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鳞状乌云之间,黎明的日光缓慢无力地溢出,犹如末日的岩浆岩一般,忽明忽暗。
细雨轻巧地从暗沉灰寂的空中飘下,无声地融化在城市每一寸灰尘与罪业里。
市政大楼高达四十层,算是樱城市首屈一指的高大建筑。此时正值凌晨,偌大的办公楼没有一个人。
准确地说,应该是“偌大的办公楼里”没有一个人。
潮湿的空气席卷着狭窄的四十楼楼顶,将躺在地上昏迷的无辜者默默拥裹。晨风凛冽,拂过受害者脖颈上整齐而通红的牙印。
这是樊璐从简凡家逃出来后袭击的第二十七个人。
深夜的樱城市虽然不至于全城入睡,但因为午夜的时候下起雷雨,所以大部分人类都龟缩在室内,无法袭击。
破窗而入这种事情,樊璐一百年前在欧洲干过,最后直接导致自己被列为最高级别的通缉要犯,在一支支军队的围剿下仓皇逃离了那个国家。
可就是这二十七个人,也没有一个人的血是可以喝的。
樊璐再次切身体会到何为绝望。
雨水打湿了樊璐柔软的黑发,发丝紧贴着血流不止的额头,湿透的衣服包裹着遍体鳞伤的娇躯,透过纤薄的布料,隐隐可见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致命的伤口已经用简凡的血液化成的能量修补好了,剩下一些还算是可以忍受的皮肤破损。
吸血鬼没有血小板。
止血、恢复、维持体内器官平衡,无一不要依靠吸食鲜血带来的能量。
强迫着自己把口中含着许久的血液咽下,樊璐不禁瞪大了眼睛,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小腹,痛苦地跌倒在潮湿的市政大楼楼顶上。
血,从来没有变得如此难以下咽。
雨还在下。
雨水积累在楼顶,混合着些许红色的液体,争先恐后地钻进冰冷的下水道。
樊璐终究没能克制住身体的本能,跪在地上干呕起来,救命的血液顷刻之间吐得干净。
无力地躺倒在地上,樊璐不甘地望着昏沉的晨空,胸前的项链依旧滚烫。
“血……想要血,简凡的血。”
纤细苍白的手指动了动,樊璐望向樱城市的某个方向……那是简凡的家。去那里,向他再祈求一点也好……
樊璐看着积水里倒映出的自己——狼狈的倒影,红宝石般的瞳孔中,早已没有了一丝怒火。
不是她不想复仇,而是她不敢。
每当再一次回忆起那恐怖的一幕,樊璐想再去找简凡吸血的念头就会被恐惧毫不留情地击碎,消散得一干二净。
那个叫荀谦的学生,究竟是什么来头?
几个小时前,荀谦用那把西瓜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掌,然后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把手掌精准地对准了自己。
那一瞬间,樊璐才明白,自己不是在嫌荀谦的血恶心。
事实证明,这副吸血鬼的身躯从一开始就在惧怕荀谦的血。
那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樊璐只来得及看见那个叫荀谦的男生,眼中忽然迸发出暗金色的寒芒,手掌上淌的血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化为一道道血剑,利索地划破空气,向樊璐激射而来。
血剑轻而易举地破开吸血鬼高密度的皮下组织,无法恢复,并且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伤口隐约随着血液的腐蚀而扩散。
当其中一把尤其巨大的血剑终于贯入樊璐的心脏,樊璐萌生了退意。
如果不是喝了简凡那么多血,樊璐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完了。
但是……此时此刻,樊璐可以非常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现在除了简凡的血,再也无法吸收别的血种。而想要喝简凡的血,就意味着再和那个煞星打一场。
虽然逃出生天,可现在的局面不也一样是死路一条吗?
不远处被自己袭击的那第二十七个人动了动,眼看就要醒来。
樊璐瞟了他一眼,木然地站起身来,撑住四十楼的栏杆翻了下去,重新消失在朦胧的雨幕里。
雨,依旧缠绵。
*
*
*
上午。
玄关传来了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没有按门铃,敲门声三长,两短,这是荀谦和爷爷临时商量的暗号。
“爷爷,您来了。”
大厅里一片狼藉,荀谦颇有些费力地将大门打开,将连夜从故乡赶过来的爷爷迎了进来。
荀枫走进大厅,看了一眼简凡的房间。
房门紧闭着。
收回深邃的目光,荀枫拉过客厅里那两把简陋的黑色木椅,径自坐下。
“谦子,你坐下。”
打开门,荀谦再次看了一眼昏睡不醒的简凡,这才赶忙来到客厅里,坐在爷爷对面。
荀枫打量一番自家孙子,斑白的长眉不禁紧皱起来。
荀谦此时的状态绝对算不上好——左手用毛巾临时作为绷带紧紧缠住,原本红润的脸色苍白如纸,尽管刻意掩饰,但依旧可以从虚浮的步伐中感受到他此时此刻的虚弱。
“见到奶奶了吗?”
回答荀谦的是荀枫长久的沉默。他收回打量荀谦的目光,默默低下头去,闭上眼,如秋水般宁静。
“你奶奶,已经被我送回去了。”
“她会不开心的,我们才刚来一周不到!奶奶她……”
“够了,谦子。”
荀谦有些焦虑地闭上了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门。
“我可以感受到你们的气息。你们现在在恐惧,你们都受伤不轻。”
说完,荀枫顿了顿,换了个坐姿,继续道:“所以,现在跟我回去。被吸血鬼盯上,你很难保证自己安全。”
“不。”
荀枫睁开了闭上的双目,抬头看向孙子,荀谦也默默地看着他,神情倔强。
“为什么。”
“我走了,简凡怎么办?”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能保护得了他吗?”
荀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向自己包裹着毛巾的左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谦子。你还想用血来解决问题,是吧?爷爷我昨晚把你身上的封印解开,就是为了给你争取到离开这座城市的时间。”
“难道那种血剑只能用一次吗?”荀谦的右手轻轻抚过自己的左手,掌心传来一阵阵刺痛。
“强大的力量背后是巨大的代价。驱魔师一脉悉数是男性,我们体内的阳气比一般男人要多一个档次。巫术多属阴,驱魔师驱魔的过程就相当于在用自身的阳气去驱散那份阴气,从而对中巫术者造成伤害。最后,再把阳气收回体内。但你呢?谦子。你是零基础,昨晚那样强行用血为引,释放阳气进行驱魔,你的阳气是丝毫无法收回的。”
“那我现在跟您学习怎样收回就行了。”
“开什么玩笑!你已经这么大了,还这么天真?你爷爷荀枫我做了一辈子驱魔师,到现在还没能完全做到这一点,你当气的使用是吃饭喝水吗?”
“……”
荀谦抿紧嘴唇,爷孙两人再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跟我回去吧。我虽然有能力与其战斗,但若要灭杀,还是需要巨量的气,爷爷我现在年纪大了,体内的气自然消退,需要长时间的准备。不管怎么说,这段时间,和吸血鬼起冲突的你很危险,在我解决掉那个吸血鬼之前,你就不要呆在樱城市了。”
冷汗滑过荀谦的侧脸。
他清楚爷爷的意思,也太明白这对简凡意味着什么了。
自己现在是半吊子驱魔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而爷爷年事已高,参加战斗需要准备。他们短时间内谁也保护不了简凡。
荀枫就是要把简凡留在这里当作拖延时间的工具,保证荀谦的平安。
或许作为一名曾经守护万方的驱魔师,爷爷是对的。
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啊。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好吗?
“即便是阳气耗尽,我也要守在这里,直到那个吸血鬼死为止。”
“谦子,你说的话太欠考虑了。”对于孙儿的反驳,荀枫的情绪甚至没有一丝波动。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孙子了。以前住在那座小县城上小学的时候,记得就是这个简单跟他玩得很好。
于情于理,孙子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但荀枫知道,有些东西对于孙子,友情要更可怕。他有把握说服孙子回去。
“为什么这么说?”
“人的身体里只有阳气吗?”
“阴气肯定是有的。”
“那么,当你的阳气全部用完,会发生什么?你小时候放学回来总是找爷爷哭,说你帮不上你凡大哥的忙。”
“或许你阳气用尽,守住了他一条性命,简凡小朋友会对你感恩戴德,但之后的日子你依然帮不上他,反而成为他新的累赘。你得到的和你失去的,根本不在同一个级别。你的父母在驱魔的战斗中永远牺牲,你就是荀家的独苗,我不想看到荀家因为你而绝后。”
“可是那吸血鬼已经被我恐吓住了,战斗会不会发生都是未知数。”
“看你脸色,这一回你的阳气至少已经耗去了二十分之一,你依旧要打这个赌吗?”
“对不起,爷爷。我这回恐怕要不听话了。”
“你的血脉传承自我荀枫,我回去之后依然可以用阵法重新封印你的能力,你会无法使用血剑。”
“爷爷,你不会这么做的。你是曾经的大驱魔师,你可以关上我的能力,但你关不上我的良心。”
“为了这个友人曾经的恩情,你现在付出的这些用来偿还早已足够。吸血鬼惧怕驱魔师阳气过多的血液。昨晚我如果不开启你的封印,那个吸血鬼也不会来杀你,你这么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我只知道,他需要我,我需要他需要我。成为一个被人需要的人,这是我的梦想。他没有让我的梦想失望,以后也不会。”
荀枫的脸色终于变了。
愤怒,然后是悲哀,最后化为无尽的怅惘。
仿佛可以看到自己年轻的影子。
只是……
不需要“只是”了。
崇高的梦想,即便那是自己的孙子的梦,自己也没有资格去打碎。
荀枫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就订好的机票,双手握住。
“爷爷,你……”
雨势已经小了很多,一抹阳光悄悄钻进这片天地,机票的纸片就在这光中飞舞。
“留下吧,谦子。”
“即便事情发展到最坏的结果,你也是真正的驱魔师,荀家最璀璨的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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