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克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马厩的干草堆里。
似乎是给人揍了一顿,浑身上下都在疼,嘴巴大大张开着,怎么也合不拢,只得扶着下巴,使了好半天劲儿,才好不容易按上去。酒精仿佛还黏糊在脑浆里头,滋啦啦冒着响。摸了摸挂枪的腰带,又伸手进兜儿里头,摸索了半天,果然什么也没有摸到。牛仔歪起嘴角,冲着黑麻麻的天空挤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腮帮子,拽着马厩的栏杆站起身子,搂着柱子摆了半天,才好不容易站住了。
连挂满了身上的稻草都懒得去拍,男人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往街上走……天已经完全黑了,月亮也没有出来。只有发光石还在暗暗地闪烁着,高高挂在路灯杆子顶上,招迎了一大群灰扑扑的蛾子……男人靠在那光下边,按着胸膛干呕起来。最后只喷出了一口臭得不行的气儿,就这么蜷缩下去,跪倒在街边上。
我醉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夜晚里充斥着各种各种的声音……男人从来没有注意过原来荒原里这样热闹……他能听得见有男人低低的咳嗽声,刷拉拉抓挠着被虫子叮咬过的背。有女人在丝绸的床铺上翻过身子,“咯啦咯啦”摩着牙,从牙缝儿底下,呼噜出一串模模糊糊的梦呓。他还能听见,这一次是稍远些的声音,顺着凉飕飕的夜风,钻进他裹在身上的,破破烂烂的衣服里。是螽斯在夜露下歌唱,不是一只两只,是数十,乃至上百。藏在荒原夜里的某一个角落,黑漆漆的野草底下,就那么“嘶嘶嘶,吱吱吱”在叫,在唱,连成哗啦啦一片,跟着水珠儿从草尖儿上坠落下来,叮叮咚咚的旋律,忽而高亢,忽而低沉……
直到天空中炸起了一声雷鸣,那群小小的虫豸便哗地一下散去,嗡嗡嗡满天空飞舞,一下子就不见了。
牛仔从睡梦里惊醒过来。
他正牢牢拽着路灯的杆儿,垂下头来,额头抵着地面,以一种有点古怪的姿势,短短做了个梦。他摇晃了一下脑袋,用手背拭去嘴角耸拉下来的唾沫。喉咙底下泛起一丝儿酸溜溜的味道。蜷着的膝盖上头,沾满了黏糊糊,脏兮兮的呕吐物。
牛仔没有在意,只是攀着路灯站起来,没有想去擦拭,也没有向周围看。他继续往街里走,摇摇摆摆,好像一片被风刮起的叶片。飘着,走着,
直到他远远看到一群醉醺醺的男人……他们够醉了,隔着远远就能嗅到散发出来的酒气。那气味催得牛仔的胃里又“咕噜咕噜”地翻滚起来,他差点又捂下肚子呕吐起来……有五六个人,各个打扮得像个亡命徒。有的戴着帽子,有的没有。或许是做了一单生意,或许是没有做成生意,他们喝了好多好多的酒。
男人们围着一架篷车,一架色彩斑斓,好像巡回的马戏团帐篷一般,又大,又浮夸,由两匹马并排着拉的车子。赶车的是一个又矮又小的人,躲在又长又大的,黑色袍子底下,大大的兜帽将脸孔完全遮住,一般这么打扮的,多半是个希拉姆人。
蒙克离得太远了,他听不清楚他们在争吵什么,只是能感觉到希拉姆人好像很焦急。他也没有停下脚步,更不会躲开,就这么直挺挺(但因为醉酒,所以脚底下却七拐八弯的)向着人堆里走过去。
那群醉汉们在吵,围在马车前边,有几个人激动得要伸手去拽下希拉姆人的袍子。小小的希拉姆人蜷缩在马车的座上,打着抖,却扯着嗓子在喊……颤颤巍巍打着抖,压根听不清楚在喊些什么……就在她马上要被那群人拽住脚脖子,拉扯下来的时候。蒙克已经闯入了他们当中
每一个人都瞪着眼睛望着这个不速之客,惊讶得停下了动作。有人疑惑地眯起眼睛,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儿,刚想要问上一句话
但连半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下一秒,一枚重重的拳头便砸在了站得最近的家伙鼻梁上。
趁着他们发愣的时候,牛仔又迅速的提起一步,他不再站在那个倒霉蛋边上,而是马上拉开了距离,从那群男人当中脱开身子,侧过脚步,飞快地向靠在最外边的那蠢货贴近过去。那张脸孔都还没有完全转过来,瞪着的眼睛底下望着的只有牛仔抡过来的拳头。便“咚”地闷闷响了一声,那家伙的左侧颧骨沉沉吃了一下,没有倒下,而是如一枚被慢慢放掉了气儿的气球一般,瘫软下去。
醉鬼们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儿,还站着的三个吼叫起来,他们的脸颊涨得红彤彤的,说不准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生气。高大的男人们威慑着眼前的牛仔,张开双臂,吼叫,蜷下腿儿,一把便扑起身子。
但在踏过去一步之前,牛仔的马靴儿的尖头,已经嵌进了其中一个人的裤裆底下。那声吼叫便在最后一节,高高扬起,变作了一团纠缠在一起的尖叫。扶着蜷缩下去的那伙计的肩膀,蒙克用力把他往后头推。像是个翻滚的泥球儿,砸在后头来的家伙身上。趁着他脚下一趔趄的时候,抢上一步过去,照着下巴便重重挥上去。
一眨眼功夫,站着的就还只剩下一个人了。
瞪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伙伴们,醉汉大大的了个嗝儿,布满了血丝的眼珠子差点儿从框子底下蹦出来。他抿着嘴,咕噜咕噜从喉咙里突出一串白白的泡沫,攥着拳头,高高举在脑袋顶上挥舞着,但却一声不吭,就这么向着牛仔冲过来。在就要碰到他之前,脚底下打了个拐儿,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男人眯着眼睛,望着他滑稽的模样,从喉咙底下低低涌起一声干巴巴的笑来。也没有去看那个被搭救的希拉姆人,只是把沾了血的拳头甩了甩,**衣兜里去,转过身来就要走。
他只是想要找人打一架而已。
但衣摆子却被一把拽住。
希拉姆人凑近到男人身旁,藏在兜帽底下的脸庞抬起来……就着黯淡的灯光,隐隐约约见着是一个年轻,甚至可以说是年幼的女孩儿。只是长得不怎么可爱……那女孩儿起先只是望着他的眼睛,说不准那底下闪烁的光彩是因为他帮了自己一次,还是因为见着了一个好忽悠的冤大头。
不过当女孩儿细小的指头摸到男人身上那黏糊糊的脏东西的时候,便被吓了一跳,松开去退后了好几步。大大的眼睛飞快的眨了眨,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许久,才犹犹豫豫地向他搭话,“呃……不好意思,我就是想问个路,”女孩儿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缩了缩肩膀,“你不会介意我忽然抓住你的衣服的对吧?”
“还有你的衣服该洗了……”
牛仔没有回话,只是挑了挑眉头,示意她说下去。
“嗯,就是那个……”女孩儿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又往后缩下去一步,“请问一下,这镇子的医院在什么地方呀?有个急诊……真的!如果不快点的话,她会死掉的!”
“好哇,”男人淡淡笑起来,插在兜里的手腕子拽出来,拎到半空里轻轻搓了搓,“不过我没钱喝酒了,你懂我意思吗?”
“下贱的醉鬼!”女孩儿嘟起嘴儿咕哝了一句,又立刻捂住嘴儿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男人,确认他有没有听到。
但牛仔的目光却不在自己身上。
蒙克瞪起了眼睛,原本抿起的嘴唇这时候也微微张开来。他愣愣望着希拉姆人的篷车……或许是因为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那五颜六色的厚布头底下,传来了一阵轻细,但有点儿歇斯底里的尖叫。他清清楚楚的听着有一个虚弱的女人的声音,反反复复地叫嚷着自己的名字
牛仔瞪了那希拉姆人一眼
小小的女孩儿已经缩下身子,躲藏到马匹背后去了。
男人疑惑地向那篷车边上靠近过去,拽着它垂下的帘子,一把掀开来
夜风在脑袋瓜子边上打转,冰凉凉地,摸着他的太阳穴。但整个身子却升得滚烫,汗水咕噜咕噜在皮肤底下翻滚着,热腾腾成了蒸汽,呼呼向上头冒。酒气也随着呼啦一下散去,男人一下子清醒过来
“玛丽安娜?”轻轻呢喃着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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