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还是不理解。”犀牛小心翼翼地握着自己的鼻头，用一块砂纸在自个儿锃光瓦亮的角上细细打磨着。像是捧着什么珍宝般，用指头轻轻拭去泛起的粉末。
“什么？”兔子从溪流边抬起头来。小小的脑袋被冷冽的溪水冲刷了一遍，短短的毛发湿哒哒随着他的动作甩动起来，弄得水珠四处飞散。他将贴着额头的两条长耳朵拎起来，像是挤压毛巾般轻轻在手心里揉着，“你刚刚说了什么吗？我的耳朵好像进水了……”
“都说了叫你不要这么泡。”犀牛轻轻哼了一声，将砂纸揉成一团，握在手心里攥了攥。又慢慢把它张开，仔细折叠起来，“这玩意儿现在越来越不好弄了。”
“我是说，我不懂为什么不是你。”他继续说道。
“已经过去快一星期了，源。”兔子拎着他的耳朵，在半空里“啪啪啪”甩干，一边轻轻摇晃着自己小小的脑袋，抖下细细的水雾，“藤原大名有他自己的考量。”
“哈！”犀牛不屑地哼了一声，将砂纸塞进自己的衣襟，“有什么能比强更重要的！”
“况且就算不选择你，他们也有个更好的选择。”犀牛竖起大拇指在抵在自己的鼻头上，“凭什么最后却选上了梶原？”
“梶原是个厉害的剑士。”兔子将揉得半干的耳朵撇向背后去，轻轻摇晃着。
“他被你一招就放倒了，我还赢了一小笔。”源撇了撇嘴，像是要将什么脏东西甩出去般抖动着指头，“咻——啪嗒！比赛结束！”
“但那毕竟不是剑术。”兔子耸了耸肩，从怀里掏出一方由叶片裹成的小包裹来。拎着它突出来的梗，轻轻拽了拽，那枚大大的叶片便“啪嗒”一下慢慢卷开。里头挨着几枚歪歪扭扭的饭团，因为在兔子的胸膛底下挤着，几乎要揉成一坨。兔子扒拉着米粒儿，拎起一个来，将那叶片往源边上递了递，“你来一个不？”
“不了，我自己有带。”虽然这么说，但犀牛却没有要掏出食物来的样子。他就这么在圆乎乎的石头上挪了挪屁股，将自己宽大的肩背在树皮上用力蹭了两下，“但是……如果他真的想给那小子找个好老师，我觉得能胜任的只有”
“我和你，兔子。”说着，犀牛将胳膊抱在胸前，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望着自己在太阳下灿灿生辉的角，“你看，我的角多帅！”
“系系系，泥滴缴倔摔勒……”兔子满嘴里塞着饭团，“吧唧吧唧”咀嚼着，含含糊糊的应付了一句。许久，才伸长了脖子，将那捧米粒儿用力咽下去，手背在嘴角边胡乱擦了擦。
“我想，藤原大名更在乎我们的名声。”说着，抽了抽鼻子，撅了撅嘴唇，往小溪里伏下身子去，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水。
“哼，名声。”源甩了甩他硕大的脑袋，把眼睛眯成一道细细的缝，后脑勺儿枕着粗糙的树皮，望着天空上白花花的云朵儿，“话又说回来，兔子，我还是不理解。”
“为什么大名会追求名声？”
“不，我是说，为什么你现在看得这么淡？”
“嗯？”兔子挑起眉头，看向自己的朋友。握着自个儿盘在地上的膝盖，正了正身子。
“试合那会儿你太拼了，兔子。”源抖了抖自己的小耳朵，厚厚的嘴唇抽了抽，“你一紧张起来就会不择手段，我太了解你这个人了。”
“我只是有点紧张而已，就像你说的那样。”兔子垂下脑袋来晃了晃，耸耸肩，伸下手去抓第二个饭团，“不择手段。”
“你真的不来一个吗？”
“不了。”源“嘿咻”一下从石头上跳起身子，大大撑了个懒腰，“呵——我知道你当野武士太久了，或许找一个像藤原家那样既有名声，又有力量的主人，对你而言是个正确的选择。只是可惜呀……”
嘘！
兔子长长的耳朵忽然抖动起来，他眯着眼睛，稍稍蜷缩起身子，将胳膊伸向脑袋后头去，把耳朵稍稍架起些，“你听到什么了吗？”
“我的耳朵不像你这么大。”犀牛甩动着自己的小耳朵，撇了撇嘴，“唔，说到这个，”他抱着胳膊，扬起脑袋来望着天空，指了指高耸在他们前头的那座山，“那座白龙大社就在这山上头。”
“我听说过，”兔子的跟着抬起视线来，“其实我之前还想上去参拜一下的，不过旅馆的老板告诉我现在白龙大社还没有开放。”
“因为那座神社并不需要香火，”源轻轻哼了一声，“白龙大神只需要那些大人物的侍奉，对我们这种平头百姓嗤之以鼻！”
“武士可不是平头百姓。”兔子低下头来，啃了一口饭团。
“我们是浪人，兔子。”犀牛就保持着这仰着脖子的模样，稍稍活动了一下肩膀。细细眯起的眼睛底下望着那高高藏在云海上头的山巅。大量的云就像一头庞大的龙神，盘卷起身子，稳稳伏在山峦上，沉沉打了个盹儿。他笑起来，冲着那只闷头睡觉的白龙做了个鬼脸。
轰隆！
天空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犀牛吓了一跳，搂在怀里的刀差点儿扔到地上去，“卧槽，报应来得这么快！？”
都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白茫茫的云海上头忽然抛下一枚细小的点儿。眯起的眼睛这会儿瞪得大大的，他本能地将刀子攥进了手心里，仰着脑袋高高叫嚷了声，“兔子！你看！”
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望着那枚黑点直挺挺向着地里头坠落。半空里，有一枚更小的点儿从那上头被抛出来直挺挺向他们砸来。他们目瞪口呆的望着，看着那小点儿离得他们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接着，几乎同时，从这林子里头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梶原那对大大的，无神的眼睛在半空里和他们互相望着，高高垂下的下巴，像是挂在廊上的风铃，随着风一下一下打着摆子。下一秒，那张黑黝黝的脸孔“啪叽”一声拍进泥土里，炸得粉碎。溅起的鲜血，把浪人们浇成了两个血染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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