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活不久了，但即使距“最后一天”还有很多很多天，我每天过得都如同最后一天一样。
所以我受够了——我不要死神选择我的末日，我要自己决定！
既然不能自杀，就让那个吸血鬼来结束我的生命！
呼啸的寒风吹的我耳痛，但我毫无知觉，依然疯子似地向前跑着。眸子里没有一点亮光，直勾勾盯着我的“死神”，唯恐他从视野里消失。
怀特似乎站在塔顶惬意的吹风——这也符合他一贯的作风。可是一个吸血鬼大晚上站在城市的最高点是要做什么？
钟塔下的景象远远超出了想象。跑过来的时候，一群教士已经把这里围堵得水泄不通。
附近的所有路口也有人在把守，驱赶着任何接近的民众。尽管如此，原地还是有许多因为因好奇而驻足的看客。
“正在抓捕异教徒，请勿靠近！”拦住我的教士警告着，“违抗者视作同党！”
改称“异教徒”大概能避免民众恐慌，我当然知道这是幌子。
教士作为教会的信徒他们既有治病救人的“医生”，也有抓捕和制裁异端的“士兵”。而远处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士兵”了。这些人穿着白色的用金丝线装饰的袍子，手里拿着刻满了各种花纹的长枪和弩箭严阵以待。特别是那个为首的祭司，头戴代表官职的四角帽，高举着十字架颇为神圣。
“万恶的异端——弗莱芒伊(Firmeny)，你已经无路可退了！负隅顽抗是没用的，马上下来接受制裁！”他怒声喝道。
原来所谓“怀特”只是个冒用的身份，弗莱芒伊才是本名。不过看起来这个家伙也算是大名鼎鼎，居然一次性被这么多教会的人围剿。
虽然听说过教会的势力庞大，还有他们制裁异端的活动频繁，但现在才真正亲眼目睹了场面。
想到他们口口声声称为十恶不赦的“恶魔”还陪我玩了一个没什么意义的游戏，我甚至感到滑稽。
如果他真是一个獠牙上沾满鲜血的吸血鬼，杀掉我应该是毫不困难吧？
这样一个戏耍了我好几次的家伙当然不能博得任何同情，他怎么被制裁都和我无关才对——不过前提是我们的“游戏”必须分出胜负！
我没打算袖手旁观，突然从人群之间挤了过去。
“等……等等！”
教士没料到会有个冒失的小鬼跑了进去，但因为身后的人们又开始拥挤，他们必须继续维持秩序。
“不许通过！再违令的人我们就不客气了！”
人们不由噤声，在这些信徒的信条中，被侍奉神的教会处死，是不能上天堂的。
街道一片昏暗寂静，只有偶尔提着油灯走过的行人。
“小姐，您别担心，我想少爷他应该没走远的。”管家回头对女孩说，“我和塔里夫先去家里看看”。
“谢谢您，我们也会在附近找找看。”女孩说。
“应该是我这老头子谢谢你们才是。”
他和车夫分别坐在车门外，然后伴着急促的马蹄和车轮声渐行渐远。
伊达看着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双手合十祈祷着。
“哦，仁慈的上帝！求求你！让他不会有事的！”
苏拉一副若有所思的看着伊达，她试图理解对方的焦躁，但在理性的思索了许久以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我亲爱的伊达，你是不是爱上他了？”苏拉用女孩子专用来讲私语的声音问，“他的遭遇就算是天父怜悯，也不及你这样关切。”
“没……没有那样的事情……”伊达红了下脸，“我本来想让他和我们一起稍微开心些，却没想到反而伤害了他。”
苏拉看着眼前女孩心不在焉的样子，正不知如何开口，这时发现迈克提着灯在路口大喊我的名字。
“你觉得用这种愚蠢又失礼的喊叫他会回应你吗？”她说。
但是迈克的声音盖过了她，并没听见。
这个举动让苏拉感到被无视了，于是拿起提灯的木柄敲他的脑袋。
“哎哟——”
迈克终于转过身来，在他抗议的时候，苏拉继续安慰着伊达。
“别担心，我猜他只是为了散心，也许真的已经回家了呢。”
迈克也安静了。
“嗯，你父亲也去叫治安署的人了，我们这么多人一定可以找得到啦。”
“也许吧……”伊达抬头看躲进云层的月亮，耳边响起了钟塔的低鸣。
“为什么本该去追他的时候，我犹豫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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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莱芒伊微撇着嘴，青色的眸子里闪着傲慢和不屑，额前的刘海被风吹乱，挡住了眼睛，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和魄力。
这一副无所谓的神色让祭司很不愉快：“你残害生命无数，今天我们要彻底毁灭你！”随后高高举起银质的圣杯，并将杯中的“圣水”泼在了地面上。
芒伊盯着地面，没去关心敌人的小动作，似乎在专心搜寻着什么。吸血鬼的视力是很惊人的，他站在高处能把整个阿尔克兰都尽收眼底。
“你不要以为我们是在故弄玄虚，这是被主教大人加持过的圣水，专门对付你这样的吸血鬼！”
在教士们的祷文声中，那些泼洒出去的圣水被构成了一个阵型，据说能够阻挡吸血鬼逃出去的所谓“驱魔阵”。
“阿瑟！”教士们高声喊着，“驱魔阵”居然真的显现出淡淡光芒，一道道光柱环绕着灯塔拔地而起，形成了一个近似的监牢。
在所有正常人的认知里，这种“奇迹”的力量只有神才能做到。
“弓弩队！”
一群披着白色袍子的教徒举起了十字弓。十字弓上镶嵌了银的箭是吸血鬼的克星，能够让他们号称无限重生的血肉彻底腐烂掉。
看来这并不是什么遭遇战，不管芒伊还是教会都有备而来。
“放箭！”祭司大喝。刹那间，百箭齐发。
“吸血鬼！”与银矢破空之声同时响起的是我的声音。
“铛铛——”
那些射偏撞到钟上的箭发出了金属的低鸣声。芒伊的神色恢复了平静，身形骤然消失于箭矢之间。
“吸血鬼不见了！大家注意安全！”
“在……在那小鬼身后！”
教士们错愕的回头。
我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倒在了芒伊的斗篷之中。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一把西洋剑，并把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你果然来了，小家伙。”
血族所以被人们忌惮不止是因为吸血的本性，他们还有极快的速度，甚至控制人精神的能力。
虽然身体被控制，但我还是眯起眼睛，冷冷看着他剑柄上雕刻的一朵郁金香——样子是那么妖异。
“准备拿我做挡箭牌吗？”
“嘿嘿，你不是想死吗？所以被我利用自然无所谓的吧？”依然是这个玩世不恭的腔调，他笑着把我的脖子向后一勒，冷酷的目光扫射着所有人。
教士们顿时一阵骚动，他们看不清我的脸，但知道我是人。因为驱魔阵只对异端有效，防不住任何一个普通人突然闯了进去。
“混蛋！那孩子什么时候走进结界的？”祭司怒不可遏，“我不是让人守住路口了吗？”
“祭司大人，被血族抓住的人绝不可能被放过！”左右催促着，他们出于对吸血鬼的恐惧，一直在紧张的颤抖，恨不得早点结束这场围剿。
“是啊，他已经被玷污了，我们还是将他‘救赎’吧！”
“无论死了多少人，不都是‘血族干的’吗？”
“唔……”祭司危险的眯着眼睛，在我诧异的目光中，他缓缓举起手，“那么，对不住了小东西……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不听命令了……”
为了杀掉吸血鬼，他们，真的放弃我了……
尽管借此机会被他们杀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此举还是让我心中涌起了一阵恶寒。
这就是所谓“神的仆从”。
“我会在你的墓碑前放上一束花的！”那手往下一挥，箭就纷纷射了过来。
要死了吗？
我瞪大了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银质箭头，正反射着月亮的光辉，亮的刺眼。
然后下一秒，一人一鬼就会被射成刺猬——
“人血是不同的——”
这时耳边响起了芒伊的低语。
身体被他强行一转，许多支箭擦着我的鼻尖飞了过去。
“有的人很善良，所以血的味道是甜的——”
又被扯得向后仰去，眼前的天空和地面顿时倒了过来——又有无数的箭从我腹部贴着滑过去。
“有的人很温和，所有味道是淡的——”
才被拉起来，又被他扔到了肩膀上，一阵天旋地转让我几乎要呕吐。他快速跳起，踩了一脚钟楼那已被箭头砸的坑坑洼洼的墙，跃到了半空，然后又有无数的箭头从下方飞了过去。
“而我，喜欢喝那些带着苦涩味道的绝望者的血——”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眼里尽是戏谑的光芒，突然直接一抛，把我丢了下去。
“喂！混——”我挣扎着还未喊出声，就摔的再也叫不出来。
但这个举动也保护了我，纷飞的箭像流星一样，密密麻麻的从天空划过。
“呜——”我咬了咬牙齿，这家伙果然没安什么好心，居然乐在利用我的情感。
“居然又没死呢。”
他落在我旁边，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看着我，青色的眸子里充满了寒意。
“而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眼前这种人的血，喝下那秽物不会感到满足，反而把自己的灵魂都玷污了。”
箭雨过去，除了被他摔疼，我毫发未伤。
“你这样的吸血鬼也有灵魂吗？”我咳着站起身，不屑地笑着。
“走吧，小鬼，就算死，你也不能死在这里。”说罢，他就冲进了人群。
祭司急忙指挥着士兵和教士围堵。芒伊却依旧从容挥动那看上去根本没什么杀伤力的剑，很快与士兵的十字尖枪交锋——一劈一砍之间，银色的流光跃动着，随他的身影忽上忽下，所过之处尽是翻飞的点点血花，鲜艳的赤色染红了剑柄的郁金香。
他是如此的自负傲慢，却又强大无比，人类的队伍很快被驱散得七零八落，节节败退。
对方下了各种狠手，却不能伤他分毫。芒伊却在闪避的同时，非常准确地控制剑抹在敌人身上的力道，让他们因为痛楚而无法行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其他人和自己一样遭到血腥的折磨。
“你真残忍——”我没有离开，面无表情的看他表演，“不管是对我还是他们。”
死的确很可怕，但是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最后，芒伊从容地走过一群哀嚎着半死不活的败兵，微笑的看着祭司。
“下一个是你吗？”
所有还站着的人除了我纷纷向后退去，谁也不敢再接近这尊恐怖的杀神。
在他们看来，那把依旧滴血的长剑仿佛就是割人喉咙的大镰，染血的郁金香也变得如食人花一样，妖艳而狰狞。
“你……”祭司只觉得两腿发软，无力站立，紧紧握在手里的权杖也掉在了地上，好像自己马上就会成为芒伊祭剑的亡灵。过了许久，他终于慌张地吼道：“威……威茨（Witts）！”
“哼，就算血族有无限的时间，也没必要在这些愚蠢的人身上浪费。”“死神”轻蔑地笑了笑，他擦拭了剑身，毫不在意地转过身去——
“砰——！”那是一种之前从未听过的响声，是某种火器才能发出的特殊声音。
“噗呲……”随之像是有什么东西刺进了身体。
“呜！”接着就是低沉的闷哼。
芒伊在听到枪响时，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对，但并没感觉到疼痛，顿时目瞪口呆。
时间仿佛是停止了，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刹那，出乎所有人预料。
那声鸣响划破了夜空，守在路口的教士停止了嘶吼，路人也安静了。在远方还在街道上寻找我的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伊达的脸瞬间苍白，提灯掉在地上，摔的粉碎。她僵硬的扭动脖子，看向钟塔的方向，颤抖的嘴唇几乎不能言语。
又是星月夜啊。
漆黑的夜空染上了我身体里喷涌出那炽热的绯红，变得模糊起来——那一瞬，世界静得很，只有晚风声轻轻响起。
我的瞳孔渐渐放大，而光离我越来越远。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好像正是我渴望的。
“速度太快了，比那血族还快，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个小鬼就……”教徒们还没回过神。
芒伊暴怒地蹲下大骂着：“你这笨蛋！”
“继续！不要停！”祭司冲着身后一片漆黑的方向疯狂的喊叫。
然而，嘈杂的声音终于消逝了，一切，恢复了黑暗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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