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兰子
“我没有想到结婚过后的生活会有那么大的改变，尽管以前我和兰子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是我仍然有些不适应。感觉好像……好像两根之前有所交集的纤维在此刻突然拧在一起了一样，这种不适应感我花了接近一个月才解决掉，但总而言之，我们俩过得很平淡。我规规矩矩地当着语文老师，兰子也安分地经营着这家分店，并且经常上台表演剑道，获得了很大的人气，之后呢，也有了冬玲。”卫老师轻声说道，声线单薄却又疲惫。
“渐渐地，这家分店的生意越来越好，而兰子也被迫失去了很大部分照顾冬玲的时间，我又是老师，平时更没时间带孩子，这就产生矛盾了，再加上日常工作中积累起来的压力，我和兰子终于在一天夜里情绪爆发了。”卫闻谦耷拉着眉毛，“也就是那个夜晚，我和兰子第一次吵架了。”
“我知道这对于夫妻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只要回首一想过去每次见到兰子时心里的激动，而又比对着如今逐渐席卷而来的疲劳感，我就非常地自责。我相信兰子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她吵到一半时，突然哭了出来，低着头喃喃着对不起。如果放在以前，我绝对会安慰兰子，可在那个时候我也意识到，我根本没有资格安慰她。”卫闻谦撇嘴笑了笑，“时间总是这样，不是吗？悄悄地偷走我们的激情，只留下漫无边际的忍受与麻木。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明白父亲当年所说的话……人生不过是昨天、今天、明天无尽的循环而已。”
“到了后来，兰子决定放弃她的事业了，你猜她怎么说？她说，为了冬玲的未来，作为母亲，我不能在她的早期教育里缺席。真伟大，不是吗？和她比起来，我简直自私到头了。”卫闻谦用手指敲了敲玻璃酒杯，发出“叮叮叮”的清脆的声音，“但这就出现问题了——从经济利益考虑，店长并不想让兰子离开。他见到兰子心意已决之后，就提出了一个条件，至少在最后几天里以告别会为由开展几场大型的剑道表演，兰子心想店长以前对她有恩，于是也答应了这个条件。”
“那几天里，兰子每天都会花上好几个小时站在台上，挥舞着竹刀，晚上回家的时候手连扭动门把手的力气也没有了，但她还是这么坚持着。她的克己和建议，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养成的习惯。当我每次劝她休息一下的时候，她都会说，为了这个家，这并不算什么。你知道吗？她竟然还有闲工夫叫我不要因为准备课件而熬夜。”或许是牵动了心头那一抹未消的悸动，卫闻谦苦笑了起来。
“在最后一天晚上，兰子一直表演到了凌晨十二点，然后正式与所有常客道别。她当时一定很累吧，连续几天都这么压榨自己的身体，但我却因为临时会议而不能去接她，所以两年半前的那个夜里，她只能独自一人回家。”卫闻谦喃喃道，“她只能独自一人回家……独自一人回家……”
卫闻谦咬着牙，终于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声音也随之嘶哑起来：“她本该回家的。”
两年半前？文声晚愣了愣，那不是文陌鸢所说的连环杀人案的发生时间吗？
“她在过马路的时候，被一个疯子，一个被警察追捕、驾驶着一辆轿车的疯子，一个彻头彻尾、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疯子……”卫闻谦满眼猩红，呼吸急促，嘴巴狰狞地咧开，红色的牙龈跟血一样鲜红，他的手死死地握住酒杯，手臂青筋暴露，浑身都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一旁的文声晚用手按住太阳穴，摇了摇头。这要有多大的恨，才能使这个隐忍的男人展现出如此可怖的一面。
“兰子的尸体……她的尸体……惨、惨不忍睹，好像被大象跺了一脚，形体都扭曲了。我、我至今也忘不了……兰子她空洞的眼神，和她的血。我、我……”卫闻谦用手扯住自己的头发，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吼声，“不该这样，事情不该这样的……兰子她什么也没做，她是无辜的，她甚至、甚至与连环杀人案本身并无关联！为什么？为什么她却成了最后一个受害者？！”
“我明明和她约好了周末陪着冬玲一起去登山，明明那个时候她还那么爽快地答应了，明明那个结婚戒指还牢固地戴在我的手指上，可警察告诉我，她死了；医生告诉我，她死了；就连、就连这个世界都告诉我，她死了，真真正正地死了，干干净净地死了。”卫闻谦由于说话太激动，被酒水呛到了，于是嘶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之后的喘息都显得那么绝望。
“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一定是哪里错了……”卫闻谦捂住嘴，两眼大睁，无力地呢喃着。
文声晚脑袋一疼，那些在夜里无数次想要忘掉的画面再一次冲击他的脑袋，让他视线变得血红，那个昔日的少女，仿佛还在这血色尽头向他招手。文声晚嘴巴动了动，女孩的名字就在嘴边，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似乎是下一秒就会从嘴里吐出的口香糖。
“声晚！”这是依依的声音。
文声晚眼前一花，脑海终于清明了。
“后来，我就带着卫冬玲逃到了青川市，为了生存在青川私立中学当上一个文化课老师，一直到了现在。”卫闻谦平静了下来，脑袋埋在手臂上，声音轻得像是临死前最后一声呓语，
“我……真的没有想到……兰子已经离开两年半了，整整……两年半了。不过所幸我并不是一无所有，我还有冬玲。她真的太像她的母亲了，那么听话，那么矜持，那么聪明，她是我仅剩下的最后一个事物了。”
“好了，我说完了，这些就是我全部的故事了。”卫闻谦叹了口气，看向了文声晚，疲惫不堪。
文声晚沉默地低下头。
卫闻谦笑了起来，是低沉的笑：“觉得我这一生就像狗屎一样对吗？希望一直就在眼前，但是隔着一道永远不可能渡过的悬崖。可事实就是如此，希望这个东西，就是因为不存在，才具有价值。”
文声晚拳头握了握：“那卫老师，你又是为了什么而坚持下来的呢？”
“这个啊……”卫闻谦想了想，苦涩而又安稳地说道，“每个人的一生都是曲折的，都会遇见这样那样的坏事，而他们对待坏事的方式，也决定了他们人生的高度，但对于我来说，我仅仅只能负起那些我未尽的责任罢了。”
文声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卫闻谦亦是如此。
“爸爸？你怎么还带着文哥哥一起喝酒啊？”这个时候，卫冬玲跑了过来，埋怨地说道，而她的身后跟着沈蓉浦。
“我……和文哥哥在谈一些事情。”卫闻谦温柔的抚摸卫冬玲的脑袋。
“咦……这个长条形的东西是什么啊？”卫冬玲突然指着卫闻谦放在桌子上的包裹里的修长的竹刀，呆呆地问道。
“这是……这是妈妈的竹刀。”卫闻谦愣了一下，用手握住竹刀，递给了卫冬玲，“你看一下吧。”
卫冬玲起先试探性地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竹刀的刀柄，随着双眼一亮，她上前一步，竟然直接抱住了竹刀，用小脸蹭着竹刀的刀身，而且拼命地耸动着鼻子。
“你干什么呢？别把脸给蹭破了。”卫闻谦想要伸手把刀抢过来，但是又怕醉酒状态的自己不知轻重，或许会伤到卫冬玲，于是手只是一扬，最后还是拍了拍卫冬玲的脑袋。
“这上面……”卫冬玲抬起双眼，认真地说道，“有妈妈的味道。”
“哦？是吗？是什么味道呢？”
“很香、很甜、很温柔、很舒服、很安静。”
“听起来可真像她呢。”
“爸爸……”
“嗯？”
“你为什么在哭啊？”
“没有，你眼花了。”
“不，是真的，哭得好厉害啊。”
“真的吗？”卫闻谦用手摸了摸还挂着笑容的脸，手掌传来了湿润的触感。
“爸爸？你怎么了？”卫冬玲担心地叫道。
“爸爸没事，爸爸……爸爸只是……只是……”卫闻谦猛然感到胸口处传来一阵莫大的辛酸，嗓子像是要着火一样难受，眼泪早已跟决堤的大水一般冲刷着他的脸颊，卫闻谦用手捂住双眼，声音抖动得很厉害，“只是有些想到了一些很开心的事情。”
“开心吗？是什么事情啊？”
“开心的事情啊……是……”兰子。兰子。兰子。兰子。兰子。兰子。兰子。
“是什么？”
“还记得几年前，我送给你的那个白色的……白色的发卡吗？”兰子。兰子。兰子。兰子。兰子。兰子。兰子。
“发卡？我怎么不记得啊，爸爸你别哭了，你看上很伤心啊。”
“爸爸没有伤心，只是觉得……那个发卡……你戴上之后，真的很好看。”兰子。兰子。兰子。兰子。兰子。兰子。
“对、对！我……我那个时候一定很好看，我最喜欢爸爸送给我的礼物了，所以爸爸别哭了，过一会儿你的袖子都湿透了。”
“嗯，好的，爸爸不哭了，不哭了……”兰子。兰子。兰子。兰子。兰子。兰子。
卫闻谦猛地擦了擦双眼，将所有泪水都憋了回去，勉强笑了笑。
两年半了，兰子。
整整……两年半了。
问题儿童的学生会执行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梦于病娇支配之下》、《我不想和你一起重生》、《抖S女仆和M的我》、《重生后也难逃她的爱》、《我的假女友正全力防御她们的进攻》、《女上男下》、《关于我重生到十年前这件事》、《扶她狂想》、《我被变身成女生了》、《女神攻略系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