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起的烟尘被夜风一把扯开，便见到在爆炸楼房的一角，正有一个男人靠在书桌旁站着。淡蓝色的符文线条围绕着他盘旋，“嗡嗡嗡”响着。男人迎着免的目光，远远和他互相望着。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一具黑漆漆的身体，高高由半空中坠落下来，随着那些被爆炸撕开的木屑“噼噼啪啪”地砸进楼下的残骸里去。
男人便冷笑了一声，将端着枪的手慢慢垂下来。撑着桌子边缘站直身子，由怀里摸出一枚做工简单的怀表，“咔”地掀开盖子，低头望了一会儿。
然后他便迈开步子，鞋跟踏在地板上发出的哐当响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他就这么看着时间，满不在乎地从那唯一还没被爆炸撕碎的角落里跨出来。黑漆漆的靴子尖儿，慢慢搁在半空里，顿了顿。然后那具高大的身体便就这么踩上天空……分明见到从靴子底下淡淡透起了湛蓝的荧光，正有无数充满了力量的线条围绕着他，托着那躯体在半空里站稳……那男人就和行走在自己卧室里，铺着的厚厚绒毛地毯上般，悄无声息地向男孩儿头顶上踱来。
免皱着眉头，瞪着那身影在天空里步行，映着月光，瘦长的影子高高铺下来，将他们笼罩其中。男孩儿端着刀子，紧张地绷直身子，向那蜷缩在地上的女孩儿身边又靠了靠。
天使眼的步伐放慢下来，一点点往地上降落。虽然仍端着怀表，但那只银亮亮的眼睛早已没有在盯着咔哒作响的指针。他望着那地上的男孩儿……盯着他垂在额头上的长耳朵看了好一会儿，又挪向那身在夜风里呼呼鼓起的袍子……最后，男人的身子慢慢没入昏暗的街灯光芒下。离着男孩儿仅有数米外，脚尖儿点着青石板道路，发出“哒”地轻响站稳。“咔”地一声将怀表合上盖子，慢腾腾收回怀里去。
天使眼和免互相瞪视……但他们都没有看向对方的眼睛，而是死死瞪着紧握武器的手腕……他们离得是那么相近，似乎连呼出的白雾，都能透过这短短的空隙，抚到对方的脸颊上去。但他们却没有动弹，也没人说话。
比尔·卡森的那小小的屋子，屋顶上被爆炸掀开了一道可怕的口子，有半截被折断的木板在那上头挂着，随着风“嘎吱嘎吱”摇摆。最后终于“咔”地断掉，直挺挺向地上摔下来，发出“啪叽”响声……这是这场爆炸发出的最后一声声响了。当这声音散去，寂静便一下子涌上来……没人说话，没人挪动步伐，甚至连手指在武器的握把上扭动一下的声音也没有。只有那昏厥过去的女孩儿，细细地呼吸声，和模模糊糊间，碎碎念叨着什么梦话。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视线慢慢由对方的手腕上抬起来，顺着黯淡的灯光向上挪动，最后，在半空里碰撞在一块儿。
天使眼冲男孩儿挤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嘴角扬起了一道冷冰冰的弧度，就这么扯着，轻轻抿起了嘴唇……紧握着枪柄的手稍稍放松了些，，故意在半空里悠悠摇晃了好几下，插回腰间的枪套里。
“我认识你。”男人说道。
男孩儿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只是轻轻挑了挑眉头，摇了摇头。
“我听说有一个长着兔子耳朵……”天使眼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打扮得和东方人一样的女孩子，仅靠一个人就剿灭了整个炸药帮。”
“我不是女孩子。”免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但你是东方人，还长着兔子耳朵对吧。”天使眼挑了挑眉头，慢腾腾地伸展了一下腰杆，将垂在腰间的衣摆扯到一边去，手臂就这么懒洋洋地撑着，垂在枪柄上头。
“我认识可怜的老奥兹克，”他继续说下去，“虽然我们不是朋友，但我认识他的其他朋友……我知道其中有一些人愿意花大价钱要你的脑袋。”
“噢，”男孩儿只是短短的回应了一声……他望着那男人的眼睛，望着那枚镶嵌在眼眶子里的银子……表情忽然轻松了下来。他冲天使眼笑笑，身子也不再紧紧崩着。半跨着的步子慢慢收拢起来，男孩儿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将刀子举起，一点点向鞘里收回去。
刀刃在鞘里摩擦，轻轻的“沙沙”声在小巷子上头盘旋。
“那么就是说……？”
天使眼没有马上回答……抿起的嘴角越扯越高……他盯着男孩儿手上的动作看了一会儿，又往他的脸庞上挪过去。便见到，那藏在垂下来的黑发底下，原本应该是一张漂亮脸庞的地方，现在正笼罩着一层浓厚的银色光雾。在昏暗的街灯照射下，一下一下闪烁着淡淡的光。那光雾是那么浓，以至于隐藏在那底下的五官，连隐隐约约的轮廓也看不见，只能见到一片闪闪发亮的，宛如镜子般的银色。
这就说明……他还能活多久呢？……大概只能到天使眼扣下扳机的那一刻吧。
于是他便笑着回答道，
“我不介意多拿一份钱。”
咔哒。刀鄂轻嗑在鞘上。
砰
枪声响起。
一枚子弹撕开冰凉的夜风，穿越高高扬起的黑色长发……有几根头发丝儿被旋转的子弹扯起，纠缠在一块儿，往酒馆墙壁黑漆漆的砖块上撞过去……那些头发的主人，那个瘦小的身影，轻轻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咔哒”轻响。袍子鼓起，随着他的动作，连成一道青蓝色的风。
嘶……刀刃由鞘里滑出来，伴着夜风响……见到那铁片上倒映着清冽的光芒。耳旁“呼呼”地灌进风来，分辨不出是夜里的风，还是由男孩儿胳膊上带起的。只见到那闪烁的寒光劈开黑暗，直直往男人的胸膛上逼近来。
然后便“锵”地迸发出火花来。
有一道闪烁着淡蓝光芒的符文一下子便在他们之间支起。顺着刀刃划过，半空里扯起无数条歪歪扭扭的线条……那些魔法符文拉扯着男孩儿的胳膊，拖拽着他的刀刃，在半空中“刷刷刷”划拉起跳跃的火光……然后便重重劈砍在那符文上，半空里忽然碎裂开来。跳跃着光的符文碎片在空中飞舞，男人便感觉到胸怀里躺着的什么东西猛地颤抖了一下，碎开去。
天使眼抽了一口气，冰冷冷的夜风灌进他的胸膛里，令他猛地打了个抖。
伴着符文碎裂的声音，男人的身子向后跳跃出去，扬起手腕，将手里的枪往男孩儿的身上抛出去……免没有退缩，跨过四散的符文，一步便跨进了男人的步伐里……抛来的枪重重砸在高高竖起的刀刃上，“当”地一声在半空中打起转儿来。男孩儿的步子便因此停顿了一下。
“你注定要死！”天使眼又笑起来……心脏“咚咚咚”颤抖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兴奋的血液由身体的各处向上涌来……男人抽起匕首高高举着，瞄准着被手枪撞开的刀刃下，那枚毫无防备的敞着的脑袋瓜儿。
但男孩儿却又重新迈出的步伐。小小的身体几乎要扎进男人的怀抱里，身子顺着刀刃倒下去，左手边顺势摸向腰间的另一柄短刀。
银雾扩散开来，几乎蒙上了整个世界。一切都被这闪烁的浓雾覆盖，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法看见。
直到在浓雾中央，浮现了一枚细小，漆黑的影子。
那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咚咚咚”地迈着步子，一下子便贴近到了眼前来。
蒙在眼前的浓雾便一下子散去。
那枚银子从天使眼瞪大的眼眶子里头滑落出来，“当啷”一声坠落在地上，高高跃起，乒乒乓乓地滚进黑漆漆的夜里。
然后，男人便望见了一对清澈的眸子……宛如一汪茶色，清澈的湖泊。自己的倒影，粼粼摇曳……他大张着嘴，愣愣望着那湖泊。一口气憋在胸膛里，一下一下顶着胸腔隐隐的疼。那把匕首就这么从手指尖儿滑落下来，于是他便尽力冲那对眸子挤出了一丝笑容来。
天使眼摇晃了一下，高大的身躯从免的刀刃下抽离，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重重倒在爆炸的废墟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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