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婚礼
卫闻谦恐怕在几十分钟之前就来了，桌前空空的酒瓶已经跟个小山一样对了起来，但就算如此，卫闻谦仍然在喝着，仿佛是要用酒精麻醉自己。
文声晚突然感觉这个情景好像也在一个女孩儿身上出现过，当时的她也像是疯子一样地拼命地给自己灌酒，不过多看了几眼，文声晚很快发现了两者的区别。卫闻谦比那个女孩端正多了，就算喝到大醉，也没有做出任何不得体的事情，仅仅只是机械似的喝下去，把感情死死克制在理性的最后条防线上。
借酒本是消愁，但卫闻谦如此压抑自己的情绪，难道不会让酒的本身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吗？这么矛盾的饮酒方式，真的能被称之为消愁吗？
或者……文声晚无声地笑了笑，这就是大人的饮酒方式吧。
就算是要释放压力，也要将自己的感情缩小到不会打扰别人的范围之内。
“你们……不该来的。”卫闻谦用余光瞟到了几人，最后看了一眼拉着沈蓉浦的手的卫冬玲，发现女儿正用担忧的眼光看向自己，不禁苦笑一声，轻声说道。
“身为一个老师……不能让学生……看到自己这么不像话的样子。”卫闻谦想要站起来，但他的意识明显不像平时那么清明了，于是只是动了动大腿，任何有效动作也没有做出来。
“爸爸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卫冬玲挣脱开了沈蓉浦的手，小跑到卫闻谦面前，愤怒地用手抓住卫闻谦的衣角，质问道，“妈妈不是叫你戒酒的吗？”
“兰子原来以前跟我说过这种话啊，我怎么忘了呢？”卫闻谦用手摸了摸卫冬玲的脑袋，无力地笑着。
“卫闻谦，你还是一个父亲，控制住自己，你现在这状态会影响到你的女儿的。”大叔沉声提醒道。
卫闻谦闻言愣了愣，两眼无神地笑了起来。
“沈蓉浦，能帮忙把卫冬玲带去散一下步吗？她不适合待在现在的卫老师身边。”文声晚用手戳了戳沈蓉浦的腰，小声说道。
“嗯。”沈蓉浦看文声晚凝重的眼色，知道自己这位社长认真起来了，于是对着卫冬玲耳语了一阵，虽然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但卫冬玲听完后，先看了卫闻谦一眼后，然后就跟着沈蓉浦往庭院那边走去了。
“你喝你的，我还要看店。”大叔对着卫闻谦招呼一声后，转身离开了。
酒屋里的尽头就只剩下了文声晚和卫闻谦，灯光照耀下的两人的影子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交织在一起。
“那个故事……”文声晚开口了，但卫闻谦摇了摇头，没等文声晚说完。
“她死了。”卫闻谦说道。
“她”指的是谁显而易见。
文声晚虽然早有预料，但得知这是事情真相之后，也不禁呆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果然如你所说，并不是什么好结局啊。”文声晚叹了口气，坐到了卫闻谦身旁。
“喝吗？”卫闻谦看样子是完全放下了老师的身份，给文声晚推了一杯酒。
看着卫闻谦死寂的眼神，文声晚沉吟了片刻，尽管还未成年，但并没有拒绝，而是淡然地将人生中的第一次饮酒的经历献给了今晚。
琥珀色的液体带有丝甜腥味，似乎有一股酸涩的气体直冲鼻孔，口感冰凉得像是嚼着冰块一样，但过了一会儿，嘴里却渐渐泛起了苦涩的味道。
“不要给其他老师说。”卫闻谦提醒道。
“嗯。”文声晚放下酒杯，点了点头。
“其实……我早就猜想到我们之间会有这样的谈话。”卫闻谦将头搁在桌板上，沉闷地说道，“从第一次与你见面，并被你提着衣领拉起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预想到了。”
“那还真是厉害啊。”文声晚抿了抿嘴，“为什么？”
“那一刻，你的眼神里，全部都是过去的东西，就跟我一样。”卫闻谦喃喃道，“我们都是活在过去的人。”
文声晚沉默地等待着卫闻谦说下去。
“你……参加过婚礼吗？”
“参加过。”
“那你知道结婚双方为彼此戴上钻戒时的心情吗？”
这就有些难为我了。文声晚在心里吐槽道，不过鉴于卫闻谦状态不佳，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摇了摇头。
“那一天，当我站在台上，看到兰子的眼睛时……真的，一辈子都忘不了心里的那份悸动。”卫闻谦微微合眼。
【卫闻谦】
我穿着哥们儿们用七拼八凑的钱为我买下的西服，站在台上，忐忑不安地等待将要从礼堂那头走过来的兰子。
台下人们的目光炙热得像是要把我烧起来一样，我还看到了几个出席我婚礼的学生，一时间更加紧张了。不过幸好哥们儿买的西裤的裤子有些大，别人还看不出我裤子里发抖的双脚。
“咚咚咚咚！”这是我的心跳声，真的，心脏从来没有用这种力度敲击过我的胸膛，好像要把我的前胸敲开一样。
再过几秒，兰子就要出场了。我吞了吞口水，开始担心起自己头发的发胶是不是打好了，领带有没有摆正，从来不喷的香水第一次使用味道是否得体，我甚至在思考我是否该露出绅士一样的微笑。
我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眼睛里却满是惊慌失措，很明显，我的这个微笑一点也不绅士。
让自己平静下来已然不然现实，于是我选择转移注意力，悄悄地瞄了一眼礼堂的华丽欧式吊灯上挂着的精致的洁白挂件，以及舞台旁那一圈优雅的白色玫瑰，不禁感叹兰子和那哥们儿选择婚庆公司的眼光真的很好，这个婚礼就形式而言绝对远超其他情侣的婚礼。
这个时候，穿着婚纱的兰子出现了，身后的音响师按照计划播放那首著名的Beautiful in White，配合着漫天飞扬的花朵与从百花窗外射来的琉璃般的光，兰子简直是太美了，明眸皓齿，端庄贤淑，披散的长发宛若昨夜的星河般闪闪发光引人注目，整个人就像是从天上偶然降临于世间的仙子一样。
明明赞美了无数遍，欣赏了无数遍，幻想了无数遍，在婚礼上看到兰子那恬静的笑容与温柔的脸庞，我还是看呆了过去。
过去经历的苦难在这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虽然从时间对比上看起来有些不太值得，但我此刻的心情，却是那么单纯的欣喜。
我在心里感叹着，经历了那么多，终于熬到这一天了。
仅仅十几米的距离，兰子却如同跨越了一生一般，漫长而又沉默地走到了我的面前，主持人面红耳赤地在讲着什么，但我和兰子都没有在意，两人的眼中只有彼此。
我依稀从兰子的眼睛里找到她十七岁时那乖巧的样子，和现在比起来，那时候的她，真的是青涩而又纯净啊。兰子看着我的目光很明亮，我知道，她和我一样，也在寻找着对方身上过去的影子。
“总算走到这一步了呢，闻谦。”兰子悄悄地说道。
“是啊。”我有很多话语要喷涌而出，但是都堵在了胸口，到嘴边的只有这两个字，还有那个疲惫却又欣慰的微笑。
“我的下半生，你愿意承担吗？闻谦？”
“当然愿意了，就像承担你的上半生一样。”
“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甜言蜜语啦。”明明开始的发问者兰子，她却最先害羞起来，脸上荡漾起夕阳般的绯红，黑宝石般的眼睛眯了起来，红唇扬起一道妩媚的弧度，看上去美得惊心动魄。
我也笑了起来。
“请两位新人互相交换戒指。”这时，主持人说道。
“来吧。”我单膝下跪，抬起双眼，向兰子伸出手。
“嗯。”兰子轻柔的将手放在了我的手心，那股温暖的触感一直从手掌传到我的心间，让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哎呀，抖成这样子，连戒指都对不准了闻谦。”兰子嗔怪道。
我深吸一口气，尽力平静下来，在众人期待、祝福、虔诚的眼神中，戒指从兰子的无名指指尖缓缓上滑，我听到了戒指光滑的内壁与兰子肌肤细微摩擦的声音，好像一只猫在用尾巴挑逗我的大腿一样，柔软舒适得令人着魔。最后，戒指滑到了兰子的指根部位停了下来，但我的视线，却顺着戒指坚定地上扬着，最后与兰子的双眸接触在一起。
我们俩都笑了。
“咳。”主持人摸了摸下巴的胡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可以接吻了。”
这一刹那，整个礼堂都安静了。
“哇喔！”我的那帮学生们的欢呼最先打破寂静，接下来的几秒里，满堂都是喝彩声与呐喊声。
“啊。”兰子羞得用手捂住了脸。
“我可以吗？兰子？”我站起身，一边用双手从兰子耳垂下方穿过，最后停在了她的后脑勺位置，一边嗅着兰子身上的清香味，认真地问道。
“亲下去你可要负责哦。”兰子是这么说的，尽管很害羞，但还是尽力摆出严肃的样子。
真是的，这么可爱，让我怎么不爱你呢？
我没有给兰子足够的反应时间，一口气亲了下去。
迷离的眼、凌乱的呼吸、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天旋地转的光、与那些沉痛的过往，都在这一吻之下，似乎有了最终的答案。
这一吻后，兰子，你的一部分人生就要由我来承担了呢。
我愿为你献出一切，希望你也能这样。
兰子，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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