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情节纯属虚构,涉及人称地名皆与现实所在无关)
海内国云水市的军区指挥中心,坐落在文海沿岸,它四面环绕着高墙,墙头每间隔五米放置一个微缩的发生装置用来维持屏蔽场。这座建筑和普通城市建筑不同,保持着一百年前的风格,应用电线供电,每星期都有运输车来输入新鲜食疏。指挥中心岗哨严戒,从哨塔上放眼望去是一片金黄色的麦田,没有任何可疑的踪影。这是秋高气爽的一天,天空很高、很蓝显得弧状隆起,让人觉得自己像是巨大生态球里的住民,阳光明媚,当大风刮过麦田里会翻起亮黄色的浪潮,一番又一番。
阳光穿过不近人情的铁栏杆,在桌上留下栅栏状光痕,桌上有一玻璃杯,一个女孩透过水杯观望外面已经是秋季的天空,感到十分治愈。她趴在桌上想了很久,时而静静发呆,时而激烈喘气,流下了泪水。最后她下定决心似的正坐起来,铺平思想报告纸,提笔写下重要的文字:
2122年10月31日,我将你连同那段已经消失的时光,一并埋藏在我的内心深处。
在我被清理之前,你已经与它们在我心中保持住最好的样子。即使真正的你死去,那个留在我内心深处的你依旧会笑。你好像变成了我的标本一样,不能被再现,需要小心的爱护、收藏。
你顺着自己的想法存活着,却被我悄悄埋藏在这没有天日的世界,哪怕你出生的时候做着离奇的梦,看着虚幻的景象,又怎么能够料到,这里会是你被埋葬的地方?
也许是我的眼光片面,我未曾真正了解过你,我对你寄予过多的期望,便返还过多的失望于自身。可我毫不怪你,因为我知道这世界总是痛苦、遗憾居多,但如果已经有了那段值得收殓在内心的宝贵回忆,我也没什么能够抱怨的了。与你相识的那么多天,每一天我都在思念你,我常常想:这世界上只有你的父母和我,会这么多次地想到你的名字。细细想来,这段时光不过只有三百天罢了,却震荡了此前我活过的一个世纪,而我此后悠久的生命,也不过是那三百日烧过的余烬罢了。我已经为你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哪怕此后我再次体会到你所说的那种“生之愉悦”,我也不能忘记你了。奉献给你的那种甜蜜,我至今体察不尽。身前之事已无法改变,身后之事又不可知晓,顺着断流的河床会走向何方,我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在意过我,在这一年之中,我没有奢求——我只爱我对于你的爱,但若说一点儿也不请求你的回报,那是假的。我的古今跨越了这个世纪的光阴,却从未拥有过谁,也不曾被谁拥有。我将永远被停留在这个地方,活成器具,被人紧紧握在掌心。
与你告别之后,我已经彻底的疲乏了,我不可能再被任何人拥有了。
梦里我站在江边环抱自身的双臂,始终是我自己的手捉住我自己的双臂,我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抱住谁,我只记得,回忆中有过的那种实在、柔软的触感,就足以让我泛滥幸福,我好像已经在脑内过完了女人的一生,和你。但即便是这种为人的幸福,也驱逐不了我心中一种疲乏,一旦升腾起这样的疲乏,我就清醒了过来,再也无法沉醉了。
时间也会风化我坑洼的心灵表面,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将你彻底遗忘。可一旦记起你对我的好,那三百天中大于伤痛的甜蜜还是会会渐染我苦涩的心,你变成我永远的美梦,哪怕你已经不在。
我永远感激你,降临我那漫长且枯燥的使命。我会在我的内心中搭建起同样的一座城市,你会呼吸其中,在我消失的刹那交换走回忆世界的永恒……哪怕我死亡,哪怕造物世界崩坏,你依然游荡在那个虚无的城市,不断重复那些已经跟随光线逃走的场景,乐此不疲。
我将永远感念你给予我的那些沉降的美丽,一如那天在遥山上我们意外相遇时,你说过的——生之愉悦。如果我没有和你相遇,我不可能在思想中组合出这样的词汇。那时山下的湖面上荷花在开放,傍晚下过的雨化作露珠在叶盘上晶莹,水螅在湖底出芽繁衍……天气变得清凉,到了七点多,西边的晚霞都还没有褪去,后来行人渐增,我敏锐的察觉力能够听到由远及近的狗吠、悠然岑寂的脚步声,还有热恋男女放肆的乱语……
生之愉悦!在最初相遇的那阵子,每每想起它我都必须沉默、战栗,它在我的文字里出现了无数次,它在我的回忆、我的期待里出现了无数次——从你的嘴里。
从前我不曾体会过它——在以前的日子里,生活中是有**,但不曾愉悦。再精致的食物填充肠胃,再激烈的药剂注射血管,再新奇的道具摩挲**,也不能使我真正愉悦,因它们都是被人规划好了的,作为一种奖赏反反复复赏赐在我身上,是犒劳我辛苦的廉价满足。军区的人养着我们,就像家畜,军区的人挥舞我们,就像棍棒一样。远远比造物场对这个城市的控制更残酷,在那个地方,我们的心灵都不由自主,像是在那个女孩儿家中做过痛苦的梦,虽然难受却没有醒来的愿望,浑浑噩噩,那八十年未活过,交流被限制,用满足欲望来引导,这是为什么我见到被驯化的马戏动物时会留下眼泪,因为像我们这样四肢百骸都被封锁的生灵,都进化出了一双光芒异常丰富的眼眸,那是在过道里,我与被押送的同伴凝望的瞬间。
我早已不记得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了,如果不是出于作战的需要,他们可能会想方法限制我的智力。事实上我很聪明,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精通了微机、量子以及各种生命的亚显微结构,我在那时候就展现出了相比他人更为卓越的奴性,我努力学的比其他人更好,祈求获得更好的奖赏,而在我们那个信息严格封锁的地方,最珍重的奖赏是——故事,对,它是我们漫长使命期间最重要的消遣,还有一些经过严格把控的艺术作品:影像、声音之类。我们共同的“父亲”确保了这些东西能够为我们消除疲劳又不会太过启发我们的心灵,间歇之余辅以各种形式的洗脑,我们不可能生成反叛、逃离的念头。
但就是这样残酷的环境中我们仍然怀有难以企及的理想,说来惭愧,我并非持有那种理想的人,这是先知独有的才能,至于我,只是个享用他恩惠的女人,我做不了那样的领导者,因我缺少追求,一点微不足道的满足就使我感激涕零,直到他将我解放之前我都处于半信半疑的糊涂状态。
我不敢相信,有一天我竟然能越过高墙,越过那道怎么也看不穿的墙,奔向那补全了地平线的无垠景色。我一口气跑了两个小时,气喘吁吁。天要黑了,我走在太过宽阔的山路上,脱下囚犯一样的制服,穿上了只在广告牌上看过的白色棉布裙,披散头发,淋着细雨走在六月蓝色的黄昏。我身边再没有士兵的监视,也没有车经过,我东张西望,摇摇晃晃……走进道路两旁的农田,赤脚踩进水坑,用脚丫刨作物的根,蛤蟆跳到我的脚背,有些害怕……从那一天起我对以往度过的无数个六月有了真正的印象,而不是是任务清单上无情的标识。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城市里人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有序度和混乱度生活在一起,他们用几百年的时间费劲心力改善设备,终于得到了今天这样至善至美的舒适生活,我终于有幸加入他们。游荡在人群里我不觉得害怕,因为街上每个人都有他们想去的地方,但若有人花费心思来招待我,则让我觉得很难堪很不自在,但这是必须经历的。我想要一双鞋子,就必须走进商场与店员发生交谈,人们在讲正事的时候习惯于穿插一些对方生活的问候,这让我不习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整个城市的任何商品都通过自动售货机获得,不过后来我经常欣赏我这双漂亮的小皮鞋,觉得挺值的。
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我获得的同伴的馈赠除了白裙子之外还有一张储蓄卡,里面有相当可观的存款够我生活一段时间,于是我怀着前所未有的好奇心来探索这座了不起的城市,我鼓起勇气,除了那些需要身份认证的服务,我想把整个城市品尝一遍。我可以去逛书店、音乐店、茶餐厅,但我没有一个可以过夜可以住的地方,我是这个城市快乐的流浪者,永远体力充沛眼神明亮,居无定所,常常在通宵营业的车站商店或街区公园里过夜,我并没有什么不适,与以往艰苦的任务比,城市里最不适合的角落都是宜人的。
在这个城市,我游荡了多久呢?好像是半个月吧,但在我的感觉里,我永远是在几个小时前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切总是新鲜的。我最喜欢坐在公园的树荫下看书,好像很快就天黑了,大概是因为我看的太过入迷吧。这个城市里有着不可思议的多的信息,高楼屏幕上放映着即将上映电影的预告片,书刊亭定期售卖着最新的图画杂志,人们热衷于追剧、交流,即便是在上班的途中。在这里我看到的故事比我在那些人手中看过的,要精彩无数倍,尺度也要大无数倍,捶打着我认知的边界,特别是那些关于反抗、自由的观点总是看得我满脸通红、激颤不已,我轻易达到了思想上的高潮,它比身体的高潮要猛烈无数倍,要无数倍地持久……傍晚时分眼睛酸痛,我最喜欢躺在草地上看晚霞,把买来的书捧在腹上,回味着今天看到的新思想,并为明天能够获得更多的体验,而无限期待,大概是的吧,越期待明天,今天就越值得过。夏日傍晚的云霞,从赤红褪成粉红最后消隐在深蓝夜幕中,它一度被我认为是世界上最美的景观。
这个城市缤纷的景观让我陶醉,可是,我距离一个真正的城市人好像还差了点什么,在游荡的途中,在故事里在书中,我总是听见人们呼唤名字和爱称,我理解它的含义,也知道我没有它。我怀有一个强烈的愿望:我啊,想要一个名字。在战区我的称呼是AutoC05,他们都把我称呼为五号,我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离开以后,在公园的夜晚我入睡的时候,斯嘉丽、伊丽莎白、巴蕾特、埃斯梅拉达……那些我读过的小说里女主人公的名字在我脑海盘旋着,顺带她们的经历在我思想中闪现着,我想,如果我今后也拥有这样美丽的故事,人们会不会因为我这个不近人情的名字而轻视我的遭遇呢?所以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强迫症似的将自己与过往割裂开,我将过去的八十年划给那个AutoC05,而从即刻开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属于那个新的我,我想要一个真正的、女孩的名字,我啊,我的名字,叫做“莹梦”。
父母为孩子起下富于意义的名字,是一种令我嫉妒的、爱的证明,那个叫做何莹梦的女孩子,与我分享了这份爱。如果我没有在那天凌晨醒来,没有念起游荡的欲望,我不可能遇见何莹梦,不可能遇见你。那时,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要过许久才会驶过一辆电力车,我走在路中央感到些许伤感,头顶有闪烁的城市观光车飞过,我不可能去坐,因为那是造物场直接供能的,我很可能会被发现。我依然走在灯光绚烂的街道,看着光怪陆离的招牌感到了些许厌倦,只因我已经看过许多次这样的场景,但那里面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我不得而知,我只想珍惜眼前的思想的、感受的自由,如果在那里面留下了什么痕迹,我会很危险。
我在游荡的途中,穿越街区的时候遇到一个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她身材高挑,素着,留短发,挎着包看起来精神干练。察觉到她有几分在注意我,我倍感警戒,所幸她很快离开。我审视了一下自己:还是穿着逃离那天同伴送给我的白裙,脚上穿着我喜欢的黑皮鞋,但有些脏,我的头发披散,还算柔顺,是夜里在公园水管洗的。我想尽管我不像所有城市女孩那么光鲜靓丽,人们也没理由认为我是一个流浪者吧?我这么想,只害怕有什么我意识不了的方面会将我出卖。
阴暗的街角拐出两个脚步虚浮的男人,他们身上可以闻到酒气烟味。他们饶有兴趣地盯着我,带着恶意。人的眼神是可以说话的,他们挤弄着眼睛表达出这样的意思:为什么这时候会有女孩在街头?是流浪者吗?十八岁了吗?这女孩看起来很漂亮?我可以做什么呢?在过往的八十年的生命中,我能够与之直接交谈的人只有“父亲”、监视我的几位士兵或者同伴,我从未和其他人有过正面完整的接触,何况这两个男人带着侵略性的意图,让我胆怯,身体僵直。他们一边嬉笑着问我从哪里来一边伸手去**我的胸,我感觉很疼,却不知所措。也许我最终会反抗他们并逃掉,可是那个时候我害怕了,尽管我熟练战斗技巧也有着不小的力量,我却一时忘记了反抗,任由他们侵犯,像一个不渉世事的孩子突然面对世界的恶意时,脑中是空白的。
突然眼前两个男人流涎的笑脸被捶开,他们被拉扯着头发,一头撞在另一个女人的顶起的膝盖上,撞歪了鼻子。我惊愕地看着那个刚刚路遇的姑娘,她身手利落地救了我。她就是何莹梦,我来到这世界上的第一个朋友,我会记住这被人保护的感觉。
赶走这两个男人后她关切地问我怎么样?还有些许责怪的意思,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出来,我的家在哪里?她送我回家。我一个人,也没有家,但这些却不容易对她说出来。她温柔的目光和怀有些许歉意的神情触动了我心里一个长久不曾被打开的开关,我竟然感到鼻子酸痛,一时含不住满到眼眶的泪水。流泪曾经让我难以理解,因为内心的麻木,没有过感情决堤似的流淌,但自从逃出那里我却时常哭泣,甚至是为了那些作家虚构而我深信不疑的故事。等到我状态稳定下来后,她问我愿不愿意回去她的家过一晚?我很犹豫,眼皮还在不受控制地眨动着,直到她第三遍这么问我我才答复她:真是谢谢你。她舒了一口气。
她是这个城市里独居的女孩,她很坚强,总是工作到深夜才回家。在她家的玄关,我看到了一柜子各式各样的鞋,它们摆在干净的柜面上没落一点灰尘,我脱掉脚上脏了的皮鞋有点脸红。她让我洗了个澡后请我换上她的衣服,她竟然有那么多的衣服,需要两个大衣柜才装得下,她为我挑了一件睡衣。环顾她的卧室,床头镜前摆满的瓶瓶罐罐都是我不了解的东西,床上是没有叠好的被单,几个包挂在墙上,房间里每一个角落都有令我陶醉的芬芳。
何莹梦后来又问了几个问题,像是我的年龄和我的家,我骗了她,给她看了我指节上磨出的茧和背后还未散去的淤青,她看上去相信了我是一个为躲避虐待而离家出逃的女孩。意外地,她问我愿不愿意留在她家里,因我在公园露宿的过往让她心疼,我半推半就着接受了。
她问我名字的时候十分不敢相信,竟然会有人没有名字着长大了,我告诉她如果要称呼我的话可以用数字5,她告诉我人拥有选择自己名字的权利,并鼓励我去选择一个名字。但我却说出了她的名字:“何莹梦。”我告诉她:这个名字很美,我可以用它吗?我全然不觉得一个名字被两个人使用有何不妥。何莹梦十分惊讶我的请求:当然可以……但是我该怎么呼唤你呢?我自己的名字?好奇怪啊。
她应允这个名字了,但是称呼我“小五”,我头一次感到这个名字好听了,只因它被重要的人呼唤出,这个简单的发音在我听来变得和“舞”相似。我是真的期待着今后同她一起的生活,雀跃不已,但我心里知道我其实不该留下,有人在搜捕我,我是祸源!但是自私的我隐瞒了这一点,惴惴不安又振奋不已。
是她补完了我的灵魂,只有与人在一起,我的人性才能获得实质的长进。
那是一段多美好的生活,我们亲密无间,共享衣物,互相扶持。我渐渐对她卸下心防,学着去与人玩笑。另一方面她也需要我,我的存在让她不再那么孤单,所以她才会邀请我留下来吧。
她白天在这个城市的集散地工作,而我就乖巧地在家里看书,到了休假的时候她就带我去认识这座城市。云水的大多数地方都是她带我去的,这份恩情我永远无法忘记。但是她所赐予我最大的恩惠还是我的名字——“莹梦”,为了与她区别开来,我成为“莹梦”而她还是“何莹梦”。我总是在她入睡的时候转过身,悄悄看她被月光照亮的侧脸,细细体察、咀嚼着这个她家人赋予的名字之中的爱意,我深爱着这个名字,它让我这个没有去过自然的女孩凭空想象出了美丽的画面:在乡下的夏夜,后山中女孩顺着溪流独自向山上走,溪水汩汩流淌好像隐者的碎语,林间有萤火虫汇成光流又散落在草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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