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乱席卷了帝都四分之三的区域,而剩下的四分之一也在节节败退。
起初迪利亚斯人的士兵对迪特人使用魔法这件事感到惊奇,他们出生的年代离这一幕太过遥远。几百年以来,**隶献身于庞大的矿场以及各种艰难险阻之地的建设,而女奴隶则大多做一些奴仆甚至妓女之类低三下四的活计。
如今这些免费的劳力、肮脏的窃贼、低贱的**摇身一变,成了沾满袍泽鲜血的敌手。再加上叛军规模之大,搏命厮杀之狠,无不令这些年轻士兵们震撼。
铁戟与生锈的铜剑相击而卷刃,钢枪被柴刀砍出豁口。人数大大劣势的禁卫军在这短短一天内,承受着迪特人压抑了几百年的怒火,与之相比太阳冕碎裂所带来的灼痛简直太过微末。
而除去震撼之外的,就只剩下伤亡了。
无数迪利亚斯将官在享用早餐的时候,被冲进来的愤怒奴隶砍成肉泥。吃住在军营里的普通士兵倒是暂时保存了下来,可惜在叛军的精心策划之下也遭到了突袭。敌方在不计损伤地突入营中之后,较为精锐的施法者甚至成功造就了两面巨大的火墙,在冰系法师洞穿其中一面之前,它们的推进至少吞噬了几百个帝国士兵。
帝国方面的临时指挥官沃坎显示了良好的军事素养,他当机立断命令殿后部队损毁了大道,并借助魔法将横穿都城的瓦里尔河冻结,使得残余军队避开密集地街巷向南逃窜,半路上遇到了内廷大臣路德威尔,又转而向东边的泛欧赛教堂撤走。
至夜,戍卫帝都的一万禁卫军在损失了七成半的军力之后,退缩到了泛欧赛教堂高大的院墙之后,路德威尔派遣了斥候,出东门向最近的罗沃尔郡搬救兵。
泛欧赛教堂,最初的设计者是按照高地人的习俗建造的,塔楼众多,铁壁铜墙,完全是堡垒的规格。教堂整体面积只有都城的二十分之一,平时容纳贵族教士修道诵经绰绰有余。它见证了莫尔甘达纳哈家族的崛起,也见证了高地民族与迪利亚斯民族的融合,如今似乎也即将见证太阳帝国的劫难。
由于太阳冕的碎裂,都城夜间的萤火灯失去了作用,整个修道院漆黑一片,给向来对使用火光的做法不屑一顾的迪利亚斯人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可当叛军包围了此地之后,塔楼之下成千上万的火把,挤掉了泛欧赛教堂的最后一丝阴影时,大多躲在墙垛后面的士兵看到同伴脸上辉映的火光都惊恐不已,仿佛看到地狱恶魔的面容一般——叛军的数量实在太过庞大。
从人间到深渊地狱,只花了不到半天时间。
这种事并不只有维德伦蒂娜体尝到了。
愁眉苦脸的路德威尔与剩下仍能上得了台面的将领和主教们在楼上就餐,期间没有一个人敢出大气,偌大的厅堂内只剩下侍者端盘递菜的声音。
直到门口的修女们匆匆而过,没人知道是尸体还是伤兵。
“我妈妈、我妈妈她死了!她死哽咳咳、死了……”
“太阳之神奥夫拉保佑你……”
看来是伤兵。
众人面面相觑,又是一阵沉默。
“阁下,我们现在……”
话说到一半又终止,这种滋味还真是悲哀。
“就算不说也能全然领会的局面,诸君还有什么见教吗?”
路德威尔接上了那个将领的话,终于向在场所有人严肃地发问了。
“路德威尔爵士,以今天叛军发动的进攻来看,对方统帅具备相当得力的指挥能力。”
一道洪亮的声音贯穿大厅,随后戛然而止。镇定人心之余,没人怀疑还有下文。
可敢于首当其冲的人既然已经出现,就不存在什么顾虑可以阻挡众人议论纷纷了。暗地里,惊恐、厌烦、愤怒、慌乱、悲伤这些情感充斥在大多数人的脸上。
“哦?”
原本没指望能马上接到回应的路德威尔被这话点醒,过于疲惫因而松弛下去的脸部肌肉稍微绷住,最后却发现直面他的老将军他根本叫不上名字。
“啧……那么……”
他故作沉吟,希望对方下文来的越快越好。
“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以数万乌合之众歼灭了禁卫军的七成力量,我想这个指挥官必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而且……”
“不是无名之辈?嗯……这的确是一个重要的信息。”
路德威尔这次没等老将军说完就打断了他,之后搓了搓自己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陷入了思索。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帝都大面积的沦陷,与潜伏在暗处的内奸脱不开关系的事实,似乎也没有可疑问的吧?”
他一合掌,得出了一个算不上结论的结论。
“当我等在为帝国赴汤蹈火之际,尚且没有时间去顾忌这些小虫子。现在,诸位聚集于此,何不清除此獠,一来保证上下一心,二来若能找到内奸也足以提振士气。”
内奸?所有人面面相觑,又没人敢说话。看这样子,路德维尔爵士似乎是掌握了内奸存在的证据。
“阁下,如果真的有内奸固然重要,但现在最为明确的是叛军指挥官的威胁……”
帝国的老将军自然知道这场躲在墙后面的战争最需要的是什么。因为既然是实力悬殊的生死决战,就算士兵们再疲惫,短时间内也绝不会让内奸有打开城门的机会。
因为城门的外面,是成千上万的异族人。
城破,即是死亡。每个人都会睁大眼睛,以防万一。
“如果那个家伙稍稍超出我等的想象的话,或许今天夜里我们就能看到迪特人的攻城器械。”
那可真算是最最不幸的情形,只消攻城锤对着大门撞几下,被吓绿了脸的,便会大有人在。
“正因如此,才不能坐以待毙。”
路德威尔接下话茬继续说道。
“我赞同路德威尔卿。”
“我也是。”
几个受到过分惊吓的人再加上路德维尔的党羽纷纷表示赞同。
……
当然,即使是在这种没有留下什么余地的抉择中,听凭上任也总比失魂落魄地念叨一箩筐强,小人物就是小人物,既没资格多嘴也没资格表露多余的恐惧。
至于老将军,他惊讶地看着这些人,勉强撑开满目血丝的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茫然地垂下头,满脸不可置信地模样。
当众人纷纷表态之后,轮到老将军自己时,他瞥了一眼上座的路德威尔,无奈地点了点头。
“据我所知,数百年来高贵的迪利亚斯人和迪特人最显著的区别就在于魔法刻印的存在。内奸潜藏在暗处,他和我们一样却与迪特人不同。”
说着路德威尔的眼神从将领们的身上扫过,然后停驻。
——本也是选择好了的。
“沃坎阁下,您大概知道那个躲在中间不知廉耻的迪特杂种是谁吧?”
说完,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那个穿着墨色袍铠坐在角落里的沃坎将军。
对这个所谓的沃坎将军,大部分人第一印象都是普通的。若不是冻结瓦里尔河的决断令人太过印象深刻,谁也没能把这样一个不爱说话的家伙与拯救了半数禁卫军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如果是他的话……众人有点明白路德维尔爵士的意图了。
——以这里唯一具备半迪特血统的沃坎作为替罪羊。杀掉他,扬言内奸已除,然后便暂时可以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
仔细来看的话,称得上是样貌粗犷的脸正在面无表情地应对着。他之前一直静静地注视着窗外,就好像根本不在意室内纷乱的谈话。
“安东尼奥公爵死了。”
他说出了一句平静到极致的话,一瞬间凝固了整个大厅。
“你这是在向我们摊牌了吗?”
强忍着内心波动的路德威尔冷笑着问。
“诸位!这个人的父亲是一个花言巧语迪特人,当年他迷惑了一位高贵优雅的迪利亚斯夫人,珠胎暗结,没想到那位女士竟还授予此人封地!”
“那是我应得的!走狗!”
沃坎狠狠咒骂了一句,可听上去压根就没把路德威尔放在眼里。
“你这脑子里进屎的蠢货还要在我面前显摆你给皇帝斟酒换来的地位吗?”
“啪”的一声,沃坎转过身来拍在了桌子上,惊了胆小鬼们一跳。
他指着窗外嚣张的叛军,其中一个人的长矛上赫然挂着一件褐色貂裘,眼神好的人都能清楚地看见。
“正如我所想的一样,再优越的教育和环境也改变不了低贱血统中的粗鄙,与这种人说话无疑是对自我的侮辱。”
可惜路德维尔根本不加理会,他还在向众人展示着粗鲁和文明之间的差别,搭配温婉的礼仪和高傲的仪态。但实际上,却也没法赢得大多数帝国武人的认同。
“你根本就不值得我侮辱。你那位兄弟倒是一位真正的帝国军人。”
沃坎搓了搓下巴,随口一句就有不少人赞同。“他和其他英勇战斗的兄弟们给我们争取了时间,好让我们这群家伙躲进这座堡垒!”
“现在好了,只要其余战斗尘埃落定,遭殃的就是这里了不是么?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着!看看皇宫的方向,那里还有什么厮杀么?看看这座血腥味、烧焦味随处可闻的城市,火光在熄灭,尸体被掩埋;听听那些尖锐的惨叫,你们以为那是士兵们还在反抗?”
“那是女人正在被**发出的哀鸣!那是平民被屠杀取乐的恐惧!”
“这座城市快要完了!”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文明都被付之一炬,所有剩下的能称之为幸存者的就只有我们这些残兵败将!只剩下我们!”
“而我们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这座修道院守到罗沃尔郡的援兵赶到!”
“那么现在就在这儿,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就有这么一号蠢货,你们会愿意让这个人在我脖子上动刀然后再指挥你们去送死?”
……
一连串的演讲显得掷地有声,不少人因为他的发言清醒了过来,开始观望堡垒外的局势。说实话被皇帝留在都城的禁卫军算不上是这个国家最为精锐的部队,可也谈不上如何劣等。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族士官们虽然被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吓到,但除了最为胆怯的几个人以外,其他人此刻又都退到了中立的位置。
“啪啪啪……”路德威尔仍然是面不改色的模样,他神色轻蔑地鼓着掌。“真是动人的演讲。”
“可你以为最正宗的迪利亚斯人会被这种伎俩所蒙骗吗?”
显然路德威尔不会为这种直截了当的抨击挫败,在他看来,早早把他派来控制军队的安东尼奥公爵只要稍稍动用一下的先见之明,就可以理所应当地全身而退。
这也是他说话的底气所在。
沃坎听完这话随即走到长桌另一端的空位坐下,他学着路德威尔文绉绉的样子握起了刀叉,一片一片把面包切好,再送入口中,细嚼慢咽,最后再拿餐布擦了擦嘴。
“这样一把叛军的刀子……会一片一片地、一条一条地从帝都这块肥肉身上割你的肉放你的血?然后隔着这块桌子正对着你来细嚼慢咽?”
说着他嗤笑一声,抓起餐刀戳起一整块长面包然后狠狠地插在了长桌上。
“他们现在最想要的,就是在我们的背后捅上一刀,就像他们早上做的那样!”
沃坎环视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路德威尔身上。
“我不管公爵派你来有何用意,但凡任何有脑子的指挥官此时都该盯着下面的一举一动,而不是坐在长桌的对面夸夸其谈!”
“然后我们都往别处看好让你通风报信?让你这奸细为所欲为?”
“因为你‘明智’的撤退,多少帝国的军人陷入了孤立无援?”
“某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路德威尔早早地准备好了说辞,此时迎头赶上,振臂高呼。顺带看了眼沃坎身边,毫不犹豫地给站在自己这边的人打了个手势。
那意思在说“趁乱杀了他”。
不论如何,路德威尔算是宫廷成员,从身份来讲始终是要比这些将官高一等的。他满以为自己在这事闹大之前把这个人杀死,就算大多数人不太同意,也总比到头来被一个莽夫赶走要强。
可当他的人靠近对方时,几个原本沉默地坐在长桌两侧的汉子站了起来挡住去路。
“你们在干什么!”
路德威尔高声质问着。
“这个人压根就是个迪特杂种,你们难道看不出他手上的刻纹么?”
“不幸的是,你所说的迪特杂种救了我一命。”
“我没法反驳他刚才说的一切。”
两个人分别做出了支持沃坎的发言,而站在路德威尔这边的人也不过三四个,在没有完全的胜算之前,两边选择了陷入僵持。
沃坎没有退路,因为不反击就要束手就擒;而路德威尔也是进退两难——无论他现在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始终会与他控制军队的目的背道而驰。
就在这时,大厅外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显得非常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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