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漫步在黑暗的世界里。
在这里,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自面前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里传来的,一种近乎沉寂却又森然的死亡气息。
死亡以后的世界是这样的吗?父亲,母亲,还有海伦,他们都去往这样的地方了吗?
“萨米尔(Samir)——”
自深不见底的某个方向,传来一声悠远又漠然的低语。
“谁?在叫我?”我茫然的抬起头,环顾漆黑一片的四周,却看不到任何人。
死亡的世界,应该是徘徊的亡魂吧?
“萨米尔,汝已经死了,知道吗?”
又是他,这个人的声音似乎远在天边,又近在耳边。
我知道没必要再去找寻他,因为在这个没有光的地方什么都看不到。
“你究竟是谁——我不是你说的萨米尔。”
但那声音依旧没有回答,自顾自的问着:“汝为什么选择死亡?”
他仿佛站在了我的面前,我能感到他正用目光审视着我,而我却看不见他。
为什么选择死亡?
我想起临死前突然冲上去为芒伊挡子弹的那一刹那,所有的起因,所有的结果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构想过无数种死亡的可能,唯独没有意识到它降临的如此之快。
但这不也应了那诅咒么?“被死神笼罩的伯莱克家族,谁也活不长。”
“——可至少,这是我主动选择的死亡,不是被死神摆布的结果。”
我苦笑道,这样的结果已经使我心满意足。
“哼,假如说……汝就是死神呢?汝还要摆布自己吗?”
他的声音是那样充满了傲慢和轻蔑,但又带着无可奈何的复杂情绪。
“死神?呵——那样不更好?”这个冷笑话让我差点真的笑出来,“如果死神死了,人们就可以永远活着,永远不再惧怕死亡了不是吗?”
“汝错了……从造物主创造第一个生命开始,生老病死就成为不可改变的法则,无人可以违背,作为人的汝也一样。”
这种傲慢又循规蹈矩的腔调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和不可动摇,好像他自己就是死神一样。
“别自以为看透了一切就来教训我!”居高临下的态度让我瞬间愤怒,“你所谓的法则,给我带来多少痛苦和折磨!难道还不够吗?”
“眼下汝所经历的,看到的一切都微不足道。总有一天汝会明白吾的真意,那也将是吾和汝再见的时刻……”
他的话让我陷入深思,我不明白失去亲人,饱尝生离死别和孤独恐惧的种种,在他的眼里居然不值一提。
这样的存在,如果不是经历过太多类似的事情,已经成为了情感上的疯子,就是早已经看倦轮回的“真正的死神”。
突然,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光亮的裂缝,然后从中间缓缓的张开,仿佛是只空洞的眼睛,注视着这个混沌又沉寂的世界。
“回去吧,这个世界现在还不属于汝。”
顿时,刺眼的光芒大作,连身后的背影也消失在光晕之中。
我慌忙向后退了两步,抓着头发疯狂地向四周喊道:“开——开什么玩笑!我——我已经死了!人间我已经厌倦了,我讨厌它!!
“汝存在的意义还未达成,在抵达真相之前,吾尚不能接受汝。”
“什么?真相?”我愣在那里。
光芒之中瞬间伸出无数条光带将我的手脚和躯干死死缚住,然后往眼睛之外拖去。
“不……我不!放开我——”当我最后一次回头时,隐约看到身后那个渐渐远去的黑色世界,浓浓的雾霭中,有一个身影寂寞的伫立。
他披着全黑锻着金色丝带的袍子,帽兜挡住了他的脸,但挡不住一对弯如弦月的恶魔之角,那之下有两道泛着血色的幽幽眸光穿透了雾。他的身后扇动着一双比身体还大的蝠翼,最醒目的是在他手中,还握着一柄腥红的巨镰。巨镰仿佛缠绕着无数哭嚎的亡灵,让周遭的空气微微扭曲,让一切都为之凋零。
他消失于黑暗中时,光,又一次将我笼罩。
/////////
“让——!”伊达等人赶到时,钟塔下只剩几个人影,教士们为了掩人耳目已经闪电般的打扫了场地。
“伊达,别担心,他可能没来过这里。”迈克询问了几个路过的人,但是因为漆黑的夜色,实际上所有在场的人里没有一个见到我的长相。
伊达环顾着激闹场面突然寂静下来的特殊景象,,她本来就已精疲力尽,又嗅到了空气里令人恐怖的血腥,脑海里闪过无数个不详的结果。
“对,他一定没事的……他一定……”
女孩紧紧握着苏拉的手不停重复时,身后响起了马车声,是老汤姆。
“抱歉小姐,我有不好的消息,”管家从车上下来,“少爷他,没有回家。”
“啊?我们也没有找到。”迈克抱了抱拳,看向早已经面如土色的伊达。
“那我们先回家,问一问男爵先生有没有消息。”苏拉和迈克一样,最开始以为伊达只是过于紧张,却没料到她的不详预感成真,她甚至有些怀疑伊达是不是有某种“特异功能”。
在众人一筹莫展时,一个声音不失时机的从后面响起来。
“你们要找的人可能已经出城了。”
一听说有我的消息,伊达疯了似的回头:“你见到让了?到底发生了什——”
大家和她一样去找这个陌生的声音,却没看到任何人。
/////
苏醒时,映入眼帘的还是那熟悉的夜晚,阿尔克兰的星月夜。
好容易片刻清静的耳朵接着就被一个疯狂的吼叫所占据。
“你这蠢材难道看不出来吗?那种东西根本伤不了我,为什么要去挡?!”芒伊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还有——恐惧。
吸血鬼的恐惧。
不可一世的家伙也有害怕的东西?
就算这种时候,他依然保持高傲的姿态——侧脸,肩膀还有腿上,都有被银质子弹烧灼的痕迹。事实说明,这些东西不但“伤了他”,还让他十分狼狈。
大概是拼死把我带出来的时候,身上留下的“纪念”。
“没替你挡子弹……我想快点结束游戏而已。”我冷冷的回应,一边艰难的低头查看胸口。有一发子弹不偏不倚的洞穿了心脏,血还在汨汨而出。他扯下来一只衣袖,原打算用来堵住我的伤口却发现无济于事,还是有越来越多的血染红了我和他的衣服。
人的身体虽然不惧怕银弹,但也没有血族那么强的再生能力,所以这样的创伤绝对是致命的。我已经昏死过一次,而且再也不记得那片死亡世界都看到了什么。
现在就算醒来,也只是所谓“回光返照”。
“真的是怕你了……”慌乱中他扯开了我的上衣,忙着用手去按压胸口,“是什么力量迫使你这样?任何人都不能改变你的心意?”
冰冷,疼痛,晕厥还有窒息感一齐向我袭来,这大量失血的痛楚远远超出了被他吸血的压抑。
“唔……没有什么理由……既然迟早是死……那还不如早点结束……咳咳——”
大概同时伤到了肺部,连呼吸都有些不畅通,说话的时候,不断有血沫从嘴里咳了出来。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条被放在砧板上半死不活的鱼,挣扎不得,只有腮在一张一合的呼吸最后几口气。
“……别做无谓的尝试了,我……我想死的有尊严。”
他抢救的手段没有见效,也不可能有效,在这个时代心脏破损是绝对没救的。尽管他施展了血族的能力,但因为伤口是银制品的作用,不能使伤口愈合。说话间,动脉血管里那巨大的压力竟从他的手缝里迸发出来,炽热的血溅了他一脸。
于是他愣了。
血,慢慢凝聚,滑落到了他的嘴角。
然后流进了他的嘴里。
好苦涩的味道。
虽然说过是自己喜欢的味道,可是这一次他发现自己居然难以忍受,甚至苦到不禁皱起了眉头。
究竟是怎样的原因才会让血里带着这样的苦涩啊?
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里竟然闪现出了绝望。
游戏的胜利,对手的惊惧还有死亡的逼近,种种让我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咦?绝望?
这个表情让我的兴奋凝固了,因为再熟悉不过。
绝望,正是我习惯了的样子。每当亲人离开的时刻,我总会流露出这样的感情……如今,也有人为我如此。
我隐隐有一些……后悔,好像是玩过头的小孩子才会有的那种心情。
“为什么我会是血族呢?”他仿佛陷入一种矛盾,血族的力量能给他希望,但血族的弱点又把他逼入了绝望。
终于,他长出了一口气。
“……好吧,你马上就可以死了,不过临死前,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个伪装成人类接近我的吸血鬼,难道不知道我的名字么?我不禁好笑。
不过他问,我还是愿意告诉他——作为胜利者给予失败者的安慰。
“伯莱克……”
“不,”他用带血的手指点了下我的嘴唇,“我问的是你的‘名字’,不是家姓。”
这家伙真的有够麻烦,但看到他为了救我拼尽了手段,被他多次戏耍的怒气也尽消了。
都要死了,所谓家族的荣耀,财富,都该舍弃了吧?
“……让·艾略。”
上气不接下气着,我说。
“好的,我记住了。”
他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声音突然变的冷酷无比,我看到他的齿缝间,接连蹦出了一个个单词,组成了一句仿佛是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
“让·艾略——我将给你‘永生’。”
这声音使我全身颤抖,顿觉那张沾满了鲜血又可憎的脸仿佛露着邪笑,一副自己永远不会输的表情。
听他默默念道:“以血族始祖该隐和魔女莉莉丝名义起誓,‘领主’弗莱芒伊在此与人类,让·艾略缔结血之盟约,并给予其‘骑士’称号……”我们的身下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血红色的咒文,一道道黑色的气流在我们身边飞舞着。
他,他要把我变成吸血鬼!
我惊恐不已,脑海里“永生”这个充满诱惑又带着剧毒的词把我瞬间蒙蔽,但很快又清醒。
我拒绝!
即使死,也不要这样被诅咒的身体!
但我已因失血过多无力挣扎,只能不住哀求道:“快……快住手!”
他的决心是如此强烈,完全无视了我的反抗。
“从此你成为弗莱芒伊的仆从,获得血族的力量、永恒的时间,但也必须无条件服从领主之命。而血契的代价……名为‘黑桑’”。
“不——不……”继续失血的我已然神志不清但还是拼命叫喊,哪怕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竭尽全力,让自己的意识快点模糊,快点死掉啊——只要死掉就都结束了!
可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尽管虚弱,缺氧,但是那永久黑暗的一刻就是无法到来。或者说,这发自心底的痛让我根本来不及死去!
芒伊死死的抓住我:“不要睡!”说罢就用剑割破了手掌,暗红色的血瞬间就冒了出来,并且颤巍巍的把那带着腐朽气息的血灌进了我的嘴里。
“呜啊——”歇斯底里的喊叫,我晃着晕厥的头颅不让血流进自己的嘴里。
“喝下去!你这蠢货!不要逼我用嘴喂你!”他威胁的声音里,带着让人心软的哀求。
吸血鬼的血里面那种陈腐的腥味呛得我无法呼吸,本能的吸气而被迫张开喉咙时,它们就一滴一滴的流进了我的身体。
“快喝!”他使劲攥着拳头,把更多的血挤进我的嘴里,希望我能在停止呼吸前咽下更多的血。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感到自己正在拼命的奔向黑暗的死亡之门,差一点,差一点就要摸到门扉了——可是即将触及的瞬间,门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让我有些厌烦的,沾满血渍又疲惫的脸。
那个夺去我安宁的混蛋的脸。
“没有星月的阿尔克兰夜空会美吗?”我听着喉咙里闷响的声音,视野变得模糊。
他一愣,抬头望着天空,居然笑了。
“——是的,很美。”
“可是,我讨厌它……”
诅咒这永生,正如憎恶与内心一样的颜色。
身体正在慢慢的发生某种变化,最直接的感受,是寒冷。既来自于身体,也来自于心。
这个过程叫做“初拥”,就是吸血鬼把自己的血喂给人类,作为血契仪式的一部分存在着。“初拥”之后,血契接受者就会因为身体开始变异而进入假死。我知道,醒来以后,将不再是人类。
“——我不会做你的仆从,绝不会。”
“是你自己舍弃了自由,”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回头看了一眼,“不,是我们。”
那声音如此冷静和安逸,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以后,芒伊恐慌的面庞又变成了平日的孤傲,仿佛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他了一样。
整个世界都变得黑暗,只是冥冥之中那个聒噪的家伙还在喋喋不休着什么。
“记得,小让,毁灭你愿望的人叫弗莱芒伊,若是感激他给你的永生,你便忘掉他的存在,然后活下去;若是憎恨他玷污了你的灵魂,尽管去找他,报复他吧。”
“——怎么可能忘掉。弗莱芒伊……你这……恶……魔……”
然后,放弃了最后一丝做人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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