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完全属于我之后,我邀请了张宝来家里看看,并向他解释说之前一直避免在自己家见面,是因为我和一个姐姐住在一起,她患有精神官能症,不能接触到陌生人,现在她去别处住了。你或许有些怀疑这个说法,可也没有质疑,简单地问了几句姐姐的情况而已。我必须编出这样一个借口,才感觉今后的生活会是完整的,在逻辑上是通顺的。
这个寒冷的一月将尽的时候,你对我说要回家去了,因为春节要来了。我们最后去了一次商场后互相问候、道别,我希望你回家能过得开心。虽然嘴上跟你说我再过一阵子也要回家了,可是我哪有家可回呢?对我而言最接近家人这个概念的只有何莹梦,但她如今已经与我完全合为一体了。她父母送给她的房子这么大,我感觉还是太大了些,一个人住不过来。在入睡时我所想的,永远是自己在这张床上掐死何莹梦的场景,触感、温度、色彩、气息、呻吟……这些感觉依旧清晰,我好好安抚它们尽快睡着。我绝不后悔杀了她,只是想起过去她对我的要求仍感到心痛,是她太坏了。
春节临近,繁忙的城市街道人流变得稀疏,所有人都回去了,而我哪都不能去,一直留在这里。感受到自己无法参与这种大多数人共享的感动,尽管不了解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我还是十分落寞。
不过我想起来了,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第三个朋友,于是我打电话给三号,邀请他一起来过春节。但是他这个人并不能像聒噪的何莹梦那样给我许多陪伴感,他就窝在房间里阅读不晓得哪里找来的未公开资料,对窗外的雪花、屏幕上的节目甚至一日三餐都没有什么兴趣,不过我很佩服他。我费了很大的劲才说服他陪我一起看电视,毕竟一个人看搞笑节目是在太寂寞了,哪怕他不说话,单单陪我坐着也能算是一个听众,我原以为他会缩在沙发里一言不发,没想到他躺的很放开,笑声也比我更响亮及时。
我问他:你喜欢看这样的节目吗?
“喜欢啊,这节目挺好笑不是吗?”
那之前怎么总不见你出来?
“我前阵子都不知道,原来人能活得这么轻松低智,也是挺舒服的。”
你觉得我活得低智?看看节目,聊聊天……这种活法你看不上吗?
“这倒不是,我感慨一下城市的生活多宜人哪,跟我们这种挣扎在生存线的活法完全不一样。而你却总以为自己和他们一样能够尽情享受,这才是不智的。”
那我们生存的目标呢?不就是为了生活吗?我不管,与其为生存坚持斗争几十年,不如这样轻松的活上几个月。
“看你,意志动摇了,思想都被腐败了,堕落了。”
不是的,这是我想了很久的结果,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上多久,我就怕很多年后终于获得了正当的生存权,寿命却到头了,与其这样我不如一边挣扎一边享乐。
“那你大概是做不好的,无论挣扎还是享乐。”
三号是个不会说话的人,比你差远了,我与他的头脑几乎没有素材上的交集,偶有谈话也像是干巴巴的思辨,最主要的是他这个人怀有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似乎总想着教化我,让我接受自己的观点是低级的下等的。所以他很讨厌。
除夕夜将尽的时候我丢下三号一个人出门,走到了文海大桥上,此时车流稀疏,女人们放肆地骑在栏杆上、躺在地上请朋友为自己拍照。我走到远离人群的一端,扶着钢索欣赏水面彼方金沙区的烟火。随着那个时间线的临近,烟花逐渐密集,耳边密集炸裂的轰爆声仿佛让我回到整装待发的战场。我盯着肉眼画面右上角的那个时间刻度,它即将迎来归零,我想象着天空中有一道虚拟的名为零点的墙,自东向西飞速地掠过这座城市宣告新的意义……我感觉自己坐在一列即将到站的车厢里,又像是站在即将开闸的水坝上,可我不想被丢到这下一站……
这一年我成长了好多啊,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将自己梳理,认真地想点什么,可是我什么都想不到,脑中一片空白,真是奇怪,明明在生活中我是一个那么爱幻想的人,怎么这个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好,快想点什么吧,不然这个时刻都要过了……我集中注意力思索,却感觉耳旁轰鸣的烟花也仿佛在催促着我,令我紧张。算了吧,不想了,我开始单纯地欣赏烟花。为什么烟花这样令我震撼?因为它那么亮?那么多彩?那么巨大?古人们对天敬畏,是不是因为天是人们所能理解的最大的东西?烟花那样密集,几乎要遮住了天,凡是大的东西,对渺小之人都有难以言喻的威慑感……
叮!已经是零点了,眼前的画面弹出了来自你的祝福,我点开它听到了你的声音。
在硝烟弥漫中,2121年终结了,我所拼命珍惜的自由之旅也接近尾声。
冬天结束了,春天正挟持雨点,一滴一滴从阴霾天中落下来。那天我和你共躲在一把伞下,衣角被淋湿了,于是我说要先回家里洗澡换一身衣服再来和你一起去看电影,我推门进屋。那是一个天色阴沉的午后,我还没打开灯就开始脱衣服,直到打开浴室的灯才看出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影,我吓了一跳,连忙抓起衣物遮掩,后来看清那个人是三号,我气得丢掉衣物走过去踹他脑门一脚,被他躲过了。我厉声问道为什么偷偷跑进我家,还不说话。
“我本来是想说话的,谁知道你都不看我就开始脱衣服,礼貌起见我还是等你洗完再找你说吧。”
对不起,我还错怪你了。
我不洗澡了,从格子里取了一套新衣服出来穿上,抱胸翘腿坐在三号对面,你说吧,这次又要我做什么,快点说,我一会儿还要出去。
“别去了,趁早放下他吧。”
我的事你少管,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你的这个朋友他很奇怪……这个叫张宝的人,我调查过了。”
“春节的时候我来你这里住,也是出于无聊就看了一下各个公寓的管家数据,他就住在隔壁对吧?我还特意和你确认了一下,你说他早就离开了这个城市,可是奇怪的是,他房间的水电费,能源费,输送费还在继续消耗,就好像还有人居住一样,我还特意看了他家里电器的开关使用情况,结果确实是这样,还有人住在隔壁,只是他从来都不出门,三餐、周刊和家居用品都是购买后用物流系统直接投影到家里来的,好像是很怕被人发现一样。”
你是说?那段时间里,张宝其实一直就躲在自己的公寓里,却骗我自己已经回家了?
“嗯,所以我也对他很好奇,想更清楚地看看他一个人躲着是做什么?但是管家系统里没有这类信息,现代公寓对个人隐私的保护是很完善的,像这种正规建造的工程里不可能有偷窥用户生活的设计,所以我也没弄清楚,但是有一个情况非常奇怪,那就是他家的沙发在最多的情况下坐了五个人,这一点是可以被记录的。”
你说,他……?可是你怎么不早说?那几天都没听你提过?
“我怕吓到你,而且我的品质是没有弄清楚全部的真相前绝不乱讲话。”
那现在呢?你说你调查过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就算是现在,我也没弄明白那男人在整什么幺蛾子,不过我可以确认的一点是,你最好离开他,那对你来说会比较安全。”
你是怀疑他和军区有联系?
“是有那么点联系,我调查了他过去的档案,才知道他研究的工作是用造物法辅助外科手术,这种技术我们都见识过了,但是军区以外的人们还没有掌握这项技术,他们拒绝接受军方狮子开大口的技术转让费,决定自己研究。他们两方在交涉后,军方同意他们观摩医疗造物的全过程,但对具体技术细节不予透露,所以……我们可能在很多地方碰见过他们,比如非比赞国家,西美洲……这些地方,从张宝本人的时间轴来看,他只参与过两年前西美洲那次战争的观摩。哈哈,他们的协商已经过了三十年了,可他们的技术还不能赶上我们,论对生产力的推动,孰能与战争相比呢?”
可是这又怎么样?虽然确实是联系,但他毕竟连军区里最低的身份都不是,不可能被军区监控,也不可能协助军区监控吧?
“对对,我知道你对他的感情特别深,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会帮他辩护,但我是AutoC03,而你是AutoC05,只差了两号可我比你至少年长十年,更何况我擅长的是观察,不像你只要顺从指令就好了,我想我的判断绝对比你好多了,希望你听一下。”
别自以为是了,我懂得不比你少,虽然我不如你那么万能,可身边人是不是真心的,这我还是能感觉得到,他对我没有恶意,你说的这些情况,我相信他有一天会对我解释的。
“哈,你说什么?你连他是不是真心对你都看的出来,是吗?”
三号取出一个小碟子摆在桌子上,在昏暗的空气中直接投影出一排空气图片,每一张照片上都有张宝,每一张照片上都不只有张宝,他身边总有另外一个女人,黑长直发型,气质文静,五官可人,一些照片是他们自己拍的,一些照片是别人为他们拍的。三号为我一张张划过去。
“他在三年前就有女友了,这个女人叫做李莉安,两人因为相同的专业认识的,她一直在他身边,直到现在也是。”三号调出这些照片的拍摄日期给我看,从去年初到去年末,有几张是今年拍摄的。
“没想到吧?你自以为隐瞒了他很多事情,没想到他也瞒了你很多事情,你们算是扯平啦。”
我无视了三号的揶揄,一言不发站起来就离开,你站在楼道里等我,爽朗地招呼:“你这澡洗的有点慢啊。”
这一次约会我无数次偷偷地盯住你,在那些你以为我没注意的瞬间,可那天晚上我的注意力没有任何死角,我像是自然中遇到危险的小动物,充盈腺体在持续分泌,让我时刻保持警戒、理智。大约是心态改变的关系,我觉得你一举一动都可疑,我又知道这是太过神经质的判断,却摆脱不了这样的思想倾向,就好像三号的嘴直接对着我的脑讲话一样,我在影院里心不在焉,重重复复咀嚼着三号带给我的信息,我猜测这些信息会不会是假的?我对张宝超乎寻常的爱会成为三号实施计划的阻碍,他想要我想四号那样崇拜他,服从他……所以,他就伪造这些信息让我离开你,让我的生活失去中心,让我完全成为他的工具,他的手段……
你没有骗我的,对吧?影院里漆黑一片,只有荧幕反射的光微微照亮你的脸,你的全部注意力都扑在精彩的影片上,我偷着这个当儿细细瞧你,这更让我看出你是一个英俊的男人,皮肤也保养的不错,从侧面看不出明显的颗粒。我根本看不透什么,你的心就裹在这层真皮当中,哪怕我能看穿,我也不能一直这样看着你,你会不会溜到我看不见的角落,悄悄地变心?为什么我不能像观看影片人物的一生那样透彻、明白地了解你?
明明你说过会对我爱,明明你接受了我的心意,明明你就和我离开这么近……
散场后我们手牵手回家,因为没仔细看也不甚明白你所谈论的剧情,我们在楼道里相拥道别。回到家里打开灯,三号还没走,坐在原先的位子认真办公,屁股都不曾挪动。我气得和他吵了一架后把他赶了出去,可是三号对这件自己有十二分把握的事情完全不会动气,只有我在单方面撒气,三号临走前说出我最不想听的那一句:我明天带你一起去看吧。
心里不情愿地,我看到了你离开我的样子,你和那个女孩子很亲昵,连不认识你的路人都能看出你俩像多年的老夫老妻那般的完美切合的默契,奇怪的是你全然是和我所见不一样的装扮,连走路姿势也变了,走另一条路,若不是你的侧脸那么熟悉,我简直以为你是另外一个人啊。我曾经与你相约一同上下学,你婉拒了,说是课题研究那边不定时地会需要你,啊,说的是你另一个女友会不定期地需要你吧。
我联系了一些我们共同的朋友,他们都很可恨,明明知道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却对我隐瞒这一点,但是得到的回应却让我大失所望,你的朋友们完全不知道你已经有了女朋友这么多年了,他们开玩笑问起你,你曾明确地说过没有女朋友。
什么?什么意思?我们都被你骗了吗?
你像一本有趣的书,我感到非常新鲜,想要一页一页解读你,可是读到后来发现有几页被粘在一起了,我怎么也看不到夹层里的内容,现在看来那不是只有几页而已,你这本书,大约有一半的页数是粘在一起的。在那完全陌生的另一半里,你变成了另一个人,穿衣风格,讲话语气,作息规律……都迥然不同。这太奇妙,我想你会不会是一个人格分裂患者,就像影片里看到的那样,只是你从未意识到有另外一个你,那么对我而言你就谈不上是欺骗了。可惜并不是的,你的两个侧面是在理智的监管下交换的,任意者都会给另一者留余地,绝不是突然的发病。那……也许你是知道两个人格存在的?只不过另一个你爱另一个人,你们两人交换着使用这个身体,尽管你的嘴对两个女人许过诺,可究诘来看你也不算是欺骗我……
这是毫无意义的想法,不论我如何为你辩解,与另一个女人相依的确实是你的身体,这点让我受不了。我克制不住想要跟踪你,看见你同她牵手我就觉得胸口被一块填石堵住了,呼吸变得不易,仿佛骨架变重,难道嫉妒的气也有实质的重量吗?她牵着你的手,那双被我牵过的手,我和那个不相识的女人,早就交换过指纹了吧,我更进一步想,她,她是不是所有比我更高的,对于他身体的权力?每每想及此处我便心跳得不能制止,但太快的血液泵进大脑并不能洗去我想遗忘的记忆。
名字是李莉安?她又年轻,又好看,医学在读的身份也与他合适,能给他更多的陪伴,不论生活上或是工作上。我就像一只斗败的孔雀,不但气势上馁了,本身华丽的羽毛也会暗淡、萎缩,这几天皮肤变差了。而那只完全的胜者,她大概都没有察觉到这次争斗的存在吧,不知道我吧,是啊,她的权力固若金汤。
无比低落的心情中,我思考着打败李莉安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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