弥漫着黏重腥甜的血气,就像是一支又一支的利剑刺进了她的鼻腔,尖锐的锋刃顺着喉咙直插心口,把她的心刺得好疼,疼得她肝胆俱裂,疼得她凝视着废墟的双眼不住地颤抖着落下泪来。

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凝视着她的丈夫和她的幺子,她就这么在泪眼朦胧中和他们进行了最后的告别,她来不及将他们安稳下葬,来不及为他们设冢立碑,来不及年年祭奠扫洒,她只能在这最后一眼中诉尽她所有的悲哀,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留他们在这荒野废墟上化作累累枯骨,没入黄土。

“我们……我们该往哪跑?”

穹城的街道全部都是拥挤亡命的百姓,街边两侧是尚在或坍塌的房屋楼宇,烟尘混合着血腥气味随着沉重的空气把恐惧和绝望的情绪弥漫着四面八方,孩子们令人心碎的哭声,混乱的呼唤叫喊声,妇人们痛苦绝望的尖叫悲叹声全部混杂在了一起,只教人更加迷茫和恐惧,翠心和杜子珉抬头看了看,他们所在的城南已经被怪物变成了人间地狱,城西那边也有落难惊慌的人群不断涌入,想来也是被这些怪物攻陷破坏,只有城东和城北的两个城门可去了。

“去城北!”

杜子珉没多想就做好了决定,“出了穹城北门便是驿道,一路北上我们便可去京城逃难,”杜子珉抹了把正在流血的脸,“穹城十里外的那个驿站的驿丞周敏与我相识,我们可去那借些盘缠。”

“好!”

翠心攥紧知义的手随着杜子珉向城北跑去,眼看穿过一条又一条混乱的街道即将到达高大耸立着的城门时,一声沉闷的巨响骤然在背后响起。

巨大的阴影是突然覆盖下来的。

“怪……啊!”

杜子珉的身躯被怪物的尖牙利齿刺穿,鲜红的血液顺着泛着凌冽寒光的巨齿流下,他的发冠已歪,沾了血的大氅拖着血迹无力地垂下,鲜红腥臭的内脏从腰间狰狞巨大的伤口中地滑落,一堆还冒着热气肠子黏糊糊地顺着伤口堆积在了染血的石板地上,杜子珉的眼睛大大地睁着,凸出瞪圆的浑浊眼珠永远停驻着他临死前难以置信和惊恐绝望。

“娘!娘!”

知仁拉住了翠心的袖摆,“娘,我们去城东吧!”

可是城东也是一片惨状。

房屋坍塌横尸遍野,撕裂的身体肉块被怪物巨大的脚掌踏进被血染成黑红色的土地中,早已看不清本来的形状,无数残肢断臂堆积在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上,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和倒塌的房屋堆积在一起,共同构成了这样一幅人间地狱的景象。

“救命啊!救救我……”

“我的儿……我的儿啊……”

“快跑!快跑!”

尚还幸存的人们呻吟着挣扎着向前涌着,翠心和知仁被自东而来的人潮推挤着又来到了城中央,这里原来是城中最繁华热闹的集市长街,叫卖声和炒米花的香气缠绕着撩拨孩子们的味觉,只想着尝上一口是怎样的香脆甜美,画楼里的琴瑟管弦之声宛若天籁,舞娘们的身段柔柔袅袅,酒旗伴着陈年醇厚的酒香迎风招展,而现在全不见往日的繁荣光景,摊铺破落酒旗倒下,出售的锦缎被折断破碎的木头支架勾出了一堆乱糟糟的丝,胡乱地堆在路边遭人踩踏,被逃难的人群踩烂的果子烧饼糊了一地,果汁浆液混合着血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难闻味道顺着石板地砖的缝隙流淌,昔日热闹精神的叫卖声不复存在,只能听见侥幸活下来的人或压抑或绝望的哭声在这条街道上响起,死亡沉闷的气息压抑得简直要让人窒息。

只有这个残破的长街现在还是安全的。

但也只是现在。

怪物的嚎叫自北而来,已经可以隐约听见了。

出城是死,留在这里,迟早也是等死。

“娘……我们怎么办?”

知仁拽了拽母亲破损的衣袖,现在他们真的无路可逃了。

“怎么办……穹城四面都全是怪物……”翠心低着头,嘴唇微微发颤,刚刚经历过太多的打击又被逼上了绝路深渊,她已经将近崩溃的边缘,“现在就是神仙来……都救不了我们啊……”

“等等……神仙……我知道了……赤鸢仙人!”

翠心眼中终于重新亮起了光,她低下头,有些兴奋地对儿子说:“娘知道了……赤鸢仙人……她一定会救我们的!知仁,咱们回城南太虚山那里去!”

“可是城南那全是怪物啊!”

“这里迟早也会全是怪物的。”翠心咬了咬牙,“只要得赤鸢仙人的庇佑,我们母子就一定能平安!”

翠心带着儿子回到了城南的废墟,为了避开方才的怪物,翠心决定带着儿子走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从赤鸢祠绕上太虚山去寻找赤鸢仙人。

许是老天爷足够眷顾他们,这条路上没有任何被破坏过的痕迹。

“前面就是赤鸢祠了,知仁,从那绕过去就能上太虚山了!”

翠心看着近在咫尺的赤鸢祠不由自主地笑出了泪来,马上就能去找赤鸢仙人了,终于……他们母子终于可以得救了……

可是老天爷好像和他们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就在下一秒,怪物的吼声撕破了天际。

翠心转过身,巨大怪物向自己和儿子一步步走来,它那沉闷的脚步声仿佛是黑白无常的招魂令,每一次都震在她的心上,每一次都在昭告着阎王爷的迫近。

“娘,我们进赤鸢祠里去!”

知仁扯了扯母亲,指向那座还未被毁的庙祠,赤鸢祠高大坚固,是这附近唯一可以暂避的地方了。

几乎是翠心和知仁把门锁上的同时,巨大的撞击声就从屋顶传了过来,即便是坚固的赤鸢祠,恐怕被毁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翠心几乎要绝望了,她听着瓦砾赚碎的声音不断响起,看着因为撞击带来的灰尘土块掉落下来砸在金身赤鸢像上,淡褐色的尘土脏了赤鸢像的面容,却丝毫未能改变她面容中的淡泊平和。

翠心呆呆地看着赤鸢像,半晌,她突然在赤鸢像面前跪倒了下去,一个接一个重重地磕头。

她已经无路可逃了。

丧钟就在祠庙外敲响,不多时那怪物也会来要了知仁的命。

没有人来告诉她,在这座死城里,她该怎么做,才能保住她的儿子的命,她愿用她的命再换赤鸢仙人一次垂怜,她的额头磕在青石地板上撞得生响,点点血渍开始出现在赤鸢像的脚边。

她没了所有的依靠,她只能在这里苦苦哀求那位在二十余载前赠她一枝红梅带她看遍仙境之景的仙人,那位把她的丈夫从利刃黄沙中救出重新送回她身边的仙人,那位在所有人口中守民平安被穹城百姓祭拜了无数个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的仙人。

那位她自垂髫总角到桃李春华,自待字闺中到为人妻母都笃信敬仰的仙人。

房梁断裂的声音在头顶骤然响起。

翠心染满了血迹的额头再次磕下。

没有意料之中的碾压和疼痛,反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将自己的双脚带离了地面。

翠心睁开眼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和知仁已经被一个年轻女子一左一右夹在怀中如御风而行般离开了赤鸢祠,她的身后高大的庙宇轰然倒塌,祠庙旁将开未开的红梅被倒塌的建筑压断,纤细脆弱的梅枝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被碾碎的梅花无力地散落了一地,朵朵鲜红的梅花从枝头凋零落入尘土,柔软鲜艳的花瓣半掩入泥,只剩短短一截的躯干截面上流下了如同泪水般的透明汁液,顺着残存的树身缓缓流淌。

“待在这里等我。”

尚未等翠心反应过来,女子已经将他们安置在了一块巨石后面,自己则是转身朝着怪物的方向就冲了出去。

“娘……这姐姐是……”知仁显然也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

翠心和知仁从巨石后面微微探出头去,只见方才的女子毫无惧色地面对着比自己身形大上无数倍的怪物,她一个飞身便躲过了怪物仿佛如有千钧的一击,随即便一掌震在了怪物的身上,刚刚还威风可怖的怪物在受了这一掌后仿佛被人吸了骨榨了髓,只凄厉地哀鸣一声便倒了下去。不消半柱香的功夫,方圆内所有的怪物便只剩下了残尸碎肢。

女子解决干净所有的怪物后便向巨石后的翠心和知仁走了过来,她的一头如黛般的青丝低低地束在背后,精致的翎羽发饰闪着明亮的光泽,她的如山水画的玲珑眉目间又带着一缕英气,在暮色中缓缓向翠心和知义走来。

“恩……恩人!谢恩人救命之恩!”

翠心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拽着儿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女子面前,“知仁,来给恩人磕头!”

还不等翠心的头低下去她就被面前的女子搀扶了起来:“不必。”

“恩人,……恩人姐姐!穹城那边……还有好多人!”知仁看着面前的女子,大着胆子扯了扯她的衣袖道。

闻言女子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了拳,她额前的头发低垂下来,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就是从穹城过来的。”

“穹城已经……没了。”

眼前的女子深吸了一口气,望向眼前的母子二人:“穹城已毁,你们随我去太虚山南边山脉旁的一处村落暂时避难吧,那里尚且安全。”

“好,谢谢恩人。”

“走吧。”

翠心看着走在她和知仁身前的女子,总觉得那容貌身形看着分外眼熟,似乎还有点像……不,不可能的,赤鸢仙人不是这般的模样。

思虑至此,翠心喊住了身前的女子道:“恩人,敢问恩人贵姓,如何称呼?日后也知向何处报恩。”

“……”

女子仿佛是被这个简单的问题问住了,她只默默向前走着没有答话,半晌,翠心才听女子有些清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符华。”

待到一行三人来到南边的村落时已是夜晚,小小的村落虽然不算富贵繁华,低矮的平房排列在泥土小径的两边,偶尔响起的鸡鸣犬吠之声似乎都带着冬日的寒意,但这里好歹没有受到怪物的侵害,笼罩在夜色里的砖瓦草房显出一片静谧的美好。

符华带着二人在村头找到了一间废弃的草房,房顶上的茅草已经破落不堪,屋里除了一张落满灰尘的断腿长凳外再无任何家具物什,但好歹能遮风避雨。

“你们在这里先休息,我去找这儿的村民先换些饱腹的吃食来。”

符华说完便转身出了门,留下母子二人相对无言。

“娘……先坐下休息吧。”

知义和翠心在那张断了腿的长凳上坐下,腐朽的木质凳腿间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仿佛这个本来就摇摇晃晃的长凳下一秒就要分崩离析。

“知仁,我们……”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而猛烈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这……不应当是恩人吧?”

虽有疑惑,翠心还是上前去把门打了开来,只见门口立着两个腰间佩刀身着青白甲的军吏,两人眼神冰冷地扫了屋子一圈,眉宇间仿佛都裹挟着冬夜里的寒气,最后二人的目光定在了翠心母子二人身上,其中一人冷漠地开口:“右副都御史何直何大人有令,今奸邪妖怪横行,大人受圣上之命于各地抽丁充军戍守嘉峪关,每户人家出一丁,不可遗漏。”

“多谢。”

符华站在一户农舍门前接过面前妇人递来的装满吃食的竹篮,正准备从袖中掏出碎银时却忽然听见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年轻女声从背后传来:“田嫂!快让家里的男人们出去躲躲!官府来抽丁抓人了!”

“什么?!当家的……你快去……”

抽丁抓人?符华心下一惊,那她才救下的那对母子会不会被为难?想的这里,她急忙抽出两锭银子塞进妇人的手里,转身便急忙离开。

“请官爷开开恩吧……我的儿子才十一岁啊……我的夫君才没了,我这么小的儿子怎么能上战场啊……”

翠心搂着知仁跪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瑟瑟发抖,她深深地低着头,一边哭泣一边苦苦哀求着面前的军吏,她的声音就像是在萧瑟秋风中飘零的枯叶一般颤抖无助。

“不行!怎么,你们想反抗御令吗!”

一个军吏一把拖住了知仁的手臂,“上头有令,每户一人,跟我走!”

“且慢。”

符华一身男儿装一步一步地走进了破败的草屋,她绕过那两个面色凶恶的军吏,径直走到翠心的面前把她搀了起来,颔首低眉神色温柔地对她轻声道:“别怕。”

“二位,”待翠心站直身子,符华才抬起头来,定定地望向那两个军吏,声音平静而又坚定地说道:“我姑母刚刚丧夫,且表弟尚还年幼,就是上了战场恐怕也难有大的作用,不如让我代表弟随你们参军,”符华停了停,看着两人仍有迟疑的神色又道:“对二位来说,带回去一个年轻人,也远比带回一个半大的孩子好交差吧。”

“哼!那就你,跟我们走!”军吏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旋即就拽住了符华的手臂想将她拖走。

“恩……侄儿!等等!”就在同时,翠心抓住了符华的手臂,她慌乱地摇着头,声音是带着哭腔的颤抖:“等等……不行……”

“没事的,姑母。”符华温和地握住了她的手,而后转头向两个军吏:“请二位在门口稍等一下,让我和姑母表弟稍作告别,也好收拾下行装。”

“行吧!不过记住了,别想逃!”

随着破旧的木门被两个军吏狠狠地摔上关起,翠心再次跪倒在了符华的面前:“恩人……恩人……您……我……”

“怎么又跪下了,快起来。”符华再一次的将翠心扶了起来,然后把进门时被她放在一边的篮子和包裹拿了过来,只见她将篮子递给了翠心,然后又从包裹里拿出了一个绣着赤鸢火凤的绸缎荷包和一个不小的布袋来:“这是我刚刚从这个村的村民那里买的吃食,你们这一路都是水米未进,一会就赶快吃些充饥;除此之外,”符华一边说一边把自己手中的荷包和布袋塞进了翠心的手中:“我这里还有些银两细软,应该足够你们在这里安置家什添置田地,我马上就要去嘉峪关了,接下来,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那,那恩人你自己呢?你自己怎么办?”

“我没事的。”符华淡淡地笑了笑,“军队有粮饷供应,我用不到。”

“可是,可是恩人明明就是女子,如何上得了战场啊!”

“女子也上得了战场的。更何况……”符华把目光落到一旁的知仁身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一个孩子送上战场。”

“喂!都这么久了!还不出来!”

木门被军吏捶得哐哐直响,木屑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我该走了。”符华重新整理好包裹,“保重。”

“恩人姐姐!”

一声略显稚嫩的呼唤在背后响起,符华回过身,只见年幼的知仁恭敬地跪直在地面上,接连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符华姐姐对知仁和娘的恩情,知仁没齿难忘!日后若是能再见,知仁一定为姐姐赴汤蹈火,回报恩人姐姐的多番搭救之恩!”

孩子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无可撼动的坚定。

符华回过头,脸上的表情温柔而又悲伤:“活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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