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星野……」「为什么突然跑来了。」「呜哇，身上是怎么回事？」「……啊，不妙啊，最近马场都在，搞不好等会儿就会巡回过来。」
「那太好了，我正想要见宗师。」
正在缓缓聚集的人交目相觑。
「见马场？」「他看到你会把你赶出去的！」
「我希望在这里继续训练。」
「被马场拒绝的人都……」「他从来没有给过第二次机会。」
「不论如何。麻烦你们了。」
少年深深行礼，没有离开的打算。
「这可……澄明寺学姐！快来说服一下他。」
来到门边的少女刚固定好清洗完的头发，把视线指向来访的人，似乎双眼也受到了冲洗，目光清澈纯粹。
「到这边来。」
严肃的挥手邀约。他跟了过去，默默抵达经由休息室所通往的，阁楼上的小房间。木栏形状的窗户，白色的单人床，前方的墙边是个放满瓶瓶罐罐的木柜子，以及对侧的一套桌椅。
「这里是……」
「大家使用唯一的女人调养身体的地方。」
少女把门关上。
「这里有不止一位女性。」
他揪住首要的谎言开始询问。
「她们也使用我。」
「……」
他盯紧了门，找一个能走人的时机。
「调养，医护，医护游戏，都是在这里。」
「我的身体应该没有问题，现在重要的是我必须和宗师见一面。」
自然而然地无视掉了不协调的东西。
「脱掉衣服躺下。」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把他带到床边。
「为什么。」
他抗拒着双手交叉抱住肩膀的欲望。
「一对异性加上一块能安心躺下的地方，还能做什么呢。」
系带松开了少女的腰身，摇晃的衣缝里，一条柔和的竖壑从两胸的夹缝起，跨过从阴影中逐渐解放的肚皮。
「给你恢复一下。」
「恢复什么，我没有大碍。」
「穿着衣服不但会阻碍疗效的传达，还会弄伤女生的皮肤，作为对双方的体贴，快点把衣服脱掉。」
「我还是换个时间……」
弄伤皮肤，为什么会弄伤皮肤，经常挥刀的手皮肤应该都应该长出茧子了，不用说能操控那把重物的身体，早就变得刀枪不入了吧。
「放弃了？」
脚从道袍下伸出来，踩在床边，挡住了他的去路。
「没有，但是见宗师为什么要恢复身体？」
「起码让你离开的时候能有一点满足。」
「不用了，我会带着亲手争取来的满足离开。」
「哦，是吗？」
少女的表情安稳下来。他嗯着，又丢失了一点魄力。
「不过，不帮你释放一下身体里的疲劳，是没办法安心放你去见宗师的。」
「意思就是，还有机会吗？」
捕捉到一点形似保证的气息，他进而激动起来。
「没有可能。但是万一那个男人动手把你赶走，你可以提早几天走下病床。」
「——！」
少女掀起他的衣服，触了触他的肚子，微弱的阵痛传来。
「不脱光不行了呢……你知道体温治疗吗。」
「我不觉得有非这样不可的必要，也不想接受那种治疗。」
「舒服的感觉，是放松肌肉的最佳良药，而异性的身体，是为了给予另一方最佳的舒适感而被神设计出来的。不要违抗医生的命令。」
「刚才说的不是相贴取暖吗！什么时候变成医生了！」
「总是这么啰嗦。男人应该多做事，少解释。」
「唔……！」
细长的中指和拇指绕过手腕扣在了一起，仿佛那是什么尖端科技打造的新型高强度材料，坚稳无比，感觉不到任何挣脱的可能性。他奋力抽动手腕，然后被扔到了铺着薄垫子的床上，少女把道袍严实地裹紧，卷起袖子。
「好好享受吧。」
他闭上眼睛屏住了气息反抗，但是无济于事。
——
回到了道场，活动双手看了看焕然一新的自己，感到难以置信。
「刚才的惨叫，是接受了学姐的调养了吗。」「啊——那个呢。一开始好痛，但是后来真的好舒服~」
女性抱着脸颊陶醉地回味着。
「看来，你已经决定了要做个傻瓜了。」「只能为你加油了。」
「嗯。谢谢。」
他接过由第一天见到的人带头抛来的郑重气氛，调整呼吸。就像是拿稳了时机，外头传来了颠簸的脚步声，道场的空气瞬时被吸进所有人的肺叶，紧绷起来，他也摆正身姿。
如同一匹快乐的小马，瘦小的男人出现在道场的大门中间，那天所看到的粗犷的猛兽消失得了无痕迹。又大又黄的脸转过来，看到他，立刻锁紧了眉头。
「你在这里干什么？」
打点好的少女也刚从另一侧来到门口，他鼓起勇气。
「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留在这里训练！」
倾注全身膝坐深鞠，他大声请求。
「何等大开眼界！怎么不等到过两年毛长齐了再来，你以为这里随进随出点什么上什么的饭馆吗！」
低平了头的他眼睑一下子弹开，流出了冷汗。旧人传记影片中那些在师门前跪拜几天几夜的镜头出现在脑海里。这已经是第三天，要是事发当天、当时就这么做说不定还有机会，说不定，现在只是在自以为是地出丑——但是，没有办法了。
「万分抱歉！请您……」
「滚出去！你不配站在我的道场里！」
「请求您！让我留在这里训练！」
「听不懂吗！有人花重金买了这里的场地和时间，别挡着其他人训练，废物！霸在中间，像个不要脸的乞丐一样。」
接连辛辣的话语迫使他咬紧了牙关，接下来要说的话都被牢牢锁在了嘴里。
「他好歹是那个孩子推荐来的……」
凶恶地有些可怕的眼神打断了来自少女的插语。
「起来！」
他用最快的速度站直。
然后是，当众的，一记响亮的耳光。
「不知廉耻！靠着女人苟延残喘！我看你是从来没有受到过男人的教养，没学会一点好东西！」
还没反应过来该如何合理地应对杀到过来的羞辱，怒火就已经引燃了脑中的眩晕、脸上的痹痛，蔓延到了颈后。
「莫名其妙！一个一直躲在房子里的家伙，一个就见过一面的人，凭什么突然跳出来认定我不合格！」
「啊？！」——「喂喂……」「哎？」
短暂一怔，矮小的男人发出了爆炸般的怒吼，肉和骨头仿佛都要突破到皮肤外头，构成了恐怖的崎岖。周围的人纷纷吓得因发软而漏出了声气。
「我一直接受的都是澄明寺学姐的训练！是她的学生，和你……」
「星野，不要再说了。」
「……」
低声的制止字句清晰。失去燃料补充的火焰收进了喉咙里。不能继续做伤害少女的事情，他匆匆挽回理智——就当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先退让吧——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
「嘴巴倒是了不得啊！你要挑战我吗！？」
男人走上前来，吼声扭曲而刺耳，冲击着面庞。
「马场，就快点让他走吧。」
「嚯。」
又大又圆的鼻孔嗅了嗅，又大又宽的嘴巴随之发出了想传进所有人耳中的哼声。
「又勾搭上了？」
「什么……？」
「说了多少次，我的药不是拿给你在什么阿猫阿狗身上『做服务』的！肮脏下贱的女人，一辈子不懂得干点干净的事情！」
随少女因吃惊而睁大的眼睛一同扩展的瞳心里，短小的男人被飞越空间的身影一瞬间打翻在了地上。
暴起经络的双手拍在他的两耳，然后将短暂失神的他像破布一样踢了出去。
巴掌在耳朵两边拍出的炸响是如此地引人烦躁，一时陷进肚子里的脚是如此地动及脏腑；恶心，手掌那种粗糙而温热的触感，还有肮脏的脚底——这是别人帮忙洗好的衣服，已经被另外的混蛋弄得够脏了。惨摔在地上时磕磕碰碰到的各处痛块随脉动敲响烦躁的战鼓，怒火成为一股蚁走向身体深处，进而愉悦了肌肉与神经的力量。对方是『人』的概念，在视野里走形。
追击过去的男人好像忽然间失去了速度，随之抓住了朝着面门打来的手臂，施力固定，计算着制造一点剧痛，以停下这个没有经历过多少意志磨练的门外汉的行动。
他张开了嘴巴，却没有发出叫声，也没有停止动作，想到周围注视着自己的，那些开始显得无能、丑恶的视线，那些开始在心里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地进行批评的家伙——展开巨翼的恶意驱使他疯狂地拉扯，想要不顾一切地挣脱，然后不顾一切地再次攻击，解决这个人，然后如果有必要，再解决任何前来寻衅的人。
一记不留情的膝顶击中了下腹，强烈而复杂的痛苦让他静止下来。
露台上，一次又一次尝试制服他的殴打，一次又一次被制服的自己——这次，不够，这点力气，这点痛苦，休想！
「……」
牙缝里喷吐出炽融的气息，没有尺度的直击再次把男人掀翻在了地上，拳头如雨点般乱打过去，打在眼鼻，打在干扰的肢体上，打歪到额头、下巴、肩膀、地板，每一拳都是全力，全力，全力，对方必须屈服，对方必须后悔，对方必须破碎，对方必须……
趁着一瞬的间歇，男人锢住他的两臂，抬起头，他的脑门立刻砸了过去——震音、裂响，训练程度不足的脑袋自然带着目眩的昏沉被弹了回来，来自生命的，一种这样下去自己会身受重伤的预感沿着两肋进入到血脉里——受伤了，就让他付出代价，受重伤，就让他付出更多代价。这是脑袋返回的答案。
即刻袭来的第二次脑门的猛撞，男人的后脑敲在了地板上。
获得解放的身体立刻高抬手肘，把五指锁紧为拳头，铺开了废墟的蓝图，破坏欲即将带着鲜红暴虐的**接管理智之际，他定格下来。
「……」
小个子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用双手全力护着自己，布满红印的手臂后方的脸，已经血流在外。
怒气如浇灭的野火般烟散而去，眼中的凶暴冷却为惊惶，泪意渐渐涌来。
安静的空间里飘满了慌恐的神色，没人敢接近。
结束了，再也没有机会了，这次是彻底得离开了，远远地。这种鬼地方，再也不想来了——愤怒的余烬闪烁，但一想到帮助了自己的少女，想到帮助过自己的，给过自己笑声的所有更优秀的人，惊慌便溶解为悲戚，从留恋的心软开始，一路想到需要为冲动的此举所负的责任。故意伤害，道场闹事，在这个受到了文明的管制的社会，没有任何帮助的自己像野蛮之辈一样闯下了这种大祸……
「马场，你没事吧？」
有人说话了。他赶快避让开。
男人沉默着，原地坐起身。
「……」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气氛让他一动也不敢动，什么也不敢想。
「哎呀，想不到你这么弱啊，进门十分钟不到就被瞬杀了，好不容易有个新人愿意叫你宗师呢。」「早知道那个时候我也动手了。」「突然停下来真可惜呢，把他揍得爬不起来就好了。」
「……我是让他三分。」
四四方方的脸挤动眉鼻活动自己，粗手指捏了捏鼻梁。
「恭喜你，测试合格了。」
有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测试？」
他回魂，声音在颤抖。
「只是体能训练就能达到这种程度，真了不起。」「刚刚就像恶魔一样，好恐怖，但是好帅。」「当初一只手把我扔到外头的家伙现在居然被新人暴打，是不是到了退役的年纪了。」
仿佛至今为止都是有意排演的戏码，仿佛不止是自己在这个舞台上有过类似的经历，大家围到他的身边，有人伸手触摸他的手臂，有人触摸腰，还有的人趁机摸了别的地方。
「这是，测试？」
他向少女确认。
「是的，身心一体部的传统，只有真心想要在这里变强的人，才能作为正式成员留下来。」
「刚才抱歉了。」
男人接过毛巾，挥手致歉。
「『肮脏下贱的女人』呢，不会早就想这么说了吧。」
「所有人都看见了，刚才你的失控。」
男人只是形式上的道歉。
「对不……」
「犯下了事情就硬起头皮承担后果，这是男人的基本。低头和关切在这片地盘只代表了懦弱和虚伪，你我都应不屑！」
「……」「……」「……」
男人若无其事地说着让所有人都拉响了生物警报的东西。
「你有强大的身体，但是它的内部却潜藏着一匹凶暴的猛虎，我能嗅出来。」
双臂伏在少年两肩上的听众皱着眉咧开了嘴巴。
「失控，会把你的力量耗费在情绪里，从而把本该聚为一体的精气打散成漂浮的垃圾，挡住你的眼耳，扰乱你的心智。按照往常的方式训练下去，你只会在某一天变成一头杀人的野兽。」
另一侧的耳边响起了像是看到了好几场惨剧般的唏嘘。
「通过心法的训练，随时随刻，都让力量在你的掌握之中……！」
男人抖掉手上的震颤，握紧铁拳。
「你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明白了。」
他小心地听取。
「你——！」
指头直指眉心。
「为什么选择这里？」
所有的目光集中过来。
「因为……」
因为没调查过别的地方，因为这个地方很高级而且免费，因为敢用这样的面试方式肯定很厉害，因为必须要变强去搭救某个人，他突然觉得这些都不能成为听到的问题的答案。
「因为有人向我推荐了这里，我相信那个人。」
「啧，无聊的理由。」
瘪着嘴丢出轻蔑，锐利的视线放下去。
「好了好了，最痛苦的时光结束了。」
少女拍拍手打破即将变黑谢幕的气氛。
「本来这些话该放在前头说的，全被你们搅和了！」
「但是刚才他太可怜了。」
「我是被打的那个！」
「刚才实在是……
他停下道歉。
……今后我会奋力学习自制的方法，直到学会之前，还请拜托各位的照顾。」
在大家的包围里，还是有些紧张的他鞠躬。
「真是个认真的家伙。」「Yo，今后就是战友了。」「多多关照。」
「不学会也没关系的，那些野性都可以挥洒到我这里」
少女支着脸颊看着他。
「未来搞不好要你的指导呢。」「打倒马场，把道场夺过来。」
他赔笑着。男人哼一声，站起身，把欢乐留给活跃的学徒们。
「嗯？他回来了？」
正装打扮的年轻人与之相遇在门外。
「是块好材料。」「忍者每天真忙啊。」「好好训练啦！要成为下一个菅奈（Kanna）吗！」
「是吗，那太好了。」
来者把一大袋零食扔给吵闹的孩子们之后，他低头致意，对方微笑点头，光鲜清秀的相貌之下，透露着不言而喻的可靠，不知怎的，他能够轻易地读取出来。
——
走到了道场外头，大喘一口气。想到可以带着一点成功和欣喜回家以后，就想起了那个人又柔软又开心的样子。今天就稍微，放松一点警惕吧。此刻，他想要感谢所有人。
「……？」
道场大门面前的街的斜对侧，停着一辆看起来很高级的车子，车子的里头，坐着个雪白的人影。他四处看了看，这片区域的地形本来就是高高低低，也许是沿着哪座山上的路开到这个位置的，也许是用了车子专用的电梯。
无关紧要的事情，不认识的车子，不顺路的位置，但他突然想要走近了看看，他预感，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是个很漂亮的人。只是在远处看到不真切的轮廓，就萌生出了这种预感。
假装穿过公路，打算快速地经过，用一瞬间满足好奇心，然后绕个圈子回到正确的方向。
到了车前，脚步停了下来。预感没有错，是个漂亮的女人，深色的礼服展露出光滑的颈与肩，银色的细项链闪闪发光，端庄的五官比往常还要洁净细腻，阳光色的头发收整起一边，被职人用编织的方式做成了花蕾，露出的一侧耳朵戴着细小的十字耳环，有几分飒爽之气的样子差点就没有认出来。不可能认不出来。
她偏脸靠在座椅上，本该披到肩膀的黑色外套滑到了腹前，没有对外界的视线有任何忧虑地，沉睡着。他载着可以被感知到的心跳凝视，洁静如水的玻璃另一面，盛满了水晶般的黑暗的容器里，沉睡的她所展现的那份几乎从未见过的，不可思议的美丽。像是橱窗里唯一的珠宝，触手可得的遥不可及，想要用今日剩下的时光去欣赏，又忍不住尽早摆首离去。
包围了视野的背景里，城市化作百色晶莹的河流，缓缓、盈盈闪耀着。车轮可以行向的两侧，繁华的街道上坐落满了昂贵的形材，匠心的功绩；能在其中自在穿梭，自由攫取，以相应的姿态获取相格的奖励，实在是现在的自己所想象不了的事情，而未来，还什么都无法决定。
细小的水滴落在玻璃上，他抬起头检查已然乌云密布的天空。要下大雨了。今天真是淋漓而充实的一天，胸口深处骚动的一点点害羞让他想要笑出来。
被人问到就不好了，这可是最糟糕的时机，他告诉自己。拖着开始从四处冒出疼痛的身体，看着在雨夜中汇成明亮的光幕的一切，凉风吹拂，清爽又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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