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文/闪灵
车璐阳站在那里，放眼望去，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眼睛，惊恐的，绝望的，悲伤的，还有麻木。
“小阳，这不是你的错。……一定一定，要原谅自己。”恍惚间，有个记忆深处的声音在温柔叮嘱，他怔然立在那里，仿佛重回十年前的梦魇。
鲜血，铺天盖地。悲痛，锥心刺骨，犹如来自深海最暗沉的潮汐。
可是那叮嘱的声音却也清晰而坚定，一直在尽力地拉着他，拉他浮出冰冷的深海海底。
是的，他要原谅自己。不然，他要怎么活下去？
还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长久的几分钟，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淡而坚定：“多谢你们有心，可是我实话实说话，我做不到你的要求。”
他抬起头，迎着诺森特幽蓝冰冷的眼眸：“科学不是神学，我研究的东西都只限于科学可以解释和量化的，不包含这些玄学和神秘学的东西。那是完全不同的领域。”
“不，医生。你在撒谎。”诺森特的声音变了，却比刚才冰冷了不知道多少温度，“你我都知道，你的潜力远不止你表现出来的那些。”
“你高估了我，我只会用仪器和测量工具，而不懂做法和符阵。”车璐阳讥讽地一笑，“你或许该去找一个巫医。”
“是吗？那为什么你可以和隐修会合作，为他们的裂隙追踪者研发方石镶嵌的眼镜？……”
四周的空气凝固了，车璐阳只觉得心猛地一沉。
是了，这个强大的血族之所以找上自己，是因为隐修会和凡尘之眼这次的合作，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看着车璐阳一瞬间沉默的脸，诺森特哈哈笑起来，他高大的西方人身材比车璐阳高出了半个头，此刻他微微附身，让自己的眼睛平视着这个东方的青年天才医生。
“医生，你假如不能做到我要求的，我也不会勉强。”他温和地道，“我是一个血族，你总不能指望我慈悲而怜悯地放你走，甚至护送你回去。”
他的声音华美，比对待艾米丽还要温柔：“你会死的，这毋庸置疑。”
……
滨海市，纸醉金迷的夜晚，华灯初上，正是各种魑魅魍魉开始蠢蠢欲动的时候。
一条闪着各种霓虹和彩灯的街道，在这个城市的边缘开始了它一天中最繁华的时分。
就在这街道最里面的尽头，有家不大的门面，暗色的七彩霓虹灯幽幽亮着，没有文字招牌，只有那些彩色灯珠组成了一条盘旋的毒蛇标记，忽明忽暗。
虽然那标记不太显眼，可是做得却精致而栩栩如生，特别是一双毒蛇的眼睛闪着幽光，在这夜色里穿透力极强，仿佛在冷冷而傲慢地窥探着这繁华都市中的人们。
推门进去，是一个非常寻常的酒吧。有身上布满刺青的年轻人，有神情迷惘不知道喝了些什么的少女，还有窃窃私语窝在昏暗角落里腻歪的情侣们。
一个男人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起初没人注意到他，除了酒吧吧台里正对着门的调酒师。那调酒师长的很英俊，脸上挂着服务职业常见的、千篇一律的笑容。他的面容有点轻佻，不笑的时候才会嘴角微微下垂，露出一点冷淡的阴沉来。
整个酒吧里响着靡靡的电子乐声，带着点迷幻。那男人的剪影立在门口，修长的身影被透射过来的光影照射得一片斑驳。
而那个调酒师在看到这男人的身影的第一秒起，手里擦拭着玻璃酒杯的动作就停了。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拿着擦拭布的手悄然放到了酒吧调酒台的下面。……
就在那一刻，一道明亮的光芒从门口男人那边闪过，然后，就到了正面对着门口的酒吧调酒台这边。
快得像是一阵风，没有给任何人看清楚的时间。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只叫了半声，就活生生被卡死在了喉咙间。一把刀，死死插在了那个调酒师的手掌上，鲜血四溅。
那个男人的身影急如闪电，猎豹一样敏捷扑上前，人随刀至，身子也一跃而进跳进了吧台，用手按住那插入手掌的利刃刀柄。
“啊啊！”一阵惊呼，坐在附近的客人纷纷站起身，吧台的灯光虽然不够亮，可是这忽如其来的凶残暴行也是展露得清清楚楚。
有人在悄然退后，也有神色凶悍的几个青年在试图靠前。
男人眼角余光都懒得打理那几个人，只低头看向那个脸色痛苦的调酒师，声音极轻：“别想叫人了，来不及。灵蛇组的人就算现在赶来，也救不了你。”
调酒师强忍着手掌上的剧痛，英俊的脸早已因为疼痛而扭曲变形，他充满怨毒地嘶声道：“简随风！不要以为你凶名在外，我就会怕你！啊……”
简随风轻轻转动了一下刀柄，简单粗暴地打断了他的狠话，然后慢慢转过头，看着边上几个缓缓靠近的青年。
然后他掏出了一把枪。
“嘭！”他没有瞄准，可是举手处，酒吧远处的镭射旋转灯应声而碎，无数玻璃碎片飞溅着四散开，划伤了不少人。
枪声既出，无数人全都呆住了，短暂的静默后，开始疯狂往外涌。那几个想要靠近的凶悍青年也脸色突变，开始慢慢后退，很快，他们脚步加快，迅速消失在门外。
偌大的酒吧里，已经眨眼间空无一人，只有迷幻空灵的乐声还在继续。
“简随风……你疯了！”调酒师嘶声道，“你们凡尘之眼这是要和我们灵蛇组正式开战了么？！”
“什么凡尘之眼，不要瞎说啊。”简随风轻描淡写地道，伸手拔起了那柄锋利的短刀，喷涌的血流立刻流得整个台面上鲜红一片。
那个调酒师也硬气，既不呼天抢地地痛骂，也不只包扎，只死死盯着简随风。
“我是代表我自己来的。我来找我一个朋友。”简随风“啪”地把两张照片拍在了调酒师面前，目光冷漠，“认得他吗？”
调酒师扫了一眼，两张照片，一张上面是一个清瘦的青年带着一副金边眼镜，斯文秀美，另一张则是神情呆滞，头发遮住了大半个脸，可是在他们这种专业人士眼中，还是很轻易就能认出来，那是同一个人。
调酒师咬牙：“不认识！”
简随风看看他，二话不说，刚**的短刀一翻，再一次，狠狠**了调酒师的同一处伤口！
这一下，调酒师连惨呼都没有能发出来，简随风已经捏住了他的下巴，那下颌骨在他巨大的手劲下，发出了叫人牙酸的快要被捏碎般的奇怪声音。
“别挑战我的耐性。”简随风轻声道，“在你们灵蛇组的人大举扑来之前，不给我满意的答案，我有一百种法子叫你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那调酒师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眼睛死死瞪着他。
“夺灵组织的亚洲灵蛇组分会，在中国这边的重要据点就在这里，对吧？”简随风冷冷道，“我们忍你们很久了，就算明知道你们组织跨国**、贩卖人口，分售毒品，可是也一直没有把冲突升级。”
调酒师嘶哑着声音，颤声低吼：“那现在……又是为什么！”
简随风眼里像是有火在烧：“你们不该动我们的人。”
他指了指那照片上的青年人：“这个人你不认识？凡尘之眼曾经大力资助的医学天才车璐阳，你真的不认识？”他漠然地将刀柄慢慢按下去，一直按到几乎没顶，“你负责灵蛇组在中国区的监视和情报收集，你再说一遍，你连这个人，也不认识？”
“我认识，认识！”调酒师终于熬不住痛，“可是他不是我们动的，我们灵蛇组没有动他！”
简随风看着他，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调酒师额头的冷汗慢慢渗了出来，他眼角的肌肉抖动了几下，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心虚。
“你觉得，我没有查到什么，就莫名其妙来找你们？”简随风道，“我说清楚一点吧，省得你心存侥幸。我已经查到了，那天去接车璐阳走的那辆车，是被偷的。而偷东西的人说，这辆车被卖给了你们。”
调酒师嘶声道：“这也不能说明什么。被偷的车辆去向本来就乱，每天经过我们这里行销的赃车，也不知道有多少！”
简随风的眼神冷厉，一字字接着道：“别着急。那天在医院袭击我们的两个蒙面人，其中一个人的DNA比对找到了，是你们灵蛇组的人。”
调酒师不说话了。他紧逼着嘴巴，一声不吭。
简随风慢慢地叹口气，喃喃自语：“我以为一上来就下狠手就能节省点时间呢，可惜还是不行。”
调酒师看着他站起身，然后看着他缓慢地走到酒架前，像是在挑选着什么。
当看到他拿着两瓶酒回来的时候，调酒师的目光露出了一点无法自已的恐惧。
一瓶是这里最昂贵的顶级红酒罗曼尼•康帝，另一瓶是很普通的气泡矿泉巴黎水。
简随风打开罗曼尼•康帝，自斟自饮了一杯，然后举起那瓶玻璃瓶的巴黎水，面无表情的轮了下去！
一下，又一下！犹如精准的机械，砸在同一个地方，一直到刀柄被完全楔进血肉，一直到那只手掌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调酒师一开始还能发出级嘶哑的惨叫，可是很快就已经无法发出声音——简随风随手拿过他先前擦拭酒杯的抹布，塞进了他嘴里。
“我真的忍你很久了。”他轻声道，“假如不是上面说，现在不适合和你们这些地下的毒蛇和蛆虫正面开战，我早就想把你的整个人拿去喂狗。”
他很认真地道：“我说的是字面上的意思，真的就是把你丢给藏獒，叫它们把你撕成条，咬成肉泥。就好像你对那些企图逃跑的偷渡少女做的一样。”
调酒师紧闭双目，这时候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狠毒的笑，声音像是漏了气的破风琴：“你的那位朋友，说不定现在正在被喂了狗，或者鲨鱼也不一定？……”
简随风一直云淡风轻的眼里，忽然戾气大盛。
“你的说法，让我很焦虑。”他点点头，“那么今晚你给一句话，你到底能不能给我一点有用的东西？”
调酒师看着他，面部肌肉在发颤，可是依旧死死地，没有做出任何求饶或者准备坦白什么的举动。
简随风点点头，手一扬，整个酒吧的灯源悉数全灭，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
……就在这漆黑里，开始持续地响起一些声音，关于血肉飞溅，关于骨骼崩碎。
侧耳倾听着酒吧里动静的人，好像在那片叫人惊恐无比的地狱之音里，听到了一点点微弱的人声：“我……我说……我知道……”
于是那杀戮的声音停下了一会，酒吧里好像陷入了片刻宁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酒吧的门从里向外打开时，躲在深巷里的那些窥探眼睛，看到刚才走进去的那个男人，终于走了出来。
无一不同的是，他进去的时候衣衫整洁，出来时，不可避免地身前有点点血滴。
不是沾污，也不是晕染开来的。经验稍微丰富一点的人都能看出来，血滴都是迸溅上去的，那是别人的血。
简随风走出了这片城市一角的繁华酒吧一条街，斜倚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下，点起了一支烟。
然后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荀老，我刚刚没经过请示和同意……单挑了夺灵组在滨海市的据点。”他的表情有点疲惫，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嗯，我打听到一点事。车法医的确是夺灵组的人掠走的，可是事情的级别似乎很高，这里的夺灵组负责人也只知道，是日本本部专门来人操作了这件事，他们只负责外围的一点配合。”
……
同一时刻，那片闹市中的小小化外天地里，一个中年胖子站在成片的硕大秋阳花树下，同样在倾听着电话里的汇报。
电话的声音稍微有点嘈杂，像是在一处略显吵闹的地方：“堂主，……就在刚刚，凡尘之眼的金牌杀手简随风袭击了夺灵组在本地的据点，行动高调，毫不忌讳。”
笑弥勒“嗯”了一声，神色平静：“他们有确切的证据是夺灵组做的？”
“应该是。”电话里的年轻声音极其恭敬，“我有听到，他说了两点证据，而‘獠牙’山本沙树也没有反驳。”
顿了顿，那个声音道：“对了，山本沙树已经死了。我刚刚趁乱去确认过，的确被简随风杀了，而且手段很残忍。”
笑弥勒笑了笑，就和平时一样，笑的温和又善意：“他也早该死了。”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堂主，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笑弥勒沉吟一下：“一定要用最大的精力去跟进这件事。有任何进展或者情报，第一时间通知我。”
电话那头立刻答了一声是。
“还有，你自己要小心。一切以安全为重。”笑弥勒叮嘱了一句。
挂上电话，他立在原地，静静地不知道想着什么。
月华如水，照在他一动不动的身影上，映着那条小小的绣花金龙。
忽然的，那条小龙好像动了一动。
四周无风，衣襟也未动。那小龙却好像有那么一瞬间活了过来，龙睛精光一闪，金色鳞片片片起伏，闪着异常亮眼的光，比顶级钻石发出来的火彩还要美丽千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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