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3号车厢里，两位少女仍然相邻而坐，吐息均匀地睡着。
那样正好，很快就能结束了。伊看着这一幕，内心毫无涟漪。
她尽力藏起呼之欲出的杀意，不动声色地走向那排座位。
坐在靠近通道座位的少女，猫耳蓦地扇了扇。或许是由猫类人特有的机敏天性所驱使，她睡意朦胧地睁开了眼，伸手揉揉脸。
伊站在她眼前，居高临下，像一尊无表情的塑像，双眼却直盯着她。
瞬间，恐惧的重压压上吉娜的心头，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睡意全无。
并非那个叫伊的少女口出恶语或者面目狰狞，而是，虽然对方做了隐藏，吉娜依旧能从她的身上嗅到红色的、黏稠的、名为杀意的情绪。
“你是那家伙的奴隶……很好，我数三下，从我的眼前消失。”伊抬起手掌。
这一刻，危险的气息终于流泄而出。
伊的倒计时没有发出声音，她只是略显矜持地动着嘴唇。
三。
吉娜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她见识过那种蛮不讲理的强大力量，心里也一直对这位喜怒无常的同行者畏惧有加。
重压加身，她几乎挪不动身体。
二。
“等……”她想要说话，却害怕得咬了舌头。
一。
轰。
一整排座位被炸飞，相邻的车厢被诡异的力量开出一个大洞，整辆列车为之一震。
这一击错失目标。
在刚才千钧一发之际，那个猫耳少女直接抱起零号从车座上向外跳走，落在通道的地板上，跌倒，滚了两圈。
扭到脚腕的吉娜躺在地上，双眼噙泪滚来过去。而忽然受到撞击的安杰莉卡也醒了过来，惺忪地睁开眼。
“真是勇敢的小野猫呢，值得称赞……如果，不捣乱的话。”
伊横手一挥，动作很轻，就像赶走蚊虫一般。
然而，右侧合金制的车厢却立刻被野蛮地撕开，车壁如死皮一样翻起，然后扭转成几只螺旋状的长枪，向着地上的两人贯去。
势不可挡的枪尖，在离吉娜的太阳穴只有一拳之隔的时骤然停顿，反向旋转，像时间逆转一般反向回缩。
双腿趴在地上，安杰莉卡从地上直起了身子，无神却明亮的双目看向袭击者。
对峙。
“喂喂喂，你在干什么啊！想杀了我们喵？”从惊恐中稍定下魂来的吉娜，把身子藏在安杰莉卡的背后，大声叫道。根据她的经验，这里总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听了质问，伊稍稍偏头。
“那还用说？”
她无比诚实地回答。
与此同时，两边的座椅伴随着螺丝崩飞的声音被连根拔起，金属的组件从上面被金属剥离，似刀似剑似弹丸，它们全部破空射出，速度快到烧得通红。
这些飞矢尽数阻断在安杰莉卡的眼前，在两股力量的合围之下，被挤压成薄如蝉翼的膜，再化作铁水落下。
无比尖锐之矛。
无比坚固之盾。
这样的对决得不到任何结果。
“……他喵的贱人！你这给老男人卖身的娼妇！你果然是和陀是一伙的吧！”稍微适应了一下这种危险形势后，怒火就开始占了上风，吉娜爆起粗口来。
“别误会，小猫咪，我的目标是零号。只是因为嫌你麻烦才想顺带干掉你罢了，只是像踩死蟑螂那样，明白了吗？”
伊轻描淡写地说着，对着地板做出轻踩的动作。
车底翻起波浪，地面扭曲变形，令人站立不稳。
“只是控制金属这种小事，即便是内部乱七八糟的你也办得到。”
伊挑衅地看向安杰莉卡，双手平摊，
“但很可惜，从计算量和体力上都是我比较占优。”
巨大的噪音响起，三人的容身之地风云剧变地震动起来，车顶被揭去，两边的车壁也被拆下，雨水淋了进来。
这些金属的组件在空中漂浮着——随后咔擦咔擦咔擦地像饼干一样被无形之牙啃成碎屑。
***
雁吾独身一人在车头驾驶室里，被座椅反扣在墙壁上。
就在刚才，强烈的冲击顺着地板传来，震碎了头顶上茶色的窗户。
“……那个笨蛋！”
他唾骂着，心焦气燥地使力，却依然没法脱身。
在相接触的部分，座位直接生在了墙壁上，就像是浑然一体似的。
神使的力量必须归一才能完全，因此，两位少女只能存活一个。因此，伊不得不先杀死对方。
这算是什么狗屁理由？
用“必须”和“没有办法”的布将尖刀裹起，就能让厮杀变得名正言顺了吗？
到头来只不过是在麻痹自己，将另寻方法的希望撕碎吞入肚中罢了。
——有时候回过来想想，好像也没那么难吧？
那个时候，师傅在月下张开双臂，双马尾随风横飞，海蓝色的瞳孔里映出双手沾满鲜血的雁吾的脸。
等到无可挽回的时候，就只能徒留悲伤了。
“……给我动啊！动啊！”
魔术师用手掌疯狂地击打着枷锁一般的座椅，这种力从腰起的短打姿势，能够在这种姿势下打出最大的力量。
然而除了掌骨错位，力气尽失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王八蛋！”
雁吾闭上双眼，大声地叫骂道。
然而，在闭上眼的这一刻，他忽然注意到某种东西。
某种闪耀似星辰的东西，在闭上眼的世界中跳动着。
不，不对。只是因为隔绝了视觉的干扰后变得更加引人注意罢了，雁吾睁开双目，那些星辰依旧没有消失。
它们就在座椅与列车墙壁的连接处跳动着，从视觉上看，和普通的金属没有丝毫分别。倒不如说，正是它们作为桥梁，才将座椅死死地粘在墙壁上。
魔法的图形是只有雁吾才看得到的东西——那么，这种绝非魔法，却又擅自闯进视野中的东西又如何呢？可以像魔法一样击破吗？
雁吾屏息，用想要抓住那些星辰的动作试探性地伸出手。
连接处融化，化作晶亮的粒子，泯灭在空气中。
座椅也自然而然地从墙壁上落下，哐当一声响。
他急不可耐地冲向那扇门，伸手去抓把手——把手早已不复存在，变形脱落。
在数次冲撞无果后，雁吾把目光移向了头顶。车窗早已作了粉碎状，密集的裂缝均匀地分割了玻璃的每一个角落，即便如此，这堆玩意儿仍然粘连在一起。
雁吾踩在座椅上，一个肘击将这藕断丝连的玻璃敲得四散。顾不得锋利的残渣，他攀住窗框爬了出去。
连绵的小雨照头淋来，雁吾朝着客厢的方向跑了两步，很快就看到了令人惊奇的景象。
漆黑的金属碎屑漫天狂飞，阴影遮天，像是啃噬生命的蝗群。晶亮的粒子在碎屑中穿行着，如同黑夜中的星辰闪动。
那一整节的车厢已经消失不见，粉发的恶魔，白发的天使，两者都出现在雁吾的视野当中，出现在这漆黑的风暴之下。
“安杰莉卡！”雁吾呼喊着，狂奔而去。
被呼唤的少女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她转回头来，看向气喘吁吁的少年。
下一瞬间，漆黑的碎屑化作拳头，向着安杰莉卡狠狠地打去。
娇小的体躯朝着旷野飞了出去，身体在地上弹起数圈，最后撞上枯朽的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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