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
红的囚徒在暗自挣扎着。
征服与束缚乃是人罪恶的源泉，是神降下天启的因。
究竟是哪个神棍说的这句话，已经无从考究了，但这本身也无足轻重。因为，正是人的这两项原罪，推动着人类走到了如今。
“狂妄的家伙！”
明亮的让人心慌的房间里，四位身穿同盟军军装的中年男子和两名欧盟的女性军官分散地坐在两排会议桌上，从他们肩上的杠杠花花和胸前的勋章来看，在座的这几位都是上校以上军阶的高官。换而言之，他们都不太擅长等待这件事。
“小林这家伙，居然让我们这些上级等他一个少校，京都那边的军务可不是说着玩的，我可没时间陪他在这鬼地方浪费时间。”
一位留着络腮胡的壮硕军官首先开始不耐烦，一大早接到军区的指令便坐专机飞往冲绳，现在冲绳军区的负责人却迟迟没有出现。显然，这位传统的日本军官是没有办法容忍这种下级怠慢上级的事情的。
“狂妄的家伙。”
其余几位同盟军官并未对他的焦躁做出反应，依旧紧锁着眉头，一语不发。当然，同盟的军人并非全都会说日语。
雷尼奥.冯.安德烈斯微微瞥了那位军官一眼，双唇紧闭，原本成熟冰冷的容颜微微生出一丝怒意。
“中将……”
身旁的那位女性军官悄悄将手覆在雷尼奥的手背上，提示她不要在这个场合动怒。雷尼奥悄然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又恢复成原本严肃冷静的表情。
“谢谢……”
那名女性回以莞尔一笑，便也恢复军人的严肃表情。此时，一阵急促稳健的脚步声引起了在座六人的注意力。
会议室的门打开，两位中年的日本军官并排走了进来。
“抱歉让各位长官久等了，昨日G罕见地出现了暴走的趋势，我不得不去维持现场，所以才耽误了各位长官的时间。”
小林用流畅的英文向在座的军官报告自己迟到的缘由，以日本军人的习惯深深鞠了一躬。各位同盟的军官纷纷点头表示理解。小林隼人随即准备抬起身子，但那位京都来到军官却又再一次开始发难。
“快起来吧，小林上校！”
刹那间，小林隼人的身子顿住了，嘴角下意识抽出了一下。雷尼奥中将脸上已是溢满了怒意，若不是在会议室中，自己真的有抽出军刀的冲动。那位女性军官好似早就意识到中将会这般愤怒，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握住了军刀的刀柄。
“相信小林少校吧！”
小林隼人抬起身子，除了冰冷的严肃，脸上没有一丝其他的表情。连看都没有看那位军官一眼。
“藤野准将，请就坐吧，会议开始了。”
藤野进条瞥了那军官一眼，紧握的拳头缓缓放开。坐在靠近雷尼奥的位置，两人互相点头致意。随即，一股不安的气氛随即在会议室蔓延开来。
“各位长官，艾法缇巴的教徒时隔十年，又开始蠢蠢欲动了。综合十年前的那场战役，他们的目的，很可能就是G！”
喧哗声在会议室中响起。
终究还是开始了，从我们发现G的那年开始，厄运便会永无止境地循环下去。雷尼奥不愿再去回想，但一个个身影，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并且这一次。我们也许会守不住，因为这次来的，不只艾利欧格一个。”
（二）
大海……
安娜从未这般看过海。
温润的海风吹拂着每一滴水向远方奔去，它们会流到哪？会滋润哪一株植物？会映入哪个人的眼中？终归，万物都有自己的归属，是吧……
“别担心！很快就靠岸了！”
“唉……”
自己得救了吧！从那座岛上。
那个男人没有和自己再多说话，今天早上，救援的船只发现了他们。自己倦倦的，不愿意抬头去看任何东西，好像，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看了自己一眼，或许他看了自己一眼，便走出了山洞。小艇载着他回到军队的船只上，自己……除了回去还能做什么？
不认识的船员回到了船内，甲板上现在只留安娜。温润的海风吹拂着自己憔悴的面庞，目光毫无目的地看着远方。
“你很喜欢海吗？新兵！”
回身看去，一位和自己一般穿着同盟军装的女性向自己走来。
“是你？那天晚上在温泉的那个？”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不同于那天晚上冰冷的表情，她此时脸上挂着阳光的微笑，那笑容给人一种值得信任发的感觉，或许是受到她的感染，不知觉间，安娜也稍稍露出了笑容。
“忘了介绍，我叫松勇岚，隶属于日本第七独立舰队RAPTOR小队。”
“我叫莫安娜，隶属于中国……现在还不清楚！”
“是吗？那没关系！都是同盟军的战友嘛！更何况还是中国和日本，一起执行任务的机会一定很多！”
战友吗？以后，会在一起执行任务，会在一起……
杀……
“能喝酒吗？日本的清酒！在中国喝不到的哦！还有，你是混血儿吗？一般的中国人的脸可没有你这么轮廓分明！”
“嗯！母亲是联合美国区的人，父亲是中国北京人！酒……还是……”
岚笑着看着自己的眼睛，原本递出精致瓷瓶的手缓缓收回，转过身斜靠在甲板边的护栏上，一只手扶着护栏，另一只手举起瓷瓶，清澈的液体从瓶中汩汩地流入岚的嘴中。一瞬间，这位长相中性的女子，眼角竟露出一种日本歌舞伎的妩媚。
酒罢，岚收起瓷瓶，脸上尽是满足的红润。
“真是可惜啊！那么厉害的尖兵居然不能陪我一起喝酒，在部下面前总得装的严肃真是烦人，归队就不能喝酒了。可惜！凯瑟琳要是在就好了！”
“对不起……我，并不是什么厉害的尖兵，我只是……”
说不出来，自己，明明连再次使用SKY KNIGHT的决心都没有了，却还，自称什么尖兵，还被人说是什么厉害的人物，自己根本……
“你……害怕了吗？”
岚的脸上不再是让人心安的笑脸，就像是那天晚上的冰冷与严肃。
质疑！她在质疑自己。这身军装之下，是无数的伤疤，是她在前线厮杀过的证明。这个人，大概已经对杀戮什么的，失去所谓的感觉了吧。在战场上上可以是个满眼只有杀戮的机器，如今却可以在这里一脸笑容地和自己聊天。自己做不到，要去杀掉别人什么的……自己做不到！
“我做不到！要再次去用SA来杀人什么的，我做不到！就算是教徒，他们……”
啪！
…………
……………………
“差劲！”
一股腥甜的液体从自己的嘴里流了出来。透过翻红的下巴，滴落在甲板之上。疼痛？与其说是疼痛，还是麻木要更为贴切。岚的这一记耳光，重的让安娜的左脸旋即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自己不敢看她，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不敢面对父母一般，安娜低着头，眼泪没骨气地流了下来。
“你这种天真，会害得战友送命的！无论他们还是不是人类，只要他们侵犯自己的家园，就要有斩杀他们的剑。军人就是为了守护家园的剑！”
“但是这么做！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剥夺别人的生命，不就是邪恶吗？”
泪水和血相继落下，自己在说什么，其实自己也都不明白。
岚说不清自己现在是愤怒还是着急，好像自己教训的不是和自己一样的尖兵，而是自己犯了错的妹妹。
“借口！若是不想杀生的话，那你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地吃东西？那不算剥夺生命吗？你在扮演什么救世主啊？连自己的国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大道理！为了活下去所以就得拔剑！你又在逃避什么？没有这番觉悟的话，就趁早别当军人了！”
眼泪止住了！
自己，只是在逃避吗？
不要再当军人了吗？
拔剑的理由？
………………
安娜失去了站立的气力，像是失去了脚下的支持，整个身子坠落了，蜷缩在甲板的护栏边上，没有眼泪，也没有灵魂。
岚转身快步回到休息室，大口将瓷瓶中的酒一饮而尽。
“混蛋！”
猛地一拳击在自己的橱柜上，柜子的一面旋即凹陷的进去。周围的人都惊讶地望向自己，但自己已经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
“说的太过分了吧！你这混蛋！”
大海……
倘若大海真的可以包容一切，那么是否可以接纳一个没有价值的自己？
自己不知道？因为自己不可能是水，就算在水中，恐怕也只会……沉入海底吧。
（三）
“G的磁感应强度已降低到稳定范围，MC转化率恢复中，紧急状态解除。”
冲绳军事基地的最底层，“天照”巨型计算机的功率因为G的稳定开始缓缓下降。实验室的工作人员纷纷松了一口气，缓缓抬起有些酸胀的手臂去擦拭满头的汗液。明明是这么热的工作环境，流的汗确是冰冷的。
这是一间没有名字的实验室，因为它的存在，即使是在日本高层中也鲜为人知。实验室中不同肤色和种族的人聚集在一起，他们无一不是各个国家在MC能研究方面的专家。在他们之中，甚至有些人的信息已经从国家居民信息库中完全消失，或是对外已经宣布死亡。他们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并不是什么国家荣誉与人类存亡的大义，。单纯，只是出于对G的好奇罢了。
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作一种回归，毕竟，G是一切MC能科技的起点。
“持续对G进行检测，DA（Date Generalization）每十分钟进行一次。尽快通知李森教授，我总感觉G只是暂时性的稳定罢了。”
小林隼人下意识用拇指在手心画了个圆，有时候自己都对这个习惯有些不理解，但现在什么事情也比不过G的情况。
与同盟各国的军事代表的会议结束后，小林便匆匆赶回了实验室。这所建在火山底部的实验室，平日连自己的近出都受到严格的约束，这一年中除了每个月例行的视察以外，自己从未在其他时间进来过。但光是今天，自己就“参观”了两次。虽说在以往的报告中，G的异常情况也时有发生，但像昨天一样即将突破临界值的情况，确是一百多年来的第一次。
教徒的进攻，G的异常，藤野所说的异常……
一切不可能毫无联系。
走出实验室，门外的藤野和一名年轻的女性欧盟军官旋即向自己走了过来。
“小林少校，G的现状怎么样了？”
女性军官随即发问，小林摇了摇头，表示不容乐观。
“浮空长城上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维持，进条，防御的部署和对外侦查就劳烦你去安排了，毕竟同盟军中你的说服力不亚于高文总帅！暂且就按照会议上的布置。失陪了！”
“小林少校，雷尼奥中将让我代她向你问好！”
小林并没有回答，径直向直通浮空长城的垂直电梯的方向走去。
“藤野准将，联合防卫方案决定下来后，请尽快与我方联系，欧盟方面派出的部队预计今天晚11点就能到达琉球群岛海域。”
“我会的！RAPTOR小队一定会尽全力协助诸君取得胜利！”
汩汩……
下意识地向地板看去，藤野的背后不经意间生出一股恶寒。这感觉，好似有一条看不见的毒蛇在自己的背后爬行一般，发自内心地使人不安。但最令藤野畏惧的是，这感觉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就像是，儿童时期的梦魇一般。
“准将？藤野准将！你怎么了？”
“没什么……伊芙琳上校，凯瑟琳殿下现在身体可好？我手下的松勇大尉一直很挂念她。”
“殿下很好，她平时也经常念叨大尉，说她一定又偷偷喝酒，明明还很年轻，说话确实老夫老妻一般。这次作战结束后，也给大尉放几天假吧！话说，准将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
“没有……上校，接下来我就不送你了，我刚想起来还有一些事情要办，得折回去一趟！”
未等伊芙琳说出道别的话，藤野便转身快步走开，刹那间焦躁与不安便弥漫上了他原本冷静的脸上。
“不会的……这一定，是我的错觉。”
折过路口，藤野慌张地打开备用间的门，进入后旋即将门关上。
在这火山的最底层，没有人造光源的区域，黑暗的仿佛无底的深渊。自己的呼吸与心跳不断地加快，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藤野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就站在自己面前……
“好想快点见到大家……呵……呵呵呵……”
一阵鬼魅般的女性笑声倏忽间想起，在原本狭窄的房间仿佛在黑暗中被无限扩大，鬼魅般的笑声在黑暗中被不断地扩大，散开。
“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了他，你真的愿意这样下去吗？”
“就快了……大家……要在一起……呵呵……呵呵呵呵……”
“回答我！”
笑声骤然消失，房间极度的安静令人不寒而栗。自己的后颈业已满是冷汗，平日中刚毅冷静的脸此时竟煞白的仿若刚刚死里逃生一般。
自己的双腿开始禁不住颤抖，呼吸也渐渐杂乱起来。不愿相信，不愿去回忆起自己内心深处无法磨灭的梦魇。大家……都变了，出发前的大家了，都已经消失在那场噩梦中了。自己……也不例外。
“你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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