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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岁 转动,宿命之轮

14岁 转动,宿命之轮

「——」

宛若梦回过去,鼻子喘出了安宁适意的气息。眼睛感知到阳光,挤了挤眼皮。有所偏移的脸颊从柔嫩的触感中分别出了些许异样,像是温热的含盐液体干去后,留下的痕迹在拉扯皮肤,能认出来。

「……」

轻而缓地拉开一点距离,让纯白的轮廓完整地从光雾中浮现在视线起点近前。也许是还困倦着,今天没有跳起来逃离的活力,只想好好地看一看,单纯地欣赏一下安眠在眼前的人。

嘴巴,眼睛,额头,鼻尖,脸颊,忽然高兴,自己熟悉这么一张脸。也许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忽然喜悦,自己也拥有她熟悉的脸。呼唤就一定会受到她的回应,请求就一定能得到无条件的帮助,可以打闹玩笑,可以这样子没有分寸地亲昵。绝对不会分开的人。

尽管是清晨,他闭上双眼,让那份只有夜晚才应该到来的晕眩感——拿掉支撑的柱子,随即摇摇欲坠的晕眩感——放任它占领脑袋。他睁开了眼睛。只是一阵残留了些许难受的晕眩感。如此明亮的清晨,看起来会让所有的坏事都变好。

看了一会儿窗外的天,又回到房内的面庞。皱起眉,他笑了笑。

就像彩虹和泉水,哪怕天地异变,哪怕没有明天,她也能摇曳出引予双眼欢欣的光彩,让人觉得,在今天的这个角度,窥见的是她藏在人类外表之下的,真实的美丽。也许人闭好了眼睛,不动以后,都会散发出超乎寻常的美丽。他的笑变得沉迷。

——关于之前,哦不,关于过去的事情?没有超出她的预料,嗯……也许在速度上超过了她的预料:我回到了她的身边。不管经历了多少女孩子,啊,也许连半个女孩子都没能经历,我就回到了她的身边。没有变强,把理智抽瘪了封进真空容器里,忽略掉她与别的异性的人生交集,我回到了她的身边,也让她回到了我的身边。

脸转到了入殓时的方向。每次尝试分离都能立即产生强大的引力,然后又重新撞在一起,大概,这就是大家一直期待着的,真爱的力量吧。他的笑开始诡异。也有可能,一直都是这张床在从中作梗呢。亲吻,共眠,都是发生在床上。

床拥有凌驾于爱之上力量?为什么需要受到质疑呢。睡觉,可是世上最舒服的事情。荡涤疲惫的身心,淡化全部的烦恼,不管一整天做了多少舒服的事情,人最后都要躺到床上,得到作为总结的终极满足。有谁能抗拒这种力量?床记录了几乎所有人的出生与死去,不可思议地连接了未来与过去,把它解释为人类社会的开端和终结也没什么不可思议;孩子们用睡觉爬上成熟的阶梯,情侣用同枕刻下此生永共的证明,相爱的双方在血液可以自由运行的平面上跨越性别、种族的差异——颤抖吧!作为床所产生的物品,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备接受幸福的鞭挞,成为它的奴隶!

我没有疯!我很冷静。少年拦开想要扑过来控制住他的先祖们。

我放弃了。

不管了!我彻底放弃了!包括厌恶自己!包括切断关系!

不就是母亲而已,不就是亲吻和一些更了不得的事情而已,不就是违抗了所谓道德伦理的少见情感而已,男女碰在了一起,做男女之间该会做的事情又有什么好稀奇!换做是你也可以!

翻身把她抱起来推向洒满阳光的窗台,以演奏黄金色乐器的姿势,凸出舌头挤开她的嘴唇和牙齿,狠狠地搅动里头的温软,直到她挣扎着醒来,直到她挣扎着流出眼泪来。

没什么好苦恼的了!让那些无聊的细节都见鬼去吧!狂欢吧!

从那天起就想捏她的屁股了;一边**她的舌头,一边用力捏她的屁股,然后扯掉衣服,奢求更多的位置。

在最初的情节就出现了物理上的矛盾,没能抱起女方的男主角一手抓空跌出了窗台,离体升天的灵魂载着断线的妄想飞进天空,他先一步在内心世界的地板上侧卧着搂紧膝盖哭起来,像个弄丢了风筝的少女。

在现实的世界里,一度相贴的眼角分担了只属于一个人的泪迹,绕过脑后的手臂制造出温暖的隔墙,包围着下巴的手指护佑着话语的工具;肩膀压在胸口,脚尖膝弯无拘谨地在分界线左右交替;相互被掀开的衣物的下缘和上缘连成两条海浪形的谱线,伴奏同步的心跳与呼吸的起伏,一边只要活动,就能轻松触响另一边的音符。混乱的和谐之中,稍微有些单方面强硬地,两者拼合为可以作为益智玩具的工艺体。

移动的视野里不断跳出线索的标记,纵然世上早有更为过分的前科和先例,他没办法依旧摆出刚知情的样子,把责任交给天意。阴影在沉默中牵拉、汇合;悲戚在来去中升温、着色;突然的勇气与无穷的不解之中拥抱了忐忑……今时此刻,两人交出各自的手心,如同一方为了借此让另一方确信什么一样,以相携欣赏城市一块块崩落的手势般不分我你。

这次,让两个人相聚的不是不得不补偿的罪恶,不是她以及她的睡相,而是他自己,那个明明能够苏醒,已经苏醒,却还是选择了继续睡的自己。

简短的夜晚,什么豪壮的决心,什么黑暗的经历,什么孤老终生的意气,统统抛弃。不厌其烦地在突如之际重蹈覆辙,白费所有人的理解和精力,他已经羞愧到连自责都做不了了。

从来就没有胜利过,从来就没有做好过任何事情,从依靠妈妈的小孩子开始,在离开妈妈以前终止。

别再想着抗争了,行不通的,完全不可能,你的人生已经是失去想象的死水,任人摆布的定局。变丑、变胖、变邋遢,然后赖在家里,和腐烂的垃圾一起被抛弃。

内心的自我缩成一个球。

她向着球的方向翻身,蹭蹭他,好像没有发现贴着自己的是人而不是布娃娃,好像想要挤进他的身体里。

「妈妈。」

被活着的流沙淹没了半个身子的他用温和的体语回应了仅有的至亲。

「我们结婚吧。」

声音来自喉咙的深处,一种不论是多平凡的早晨,多意外的时机,只要处在她的位置就说不定会当真的口气。

「……」

她没有合时宜地被不合时宜到有些恶心的话惊醒然后在一不小心之际应允。

好像意识到一切都是投影了走马灯的海市蜃楼,他面无表情,闭上眼睛静静呼吸,自然地打开右手手心里头,同样沉睡着的手指,抚摸起她的指腹。像是因此摩擦出了废弃世界里的第一缕电流,皮肤无视了衣物的阻隔,强烈地接收到她的生命信息。想着确认她苏醒的可能性而微移了一点,就因为嘴唇的相碰而停了下来。她睡得很平稳,很安逸,今天没有呼-呼-地喘气。而仅是轮廓的轻微触碰,她的嘴唇就发生了像要融化般的变形。增幅的心跳立刻推移血液的分配,扰乱精神的线条——不是由于新奇所催生的羞怯,反而正是因为熟悉,对皮肤与她的熟悉,而有了意欲。

对对。分开嘴巴,小心地含住她的嘴唇,用舌尖沾了唾液均匀地涂上去,然后再一下一下,把那块粉色果冻里的营养吸走。

他感觉到灵魂在反抗身体。

书本上不是说了吗,相互喜欢,究根结底是源于需要把生命的种子,放进另一方的肚子里。你喜欢她对不对?她是能放进种子的一类人对不对?为什么不试一试呢,不仅仅向她倾诉心里的想法,也向她倾注身体的想法。你甚至从来没有试过,怎么就断言会产生坏的结果呢。你就没有想过,她要是接纳了你,你会获得多少快乐和勇气吗?

搭在他身上的腿又向上滑动了些许,从未如此脸红的少年紧闭双眼,好像才发现自己陷入了夫妇两人共同织造的陷阱,而标示了危险度的杠杆,正在不断升高。

大清早?不是正好吗,要是不能把她身上的每个细节都看清楚,那会多可惜呀。对对,结婚吧,别等她答应了。趁着她没清醒,让状况进行到她拒绝了也没用的那一步吧。

……

她都整个地被放在你的怀里了,还摸什么手指,摸她的胸部啊!抓起那对又大又……

——啊啊啊啊!你给我住嘴,邪恶的污垢!都是你让事情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让我变成这个样子!

我把你变成这个样子!?你要是有我万分之一的魄力,你们早就结合在一起向着圆满结局共同迈进了!

结合在一起还怎么圆满!

结合在一起怎么就不能圆满了!

……

一时的停止。

卑鄙无耻的东西!别想用那些歪理欺骗我!

那倒是给我欣赏欣赏你的正理啊!

我……

扭扭捏捏,从来没能保住一块阵地。每次读完一篇真理拿起决意,稍微走几步又陷入失忆,碰一下动一下像条垂死的鳗鱼!遇到挫折就妥协,听到她的声音又沦陷,得到满足之后醒过来开始自暴自弃,等待情绪挥洒在闲时里,接着又想出点新东西——你嘴里的那些讽刺,你造出来的那些故事,随便找个人都能一边花天酒地,一边续写到天荒地老了!

……

承认吧,反正你对她已经死心塌地了,不如就索性撒手把事情交给大自然来处理吧。跨越奇怪的界线,进入到糟糕的领域,最终达成幸福的共识,哎呀或者无视掉任何共识,尝试、迫使,再犯、沉溺,习以为常,对一个越来越难以行动的女人,每天在有光的时候也不停做夜里的事就好了。反正你的心智早就岌岌可危了,就在今天把它丢掉吧,带着她在麻痹里化作一团虚无,沐浴充满了**的腐朽和恶臭吧。

……想来想去,她不是也有错吗!

这样子岔开话题,身为你,我为自己感到可耻。

我不想和你扯那些粗俗的东西!她难道没有责任吗!

什么责任?口口声声「我~不~会~在~意~」,结果还不是扑过去了!

扑!?只是稍微拥抱了她一下。

「稍微借用一下你的手绢,擦掉那些液体之后就洗干净还给你」。

好,拥抱了一晚上!

无可救药!你这话要是敢写下来,我就把它塞进你鼻孔里!

事情就是这么发生的嘛!看她那么伤心,一副彻底失望的样子背过身去,在给我的沉默折磨生效以前自己就先小声啜泣起来,然后又发现黑暗里头声音清晰得可以看见,用力忍耐,结果还是没忍住又啜泣起来,接着以为没有人会关心她了而哭出了声音;作为有一点责任心的男性,作为儿子,作为……

作为早就蠢蠢欲动的同床房客?作为一两秒都管不住身体的软弱动物?各位明白雄辩为什么叫雄辩了吗,我想这位娘娘腔的苍白说辞足够作为完美的解释了。还有,你到现在为止都在和我说前天的事情!?

——啊啊啊不都是她要跑来我床上的吗!她到底为什么非要纠缠着我嘛!说着没有把我当成男性看待,然后又对着我害羞脸红;说着要我去找我女朋友,结果又比热恋的女朋友还要粘人;说着要和我比赛谁先得到伴侣,最后又像是被抛弃了似的偷偷摸摸地哭,和我一样摇摆不定!有了新男朋友了还在和儿子干些解释不清的事情,简直一点大人的样子都没有!我会变成这样,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也不是清白的!也要受到惩罚!

解决不了自己丑陋的一面又开始怪罪别人了!

多少次都是因为不愿意怪她才被她撒娇酿成大祸!

怎么,你还想惩罚她了?

不知为何凝眉努嘴的少年看了看已经落回枕头上的,毫无防备的睡脸。

惩罚,何止是惩罚,我要让她一看见我就像小狗一样……

……啊?

不……

搞那么久我才是顶着光圈的那个啊,你这头脑肮脏口是心非的混球!你知道她为了把你养大受了多少苦吗!你就给我长成这种玩意儿!

什么叫玩意儿!我是混球的话你也是混球!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是完全等同的混球!

你这个……

意识扭打作一团混乱。

不好。

少年才注意到自己和另一个不认识的自己吵了起来。少年突然想吐。

惨剧终于如期而至了,禁忌的关系中弱小的一方终于被逼疯了。

床上的两个人静止着,一方尽全力在暴风雨中保持稳定,另一方在飘荡中睡得自在盈宁。

怎么办,完蛋了。这样下去情况会向着恐怖的发展前进,说不定会出人命的。

少年很想服从脑袋自我保护的欲望躲进十指的庇佑里,可是又怕抽走她现在的枕头会惊醒她,目前的状态可没有办法应付这个人。

到底是哪里不对啊,刚刚决定和平的时候不是都很顺利吗,还没在早晨醒过来的时候不都没事发生吗,生病以前不是都很正常吗。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发生了不可挽回的变故。

我不想一分为二,我还想和她普通地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我不要最后落得黑暗的结局……

内心的自我又蜷缩成一个球,哭泣起来。

哭有什么用!

我究竟该怎么办嘛,这种连神都站在另一边的事情,我一个人,该怎么办嘛……

照她说的,继续想办法呀!马上就是高中生的人了,像个男人一样,拿出成长以后的实力,一个人的实力不行就拿出一个人以上的实力,别再犯同样的错误,别再随随便便就被击败,发动全部的意志,拯救你们吧!

一直以来被茧封在脑中的观察者给出了新的关键词。

成长以后的实力,一个人以上的实力……

少年从万千的嘈杂回到安静的清晨里,视野所直面的台子上,淡蓝色的信封依然安静地放在台灯下方,没有被移动,没有被再次打开。视野不由地偏向另一侧的书柜。上一次观察时它还几乎是一面有着书本花纹的墙壁,如今,新放进去的和新看过的书所占据的位置,虽然依旧零星断续,但在眼里已经有了可观的面积。

而尽管有了可观的面积,自己还一次也没有仔细思考过那些知识结晶里头的东西,没有完全地想过它们对于自己,能具有什么样的意义。近来的说话态度,自身的氛围和脑中的诡异与最初相比看似有了不少区别,而始终,剥开那些浅薄的雾气抵达到根本的话,心态、做事方式,以及身体能力,与其说还没追上身高,不如说是一直停留在与前无别的水平。明明在所有可以看见的情节的夹缝里还藏着数倍以上的时间,却忽略了每日往返的道路周边向更深更远延伸的风景线,这样,怎么会有办法走出循环。

无意识地,身体解放了自己,少年坐起来,她没有醒。

新的自我,从过去之中屹立而出的做法,该是什么样的呢。他看着她。该从哪里开始着手呢。他的眼睛看着她的胸口的起伏。在这个随手抓来的清晨就迈出第一步成为崭新的人,是有可能的吗,我都还没有时间好好思考,好好练习。他的眼睛的瞄准了起伏的胸口上,皮肤的两个柔面之间的深缝。屹立而出的东西……一时的科幻还是很快被现实冲洗掉的样子,思绪的幕后已经伸出了一双手准备扭断改造失败的少年的脖子。不知道怎么成功,不如先好好地总结一番到现在为止失败的原因吧。视线的尽头指着黑暗的虚空。

又在这个时间,这个位置思考这么重要的问题——稍稍混着振奋元素的轻交响下,翻阅着书籍,行走在城市上空的知识长廊里,漂浮在身边的画面内部是正在进行头脑风暴的圆桌会议,少年想了一会儿如此的画面。

清风从窗口外涌进,拥抱在耳畔。

大清早不正是脑袋清醒的时候嘛。反正都是坐在这个房间里的思考,而且,随时随地都能展开思维的能力也是变强的一部分,以及,刻不容缓的状况,不能再进行多余的讲究了。试一试吧,在又遗忘之前。仿佛一跤摔碎了身体,然后就地开始从细胞层面进化的他盘起双腿,呼吸,然后又深呼吸。

啊~在她的体温所促生的香氛之中做白日梦可真是享受……住嘴。

少年扭头。从最初开始,嗯,最初的一次失败,应该是被结束在她的反驳里。少年回想起清晨及午后的餐桌,两个人在食与饮的来往中的交流。紧接的几次也都是如此,到最后挡住门为止,甚至在挡住门之后,我都没有在语言交锋上取得过完整的胜利,也难怪当时选择了不闻不问的直接行动。曾经认为那是决胜的最后武器,现在一想不就是狼狈的不择手段而已嘛。

她只是一位无闻的母亲,没有什么和辩论家、说客有关的过去,为什么她的嘴巴会这么厉害呢——她的舌头也很厉害,恐怕牙齿都很厉害,是不是很想用那个地方也体验……住嘴。

少年如同独眼的武士那样捏起下巴。每次事件,不是被她的话语推进,就是被她的话语善后,那些不可能允许的事情,几乎都是从「没有别的办法,忍耐一下」被她一步步说成了「有什么关系嘛,你会习惯的」。每次,我一旦开口说出反对意见,就会立刻触发她的反击警报,进而进入不会有胜算的语言斗争,「不喜欢亲亲?不管,就要亲!」,「要是以后没有女孩愿意和你结婚,用妈妈不就行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办法,很贵的」,「我也在想,不是没想到别的嘛」,「烦死了,亲吻一下会少块肉吗」,「除了乖乖被亲吻你还能做什么,弱者」,「我们就是这种家庭,不喜欢你可以把血还给我呀」,「呣哈哈,挣扎吧,绝望吧~」,「呜呜呜……」,「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喜欢你」,「这可是你要的和平,别后悔呐」,「反正都计划天天亲吻了,从今往后一起睡又有什么区别」,「我已经决定变成你的人了,所以作为交换,你也必须是我的」……扮可爱讲道理,胡搅蛮缠,地位压制,可怜攻势,嗯……,强词夺理,强词、夺理,种种方法,把原本的底线改写为尚未抵达的上限,最终致使我发生一些精神上以及行为上的,失利,从来没有一次事情的结果没有顺应她的心意的。不过也不全是失败,有一次在口头对抗的途中收获了不错的战绩,只可惜还是前功尽弃了。关键词,『唯一的得利』。少年看了看笔记本。记在脑子里吧。

总之,话语战争目前不是可以贸然采用的方式,然而,无言的攻击也已经禁止了。终归是家里,关乎两个人的今后的事情,因为过激和暴力而落得一个悲凉的结局就本末倒置了。虽然这个人无比棘手,但在该胆小的时候会胆小,太过分的话,她还是会哭的。少年看看旁边侧脸倒在枕头里的家伙。真是女孩子啊。

是啊,真棒啊,来硬的说不定……住嘴!

因为那次错误的行动,她变得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在我面前哭出来……内心的自我已经想好了冷嘲热讽。如果以不让她伤心为行动的界线的话,我能做的事情应该都已经做完了。嗯——有什么良方吗。少年看向弥漫着思路的书柜,眼睛很快瞄准了一本名为『性格编译』的书。对,人可以同时在炎热和寒冷的地方安分地生存,可以在不同的地位上找到等量的快乐,不管什么事情,人都能渐渐适应于其中而不受到更多的损害,哭泣也应该不例外。既然如此,可不可以考虑把行动的界线降低到让她稍微哭一下的程度呢,就是多做几件让她会哭但不至于很伤心的事情,让她逐渐不会再因类似的事情哭泣,这样一来,只用再对她多造成一点点,一~点点伤害,我的行动范围就能扩大不少——淡黄色长发的小女孩被打手心以后仰着脸,张大嘴巴嚎啕的样子在他的脑中浮现。嗯——他低头离开眼前的光。姑且再斟酌一下吧。关键词『弄哭她』,不,『让她哭泣』。

导致我失败的原因,还有什么呢——「现在就在我的身上做下记号吧。」「你果然要我给你生孩子!」对,接连着她的语言被回放出来的,诱惑的、优雅的,然后又是幼稚耍赖、俏皮的一举一动,和她的语言并行的攻势。这是我几乎无法控制的项目。抵抗她的语言攻势已经筋疲力尽了,她什么时候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触及心脏的事情,完全预料不了。

他又看看她。好像是感觉到了寒冷,她往他的方向挪动了一点,蜷着的手指动了动,喉咙里哼出微弱的声音。被夜间的不时移动弄乱的头发搭在她的侧脸、脖子和胸口前,阳光与白雪的色彩相互调和,一幅又一幅在光芒与清澈中描绘了女性姿态的绘画受到联想。而实际的景象总有想象不到的冲击力,少年拍拍自己的胸口。

那么,反过来,我需要改变的,就是我的防御了。内心的自我以上司的架势施舍掌声。她的攻击能如此奏效,有一半是因为她的强大的话,必然有另一半需要归功于对手的弱小。每次都害羞得像个遇到暗恋对象的小男生,都这个年纪了……虽然她确实是一直以来的,暗恋对象;虽然14岁的自己也没有比小男生高大到哪里去;虽然正处在害羞勃发的年纪,但是啊,哪怕只是和她一样漂亮的女孩子在学校里打交道,经过同样的时间,对女孩的事情多少也该有点免疫力了吧。更何况实情是和她亲密无间地生活在一起,还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对她渐渐感觉不到任何心跳不才是正确的发展方向吗?少年大胆地期望着情感方面的癌症的发作。而且,她和我一样,甚至比我还要了解我,知道做什么事情能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从心跳到流鼻血再到屈服,她都能精确地找到时机。不把害羞彻底掩埋起来的话,我就会始终存在一拆即散的弱点。

可是害羞,该怎么消减呢。少年又看了看书柜,好像眼睛是什么寄生的外来智慧体,很快又找到了书的名字,『释放与自白』。不不不,去挑战害羞的事情是会变成怪人的。眼睛点头,继续移动,锁定下一本书,『情感的原理』。对,是这个,『情感是一旦受到发泄就会减少的东西,获得与发泄的渠道多种多样,但对于情感来说都是一样的』。少年想起了根本没打算让人看明白的结论里印象最深的一句话。之前不是也用类似的办法控制过嘛,将情感发散出去,用妄想——原来想的内容越来越夸张是因为她的攻势越来越强大了吗。显然有哪里弄错了的少年将暗中悬了很久的心放下几毫米。

还有就是现在使用着的……

跪下来感谢我吧。

少年想吐,不去直视随时试图插话的精神泄洪区。

书本预料之外地,在人生中派上了用场。能被称为少年的人大概都认定了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思考花掉了多少时间,他不清楚,感觉很久。但是她还睡着,好像很累,好像很幸福,好像想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地睡在他的身边,不再醒过来。

黑色的眼睛放下视线。

果然是只会欺负她呢。不过,之前和她战斗了那么久,借助过去的经验,以专家的速度找到突破口也没什么奇怪的。

关于她的专家。他笑着保存下这份不起眼的专利。

明明说了不再做敌人,结果不管怎么狡辩,还是又回到了对立的位置。少年继续脱离对书柜的依靠,给自己解释:就像,需要能够引发人窒息的气体来刺激呼吸一样,为了能更美好地活着,有些黑暗是必须的。

轻轻叹息,拿出勇气。

最后就是,所有问题的根本了。让我失败,让我害羞,导致我们分不开的,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呢?如果她是个能够被我讨厌的家伙,与她的战斗还会胶着迟疑到现在这个地步吗?我喜欢她。也许一直没有成功,就是因为我始终抱有这一份从开始就绝对不可以成立的情感。

不管还有多少其他可以注意的问题,都可以归结到这里,关键的时候,我总会因为喜欢她,而找到停手以及继续的理由;就算我成功地让她不再喜欢我,只要我还喜欢她,那么不论从我的方向还是她的方向,都有可能打开裂缝,流失掉好不容易保存住的距离。如果想要接近属于两个人的幸福,我必须要处理这个问题。如果我像我所想的一样喜欢她,那么我必须要讨厌她,彻彻底底地讨厌她,抹消掉所有喜欢过她的痕迹。

空旷而伟大的决心,如同见多以后就不会再有所触动的青春牺牲。他和所有无关者一样确认不了不论何种的牺牲里都共通存在着的重量,但他对类似的事情被往复歌颂的缘故有了些许理解,明白了为什么不断有人感叹现实的冷血与残酷。现实就是这样,从自己的经历、自己的逻辑中归结出来的理应是拥有自己的正确的东西,却绝望地发现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它都与自己的本心背离,无从反拒。

视野轻轻摇晃了两下。

……

可是。

……

可是要讨厌她的话的话,我想这么多,又有什么意义呢;一旦讨厌她,所有的事情不就都干脆地结束了吗。

遭遇了时间悖论般的矛盾点,密集的思路噗地一下,只剩下体积。脸上的笑想要放声出来。

只要是为了她而努力,就永远抵达不了分开的结局吗。

她闭着眼睛,像是在倾听他心中那些妆扮成了思考的感慨。

只要喜欢她,就永远没办法分开吗。

思维的矛盾向着现实扩散,拆开现实的原理,把身体附近的景色都溶解进净色里。

属于这样的两个人的两全其美的结局,也只是我的妄想吗。

——好吧好吧,看来被你找到真相了,来吧,合为一体吧。

啊?

内心的自我容忍不了他继续浪费精力向着圣者的境界前进了。

来我们一起,从此让她在幸福的拥抱里来来去去,永不休息!

哪来的两个人?只有我!这里只有我!

只有你可以享受她?嗬哟奇怪了,她要是让你碰,那么我也算在party的成员里!

Par什么ty!谁也不可以!跟我们,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就不要喜欢她!

但……她始终还是家人嘛。

违心不违心?你这年龄的人,有几个喜欢妈妈的。

你说这种话是要被揍的。

一个人,两个人,有可能一辈子都在相互喜欢吗?

怎么不能咯!

随时随地都在喜欢?嗯?探病的时候搅着线管相拥热吻吗?睡着了也翩翩地说情话吗?大便用力的时候也手牵手吗?

嗯?钻了有些脏的牛角尖思路给了少年一针见血的灵感。有道理啊。

分明是自己做过的事情——暂时变成不喜欢她的人,等到事情大功告成,不仅仅是分开,而是她和别的人在一起以后,再重新喜欢她不就好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是不是蠢。

对,对啊。

我就搞不懂了,干嘛非要执着于她,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可以放心大胆地和她们谈情说爱结婚生子的人。

咕……要是知道原因,也不用这么苦恼了。

没见过世面。

不许你这么说。

想当个躲在远处观察她的恶心单身汉就那么做吧,反正现在开始先忍着。搞不好忍着忍着就会知道根本没必要……

嗯,不过,这是和说起来一样容易的事情吗。

……

不试试不知道呢,不,为了她和自己,必须要做到。对吧?

由风吹进来的淡淡城市音的伴奏下,黑与白融合成了舒适的灰色。

少年睁开眼睛。叹息。这究竟是什么。呜……还是不要去想了。

总之总结一下吧。少年捂着嘴巴。不能表现出明显的反抗意识,不要陷入她的语言包围里,不要随便因为她的一点攻势就害羞起来,像对待所有人一样对待她——不要喜欢她——只要做到这一点,就能做到繁琐的全部的计划。

「……」

保持清醒,这一次,离开她,直到她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视线又一次扫过重重的景色,绕回到她所在的位置,清晨的白光因太阳的升高而越渐明亮。

可以最后捏捏她的脸颊吗。

寂静里没有回应。

「起床了。」

像是被别人插了话,把他自己都吓得一阵发软的声音。

她有了动静,稍稍闭紧了眼睛,然后分开一点点眼睑,在眼缝里闪闪发光的眼珠懒洋洋地转过来。

「嗯——亲亲……?」

不知道她刚才还在什么梦里,她的声音就像小孩子一样稚嫩,朦胧的双眼里是单纯的期待与欢欣。

「——!」

来了来了!全身进入慌忙的迎战状态。这种和咳嗽一样无征兆无意识的可爱……要怎么才能控制住心情!

「亲亲……」

她轻轻侧身,伸过双手向身边的人要求拥抱。咽下让牙根发痒的口水,「好好好,亲亲」倒进她的臂弯里,拥抱住她的脸颊,贴合嘴唇,然后一遍一遍地,从浅浅的触及进行到深深的热吻,倾听着没睡醒的她缓慢的嗔声,以舔舐果汁的细致,品尝从她的唇里舌间挤出来的甜液。

睁开眼睛,调整气息。情感的大半被注入了妄想里,然后随热量一起发散进了虚无。

「嘿。」

像是退休老警察突然出声惊吓在窗台上鬼鬼祟祟的窃贼。

「醒醒。」

「诶——,嗯……再睡一会儿嘛……」

和主人一起撒娇的手拉住了他的袖口。

又来了!

「好冷呐……」

被子被他掀开了许久。她嗅着他的气味,挂着像是委屈又像是不开心的样子向他靠近,要不是他没有躺着,一定就让她钻进了怀里。

这该怎么办!这该怎么办!在摇椅上奋力为休息而凝神的脑中自我终于忍不住给反应夸张的少年膝盖上来了一枪。

子弹能治百病。干嘛非要叫醒她呢,让她多睡会儿不就好了。

被裹好在被子里,她的表情又安稳下来。

帮助袖口获得解放的同时,颤抖的拇指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手心,然后撑起颤抖的身体,离开了世上对于他来说,最难以离开的地方。

还没走到卧室门口,他又折返回来,拿走了台子上的信封。

——

「啊,起床了吗,妈妈。」

「你在做什么。」

她停在楼梯的转角,拉拢了身上的薄毛衣外套,眼里眉间充满警觉。

「做——早餐?」

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卷在头顶的,光芒的背景下显得很柔软的头发,他继续手头的事情。

「谁教你的这种事情。」

一副逮到儿子躲在厕所里吸食粗糙的手制烟卷的表情。

「书架上的食谱。」

本想就说「食谱」,莫名担心她会问「谁是食谱」。

「……哼。做个早餐还要看食谱。」

「……」

那几页纸上还沾着某个人的油指印。他没开口。

「也不是完全照着来,更多还是参考平时妈妈做的方法。」

「呼嗯——」

她低声哼着,严肃着脸一点点走来,在椅子上坐下。

「有妈妈的份吗。」

「……」

停。少年拦住差点喷薄而出的戏语。就是这里,不能按第一感觉来回应。

「别说些见外的话。很快就做好了。」

「……」

皱着的眉头稍微放松了一些,抓住袖子压到嘴边的手转而玩起了搭在肩上的头发,她安静地审视着他。

鼓起了力气起身的早晨,空气清澈得仿佛能提高视力。料理台上并排放着的两个盘子,滋滋响着的锅,木头的餐桌,等在座位上的她,她脸上搞怪的表情,还有她的周身、背后,刚刚从夜里复苏而格外色彩缤纷的家,都宛如一新地清晰,晕出暖洋洋的氛意。好像吃过早餐,就要背上获赠来的无名之剑,穿过车水马龙的小镇集市,遥望着海的对面那座沉睡着上古神明的岛屿,向今天,尚与之无关的任务进发。

今天本来就有任务呢,他回想了一下刚刚调查完毕后放回口袋里的信封。还需要变强,不论如何都得增加自己的力量。

「哼哼……」

「……笑什么。」

究竟是笑什么呢。这种自在的,安心吗。

「早餐里头放奇怪的药就太没品了。」

「只放了油与盐。」

把盛好的盘子放在贴着餐桌的台子上,还没等他走出厨房继续布置,她就接过去了。他只好把餐具摆到她的手边。做成了小胖龙手爪形状的金属叉子切下一块煎蛋,放进了嘴巴。

「味道怎么样?」

他才在对面坐定下来。

「就初学者来说,还不错。」

她满脸美食家的冷峻,细细咀嚼着。

「是吗,太好了。」

才注意到有些紧张的心。

「反正是猴子都会做的东西。」

刚升起的太阳被小孩子的尿液浇出白烟。

不过确实,煎蛋而已,白色的部分在大多数人的嘴巴里就是什么味道都没有的东西。

她又叉起一块,转动着检查了一下,好像真的检查出了什么毛病一样,放下去,又切一块检查。

「妈妈今天还要去工作的对吧。」

他感到一丁点不愉快。

「已经迟到了,不去了。」

「……」

明明还早。她少有的母亲能力之一就是能够在自然苏醒以后不迟到。显然是想问为什么把她一个人留在床上吧。「好好好,下次一定把你抱下来,不到你睁开眼睛就不离开你可以呼吸到的空气,真是粘人的家伙」,有了成形理论的指导以后,本来是臭不要脸的妄想变成了事半功倍的情感调整咒语。

「妈妈,之后我也要出门一趟。」

就照这个步调。

「不要左一声右一声地叫妈妈。」

抬起的眉毛提着少年的身体坐直,他放慢咀嚼的速度,目不转睛地喝下一口牛奶,把东西咽下去。

「那该怎么称呼您比较好呢。」

他谨慎地对应。

「叫我的名字,或者如果有想用的爱称的话。」

她开始肢解煎蛋的碎片。

「太不成体统了。」

「都同床了还有什么体统可言。」

她绝对又有些炸毛了。少年暗笑自己的形容。不过起床看到我不见了是会挺生气的吧,从她的视角来看。要不要道歉呢。

「那不是没有办法嘛。」

还是算了吧,儿子不能为这种事道歉。

「是不是趁我睡着对我做了什么坏事。」

「……怎么会想到这一点。」

他突然觉得她生气可能另有其因。

「晚上用别人的身体舒服过以后,早上起来又脑袋一空了,**生物。」

「嚯……」

保持冷静。牛奶已经咽下去了,他又空咽了一口。

「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放心吧。」

「放不下心。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像个男人一样负起责任的家伙。」

「没有必要说到这个地步吧,不就是没有叫醒妈妈嘛。」

面对几乎是窗外扔进来的指责,任何人都会利用手头的资源进行反击。少年是这么认为的。

「『不就是』……」

每一个字都很沉重的声音骤停。莫名觉得煎蛋会飞过来,他提前做好了防御态势。然而刺穿了煎蛋肚子的叉子微微颤抖着,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好像束手无策。

「今天禁足。」

已经束手无策,微红着脸抬起不悦的双眼,她说出了意外的话语。

「禁足……我都几岁了。」

播放着好心情的电台没来头地遭到静音,他把目光转向自己的吃惊。

「哪里也不许去,今天留在家里。」

受到干扰的甜形成了一股让胸口不太舒畅的味道。

「刚才不是说了嘛,今天有点别的事情要做。」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严格意义上,搁置了一天之久,再要紧的事情也已经失去了『非今天不可』的资格了。但是她的口气完全就像是认为他的事情不会和『重要』有所关系。虽然纵观目前为止的人生里重要的事情的分布量,也确实是如此。但是不论如何,作为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对于一个已经写好一串改变计划的人来说,这样的想法未免过于失礼了。虽然他还是没办法像大多数同龄人那样对她燃起怒火,但是,他有些害怕,害怕今天的事情不做完,明天的辛苦就会增加到可能又会引来失败的程度。虽然只是隐隐约约的恐惧,他却逼迫自己抓住了逃窜的敌意。

「不巧了,是很重要的事情。」

「了不起,你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一句疑问的声音显然比刚才那句要柔软,可是意思在少年的耳中却越发坚硬。

「不要以为——,我也有要忙的事。」

差点演变成怒吼,就算是不情愿的火焰,也会有些温度。

「总之不许去。取消掉。」

「……」

等了几秒,她切下一块新的煎蛋放进嘴巴里,没有看他。能够将喜爱化解的他自然也瞬间赶走了怒意。她静坐在那里,刚才那个从来没有这么凶过的人有没有吓到她,他不敢确认。不过还不是道歉的时候,他很冷静,知道自己该往什么方向前进。这个时候,应该再说点气话,增加她的讨厌。就当是惩罚惩罚每次无理取闹都会得到糖果的孩子,再欺负她一下。

「已经定下来了,不是突然说改就改的。要生气就生气吧,反正我要是走了,你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哎呀我好无助呀」,「你觉得抓得住我就试试看啊」,阻拦着其他在胡闹的备选语句,他用冷漠镇压住不成熟的演技所生的笑意。她抬起视线瞄准他,等了几秒,然后缓缓地,把一直含在嘴里的鸡蛋推到嘴唇外头,捧起盘子,稍微俯下脑袋,将鸡蛋放回盘子里,好像想以此作为决裂的信号。

回想着她有些可爱的想法以及尽管不礼貌但是做得很别致的动作,他一时沉默。

她移动身子,想要把没吃完的东西都收拾起来。

「妈妈不吃了吗。」

「不吃了。」

「只吃这么点没问题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

「妈妈要去做什么?」

「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

再问她就要哭了。他预感。

「对不起啦。是关于变强的事情,同学告诉了我一个似乎不错的地方,我想是时候去看看了。」

举着杯子和盘子的她暂停住。

「正好今天是工作日,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事做。」

她抽动一下鼻尖,原路返回来,重新开动,好像是感到愧疚一般,率先吃掉了之前拨到一边的伤痕累累的煎蛋。真不知道在外人面前是不是也这么孩子气。

「还禁足,妈妈要翘班看守我吗。」

他叹息,吃下一口自己的煎蛋。

「哼。我也要牛奶。」

她把水喝掉,递出空杯子。

「你不是不喜欢嘛。」

她又默默放下杯子,吃起青菜和熏肉。以后这种细节上的体贴也可以忽视一下,稍稍降低她的好感度。

其实还是挺有趣的,这样子,和她产生一点分歧。

只在那些奇怪的层面上分开。他撒上一点最后的胡椒。

「多谢款待。」

她吃好了。

「还有一块呢。」

「不要了,吐出来的东西,好恶心。」

难道是路过的醉汉吐在那里的吗。

「自己的口水有什么恶心的。」

「你的错,负起责任处理掉。」

她把盘子推到他这边。

「什么意思?」

「……」

他凝视着盘子上那块表面晶莹的煎蛋。

「啊。」

反应过来的时候,叉子已经刺进去了。糟糕。感官脏器立刻全体逼迫他把叉子移向嘴巴——还不快住手,你这个蠢货!——这块鸡蛋刚才一直被她含在嘴巴里,说不定,还是温暖的,她的嘴巴里的温度——冷静啊,你和她都亲吻过多少次了!这只是不值钱的生鲜垃圾!——不一样,这个完全不一样,这是可以吃下去的东西,能被吸收的东西——不要前功尽弃啊!

抗拒着几乎要产生疼痛的精神力,他把叉子缓缓放下。

「把它吃掉呀,变态的家伙。」

效果形同美味的调味料一般的欢声笑貌传过来,手指立刻又被叉子吸过去。他用更大的力气把手移到盘子的边缘。

她趴到桌子上,伸手拿起了叉子。

「张开嘴巴~,啊——~」

喂!

脑海里的潮水瞬间拍上了岸,在一阵眩晕中被沙子吸收。

「啊什么啊,你都不吃我怎么会吃。」

他找到了接入理智的通讯口。

「那么一人一半。」

她飒爽地咬了一口。叉子递回来。他的心里在尖叫。

「问题不在这里!」

「吃掉。」

她露出凶相。

都亲吻那么多次了,又是你最爱的妈妈,吃掉会怎么样,没什么脏的。

唾液分泌了出来。灵魂携带着心脏,脱离了身体前倾。

不,他膝顶了灵魂的**——不能妥协!拒绝!一定要拒绝!

「都吃了一口了就自己处理掉。」

扯住灵魂的尾巴,他把它束缚回身体里。

「要没机会了哦?」

一声询问似乎包含了无数的问题。叉子轻拍在她的嘴唇上。

「多谢,邀请。」

他忍住了最后一次冲击。

「哼。」

她全部放回嘴巴里了。

呼……呼,成功了?——成功了!这次绝对是伟大的第一步吧!虽然展现了一些丑态,不过!还是带来了可观的改变!我成功了!

太好了,太好了……

些许泪水盈入眼眶,他向在场的所有人致谢。

「放着我来……唔呣唔呣……收拾吧。」

她咀嚼着。

「好的……」

堪比经历了一场大战,手扶着盘子,他很想先休息一下。她慢吞吞地走过来,餐具堆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的牛奶忘了喝最后一口,她举起杯子倒进嘴巴里。

哈,哈哈,真棒,今天去找到信里说的道场,然后变强,接下来一帆风顺,这一定是我们星野家厄运的转机……

冰凉的手压在了脸颊和耳后,把他的脑袋捧起来,她降临靠近。

「喂你要——呜……!」

像是冲出重围,面向希望的瞬间却看见了对方首领身后无边无际的军队,反抗的力气抛弃了奔跑的身体。混着牛奶的香味,具有弹性颗粒质感的东西被一下子喂进了嘴巴里,她的舌头也加进来捣乱,强烈地刺激着味觉,刺激着嘴巴里的一切去辨别食物的味道,去寻找偶尔接触到的,食物以外的味道,覆盖住意识的白色越来越浓郁。

实在是太难了……刚才明明稍微妥协一点就不会触发这种危机的……

强烈的压抑在她和奶香的围攻下奋起为贪食的欲望,冲倒了意志力的挡板。

「呜……啊~!」

她捂着嘴巴逃到一边。

身体在少年反应过来以前就把嘴里的东西全部咽了下去,然后又分泌出唾液清理一遍再次咽下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

「ya(咬)到,我的,se(舌)头了……」

她口齿不清地说着。

「怪谁去!」

千言万语梗在喉咙里。儿子咬到了妈妈的舌头,「嗯?啊?怎么回事?」,就算已经看见鲜血喷涌的伤口,性命危在旦夕,医生和其他在场人员也一定会先中断现有的工作去追究事情的前提。

「呜呜……笨da(蛋)……」

她哭着,沿着桌子边缘滑下来。

「啧,让我看看。」

接住了她,她分开嘴巴,他看了一眼里头明亮的粉色,瞬间开始扭曲的视野没敢停留。

「没事!」

「le(怎)么hei(会)没zi(事)!」

他麻利地把餐具收回厨房,闪开她的抓捕。

「有伤口就自己涂一点药吧,我得先走了!」

「li(你)要xu(去)lali(哪里)!」

「去趟中心城,晚饭前会回来的!」

「lenlen(等等),&#@%¥*…(不要抛下我)!」

她的话连成了一团。

「不等!」

「坏hai(蛋)……呜呜呜……」

她追过去。他想要拔腿开跑,但又怕她摔倒,保持着随时能够救到她的距离,然后行走在她无法靠近的速度里。

现在才只是开始,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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