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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房门,从有光的黑夜面向无明的室内,飘荡的欢快一下子掉进了看不到底的地洞里。
眼睛匀匀地适应了昏度,看到他的鞋子整齐地放在那里,身体才意识到自己拥有活动的权利。
抚摸着墙壁,一步一步向着通道的深处迈进。
他已经睡了吧。不会没有发现准备给他的晚饭吧。不会看到了,却不想吃吧。
她停在原地。一时间想不起来他是什么样子了。
得向他好好道歉才行。回家的安宁形成了只有一道波纹的海浪。
她重新奋力地,走起来。
到了厨房,想起熟悉的灯光。手急切地去寻找开关,不像它的主人,仿佛再也忍受不了更久的黑暗。
灯亮了,他坐在餐厅的椅子上。
「呀啊……!」
他看着她,她吓得叫了出来。
「哈……」
他没有看着她,面向厨房倒在桌上睡着了的他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
「啊,妈妈,回来了啊……」
他有些迷迷糊糊的,搭在手臂上的一侧脸已经泛红,另一侧的脸上,布着一块干净的淤青。
「你的脸……」
她松开了支撑,缓缓地向他走过去。看了看厨房,加热器里还放着盛满的盘子。
「我的脸……?」
她没站稳一般地倒向他,抱住了他。比起冰凉的桌子,她的柔软和温暖实在是让人神怡。迷迷糊糊地,在她的肩膀上,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猛然,一股冷水般的力量潵在他的身上,冲走了弥漫的困意,留下形如肮脏铁网的晕眩和呕欲。
「妈妈……」
他试图从混沌的思路之中抢夺过合理的话语。
「你今天又干什么去了,训练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她在他的耳边喊着。
「我……重新得到继续训练的机会了。」
「到底是什么训练,是不是一直在被人欺负!」
「没有,今天……摔了一跤。」
他有气无力地捏造着,她的香气和触感在不停安抚神经。
「摔了一跤?」
「嗯……」
她拉开距离,看着他的眼睛。
「摔成这样,一定全身都是伤吧?」
「没什么大碍,已经治疗过了。」
「已经治疗过了?」
「嗯……嗯。嗯。」
背景音乐被掐断,她的眼神不太妙,他突然感觉到了。
——
「我还没有吃饭。」
以为会有用的话没有换来任何东西,他被一把推倒在床上。
「把衣服脱掉。」
拖过椅子,捧着医护用具的盘子被放在了台灯的旁边,然后有点不稳的样子;又被放到了书桌上,好像觉得太远了;又放回了台灯旁边。
「已经脱过了……」
「脱过了?」
他一下子屏息。
「去医院了?」
她坐到床边。
「没……啊,去过了。」
「脱掉。」
从第一句愚蠢的谎言开始,她就开启了屏蔽模式,他能推测出来。
「真的治疗过了。」
「脱掉。裤子也是。」
「妈妈听我说……」
「还有内裤。」
「……」
我到底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在异性的呵斥下赤身**啊,还是同一天里。他碎碎念。
他脱下洗过澡以后换上的睡衣。之前自己观察的时候,除了脸上的部分以外并没有什么别的痕迹,所以应该能够速速结束。
然而她却深吸气,捂起了嘴巴。
是不是被热水促进了血液循环以后,身上已经满布了由深红色印出来的伤痕,他迅速低头检查——还是和之前看到的状况差不多。
「妈妈在吃惊什么?」
「看来是真的在训练呢。」
她敲了一下他的肚子。
「嗯嗯……」
变得强烈的痛所产生的肉体退缩和精神哀嚎都没有被他完全控制住。
她的目光再次锐利。
「裤子。」
「腿上没有受伤。」
「还有内裤。」
「你到底要检查什么地方啊。」
「变得有男子气概以后的你。」
「检查了以后要怎么样。」
问这个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看着他的眼睛躲开了。
「躺好了。」
她还是把盘子放到了台灯的旁边,自己坐到椅子上,拧开药瓶子。
「已经涂过药了,是真的,在训练的地方。」
「是吗。」
「那边是专门的医生。」
虽然方法散发着不科学的气息,但那个人就是这么不可靠而又可靠。他向自己解释,以稀释说了强势的话以后,对她手中那根似乎随时会捅进自己肚子里的滴管的恐惧。
「普通的涂药,就算是外行人也能做到的嘛。」
她把滴管放回去,垂下脑袋,轻轻地鼓起脸颊。
他仔细看着她的头发织成的精美的花状发髻,漂亮的长裙,和之前所见时如出一辙的美丽——进门以来,她还没有放下心休息。
叹息,躺到她平日里占用着的位置。
「麻烦你了。」
「嗯~」
嗒,嗒,实际上没有动静,也没有温度的液滴掉在了肚子上,激起假想的音纹。他和天花板对望。
「……」
差点发出不得了的声音。她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到了皮肤,温柔地,将液滴匀开;小心地,来回**,制造出唰唰的响声。
「痛了要说哦。」
「嗯……咳,嗯。」
又滴下几滴,放好了瓶子。她展开手掌,像是为了不让药水撒到床单上,她的手掌轻拢住他的腰,向上,推到胸口。
「——」
手滑回去,他呼出气息;又滑上来,外头流进来的潮湿又被抓回鼻子里。
「不用弄得全身都是吧,只有肚子比较痛。」
「就是这么用的。」
这么说着,让人全身发痒的触感在腹部集中了一会儿,然后,她又俯身,把手心滑到他的胸口。总觉得是故意的,但他实在没有办法叫她停下来。
「还有哪里比较严重。」
「啊……?」
他睁开莫名其妙闭上了的眼睛。
「应该,没有了。」
「啊,这样。那起来吧。」
满心遗憾地坐起来,想着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了,想着该不该编造一个受伤的地方。
「把后背给我。」
「嗯?后背?」
她就没有听他的话。
「转过去坐好了。」
「哦……」
他盘起腿,双手扶着膝盖,紧张地坐直了。
她的一只手靠在他的脊柱上作为遮护,另一只手滴下药水。放好滴管。手心轻轻在脊柱两侧揉搓。
「——」
然后又是腰,在她的位置,应该能看到他整个人向上飘起来。
「这个地方很敏感呢。」
「谁被碰到都会痒的吧……!」
「这么肯定?」
她笑着。他不用看也知道。
接着到了肩膀,最内侧到最外侧的关节部,脖子,已经有些发热的手指成一个颈环,来回摩挲,不时开放,漫溢过颚骨的下方,碰到嘴唇。他吸走口中的气压,以阻止去咬她的手指的欲望。
揉了揉锁骨之上的沟壑,在离开的最后,用力地掐了一下他的肩膀。酸楚感刺激他勾腰缩首。她笑出声音。
「好了。」
「嗯。」
接下来就是裤子。他妄想着。
「妈妈在哪里学……」
「转过来。」
治疗还没有结束的信息打断了他想要打断的一切。
她用棉球沾了药水,凑近了观察,然后放下棉球,帮他擦了擦眼角、眼睛的下缘。
「啊,这是……」
她闭着嘴唇没有追究,他也便不再想解释。棉球回到面前,仔细地在脸上的淤青边缘翻滚。
空气如此安静。从不知什么时候起,家里就变得无比地安静。能听到她轻微的呼吸。
她的眼睛注视着脸上的伤痕。趁此,他的眼睛注视着瞳孔周围的那圈美丽无比的光带,如同奇妙的天体,如同虹闪的矿粉,如同描绘了天空的油彩笔触,复杂、细腻,封在无色、无暇的水晶之中。
明亮的眼球稍稍转了角度,对准了他的方向,在下一个瞬间,盈映起轻灵的光辉。
「在看什么?」
柔和而俏皮地询问着。悲戚的潮水立刻在他的胸中翻涌。
「你把头发,修短了吗?」
他临时编造出一个疑问。
「嗯?啊这个?」
她差点用手指碰了一下花蕾。
「只要解开以后就能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哦……」
「喜欢长头发的我?」
继续用棉球擦拭的她开口问。
「……这个样子也挺好看的。」
厌恶与亲欣在心中往复交杂。
「哎呀,真开心。」
「……」
棉球还在温柔地拍打着。
「感觉我的样子,和你一点也不像呢。」
「哼——染成金色不就好了。」
「那能解决什么问题。」
两人一时分享玩笑里的趣味。
「我这么喜欢你,就是否定不了的证明。」
「……」
「要是做成甜品,我和你的味道应该是一样的。」
「怎么会。」
「哼?那么谁更美味呢?」
「……这有什么好问的。」
「谁-更-美-味?」
棉球在他的脸上蹦跶。
「和我相比的话,肯定是你……」
她「嘿嘿」地笑着。
「好了。」
她把棉球放到盘子里。
「哦。」
她忘了他的双手,他握合一下发软的拳头,手心很凉。
「穿好衣服吧——还是说,还有别的想要涂药的地方?」
「已经涂太多了,希望不要染得满床都是。」
他套好上衣。
「担心会弄脏我吗?」
「……妈妈快去换衣服吧。」
「其实妈妈也受伤了呢,等会儿帮妈妈涂药好吗?」
「受伤了?」
「嗯,这个位置。」
她按着心脏。
「这是外用药。」
「空喂给我的话,就能治愈心灵。」
「外用药喝下去会中毒的,……!」
她移坐到他的右侧,亲吻了淤青的位置。
「不懂浪漫,这么古板是增进不了和女孩子的关系的。」
「是是。」
他站起身,舒展一下肢体。
「妈妈。」
想着转过去看看窗户外头,转停到了窗户所在的墙壁,他开口。
「嗯?」
她正考虑着,该用什么姿势躺下,休息一会儿。
「今天开始,不要再一起睡了好吗。」
「……」
她停下来,眼前暗了一下,好像有酸酸的血液突然从手腕涌到了手心里。
「怎么突然说这个?」
「也不要再亲吻我了,包括早上。」
他忍住冲进眉心的情绪。
「……为什么?」
关于学校,关于作息,关于之后的所有的问题,他都准备好了回答的草稿,因为都是说过了很多次的东西。
「我又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她没有忍耐住。
她问出的,是一个他没有准备过的问题。
「不要再问,不要再想了,就照我说的做就行了,好吗?」
「到底怎么了嘛,空……」
今天,她的回应都如此地单白而不具体,没有可以谈论的,没有可以反驳的。
他无比地在意,她为什么会睡着了坐在那个位置;他无数次地想要询问,没有回家的夜晚她和谁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事情;他想知道,她的想法、她的理由、她的计划……但他明白,自己不拥有资格和立场,去以自己所想要的方式确认这些事情,能打开嘴巴询问关于她的一切,可以用天真作为不知耻的保护伞的年龄早就过去了。是时候了。
「空——」
哀求似的拉长了声音,她摇摇他的袖子。
「安安静静听我一次不行吗!」
甩开她的手打翻了台灯,盘子也滑落下去,在地上制造出一连串惊心的噪音。
「就听我一次,就这一次——不要再喜欢我了。」
不大的瓶子里,没有温度的液滴洒了出来,弄脏了白色的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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