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航行至下午。
船首的锐角,如同长刀的锋一样,随着桨叶在海水当中一圈一圈地转动,它就一层一层地,劈开无数的海浪,让其在船舷之上,溅起点点白色的泡沫。
一道细如发丝的黑线,浮现于东方的海平线之上,随着游艇的航行,它也逐渐变得粗壮,直至近前,那如插满刀剑的野兽脊背一样的城市天际线,展开在我的眼前,中央最高的尖顶,如同巨人的手臂一般,直指向天空,好似要为我们,撑起无尽的天幕。
我昂起头,看着那超过两千米高的地标,在其上,三百六十度一体的全景玻璃窗,如同绶带一样嵌在高塔的外墙之上,在阳光的照耀下,玻璃反射出天的湛蓝色,如若梦幻。
“那就是,Hyperion Tower吧?”我伸出右手来,食指指向那最高之处,从方形塔身当中,突出的观景台,那在我的视网膜上微小如颗粒一样的人影,仿佛实证着,人面对整个社会的卑微。
“是的。”降下窗户的驾驶舱内,关闭了自动驾驶,林昽正双手掌舵,她的手指,握着舵轮把柄上凹下的弧线。她向左转动舵轮,游艇也随之而略微倾斜,船首开始向南方偏去。
“也就是说,这里是棕榈港?”
“没错。”
我的双肘,支撑在栏杆上,双手十指交叠,看着那矗立在天际线上的高塔,第一次,它从图片当中走入了现实,如同四岁时第一次吃到冰淇凌那样的心情,出现在我的心里。恍惚之间,它就变成了一个巨型的甜筒,而我的眼睛,正贪婪地将之舔舐。
棕榈港本岛南侧,一道长八千米的大堤,将新造的人工陆地,与本岛连结在一起。那沥青铺就的公路,如同母亲的脐带一样,伸入人工岛屿之内,电力、自来水和物资,像是母亲的血液,来将这人造的地上伊甸供养。
人工岛如同棕榈树一般,一片一片细长的“棕榈叶”,延伸向澄蓝的海洋,在每一片“棕榈叶”之上,沿着“叶片”的上下边缘,一幢幢别墅比邻而立,在片叶之间,停泊着许多艘净白如雪的游艇,随着一阵一阵的波浪扫过,不知道是我在晃动着,还是它们在晃动着。
船缓缓地靠了岸,我看着那插入海水当中的混凝土桩,上边铺着淡色的木板,从船的甲板上一跃而起,像是完成了一次仪式,当我的双足,落在了棕榈港的土地上时,我将会永远地,与过去的生活告别,然后背着身后,一片能够将人的血肉吞噬得不剩丝毫的黑暗,在狭长的甬道里,向着极远之处,那微茫若**孤舟的光明而行走。
棕榈港有很多的人,那就像是温暖的泥土一样,在其中,滋生着多如牛毛的罪恶和矛盾,我可以干脏活为生,当保镖或者是打手,凭借着一身改造和长年累月的训练,我相信,我的业务水平一定会远超行业平均水准的。只要不是触碰到我的底线的事情,我都可以做,报酬不需要太多,能够满足我的开支需要就行。我会把自己,像木乃伊一般,深深地藏在棕榈港这一座由无数不安的灵魂和冰冷的钢筋混凝土垒起的巨型金字塔内,我会用我所有的观感,去体会它的每一尺每一寸每一个角落,无论是温暖的洁净又或是阴湿的肮脏,我将会带着那些永远沉睡的兄弟姐妹们未竟的梦想,去过完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一生,过完带着不安和焦虑,匆匆行走着的一生,最终与他们汇合。
既然已经决定,那么出发,似乎就成为了一件无比简单的事情。我不再看着淡色木板之间的缝隙,而是抬起头来,灿烂的阳光,未透过我的刘海,转在我的额头上留下一片阴影。朝着那一片青翠欲滴,养护良好的草坪,我将要迈出自己的第一步。
林昽也下了游艇,在落到地面上的时候,她弯曲了自己的膝盖,缓冲着力量,她穿着的夏装短裙,在空中向上扬起,那裙摆之下,露出了大腿上部,因为遮蔽良好而更显白皙幼嫩的皮肤,**,因为纤细而留白的倒三角,那就是被称为“绝对空域”,令男性向往之物吧。那美妙的光景的存在不过短短的一瞬,当我落下眼睑又将之睁开,它已经消失无踪了,如同看到了老师前来的吵闹孩童一样,上一秒还飞扬着的裙摆,此刻又安安静静地垂落。
“你看哪儿呢?”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林昽用双手,按着自己的裙摆,仿佛在嫌弃,它们还不够老实似的。
“你的腿。”我有所停顿,略加思索,决定夸赞一下这位救了我的女孩,“很好看。”
林昽的两只眉毛,像是被装上了磁铁,向眉心之处缩紧了:“如果你要随便对别的女孩子这么说,你可是要挨揍的。”
我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这样不合适吗?”
“说一个女孩子漂亮,没有问题,但是如果说某个身体的部位漂亮,就是性骚扰了。”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林昽的脸上,又露出轻松的笑容,好像指引了一个迷惑的人,就能够为她增添快乐。
“我先走了,再见。”举起右手来,我朝她挥着,向她道别。
“嗯。”她点头。
穿着溯溪鞋,踩过修建整齐的青翠短草,我走出了一步、两步、三步。。。
“喂,等下!”身后,林昽的声音,再一度的响起来,她叫住了我。
我转回身去。
“你身无分文,又无亲无故的,要不,你先住在我家里吧?”她把头转向一边,对着草地尽头,浅灰色墙面的别墅,昂起下颚,示意那是她的家。
“这样不太好吧?也太打扰你了。”
“反正家里没人嘛,你来了,多点人气也好。”
我望着海岸的一边,那密集如林的楼宇,又看着这一边,阳光之下,贝白色长发在微风吹拂下飘飘如杨柳的垂枝的林昽,感觉站在了东西二分的岔路口,看着道路远处的景象,犹豫着不敢抉择。
刚刚你还不是无比坚定的吗?怎么?此刻又举棋不定?为什么一寻到避风的港口,你就想要停止漂流,为什么一旦有人伸出援手,你就会停下脚步?
我抬起头,看着遥远的阵阵波浪,恍如心中的湖泊,漾起的一道道涟漪,随着那涟漪远去,我的思索,也就进一步深入了自己,深入到自己的灵魂里去。
“或许,是因为我感受到了善意吧。”
善意,这个听着都有些陌生的词汇,当它的读音,响起在我的意向当中之时,却像是织布机的钩,碰触了思绪的线,使之不断的颤动。
一边,久久未得回应的林昽,却很主动地小跑了过来,她的右手,牵住了我的手腕,她手臂上的力量,在拉扯着我:“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我先带你去看看房间,超大的。”
“嗯,超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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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这一次故事背景仍然是棕榈港,不过,这是阿篍他们从未存在过的平行世界,棕榈港的地标,是改建之后的Hyperion Tower,而不是现代艺术展览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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