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那边怎么样!?”
漂亮的马车摔成了一滩蓬松的木片,扬起的粉末现在都还在空气里刷拉拉飘着。随着源的叫喊,原本应当是车门的地方,有一截折成了两段的木头被一脚踢开,还挂在上头的用细小珍珠串儿成的帘子,随着哗啦啦抖动着,啪叽一下散落进泥土里去。
兔子怀里搂着个小小的身子,用自己的脊背撑着要坍塌下来的木头,拼命地往外挤。他大半截身子从马车的残骸下抽离出来,随着脚跟从那底下抬起,身后的废墟便“嘎吱嘎吱”悲鸣着,哗啦瘫倒下来,彻底成了一坨稀烂的废渣。
“谢天谢地!”赶忙把怀里的身体搁在地上,长长的耳朵凑近他小小的胸膛上,直到听到那“咚咚咚”的有力声响,兔子才长长的舒开一口气,“他还活着!真是奇迹!”
“但是好像伤的不轻?”犀牛眯起眼睛,伸长了脖子远远地向他们望着,“我看到他浑身是血?”
“那是我的血!”像是从肩膀上放下一副重担,兔子松垮垮地站起身子来,“他只受了一点儿轻伤,连骨头都没断!”
“呸!”犀牛哼了声,晃了晃他那枚银亮亮的角,“受到了白龙的庇护,我想也是。”
“但是梶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蹬起倒在边上的尸体,挥舞着胳膊招呼兔子来看。
梶原的脑袋在柔软的泥土上砸得粉碎,原本又粗糙又坚硬,宛如没有经打磨过的黑铁般的皮肤,这时候已经成了一滩湿乎乎软绵绵的粉末,混杂在由着那大大脑壳里咕嘟咕嘟往外头冒的黑糊糊粘液,参和在黏糊糊的泥泞中,散发着一股子烂鸡蛋的臭味。犀牛捂着他大大的鼻头,深深皱着眉头,踏着那尸体的肩膀将它整个翻了一面。那破破烂烂的四肢在血糊里碾压过,发出嘎吱嘎吱的恶心声音,骚得他直抖耳朵。
“你看。”源用脚跟子轻轻碰了碰尸体的胸膛,将那地儿指给凑来的兔子看。
那具黝黑硕大的身躯这时候看起来倒像是一枚嵌在地里的,硬邦邦的石头。就在那石头顶上,面朝着天,开着一枚深深的口子。阳光在那敞着的肉上,反射着诡异的色彩,随着尸体的晃动一下一下变换着颜色。源嫌恶地抬起脚跟子,却不小心往里头滑了一步,一脚踏在梶原湿溜溜的肋骨上。他怪叫了一声,蹦跳着从那尸体边抽开,整个五官都拧巴在了一块儿,扶着树干在根子上拼命的磨蹭着脚底。
“是刀伤。”兔子捂着口鼻从梶原的身体边站起身来,闭上眼睛冲着那摊惨不忍睹的肉块微微低了低头,“看来并不是一出单纯的坠崖意外。”
“哈!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源轻轻踹了踹那树木脏兮兮的根子,抹了抹汗津津的额头,“我在想,如果有人敢劫持藤原大名儿子的车子,那么我把那些人杀了,能领到多少钱?”
“我想……”兔子抬起头来,望着头顶上被风刮得沙沙颤抖的树叶子,看着从缝隙里投下来的暖融融的阳光。长长的耳朵垂在肩膀上,耳朵尖儿窜起一阵麻嗖嗖的冰凉,一路攀向他毛茸茸的脑袋。兔子打了个哆嗦,忧心忡忡地眯瞪起眼睛来,“恐怕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源!”忽然叫嚷了一声,兔子的身子整个崩起来,“做好准备,有声音过来了!”
“什么?”犀牛从树干子边上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望着兔子,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听见从林子里头,咻咻挂起一道轻轻的风,接着,有一枚黑漆漆,泛着银光的小东西,“当”地扑上脸来,在男人亮堂堂的角上深深撞了一枚难看的口子,低低弹飞出去,打着摆子落进泥土里。
是一枚箭。
“啊!我的角!”源悲鸣着,硕大的身躯整个弯曲下来,捧着上颚哆哆嗦嗦地嚎叫起来,“我的角!我的角上刮了道口子!”
“先别管你的角了,他们过来了!”兔子嚷着,迅速地从腰间将剑拽出来。接着,又是一道风,空气里轻轻打了个颤抖,便见到两枚银光从兔子脸颊边上划过。从尖儿被破开两半的箭失掉落下来,“噗嗤”一声被碾进地里去。
现在,想听见那声音已经用不到那么大的耳朵了。四面八方里响起哗啦啦的脚步声,正围着两名浪人慢悠悠地打着转儿。
“哼!我要用他们的骨头来磨我的角!”犀牛恶狠狠地瞪着眼睛,宽大的手掌握在剑柄上,咔哒咔哒发出声音。瘦长的脸孔正因为愤怒大大张开着,像是一团黑黝黝的火焰,一下一下跳得越来越大。
他们肩并着肩,背靠着背,死死攥着自己的刀,瞪着藏在林子底下的影子,崩紧了身子等待着。
箭没有飞过来
有人低低咳嗽了一声。
然后,便听见一声古怪的尖叫,霎时间,整个林子底下都“刷拉拉”抖动起来。十余名武士,举着亮堂堂的刀,吼叫着从树叶子底下窜起身子,往浪人身边涌上来。
“是武士!”源瞪大了他黑溜溜的眼睛,愣住了,“他们不是山贼!而且还有这么多!”
没等他们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一匹马如闪电一般,“轰隆”蹬了个蹄子,从他们身旁飞跃出去,直挺挺向着那摊马车的残骸飞奔过去,
“不!”兔子打了个摆子,高举着刀的手心里几乎攥出血来,瞪着眼睛向着那影子吼叫,“他们的目标是藤原家的次子!”
“源!你来解决这些人!”说罢,小小的身子用力蹬上松软的泥土,如一缕白绒绒的风,直直扑向围上来的武士。
“嘿!兔子!你怎么能让我一个人对付这么多?等结束了我要拿大头,听到了没有?”源一边大声抱怨,一边嚎叫着挥舞起刀,挡着那些想涌上去的武士们。
走在前边的年轻人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撤了撤步子,想用身子拦住他。却发现那缕白毛就这么轻松的从身边掠过,忽悠一下消失在了视野的死角里。
接着,这武士便栽倒下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下半截身子,还在向着那方向里走呢。
他尖叫起来。
兔子“啪”地刹住了脚步。
跑来的马匹慢腾腾在那些碎片边上跺着步子。骑在马上的是个瘦瘦小小的影子,他佝偻着的身子晃了晃,轻轻松开缰绳,像一片羽毛一般从马背上跳下地上来。
那影子就这么慢悠悠走着,挨向那个躺在地上的小小身子。
干瘦的喉咙底下窜起一阵低低地笑声来。
“住手,离他远点!”兔子靠近过来,紧紧端着刀,小心翼翼地挪着步伐,迅速抢到了那影子前边,挡在地上的身躯前头。
大大瞪着的眼睛眯起来,有那么一瞬间,疑惑地眨了眨。兔子的脸庞皱起来,稍稍偏了偏脑袋,“是你……?”
“是我。”那身影……那只为藤原大名捣茶的老狐猴……咧开他干瘪的嘴巴,露出一排尖尖细细的牙齿,低低笑出声来,“你让我印象深刻,兔子。”
“但这么说的话……”忽然而至的想法惊得兔子长长的耳朵整个都跳起来,他立刻垂下脑袋,用力的晃了晃,“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
“何必呢?”狐猴有一对闪烁着精明光彩的眸子,镶嵌在他皱巴巴的眼眶里。他将眼睛眯起来,慢慢抿了抿嘴唇,“这件事本来和你没关系,浪人。”
“不,”兔子摇了摇头,张开口刚想说些什么,
“而且我有个提议,我看了你怎么对付梶原的,那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狐猴打断了他的话,迅速地说下去,“我为大名当杀手的日子够久了,或许是时候寻找一个接班人了,我觉着你就挺不错的。”
兔子愣了愣,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来。
稍许,浅浅叹了口气,也没有摇头,只是瞪着他,闷闷地回答道,
“不。”
没有想再说下去的意思了。
“好吧。”狐猴干笑了两声,慢慢弓下身子去。磨蹭着干巴巴的嘴唇,老头儿将身子压得很低很低,几乎要跪到地上去。刀子从腰间拽出来,刃口儿向上,抵在左手的腕子上,“尽管用你的那些手段来对付我吧,这里有很多树枝可供你捡。”
“那些手段我只拿来对付强者。”兔子微微摇了摇头。说着,将刀子在手心里紧了紧,两只手攥着,高高举过头顶。
“对付你,只需要这样便可以了。”
“哼!”狐猴睁大了眼睛,恶狠狠瞪着兔子那直挺挺站着的身子……非常端正又标准的型……他生气了,紧紧咬着牙,却又暗暗从胸膛底下窜出一阵低低的笑来。
然后,便没人说话了,两个男人互相瞪着,等着。许久,直到那在林子里胡窜的风停止下来,然后……
砰
只是浅浅的声音,
就好像一只麻雀,从细嫩的枝条上抽起翅膀一般,仿佛只是空气里轻轻打了个抖。
狐猴的身子从地上窜出来,不可思议地,仍保持着那低低的位置,就像一条贴着地面滑动的小蛇。刀尖儿低低垂着,几乎要捅进泥土里去,刀刃却高高扬起。老狐猴瞄准着兔子的**,迅速的将身子钻进他的步伐里去,在如此低的位置,浪人高举的刀刃连碰到自己的头发尖儿都做不到,便会被挑开一条深深的口子。
这就是专门用于暗杀的刀术,阴一刀流。
狐猴低声嘲笑着兔子,从牙缝底下发出“格拉格拉”的细碎笑声,将那张干瘪的脸庞举起来。
瘦小的身躯整个愣了愣。
噗嗤!
狐猴瞪大了眼睛,傻乎乎地望着兔子的脸孔,身子摇晃了一下,慢悠悠栽倒下去,“扑通”一声,闷闷砸进泥土里头去。干枯的胳膊直挺挺伸着,还紧紧攥着手里的刀,使劲扒拉了几下四肢,硬邦邦绷着关节,细细抽搐着。
最后,攥着刀柄的指头松开来,当啷一声瘫倒下去,再也不动了。
狐猴的脸孔上,正正是眉毛的中间儿,深深插着把银光闪闪的武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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