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直是忒斯的崇拜对象,不管是在智慧方面,还是在力量,即使他已经年过四旬,但论体力方面并不会输给年轻气盛的忒斯。
但父亲讨厌自己,忒斯一直心知肚明,他生性愚钝,却不会连这么浅显的事实都不知道。
他不明白的是父亲讨厌自己的原因。他尽量减少自己所犯错误的次数、让自己看上去尽量多的成熟,并试着以一个聪明人的方法思考,但很可惜,在近乎严苛的宰相父亲巴洛·科里眼中,他还是像个小丑一般。
忒斯想到这里,不甘心地跺了跺脚,身上的神手旗徽章随即为之一震。
别人的父亲都会因为孩子的努力而宽慰,就算孩子做得不够好;而巴洛对待他则截然相反:即便偶尔他做好了某件事,父亲还是会对他白眼相待。
“为什么我会是巴洛家的孩子啊。”忒斯莫名其妙地念了一句,侍从考恩什么都没说,继续为主人整理披风。
十六强,全瓦兰瑞最强的十六人,忒斯勉强跻身其中。他犹记那天那位完全可以碾压他的高大骑士还没有和他过几招,就由于过于得意忘形自己绊到马镫摔下马来;一位深不可测的魔导士突发急病,当即被送去老福兰德堡。也就是说,他几乎没有经过什么战斗,就进入了这个荣誉殿堂。
今天,在赛场等待他的,是一位来自潮腾堡的密宗法袍级的巫师骑士,忒斯用自己不太灵光的脑袋想想,觉得自己基本没有胜算。
“考恩,父亲他会来看我的比赛吗?”他问自己的侍从。
“会的,大人。宰相大人就在看台上。”考恩正在用一卷硬娑打理巴洛那件上面沾了少许杂色的绒披风。
比赛刚开始的时候,整备室里尚有来自瓦兰瑞四方的的各类人士,如今豹组仅剩忒斯自己和一位名叫塔朗的流浪者,忒斯环视空无一仍的整备室,胜利只带给他无尽的恐惧。
“大人,该装胫甲了。”考恩提示他道。
“哦,哦……”忒斯抬起脚,未装好的全身铠甲的他看上去十分滑稽。
考恩·威姆斯是月琴城的卫戍长格南·威姆斯的次子,那位凶神恶煞的卫戍长曾一直是幼时的忒斯最害怕的人物之一,他和母亲佩妮夫人在封地度过了十六年,成年后,父亲巴洛·科里将他和考恩的长兄格雷厄送到王都来,后来格雷厄回了灰鹞厅,被送到忒斯身边的,就是这位看上去就很聪明的少年考恩。
胫甲有些紧,但忒斯没有抱怨,他在这单调的整备室里已经呆了大半个上午,装备重甲的过程就是如此煎熬,而即将登场面对强敌这一难关,更让忒斯感觉窒息。
“考恩,那个……”忒斯有些难以启齿,“泰莎小姐会来吗?”
“我不知道,大人。”考恩说完,思考了一下,“应该会来。”
忒斯的心颤动了一下,他必须赢,无论敌人是谁。傲气十足的泰莎小姐绝不会希望自己的追求者输掉比赛。毕竟,她的血管里流淌着瓦兰瑞王族的血液,同时也是王都一大势力开诺家族的千金。
“大人,您不一定要赢得比赛。”考恩突然说道,“只要能精彩地输掉,我想泰莎小姐是不会看不起您的。”
少年的话就像救了忒斯一命,因为他至今为止都没有学好灵力魔术,甚至连一个见习魔导士都算不上,根本无法去与那些会魔术的骑士作战。但他的家人还是把他当成一位魔导骑士——只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
不会魔术的魔导骑士,对阵巫师骑士吗?忒斯欲哭无泪。他此刻真希望自己那没用的“浅度睡眠”馈赠能变成上古卡拉索的英雄那样强大的魔法。
但时间还是在一分一秒地推进,开赛钟声乍然传来时,忒斯已经接近绝望。
“大人,我去为您牵马。”考恩淡淡地说,“请记住,胜利不是必需的,祝您好运。”
说罢,他就离开了。
忒斯点点头,仆人为他稍稍按摩了头部,他便挺起胸膛走向那片天光中。
剑啊,给我力量吧。忒斯握住了自己腰间那柄由从小将自己带大的铁匠索尔为他所铸造的华丽骑士剑,他叫它“索尔之剑”。隔着古铜剑鞘,他都能感觉到它的寒意。意识到无路可退的时候,他心中的恐惧忽而因那柄索尔之剑变成了某种勇气,一种能面对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的勇气。
诺大的瓦兰瑞竞技场环绕着他,深秋卡拉索地区极难得的阳光抛洒在五颜六色的观众席上,一些闪烁的影子,是气球、鸽子和花瓣。在有些刺眼的苍白岩建筑上空飘飞,带来些许香辛料烟火的气息。
钟声响起后,观众席就热闹起来了。随着御臣和十六强的纷纷落座,喧哗渐渐达到高潮,十六强中,有太阳宫殿卫长兼禁军司令瓦连恩·弗雷尔、帕兰蒂公爵、已经输掉比赛,却还在像个没事人一样朝身边的美少年维加斯·日陨侃侃而谈的紫荆骑士,还有贵公子提尼逊和蟾金领女伯爵兰斯·尼禄,他们两人闷坐着,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另外几个人忒斯通通不认识,估计是一些从选拔里脱颖而出的纯血人选手吧。但他明显注意到美貌的黛丝缇娜小姐缺席了。
囿于他是宰相之子,自然受到了一封宝贵的邀请函,无能的他占有了更有能力的人们的名额,这使他惶惶不安,尽管也有许多受邀选手并未进入十六强。
“大人,黑虎。”考恩将那匹名叫黑虎的战马牵到忒斯身边。
“谢谢。”
忒斯说完,翻身上马,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稍稍安心。
“今天,为我们带来精彩表演的,是月琴城继承人、宰相之子忒斯·科里爵士!”约兰爵士的声音宣布道,忒斯不由得驾驭着黑虎走进瓦兰瑞竞技场的一片光明中,他紧张地张望,是风和泰渥斯在看台上朝他打招呼,母亲佩妮夫人也在那里,夸张地向他挥舞手绢。
父亲呢?御臣席上,多空了一个位置,大概这位父亲不愿意出席儿子的比武,这样才能避免丢脸吧。
“另一方,则是来自潮腾堡的密宗法袍骑士——比尔杜·桑卡亚!”
驾着一匹灰马的骑士一手持枪,一手持风筝盾挺入赛场,他裹着巫师级别的魔导士才有权穿着的蓝黑星象大氅,其下厚重的板甲隐约可见,他头戴一顶令人望而生畏的横缨战盔,附带着一张没有表情的铁面,三把漆黑的符文剑背在他的大氅背后;而忒斯这边,他身着着由古铜、黄金和玄铁打制的重甲,油漆着科里家族的神手旗,披风上也是,同时头顶的一顶鹰角盔也完美地保护着他,面甲在其下,被造成了恶鬼的模样,眼缝很舒服,他很喜欢这套盔甲的厚重而不时华丽,战斗时总是这身行头。
“七王见证,败者与胜者同样光荣。”约兰宣布。
“七王见证,败者与胜者同样光荣。”观众齐声高喊。
这句洒脱而有风度的口号回响在整个竞技场。
“开始!”
随着一声令下,忒斯的战马一跃而出,他不会给那个叫做比尔杜的魔导骑士任何构筑结界的机会。然而比尔杜那一边也毫不示弱,骑枪立刻刺向黑虎的头部,在竞技场,骑士对战不能死人,但因此而死的战马却不计其数。
但忒斯在月琴城练就的武艺可不是吹的,他立刻偏开马头,用索尔之剑将长枪抵开,随机顺势朝比尔杜身上猛砍过去。
比尔杜左手执盾格挡,忒斯三连劈都未能斩开他的防御架势,他有些心急,一急,他就像平时训练那样拉开了同敌人的距离。
他刚走没几步,就觉得不对,立刻转身再次冲锋,此时比尔杜已经退到了安全的距离,但他并未立刻使用魔术,反之和忒斯一样开始了冲锋,两人相撞,骑枪和利剑迸溅出火花,整个观众席都燃起同样的热烈的气氛。
“忒斯!加油!”他能听见母亲正高喊着。
但忒斯心里却很虚,他不知道这个敌人什么时候会突然使出魔术让他猝不及防,所以他没有再给比尔杜任何机会,索尔之剑不断寻找着敌人的一切薄弱之处,不一会儿,骑枪对利剑的劣势开始显现,即便比尔杜手中有盾,他也难以再用那冲锋用的长枪与忒斯抗衡。
比尔杜拔马欲走,忒斯紧追不舍,索尔之剑猛地砍向骑枪的中段,那把枪随即应声而断。
成了!忒斯继续追击,比尔杜狼狈地用盾格挡,但面对专修武艺的忒斯,他明显在近身战中显得难以招架。
两马纠缠,黑虎像只老虎一样勇猛地用头撞击比尔杜身下的灰马,比尔杜再难控制那匹灰马,随即摔下马来。
这就是不用魔术而与专业的骑士近身对抗的傲慢的下场。忒斯没有再管那马,用骑士剑像他在讨伐土匪的时候一样使出镰刀的功效,收割落马之敌,那面风筝盾挡住了最后一招,然后就断成两节。
这样就赢了?当然不可能。比尔杜的盾断开时,黑虎由于冲击而越过了他,忒斯艰难地让他**那匹狂热的公马转向,这给了比尔杜充足的时间反应。当他重视敌人时,比尔杜已经默默地取下了第一把符文剑。
“收割生灵吧。以亚悌兰·达索之名。”比尔杜默念。
观众席上一片嘘声,谁都没猜到这个巫师骑士会使用黑魔来对抗这位不会魔术的敌人。
因为不论是灵力、咒术还是奥法,都没有在使用时吟诵咒语的习惯,虽然黑魔依然没有必要吟诵,但这从来都是黑魔导士的礼仪——他们在使用强大的黑魔斩杀敌人时,必须对赐予他们力量的先贤表示敬意,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但无论怎么说,竞技场是没有禁止使用黑魔的,虽然使用禁忌的法术本身为人不耻。那柄符文剑开始渐渐烧起火来,那是绿色的火焰,看上去充满了不祥,黑岩质地的巨剑上腾起的火焰舔舐着空气,比普通的火焰更炽热、阴森,也更贪婪。
忒斯没有管那么多,一柄燃着火焰的符文剑不能阻止他。他立刻向比尔杜冲去,但这次比尔杜并未躲闪。
符文剑划向空中,那里凭空造出了一面绿火之墙,黑虎立刻受了惊,在火墙面前长嘶一声,停住了。
火墙后,骤然冲出一位手持绿火之剑的战士。
忒斯慌忙接招,但两剑接触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这痛来自手上,是烧伤。
那绿火顺着索尔之剑的血槽疯狂地向上蔓延,忒斯几乎握不稳剑,但比尔杜的第二招再次杀来,忒斯继续格挡,烧伤似乎变得更剧烈了。
接着是比尔杜的第三次、第四次挥砍,忒斯手中的骑士剑已经与那把符文剑一样燃起了绿炎,他实在难以抵挡刺骨的烧伤之痛,放开了象征骑士荣誉的索尔之剑。
剑掉在地上的瞬间便熄灭了,冷峻如从前。忒斯想再去捡起,但炽热的符文剑已经比在了自己面前。
黑虎面前,那顶横缨战盔下,一副铁人面甲毫无表情地望着他。
“比尔杜·桑卡亚获胜!”约兰爵士大声宣布道。
火焰应声而熄,比尔杜将黑色的符文剑收回背上,朝观众席深深鞠躬。
喝彩和掌声充满竞技场,但其中不乏质疑和谴责的声音,但名叫比尔杜的男人毫不在意,享受着胜者的荣誉,约兰与两个灵魔导走来,前者高高举起比尔杜的手,后者则紧紧抓住忒斯的手。
“先生,检查一下伤势。”灵魔导的声音温和亲切,但即便是这种温柔,也难以缓解忒斯手上和心里的痛苦。
此时忒斯已经下马,他费力取下肘甲,接着取下龙虾护手,露出他剧痛的右手。
整个手掌已经变黑了,上面有着似乎是融化的肉和暴起的青筋,紫色的血管浮在收到表面,看上去十分狰狞。
“严重烧伤。不过没关系,我们很快就能为您完全治愈,请随我们来。”灵魔导牵着忒斯的手,就要走下场。
“站住!忒斯!”这是母亲的声音。
“母亲……”忒斯不知道该如何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面对佩妮夫人,比起落败的失落,他更不愿意看到别人对他的希望落空的情况。
“让我看看伤……天哪!你怎么能这样!”佩妮转而朝比尔杜大吼,然而比尔杜的脸还是深藏于那铁人面孔下。
“你居然在比赛里使用黑魔!还把我的孩子伤成这样!你知道伤害宰相的孩子是什么罪吗!”
“夫人,”约兰连忙拦住要去和比尔杜算账的佩妮,“比赛并没有规定不能使用黑魔,况且在比武里受伤也是难免的事,我们很快就能治愈他……”
“先生,我能否见一见你的脸?”忒斯止住母亲,撩起自己的面甲,他至少希望知道能在那样劣势的情况下反败为胜的敌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名叫比尔杜的男人什么都没有说,但他听罢还是默许了,他用手轻轻打开自己冷酷的面甲。
在那之下,是一张比忒斯估计的要年迈许多的男人的沧桑面容。
“小子,打得不错。”他轻淡地夸了忒斯一句,立刻由把面甲带上了。
双方离场,灵魔导把忒斯送到疗养室,这是一个封闭而安静的房间,从床头的窗台能看到整个蔷薇高地的风景。
尽管忒斯已经离开赛场,但比尔杜背上的三把符文剑始终难以从他眼前挥去。三把剑,莫非他还藏着两种战斗方式没有使用?忒斯一想,现在是十六强对决,想要打到决赛,包括这一场刚好有三场,而最后的决赛会怎么样?忒斯不敢想象。
佩妮小姐一直抓住儿子的手放不开,她不忍心看,也不忍心将他丢给灵魔导们处理,于是整个漫长而煎熬的治愈过程她一直坐在忒斯床边。
“要是你父亲在,早就……”她不说话了,她是否也认识到了丈夫对母子俩的不冷不热?
“父亲……父亲没有来吗?”忒斯问道。
“他总是有事,宰相总是那么忙。”佩妮的口气里有爱意,也有抱怨,但明显后者强于前者,“对不起,忒斯。”
“没事……”忒斯望着绿色的治疗波在自己手上蔓延。其实他听到父亲没有来,他挺高兴的,因为这样就不用再面对父亲那张看到他为家族丢脸时的难看表情了。
“请问,忒斯爵士在这里吗?”门外传来一个忒斯无比熟悉、同时又魂牵梦萦的女声。
“泰莎小姐,他正在接受治疗。”这是另一个灵魔导老头的声音。
匆匆闯进来的,正是泰莎·瓦兰瑞,汉内登大叔的遗女。
忒斯看到泰莎,立刻连疼痛都顾不上了,他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尽量表现得有风度。
“泰莎小姐……”他还未来得及向这位女士打招呼,另一个人的身影也跟着进来了。
那是一个一头蓝发的健壮中年男子,那就是忒斯的父亲,蓝恶魔巴洛·科里。
“伤得这么重!”泰莎关切地坐在他身边,和佩妮夫人一样紧紧握住他的手臂。
“怎么这样?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一改往日同他相处时那种高傲的态度,但忒斯根本高兴不起来,因为蓝恶魔正注视着他。
“巴洛叔叔,以后不要让他再做这样危险的事了好吗?”泰莎看到忒斯望向了父亲,转身气鼓鼓地对巴洛说道。
“父亲,我……”忒斯结结巴巴,他知道父亲不会鼓励和安慰自己,但他仍然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他能目睹自己拼命的一幕,为了父亲的荣誉和爱人的信任。
“少给我添麻烦。”
蓝恶魔说完,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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