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迎光临尬食店!”
八月二十日,夜间十一点半,随着悬在房梁上的风铃一阵轻响,两位客人拂开竹帘走进屋内,蔡雯连忙从厨房里跑出去,慌乱中腿撞到了吧台,表现的很不专业,好在她已经摘掉口罩,以真面目示人,尽管路途艰难,她还是在不断学习如何与人接触,不过平心而论,没谁愿意随随便便和陌生人讲话,但蔡雯的身份目前是女招待,作为重归社会的第一步,她迈得还算坚实。
况且,刚上门的两位客人,其中一个是熟面孔,我的旧友姚舜禹,在大浪会所事件中发挥关键作用,没有他的帮助,凭我根本救不出蔡清。
她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这位乌鸦老大,手臂刺满纹身的姚舜禹,可能在气质上与胡倩杀马特天团存在远亲关系,基于这个原因,敏感的蔡雯对他始终保持警惕,然而这绝对是多余的。
为何姚舜禹会在深夜里带着一位迷之美女登门造访呢?
没错,尬食店正式投入营业了。认识蔡雯以后,我的社会责任忽然觉醒,每天被事业、年龄压的喘不过气,见我忧心忡忡,蔡雯十分不高兴,她表示: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会永远陪伴在我身边。这两句话在我眼里充满破绽,任何一个心存责任的男人,都不会因蔡雯的安慰而松懈,甚至会想,如果一直落魄下去,“无论变成什么样”和“永远”大概也就难以兑现了,女性一时冲动,胡乱作出的保证不比男人少,可偏偏说出这句话的是蔡雯,那么我有理由相信她能做到。
然而尬食店的经营方针有所不同,错过每日三个饭口,晚间八点正式营业,凌晨一百米开外的包子铺里冒出滚滚热气时,也就是五点钟,尬食店宣告打样。
每天仅经营九个小时,空间如此狭小的餐厅能够接待的客人并不多,而且我拒绝了好几个外外卖机构,坚持不送餐,不但自己不去送,连专业机构的合作请求都一概谢绝,因为在我的想法中,喜欢一家店,就亲自去坐坐,在一个时间里专注一件事情,为吃饭而奔走,会为生活增添点活力,而且我也不想进一步加剧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用手机叫餐,足不出户便能享受到附近的美食,这很前卫,但无需我的饭店去参与,这世界照样运转,我想保持传统,谋求一片净土,与其他人无关。
这菜单也甚合我意,总共二十道菜,十道「传统」菜式,地地道道的金城口味,不做任何调整,从我爷爷那一辈开始,原料、调味料和诸多配饭,一脉相承,离开金城,哪怕一克盐的差距都不存在,保持老菜的原始口味。十道「原创」菜式,是我走过祖国名川大山,各省各市之后总结得出的新菜,甚至吸纳了日韩民族特点,只有两个字,乱来!同样的,只有在尬食店才能尝到这十道原创尬菜!
既然从一开始就抛弃了普通经营的想法,我还将菜价调高,吃一顿并不便宜,丝毫不亲民,可假设与这家店投缘,免单也是有可能的,就这样接连作死,我早就做好了无人问津的心理准备,一个客人都没有,也不奇怪。
“哇,生意还不错嘛。”
姚舜禹走进来,看到靠近门口的两张桌子已经被客人霸占,他只能带女伴来到吧台,坐在公共位置前面的椅子上。
“还、还好吧!王兄总是乱搞,也不听别人的意见,连我都觉得不会有人来吃饭了,没想到还是有点生意的!”蔡雯说着,递上餐单,擦干台面,转身取来一次性擦手巾,为两位客人摆好餐具。
“动作还算娴熟,而且人也开朗了些。”姚舜禹评价道。
听他这么说自己,蔡雯顿时羞红了脸,表情尴尬,我也从厨房里出来打招呼,先看到了姚舜禹身旁的女性,我楞了一下,这不会是乌鸦老大的女朋友吧?从没听他提起过,可从穿着打扮来看,决计不会是情侣关系,那女人过于漂亮,以至于缺乏真实感,像她这种女性,大概早有富商惦记,要么被人金屋藏娇,要么活在与我们毫无关联的世界,她出现在尬食店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何跟一个自由侦探在一起,难道是姚舜禹花钱用来消遣的吗?
乌鸦并不打算将她介绍给我们,带着些许醉意,翻开之前拿来的菜单,看了几眼后转交给旁边的女人,他揉着眼眶,神情疲惫,跟我聊起了罗大勇的事情。
“他走了,被北京那边邀请过去,说是要学习一番,原谅他不辞而别吧,我给他送到了火车站,过几天帮他把车卖了,大概不会呆太久,知道为啥吗,他好像跟珍珠又搞到了一块,放出豪言:尽管生,孩子我来养!绿的那叫一个不堪入目,但我相信如果他们结婚,珍珠还会给他生一个小孩,这次不是李大伟,说不准又蹦出个王大伟,哈哈哈!”
“哎呀,太惨了!呜呼我罗,狗听了都他吗流眼泪!”
我擦拭眼角泪光,不知该做何感想,最怕的就是有一天,罗大勇突发奇想,要在尬食店办婚宴,让“原谅她”的气氛在这小屋里永远无法散去。
“啊……老板?”美人抬起头,瞧了瞧我,又看向蔡雯,像是要点菜,少女赶紧凑过去,听候差遣。
“请问,什么叫「我欲成仙寿司」?”
“咳!告诉她,My girl!”
“这个嘛……”蔡雯挠着头发,“就是从日本料理那边抄袭的,原名军舰寿司,老板乱改一气,压低成本,起了个很尬的名字,就成了军舰寿司的劣化版,我告诉你哦,这道菜……”
“行了!”
我出声喝止,指责蔡雯道:“你在看板娘的之道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怎么能对客人说这些呢?之前那些话是咱们之间的秘密,商业机密懂吗?!哎呦对不起,这位女士,我重新说一下吧,我欲成仙寿司的灵感的确来自于军舰寿司,不同之处呢,日料精致好看,讲究色彩搭配和艺术摆盘,但食客心知肚明,无论再怎么高调,那玩意都是冷的,可本店寿司选择温米捏制,从端出来摆在你面前开始,可以计时!一分四十秒后温米变冷,口味由重转淡,最后还有压轴的奇妙体现,而且鱼籽保证新鲜,完全没有压低成本一说!”
美人叹了口气,微笑着说:“那就点这个寿司吧,可奇妙体验就免了,我知道你要在摆盘上做手脚,我可不想成仙哦,所以里边不要加芥末,将芥末膏单独给我一份。”
“……”
姚舜禹也没看菜单,接着美人的话说:“我就来个小鸡炖蘑菇吧,半份配饭,你的尬菜实在消受不起,抱歉了老王。”
我闷闷不乐的回到厨房准备料理,蔡雯又向二人询问要什么饮料。
“只有两种啤酒吗?”
“是的,他就卖两种啤酒,北岛啤酒和德式鲜啤,北岛是小瓶装的,德式鲜啤度数比较高,要小心哟。”
美人举起手,用挑逗的目光望着蔡雯说道:“小妹妹,那我选鲜啤酒,冰块加满。”
不知为何,同为女性,被那女人盯着的感觉很微妙,蔡雯觉得她有透视能力,能够将人随便看光,而且莫名的心跳加速,那女人怕是真有点魔力吧!大概没有哪个男人能经受住她的诱惑,感谢中招的是乌鸦,如果换做老王,多半会失魂落魄。
少女很喜欢王兄买来的酒桶,鲜啤酒存在里边,不仅提升口感,而且极具古典风格,桶上装了水龙头,拧开有股微弱的压力,蔡雯以巧妙的手法接酒,玻璃杯只匀了六分之一的酒花,作为啤酒小妹,少女还算合格。
我在厨房里做菜,干蘑菇早已泡开,即捞即用,改好形状的鸡腿肉和鸡脯肉也半生不熟,拿来炖非常合适,先将炖菜准备妥当,便能够专注于捏寿司。
我不想说寿司和紫菜包饭的区别,只能讲它们之间的麻烦程度绝不是一个级别,寿司只能用最新鲜的食材,尤其去店里吃寿司,必须现场制作,方能保持口感,在捏寿司之前需要考虑好每一个动作的顺序,排列也很有讲究,可受制于自身水平,我只能做出初级寿司,有形有实,但缺乏灵性。
一边扯海苔,我看着吧台后面的美人,她好像在挑逗蔡雯,短短十几分钟关系便热络了起来,我感到丝丝醋意。可认真观察之下,我觉得那美人有点眼熟,脸是陌生的,但头发和身材却有种强烈的既视感,我确定自己没在电视上见过她,明星不会打扮的这样花枝招展,可这股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呢?
很快我有了答案,她不是罗大勇那套照片里的女人嘛?!就是她,构成李大伟出轨证据,在大浪会所监控摄像头下面的女人,她和李大伟进了同一间客房!
可恶至极,这个李大伟,嘴被烧成的不成人形,余孽却还是挥之不去,假设姚舜禹跟那美人的关系非同一般,类似于青梅竹马,那他李大伟不又是隔空绿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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