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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 抒情诗
  • 见则天下大旱
  • 2019-07-28 09:24:27
第二章

同何莹梦在一起的时候,我是与独自一人时完全不同的状态,因为我在不断地回应她和呼唤她,当整个身心都用在感受她和周围世界时,人是不容易悲伤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个像黑夜迷宫一样的陌生城市,是她带我探明的。我们去过许多地方:博物馆、音乐会、游乐园、植物园……这些地方她一定都去过,但为了我却不辞辛苦再走一遍,每当想起这一点,我都感激的几欲落泪。

关于那个你所迷恋的“生存”命题,何莹梦曾经和我这样谈论。那天她发现我看的是海德格尔的书,于是问我那句名言“向死而生”是如何解释的,我大约是复述书本地回答她:人的生存是向着死亡前进的生存,这个过程的存在形式先于死亡,想要本真的理解生命,必须先本真的理解死亡。

但是她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她说这个回答对解救那些放弃生存的人没有帮助……为什么不把生存描绘为同情人延绵不断地缱绻,地表瑰丽景色的探索,日复一日温存的食物的品尝……这些呢?死亡就是结束这一切,变成冷酷淡漠的“无感”,如果生活中还有值得陶醉的感觉延续,就确实值得活,如果实在没有了,也应当相信这种体验再现的可能性,从而抗拒死亡。你必须指出这一点,对方才会觉得你真诚,否则他可能觉得你的劝说只是为了将他的存活作为自己善心的确认根据罢了,他可能不会喜欢。

事后我才觉得:你们是同一类人吧。

那天以后我时常想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人类在技术上实现了永远的生存,那么“向死而生”的人们,还有生存的方向吗?如果按照何莹梦的意思,她所概括的死亡就是所谓“不愉悦”,她的生存就是逃避不愉悦的生存,那么我呢?我冥思苦想,总觉得人不可能达到永生,哪怕有这样的技术支持,人还是要被别人,甚至自己杀死,永生的境况大概永远不会到来?那么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原文极其晦涩的行文方式让我迷惑,若用何莹梦的说法似乎完全偏离了正题,她的说法应该算是“向生而生”。

我确实喜欢思考这些问题,并相信通过长期的钻研可以到达完全通彻的地步,的确,观赏他人的思考方式对于思考力匮乏的我是极好的营养方式,但是何莹梦不以为然,她已经厌倦哲学了,不想再深陷语言的泥潭,有空的时间用来追剧或读小说。不过她十分敬佩我致力读书的精神,她说我虽然做的有些蠢,但是很迷人。

有一天,何莹梦不经意地问我:想去学校吗?

我很惊异。她说她看出我有些落寞。白天时候我们不在一起,虽然书很好看,但还是不能代替朋友的陪伴,如果总是这样不和人在一起,也许很难融入这个城市吧。

是的,她说出了我心中所想,这一个多月中我看了许多书,大概有四千页吧,但是在阅读中我并不总是那么专心,时常望向街道的方向碌碌来往的人们,我莫名感觉很遗憾,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那么多各异的人,可是几乎没有人和我产生交集,我虽然拥有了第一个朋友,但是仅限于此了吗?如果是别人又会怎么看我呢?何莹梦说,她本来是云水大学的学生,因为一些事情离开学校出来工作了,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用她的身份她的学籍去学校学习。如果是“莹梦”用“何莹梦”的学籍,好像没有什么不妥。

我很心动,问她:为什么不继续学习了?

她说:“我不喜欢校园里的氛围吧,政治气太重,有写不完的思想报告,时常有思想检查,做点简单的事都要走繁复的文件流程。我怕你太单纯,受不了这个,但是你只有和他们靠紧,才是阶级上升的办法,如果你想过更好的生活的话……这是个机会。”

“而更重要的是,我对书中所学的已经不再热衷了,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为一件我认为没有意义的事情劳累,实在是太痛苦了。”

那时我在心里回答她:其实我没有那么单纯,我反而很复杂。我写过几千张思想报告,听过几百场思想促进大会,他们的论调我信口拈来,我十分了解,他们需要我交出张什么样的报告,我不可能为此烦恼。

我只是粗粗表明了自己不会介意那些事情,但真正走进校园的安排还遥遥无期,尽管最近的生活有些乏味但还不至于让我想逃离,书籍里还有没允吸完的营养,屏幕上还有这么多精彩的故事,我并不急于改变这现状。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即便在最后我也一遍遍地思念她,我将离开这失色的生活,无趣且漫长的生存中,她给了我最多的新体验,我经历了许多的“第一次”,游乐园、电影院、体验馆……我发现这个属于“人”的城市多么宜居,那些都是非常难忘而有趣的体验,可我无缘将它们展现了,让我为你讲述一个集散地的夜晚吧,它是我反复回忆的生活的契机。

那天早上何莹梦告诉我:在今晚,集散地会有一个重要的艺术展,也许会很有趣。准备了一下之后,我们到那边已经是六点半了,天空呈现夏日特有的沉闷的粉红色,暗金色的云层堆叠在地面的边缘,我想在今天夜里可以看到明亮的星。

天色暗了下来,我挽着何莹梦走在人群熙攘的街。视线里天边的堆积云好像被什么割裂开了,景色的碎片参差交错,人像是透过一块棱角分明的透镜观赏的样子,我明白这是为什么。集散地街道的上空存在着一棵看不见的“巨树”,但不是真正的树,是云水市的造物场生成器树形,它的能量十分强大,这样才能在整个城市和辐射带范围内的时空中激发出那个不可思议的场。这是整座城市最重要的设施,因为它维持了造物场,如果这个场不复存在,城市也将失去能源而崩溃。生成树的枝条是穿插在时空中的,枝条密集的地方空间维度也不均一,断断续续而造成这种棱镜般的效果,如果选取恰当的观赏角度,甚至有可能观察到过去或者未来的天空碎片。

这方圆十几里,大概是这个国家东部最繁华的城区了吧,灯光泛滥,但因为合理的规划并不成为污染,可以说你观赏它的每一个角度,都像一幅意味不明的灯光画。高大城市光滑的镜面在夜晚变成了统一控制的屏幕,播放挑逗行人欲望的画面,造物场本可以在行人耳中将声音过滤,但为了保持人们传统的经验感刻意播放嘈杂的城市音,显得这座城市生机蓬勃。

我们在地下画廊里漫步,从文艺复兴的作品观赏到二十二世纪的现代艺术,一路上我和她小作评论,但在现代艺术展览前却争执不休,我坚持认为现代艺术画作有其背后深刻的解读,何莹梦却说我的看法太可笑,太过度,她指着那张几笔蓝色线条的《云水之光》说,就算把标题改成《纽约之光》、《堪培拉之光》也不会有什么不合理,你一样会追捧它。我有些许不愉快,一时想不到说些什么。

何莹梦注意到我穿的是我原本的裙子和皮鞋,就问我为什么不穿我最喜欢的那几件?我犹豫许久还是对她说出来:我要离开她,因此换回了我原本的衣裳。

毕竟我是被追究的人,绝不应当连累帮助过我的她。但她变得出乎意料的不淡定,仿佛含着难以言说的苦涩,说了些很多这个城市里我没有去过的有趣场所,询问她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还是我有什么非如此不可的理由。

我是有这样的理由,可怎么也没必要对她说出来。我最好的朋友伤心地挽留我,我却不能如实相告,这让我体会到了心头的绞痛。

她哀怨地看着我,突兀地吻我,说:

“再见……我多喜欢你。”

她刻意做出淡定陈述的样子讲,就好像拉开榴弹扣环的人趴下身子紧抱头部自以为能减弱冲击一样。我滞住了,夹杂着感动与羞愧,有些灼热的爬虫从我的后耳钻出贴着脸颊爬行,我脸上在发烫。而何莹梦温柔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喝醉一样。

“你虽然看起来很无知,可我有时又觉得,你其实特别成熟,好像经历过很多事情一样……我不懂,我一直很好奇,却忍住没有问,你和我说的家里的事情,是假的吧?我一开始就看出来,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对我说你自己的事情……我不知道你的过去是怎么样的?如果只是一个人的话,能不能和我一起呢?能让我成为你的家人吗?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过去呢?我想知道。”

“小五?莹梦?……我喜欢你。”

她的最后一句话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困惑,这就是二人同名而带来的强烈的违背感,这句深情的坦白所指向的,是她对我深刻的爱恋,还是一个厌世病人挣扎后的自我和解呢?但我从来没有回答过她的这个疑问,只管转过身,慌不择路地逃跑。

我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这种事情,我不喜欢听人对我袒露心思,哪怕她是爱我的……但这让我受不了。我觉得世间一切的爱都不该说出来,至少,我不能忍受质问似的或者反复的说出来,哪怕是朋友,哪怕是恋人……人们迫切坦白的期待我理解,他们害怕被误解,但若说出来,它会不可避免地变质,语言占据了优势就会扭曲它本来的样子。不要说,我求求你不要说……是啊,我知道你爱我,而我也爱你,可是……你不能不说吗?爱是一种侵略,这是你赋予我的修辞,在这种侵略面前我提不起抵抗的力量,或是面颊发烫或是心跳到窒息,只要你使出这种侵略的手段,马上就能欣赏到我溃不成军的样子,对压抑内心多年的我来说,这太过刺激了,反而变得有害。

跑了很久,直到再也不可能遇见她,我重新回到人群,继续我的流浪,可我还是控制不住地伤感,不光因为离开了好朋友,也因我意识到了独自一人的归宿,我注定会给他人带来不幸,我没有资格要求别人对我好,我永远只能一个人。

恐惧夹杂在刚刚离开的难过情绪中,我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城市最核心地段的人群里,有几双眼睛是属于军方的,他们会搜查到我,带我回去,惩罚我!为了躲避这个可怖的幻想,我只能把头低下漫无目的的走,我把双手贴在胸前,装作正在使用腕机的样子,为了不被怀疑我甚至嘴里念念有词,仿佛正在和那头重要的友人谈天,我想象着对话的信息,不时做出欣喜、失落的神情,我看起来有点疯了,为了打消某个不存在的观察者的疑虑,我一个人坐在剧场里欣赏自己做作的表演,并警惕着剧场里可能潜伏的某个人。

不知道是否还有别人注意到这个人群中僵立不安的女孩,我像是一只走失的宠物,惶恐地寻找着饲主,不时小心翼翼转过头观察人流,一旦被人对视上就像触电一样移回眼神,冷汗涔涔,显得无比可疑。不晓得过了多久,我越来越觉得喘不上气,集散地是那么大,我怀着忧惧的心情一直走,竟然觉得体力不支,于是坐在了市民广场的长椅上。

一个男人从我身边经过,令我不安的是他停了下来,我不清楚他是在观望我还是我身后的什么东西,只期盼他快点走开,可是他却靠近了走过来,一双黑色尖皮鞋出现在我低垂的视线,我如临大敌,五感变得分外敏锐,还听见了近处他呼吸的节奏。

我就像面对敌方不可阻止打击的那样等他对我说出话——

你好,记得我吗?

他说什么?我抬起头来看他,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的脸,这张脸轮廓坚毅,鼻梁挺拔,嘴唇宽厚,尽管搭配他夺彩的眼睛显得十分好看,可我确认我没有见过这张脸,我正准备脱口告诉他认错了却开不了口,因为我从他身上发现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像是漫长的过往人生中无不在的景色再现我的面前,那不是什么舒适的生活,却让我十分适应,尤其在这个流落陌生境地的情况,我无由来地觉得这个男人亲切,不是因为他好看,不是因为他问候我。

他看起来二十多岁,尽管看起来年轻可我分辨不出他是不是个学生,他穿件黑运动外套,九分裤,留时兴的大英短发,看起来年轻俊朗,不由得让我往学生方面猜测,但作为一个学生他的眼角和唇角未免太老成了,他脸上的表情肌仿佛不太灵活似的,难以做出太过夸张的欣喜、害怕、悲恸的神态,像是捏出来的橡皮人,样子已经凝固了,只能凭借橡皮的弹性在原有的状态上稍作形变。

奇怪,我竟然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产生了无名的眷恋,回想过往那个拼命逃避与人交往的我,我确信我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青年人,但是当他的面容映入双眼时我的记忆没有反馈给我任何内容,倒是一种先于视觉的亲近感先抵达我的内心,从而做出了我与你相识的预设。

我迟迟没有给出回应,因为我根本不记得在什么场合见过他,而他静静等候着我,似乎带着些许的期待,可是越来越久,我尴尬得说不出话,甚至自以为听见了他内心怀疑有没有认错人的独白。

他说我们应该在公寓楼的电梯里见过才是。原来如此,他是与我们住在同层的邻居所以会认得我,他看见我呆呆地坐在这里,神情不安,所以关切地询问我。他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很想告诉他自己没什么事,却不想和他就此别过,于是说我和姐姐吵架了,她先回去了,而我还不想回家。

他问我现在愿意回家了吗?和他一起。于是我离开了这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返回的陌生城市,重新回到何莹梦的家里去。

我和这个男人走到空轨站,一路无话。我疑惑着,从面相上看他不可能是那种充满热情爱好交往的人,相反,他给我的感觉是对生人充满戒备还想要尽量避免交谈的感觉,不善说话这一点在这一路上已经证明了,但既然如此,他居然还邀请我一起,难道他一个人不会更轻松吗?在站台上等车时,我们的身影倒映在玻璃隔门上,我注视着他倒映在玻璃上的脸认真思索,无由来想象出他蓄长发留胡渣的邋遢样子。列车即将进站,站台响起了提示音,偏偏这个时候他开口说话,我差点听不清楚。

“你是最近才和姐姐住一起的吧?我在那儿住了几年,都没见过你。”

这是意料之中的,总有一天我会被人问起身份的问题,我会为此做出及时而含糊的回答:嗯,我刚来这个城市。

“大学生吗?”

云水大学。

他有些惊喜地转过头看我,变了个人似的说起了很多话,都是和那个大学有关的,在他的描述下,这是一个风景优美,且历史悠久声名远扬的大学。他好像进入了一个设定好的模式,作为在校多年的学长殷勤地为新生排忧解难,并真挚地乐在其中。从他的话里我捕捉了许多关于他的消息,比如他叫张宝,是医学系的学生,立志成为一名外科医生。

“我的研究方向是用造物技术来辅助外科手术,从已有的结果来看,那简直是神迹,就算患者的一根手指遗失了也不要紧,因为我们的操作方式已经不是过去的缝合,而是直接将遗失的组织一整个儿投射出来。”

他说的话我都可以理解,因为我过去就接触过这样的技术,在军区,这种修复人体的技术已经被秘密研发出来用人形承担了,哪怕是被地雷炸飞了半边身子,也能在五分钟之内被修复完整,其精确的投射指令和完美的结构处理就是人形造物技术固有的优势,若纯粹由机器承担这样的工作或许还需要很多年的研发吧。他谈及了造物技术,这是我非常熟悉的领域,所以我与他深入的交流了用场投射进行医疗活动的可能性,这场谈话富有广度和深度,让我们对彼此的学识都惊喜不已

谈话正酣,但是已经回到了住处。何莹梦居住的公寓是一百年前的老建筑,但毕竟是现代化以后的风格,无论内外看起来都没有年代的痕迹。这曾经是地处郊区的公寓,但随着城市科技的大扩张,它被快速伸展的市中心范围覆盖了,价值迅速升高,成为云水市最昂贵的环带之一,住在这里的人多事业显赫,但也有好一部分的外来青年,他们是这城市里的奋斗者,租住在这里。这间三十层高的公寓楼,我们住在第19层,每一层有4户人家但互不相识,人们没有了解彼此的兴趣,就保持着陌生人的礼仪,我从未想过我们的邻居中还有这样有意思的人,他不但在研究项目上卓有所成,文史通义也有广泛涉猎,他确实是个习于缄默口舌的人,但一到了他热衷的领域就变成了引人入胜的解说家,我还想听他讲的更多一些。

这时何莹梦还不在家里,于是他邀请我来他的房间里坐一会儿,趁他给我泡茶的当儿我仔细观察这个房间,并把它留在脑海里。房间是简约设计风的装修,多用灰白和米色,有一架螺旋阶梯形状的书架,摆满了书,客厅桌上摆着一盆青翠的绿萝,被他精心照料着……他还喜欢在桌头上台灯上摆布一些稀奇的小玩意儿,它们都是些意义不明的小雕塑,穿梭在这小空间中。

我就与他道了别后,心情忐忑地敲开何莹梦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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