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样莫名其妙的幻想中睡去,早晨醒来电视机已经自动关闭了,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客厅,可以看得见墙角的灰尘……我的眼睛睁不开被黏住了,脸上覆盖许多层泪痕的结晶。房间里一片岑寂。
何莹梦还没有回来吗?
昨天发生的那些事情在我脑海里反复,我一度很开心,达到了生之愉悦的顶点,又突然恐怖地坠落,沉入永恒存在的,死者的墓园。
今天是圣诞节,你没有再约我,何莹梦也没有回来。
消失了整整三天后,何莹梦才回到我们的家,傍晚我推开门惊讶地发现她的眼睑哭肿了,鼻子冻得通红。我拖她进来,问她怎么不回我的消息,这几天去了哪里。她告诉我她的爸爸患有血癌,这几年来一直住院治疗,她是唯一的亲人,一直以来垫付着昂贵的无菌层病房费用,这也是她放弃学业选择工作的原因,如今她的父亲病情变得恶化,又需要筹备一笔高昂的手术费,她拿不出来,四处筹借被拒,于是选择了贷款。这是一笔高昂的费用,为了还清它她不吃不喝也要工作三年,更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几欲被这重负压垮,她在咖啡店坐了一整天。
躺在床上,我听她无力地诉说,她背对着我。
“呐,莹梦,你说……我是不是对你很好?”
是啊,你对我真的很好……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我收留你住在这里,给了你上学的机会,还分享给你我的名字。”
嗯。
“那,你也会对我这么好吗?就像我对你那样。”
会的,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但是对不起,我以前对你提了过分的要求,是我不好,你很委屈吧?”
不,不,没关系的,我都知道的。
“你愿意帮我吗?”
当然了,我愿意帮你。
“你能不能帮我……付清这笔钱?”
我当然会帮你,我会找一份工作,和你一起努力,这样大概只要……
我还没有说完,何莹梦转了过来,她掀开棉被,扑住我,摁着我的头发抚摸我的脸颊,说:
“不,不是的,我不要你为我工作,你不是说过,你是人形,你能够用那个场造物,对吧?”
对……是的,我能。
悬在上方的她的脸,有些陌生,好像一张护理不当的三十岁女人的脸,她的眼中闪着渴求的光,视线锁定了我每一寸的神情,就像古代狂热的信徒祈祷神明庇佑的那样,她口齿清楚地对我许下愿望。
“莹梦,为我造物吧。”
啊?造什么?
“造出有价值的东西,造出金银、珠宝、钻石。”
“这就算是为了偿还……我的恩情,好吗?”
她看着我的眼神不似以前那样脉脉温柔,让我感到害怕,她这么用力地捕捉着我的神情,仿佛我一旦流露出拒绝的意思她就会愤怒、抓狂。“我的恩情”从她嘴里说出,好像和我一直感念的那种亲密不太一样,它彻底变质了,变成了走投无路之人倚仗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她必须跌落悬崖的话她也将把我拖下,这一点她已经自己决定了,不容置疑。
深呼吸一口气,我艰难地将回答吐出:
我愿意。
这时她紧绷的脸绽开笑容,就像雨终于落在夏天沉闷地荷塘荡起朵朵涟漪一样,皱纹在她眼角、鼻翼、唇角、额头……绽开,汇合成一个不十分好看,但非常快乐的笑容,温热的咸泪滴下来打在我的嘴角。她俯下身吻我的脖颈,在我耳边轻轻的说:
“谢谢你……新年之前,先为我造出五十万。”
互相爱抚过后,她背对我睡了,我睁大着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盯住天花板缭乱的图案,脑海里反复着见到三号时候他说的话:世界上不可能有无条件的付出。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为她点了早餐,对她说了几句话就出门了。外面雪停了,世界掩埋在静谧的白色之中。我拨通三号的电话,约他出来见面。我们在文海大桥沿岸的草坪见面,十几分钟后他来了,穿着一件遮过膝盖的羽绒服,头发又乱又长还很油腻,鼻子上架着一副智能眼镜。递给他一杯热咖啡后,我们沿着草坪漫无目的地走,一开始什么话也没说,我没问他把四号放在了哪里,只是关心了一下他的计划还在进行吗?他说计划不会停止,他的复仇永远不会停止。
我对他讲了何莹梦的请求,问他有什么办法没有,他停下脚步淡漠地看着我。
“你其实不该帮她,但我也知道,你不得不帮她。”
“我拜托你别给自己找麻烦,你的命不全都是你的,你还是我的重要战力,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
“你想用一下能力,这很容易,你只要用我给的通道连接网,场就会把你的动作判定为城市生产造物,可问题是,你真的能造出金银吗?人形能够造什么,这差不多是在早期就决定的,就算你真的突破困难造出了这些金属,你怎么把它销出去呢?哪怕你解决了一切的困难,真的没有其他后顾之忧了吗?”
三号深深地看着我:“最后你自己说,她从你这里得到钱后,会不会贪得不厌呢?”
是啊,这钱对她而言来的太容易了,她会满足只拿这么一次吗?我说:
这都是没办法的,她父亲的医疗需要钱,我欠她恩情,我要把恩情变成钱。
“你认为她的恩情值得换多少钱?”
……这我不知道。
“你就会说:反正不是无穷大。”
“听我的。”
什么?
“杀了她。”
不可以。
“只要杀了她,你就可以完全拥有她的身份,不可能有烦恼了,你就变成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何莹梦’,我可以联系别处的关系为你整容。”
别说了,我不可能这么做。
“尸体痕迹的处理让我来,整形这些费用都我来出。”
不是因为这个,你不能体会我的心情吗?出来生活了这么久,还没有人性吗?
“我懂,但你们还是相亲相爱的关系吗?你要是不帮她就一定会被出卖,你要是帮她也要惹上危险,这个时候我们做事情要讲究最好的做法。”
可是你知道吗?我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只有她收留……
“你下不了手那我来吧。”
你有在听我吗?
我停下脚步,掀开热咖啡的盖子把滚烫的液体泼到他脸上。他捂住脸呻吟着跪下,用衣袖反复擦拭。我心里一紧觉得自己做的太过分了,想向他道歉看看伤的怎么样,结果他猛然拉扯我的领口,我跌倒了,他站起来用他那杯浇到我的脸上,我用手捂住,怕伤到脸不好看。
“我好心给你出主意你却这么对我?要说我的恩情的话你还清了吗?”
我说:你没有给我出主意,你就想控制我。我不准你杀了她,你威胁我的办法也不过是把我交回他们手上,可你要是杀了她,我就自己回去那个地方。没有我你的事情还能继续下去吗?这对你难道不也是严重的损失。
“那你觉得我和她相比谁的恩情更大?”
当然是她。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他转身离开,说:“我会帮你想办法的,等我的消息吧。”然后双手插在口袋里离开了。
两天后三号带我来到郊区一个废弃的厂房,这是一个他本来打算发展据点的可能地之一,可如今却只剩我们两人了。他阻止我在城市里造物,害怕制造太大的动静被人发觉,他的通道也有可能被城市系统检查到,这样一来城市里的藏身之处就暴露了,于是选择了这里。那天下午他找来许多造物学、现代化学、电子微机学的资料供我学习,他指导我为我设计出一条制造真金的线路。我冥思苦想去感受这从未接触过的新知识,视图把观念中的存在用这无所不能的场投射到现实中来。国际造物应用基本法对各国造物生产这一块历来有严格的管理,其中有一条就是禁止非法私人生产贵金属,这最终会导致国家经济不稳定,可能引发经济危机和社会危机。哪怕我真的可以,在将真金投影到现实世界时我们就会被政府锁定,然后黄金会被追回,销毁,我们也会被宣判死刑。三号给我出的主意是我不能直接造出,而是先造出含金量低于造物场检验标志的电子处理器,然后再用化学办法从处理器中将黄金提炼出来。幸好我从前也不是没接触过这类的生产,钻研了两天之后开始尝试生产。
在提取的过程中会氧化出一些难闻的气体,这些是我们必须忍受的。三天的时间里我造出了大约7吨的原料,最终提取出的真金用国际价格销售出去用了两天,我在元旦日的晚十点将这收集来的五十万转移给了何莹梦。从此她对我的态度转变得很好,即便在深夜里我饿她也会做菜给我吃,我们之间的地位好像又变了……她不再强势,反而是讨好似的伺候着我,也不再给我提很多要求了,大概只要我还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就能让她安心吧,她甚至不介意我带朋友回家。
何莹梦……我半夜醒来时她已经深深入睡,我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回想我们最初认识的情景。如果人的意识就在大脑的话,我的心与她的心,就隔着两层皮肤、两层骨板、两重脑膜,可为什么又感觉那么远呢?这一阵子我总共给了她三百万左右的汇款,我疲倦了,她不知道我这几天永远在忍着头痛勾勒每一块原料的里外形状,以便将它投射出来,我重复了无数次,无数次……直到记忆混乱,视觉丧失,语言失去意义,我太累了,要什么样的生活才值得我这样的工作啊,难道我拒绝这样的工作就会失去你吗?不,这未必,你或许会接受我的,更何况我因为耽于这份工作,拒绝了你好多次的约会?我好想见见你,明天吧……对,就明天吧,明天我就和你坦白,这一切……然后离开何莹梦,去找三号,他会帮我的……对了,走之前我要把与她一起的合影全部删掉……
我坐起身,拾起床头何莹梦的腕机,将我已知的所有危险的信息删掉了,再去打开客厅的管家电脑,删掉了全部我收藏的歌曲、电影、小说,以及一些我写下的东西。月光透过玻璃窗照在这个熟悉的家,我再看它最后一眼,脱掉了那些属于何莹梦的衣服,尽管我很喜欢的……我穿回了来到这里的那一天穿着的白色棉布裙,和我送给自己的那双小皮鞋,手里拎着的箱子里是你送我的皮鞋,我还舍不得穿。
说再见了,何莹梦。我打开门,冷风灌进了屋子,现在是冬天,白棉布裙被吹起,我是何等的寒冷啊!抬不起脚也迈不出一步,回想起昔日我同何莹梦亲如姐妹,我鼻子酸痛着哽咽了。忽然,我想起了我在世界上还有你啊,你就住在这个楼道的隔壁房间,但是我从没让你来我的“家”看过,即便你想见我一面我也要把你约到遥远的咖啡店,这让你匪夷所思。我走到你的门前,身体瑟瑟发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乞丐。我到底该如何对你说明呢?这对你能接受吗?尽管我信仰,可我已经不相信世界上有纯粹的爱情了,你爱我,但我的社会身份在你的这份爱中,到底地位怎样呢?如果我没有一个正式的身份,如果我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甚至连自己的衣装都要你施舍……那我还会和你平等吗?那不就变回我和何莹梦的关系了吗?我,难道不是换了一个寄生的对象吗?
最重要的是——我,对你还有用吗?
不行,不行!不会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转身回到原来的房间,倚在门背后,双肺如同大排量引擎那样呼吸,胸口剧烈起伏着。我在温暖的室内跑了起来,跑过琳琅满目的鞋架,跑过划分成许多格子的大衣柜,跑过那只摆满化妆品的梳妆台,跳到了我本该沉睡的那张床上,我用冰冷的手掐住何莹梦温热的脖子,她惊醒过来,想要反抗却被我卡得死死的,她的眼球凸出,里面是惊恐的神光,被死死掐住的喉咙还想要发声,也许是想要讲些话来唤回我的良知吧,但是在我耳中听来却只是乞求苟活并将我寄生的嘶哑、难听的呻吟。
我的力气比她大,丝毫不曾放松,渐渐的,我感受到隔着衣物的她不再挣扎了,脸色变暗了,也不能再眨动双眼了,我松开手,因为她已经死了。
口角流涎,她死的很丑。
不过,和我从前见过的死人比起来她已经很美了,至少她的皮肤还完整的。
从今以后,我不再是“莹梦”了,我的名字啊,叫“何莹梦”。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我有完全的身份,有富余的资产,有英俊的爱人。
第二天三号带了两个大旅行箱来到我的家,我们花了一上午时间在卫生间将何莹梦的尸体肢解,全部塞进这两个旅行箱,三号帮我把卫生间清扫到没有任何血腥味后,在我家吃了午饭离开了,把这两只旅行箱带去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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